我是一名老师,却连续几天在未署名的作业本上看到了情话。
被吓到的我开始不洗头、不洗脸、当众抠牙、衣服乱搭。
没想到即使这样,当天作业本上还是留下一行字。
【真的会有老师爱上自己的学生吗?】
我毫不犹豫地写上了不会。
第二天上面多了新的留言。
【那他为什么还要抱我亲我?难道不是因为爱吗?】
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表白。
是求救。
1.
几乎是一夜未眠。
刚到学校,我就找到课代表,跟他说昨天的作业错误率有点高,让他通知同学们单独去办公室取作业,我好给他们辅导。
我想着既然她能在作业本上给我留言,那就是想跟我求救。
忐忑地等了一天。
等到最后一个学生把作业本拿走后,我傻了。
因为那个未署名的作业本还在。
难道不是我们班的?
这么想倒是也有可能。
这所私立高中多是老教师,作为今年考进来的唯一年轻教师,我学生缘一向不错。
因此一开始在作业本上看到那些:
【老师今天又一直在看我,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老师今天跟我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我想多了吗?】
【老师今天给我带了零食,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我第一反应是我越矩了,让「她」有了不好的误会。
因此,我故意无视掉了那些留言,只是一味地往邋遢的方向打扮自己,还因为不注意师容师貌被副校长扣了 500 块钱工资。
这么想着,我又有些后悔。
不是后悔被扣那 500 块钱,而是后悔没能早点反应过来她在求救。
我翻开作业本,第一条留言与最后一条间隔时间是半个月。
半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
越想越后悔,我懊恼地抓了抓头。
再抬头,却愣住了。
作业本上又出现了一行字。
【老师今天带我出去吃了汉堡,他说这是对我听话的奖励。】
紧接着又出现了第二行,笔迹比上一行变得凌乱许多。
【可我真的不想做那些事了。】
2.
作业本掉在地上的声音,把我从震惊中唤醒。
我捡起来揉了揉眼睛,字还在。
给了自己一巴掌,很疼,字仍旧在。
我深吸口气,颤抖地拿起笔在上面写上一行字。
【不想做就不做,谁都没有权利逼你做不喜欢的事。】
写完,我屏住呼吸紧盯着作业本。
很快,就见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出现,凑成一句话。
【原来上次的回复不是幻觉,你是谁,是心愿日记本精灵吗?】
我想了想,还是提笔缓缓写下。
【同学你好,我是名语文老师,现就职于四海私立高中,我叫蒋朝晨,你可以叫我蒋老师。】
想到她可能遭遇的事情,我又咬牙写上一句。
【也可以叫我蒋姐姐。】
不是有意骗人,只是想着同是女生,她或许可以更容易卸下心防,我也好帮助她。
【姐姐?你是……女生?】
【是。】
写下这行字,那头久久没有回应。
我揉了揉眉头,开始复盘这看似诡异的一切。
从对方的话中可以推断出她是名学生,现在正在经历很令她痛苦的事,于是她写在了心愿日记本上。
并且她日记本上的内容出现在了这本作业本上,我写在作业本上的字她也可以看到。
除此之外,她姓甚名谁,在哪所学校我一无所知。
想帮助她,还得知道更多信息,还得让她相信我。
想到这,我再度打开作业本,刚拿起笔,上面就出现一行字。
【你骗人!我去查了,我们学校根本没有叫蒋朝晨的女老师!】
3.
她竟然真的跟我在同一所学校!
我刚提起笔想回复,新的字句就再度出现。
【你到底是哪来的孤魂野鬼?】
【算了,是鬼也好,毕竟我发生的事没法跟人说,实在是太恶心了。】
【你怎么不回我,是生气了吗?】
【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从逐渐缓慢出现的字眼中,我仿佛能窥见对方的痛苦和小心翼翼。
明明她处在一个极度痛苦的状态下,却因担心失去我这个唯一能与之对话的人而惶恐道歉。
心中莫名地有些酸涩。
受害者不该如此卑微。
【同学你好,我没生气,只是在想该如何跟你解释我没有骗你,我确实于 2024 年 9 月入职四海私立高中当老师。】
一行字落下,另一行字立刻出现。
【2024?可我这里是 2009 年啊!】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作业本。
不敢想我竟然在跟 15 年前的人对话。
没给我时间细想,本子上又出现一行字。
【我相信你了。】
我松了口气。
她相信我那我就可以想办法帮助她。
虽然跨越了时空,但身为一个老师,无论是谁的学生,哪个ţũ̂₉时空的学生,当她们有难处时,我都该义不容辞地帮忙。
【我能从你写下的文字中感受到你的茫然,你方便跟我说下你遇到的具体问题吗?我想想该怎么帮助你。】
【跟你没什么不方便的。】
我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应该是我俩有着时空的差距,她反而可以坦然地说出那些事来。
【最开始,我只是觉得他是对我最好的老师。】
4.
【刚开学时,我是自己带着行李来学校报到的,装行李的袋子很破,同学们都嘲笑我,他不嫌弃,还帮我把行李送上宿舍。】
【第二天,他还送了我一个行李箱,我不要,他让我别多想,说他小时候家里也特别穷,也遇到过类似的事,看到我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还主动加了我的联系方式,每天关心我。】
看到这,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件事看起来或许没什么问题,但是一个男性老师主动加女学生的联系方式,每天表示关心,本身就是越轨,更准确地说是图谋不轨。
但身处在其中的女学生因为年龄和阅历的关系,是无法洞察到的。
【当时,我真的觉得他很好,比我爸妈对我都好,他们只喜欢弟弟,我们甚至都不在同一个户口本上。】
指尖处传来刺痛,是我不小心扎到了手。
【然后呢?】
我忍着心悸写下一行字。
仿佛隔着纸张窥见了,那个茫然的十几岁的她一步步踏入那张为她精心编织的网。
【我数学成绩不好,但他还是让我当了数学课代表,说是可以激励我,还主动提出帮我免费补课。】
【但是引得另一个数学成绩很好的女生不高兴了,她说是我在勾引老师。】
【她曾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作业本上浮现出一行水渍,我没哭,哭的是 15 年前的她。
似有似无的引诱、并不高明的挑拨。
可Ťùₙ她们太小,尚且分不清黑白,何况是灰。
【然后我说我不想当课代表了。】
【他不同意,他说他喜欢我。
5.
当天的对话到此为止,任凭我怎么问,本上都没有浮现出新的字眼。
刚好到了我上课的时间,我想了想在本子上写下。
【我现在还不知道你们后面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明确地说他那不是喜欢你。】
【是蓄意引诱,他是猎人,你是受害者。】
【你现在要做的是离他远一点,如果可以,请一定跟你的父母求救,甚至可以报警。】
写完这句话,我便把本子锁在抽屉里朝外走去。
刚出办公室,就遇到了副校长徐海峰。
见到我,徐海峰立马皱起了眉头。
「小蒋老师,我跟你说了多少遍要注意形象,你看看你,穿得比我这个老头子还邋遢。」
我讪笑一声,视线在他身上扫过,确实打理得有点过分精致。
「这两天改作业改得太晚,我保证明天一定好好收拾。」
「你一个教语文的有什么好改的,又不是数学……」
闻言,我神色一僵。
我打量着徐海峰,听说他升职之前在这个学校当了 10 多年的数学老师。
「对了,今年的贫困补助下来了,让你班找个代表来我办公室拿单子填资料,来个女生,女生心细。」
嘴角的笑意彻底僵了下来。
我麻木地点点头,走回班级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子上。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现在还好好的在这个学校,还升了职。
那十五年前的那个女生最后的结局该是怎么样的?
「蒋老师,想什么呢?」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转过头是跟我搭班的一位老教师。
我抿了抿唇,思索半晌。
「刘老师,咱们学校十五年前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6.
刘老师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徐海峰办公室的方向,让我无论听到什么都别继续问下去了,人都死了,现在再说这些都没什么用了。
听到这话,我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那个不知道姓名的学生最后的结局竟然是死了。
上课铃声响起,我生平第一次毫无思路地讲了一堂课。
临下课时,我望着班里那个唯一贫困的女学生,敲了敲她的桌子,示意她跟我出来。
「蒋老师,有什么事吗?」
「李盼,从今天开始离徐副校长远点,还有,如果有任何一个男老师对你表现出特别的关心,一定要跟我说,或者跟你父母说。」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见李盼茫然地点点头,我心里仍旧一团乱麻。
下课铃响,我第一时间跑回了办公室,打开抽屉拿出作业本。
一堂课的功夫,上面密密麻麻出现了一页字。
【我跟我爸妈说了,他们说苍蝇不叮无缝蛋,是我不检点,我就不敢说了。】
【我开始躲着他,他就开始在课堂上找茬批评我。】
【但也有躲不开的时候,我去交作业的时候,他就开始似有似无的动手动脚。】
【我表示反抗,他就说我想多了。】
【然后有一天他喝醉了……再然后,他说这是他爱我的表现,我们是在谈恋爱。】
一瞬间心如刀割,我以为我可以带她躲开那些。
但我出现的太晚,事情已经发生了,眼下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我能帮她做些什么。
【我也信了我们在谈恋爱,因为想到他是喜欢我才做的那些事,那么我心里会好受点。】
【可是,我前段时间遇到了一个男生,我才发现喜欢好像不是那样的。】
7.
每一行新的字出现,我心里都会更痛一分。
美化禽兽的行为,换取片刻的安宁,直到明白喜欢的真正寓意,那么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我能感觉到她正处在一个极度崩溃的临界点。
想到这,我连忙提笔写下:
「喜欢确实不是那样的,你想得很对,但错不在你,都是他的错。」
「苍蝇就是苍蝇,无论鸡蛋有没有缝他都会叮,那是他的习性。」
好半晌,那面浮现出新的字:
「可是他们都说是我的错,除了那个人,连我喜欢的人都说是我的错。」
我不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指的是谁,但还是写下:
「还有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你永远没错。」
写下这行字,几乎耗尽了我全部力气。
只恨自己与她相隔了整个 15 年时光,不能跟她并肩站在一起去阻挡那些流言蜚语。
「相信我,你真的没错,你现在要做的是收集好证物,就是他侵犯你的证据,然后去报警。」
想到那个时代的人可能更重视名声。
我想了想又写下一句。
「别怕,他们会保护受害者隐私的。」
好一会,那头才重新回复了我。
「不用保护了,早就闹得人尽皆知了,从我爸妈来到学校那一刻,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我一愣,脑中闪过无数思绪。
「那他受到惩罚了吗?」
「没有,他们嫌丢人,拿了钱就离开了,把我留在这里自生自灭。」
心头的痛意越来越重,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不过我刚才把那些证据放在我的秘密基地了。」
「好,那等到你有能力的时候再拿出证据,站出来为自己证明。」
这句话刚写完,纸张就骤然变得鲜红,仿佛被血浸泡过。我颤抖地提起笔,想告诉她千万别犯傻,她没错,一定要努力地勇敢地活下去。
可新的字眼却怎么都写不上去。
好半晌,上面才又出现一行字,是她写的。
「我等不到那天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弟弟,过了那么久还是愿意相信我没错。」
8.
我茫然地看着这行字,眼睁睁地看着泪水与血液混合,然后全部化作虚无。
没了。
作业本上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只有我流下的泪。
怪不得诧异的问我是女的。
怪不得说跟我没什么不方便的。
怪不得从未告诉我她的名字。
我该问问的,不该因为担心窥探到她的隐私,就忽略这个问题。
原来上帝真的给了我第二次机会,只是我还是没能救下我的姐姐蒋招娣。
十五年前,我八岁。
太多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唯独见姐姐的最后一面,因为鲜血太刺目,所以我印象深刻。
在那之前,我俩其实也没见过几面。
她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长大,我跟父母在城里长大。
直到她上高中前的那个暑假,爷爷奶奶去世,她短暂地搬回了家,可惜那个家并没有留出她的位置。
她像个暂居的客人一样在客厅里住了半个月。
她对我很好,会给我讲故事,不厌其烦地陪我玩。
但爸爸妈妈对她很差,偷偷带我出去吃好吃的,买新衣服,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家。
爸妈不知道,我藏了个鸡腿给姐姐。
姐姐哭了,说从前很恨我,以为因为有我爸妈才不喜欢她。
我怎么说来着……
我说:没关系,他们不喜欢你,我喜欢你,我最喜欢姐姐了。
然后她又哭了,她好像真的很爱哭。
但她死的那天,她没有哭。
在那之前,她哭了很多次,被爸妈打了很多次,我拦不住。
然后爸妈就去学校闹了。
说是要个说法,最后要走了很多钱,但是没要我姐姐。
我姐姐死在我眼前。
9.
飘然坠下,像她带我放的风筝。
我太笨了,每次刚升起就坠下。
十五年过去,我还是太笨了。
没能从细枝末节中发现那个在深渊中挣扎的人是她,于是又一次看着她死去。
偏她在最后还说谢谢我。
像十五年前最后那一面时那样。
当时爸妈在办公ṱù⁻室里跟那些人谈赔偿。
姐姐带着我坐在楼道里,那段时间,本来就瘦的她变得更瘦了,像是行走的骨头。
「姐姐,吃鸡腿。」
我把昨天晚上藏起来的鸡腿给她。
她没吃,只是空洞地望着前方自言自语。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是他先喝多了,我挣扎了,可为什么最后他们都说是我的错呢?」
我觉得我姐姐肯定是对的,何况醉鬼很讨厌,爸爸喝多了就会打妈妈。
于是我说:
「姐姐,你没错,错的是他们。」
姐姐在那一瞬间,眼中短暂地涌现出一抹光,像是有了希望。
可希望在下一秒就亲手被我爸妈扼杀了。
我妈挡在我和姐姐面前,给了她一巴掌。
「丢人现眼的东西,离你弟弟远点。」
「好。」
「弟弟,谢谢你啊,愿意相信我。」
然后姐姐的眼中又只剩下空洞,当时我只觉得心中揪痛,好像差一点就抓住了什么。
直到我和爸妈走到楼外,看着有东西从空中坠下,我跑上前想接住,却被紧张的爸妈拉走了,于是我只能亲眼看着姐姐从空中坠下砸在我面前。
我才明白,我差一点就抓住我姐姐了。
就差一点。
每次都是差一点。
10.
十五年前我因为年纪太小没能留住姐姐眼中那抹光。
十五年后阻碍我的则是规则、阶级,还有父母。
再三叮嘱李盼,并且跟他父母打好招呼,让他们多关注李盼的情绪后,我请了个长假回了老家。
因为死得「不光彩」,我姐没有墓碑,只在荒山处留下一个小土包。
我带了好多鸡腿和班级里女生们最爱喝的奶茶。
我想她们都在同一个年龄阶段,喜好应该差不多。
「姐,对不起啊,我又没能帮到你。」
我胡乱抹了把泪,深吸口气,想笑笑,但笑不出来。
「姐,不好意思啊,我一会要去你秘密基地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留下证据。」
「有时候我觉得那几天像是一场梦,其实根本没有这场隔空对话,因为我并没有帮到你。」
「有时候我又盼望那千万不要是梦,因为这样至少你知道,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以后,我都是相信你的。」
永远相信。
风把燃烧的纸钱吹成了一个漩涡,可惜不是电视剧,没能看见我姐的笑脸。
我姐的秘密基地很好找,因为她能去的地方也只有爷爷奶奶的老家。
老房子久未有人到访,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都是灰尘。
我翻了一圈,最终在一个柜子里翻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
颤抖地打开,是一个泛黄的日记本,封皮上写的心愿日记本。
日记本下面则是一套被撕扯得破烂的衣物,被一个塑料袋包扎着。
我擦了擦眼角,打开日记本。
又被扉页上稚嫩的笔迹刺红了眼。
「祝姐姐生日快乐,2009.1.1,蒋朝晨。」
11.
再翻开第二页、第三页,都是曾出现在那个作业本上的字眼。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更像是自言自语,因为没有我的回复。
翻到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
「弟弟,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一路沉默地回到家,时隔十五年,我们还是住的那个老房子,只是客厅的那Ťũ₁一角再没有姐姐住的那张小床。
见到我回来,父母很是开心,我爸张罗着做菜,我妈则是满眼关切地说我又瘦了,该补补。
很温馨的氛围,却在我开口的瞬间陷入了冷寂当中。
「爸,妈,我姐的事你们忘了吗?」
父母不语,神情很是复杂。
「我没忘,现在距离追诉期还有半年时间,我想替我姐告那个禽兽。」
话音落下,一巴掌重重扇在我脸上。
「钱都给你花了,还告什么告!」
「人家要是要钱,我们拿什么还回去!」
我妈红着眼眶,一字一句把我的心砸进谷底。
「卖房卖地都行,反正我必须要给我姐争个清白回来,我姐不该白死!」
戒烟多年的我爸点燃一支烟,语气极差。
「不白死,给你留了 20 万呢,不然我和你妈这身体,你当你哪来的钱上的大学。」
话僵在喉咙里好半晌,直到被憋得哽咽,我才再度开口。
「如果当初没有我,你们会为我姐讨个公道吗?」
那样的话,有了希望的她或许就不会早早死去。
「过去了,没必要提这些,朝晨,你是个听话的孩子,别让我和你妈操心了。」
「如果我非要呢?」
烟灰缸砸在我肩上,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都不管了,你逞什么能耐?」
「就是因为你们都不管,我更要管,我再不管,真的就没人管我姐了。」
12.
我被父母锁在了房间里,上厕所都两个人轮班盯着。
好在我没告诉他们证据的事,不然他们真有可能把证据毁了。
连续被关了七天后,我突然接到了李盼父亲的电话。
「蒋老师,我家李盼出事了……」
愤怒在瞬间冲昏了大脑,我狂踹了几脚没踹开门,反倒惊醒了我爸妈。
「蒋朝晨,你又闹什么!」
门外,传来我爸叹息的声音。
「开门,我要去上班。」
「你要是能保证真去上班我就开门,你要是去闹事……」
门外再度传来叹息。
「朝晨啊,咱们小门小户的斗不起,你消停点行吗?」
我愣了下,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了哽咽。
「爸,你还想见到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的我姐吗?」
无声地对峙了半小时,门被从外面打开。
我爸像是突然之间老了十岁一样。
我看了他一眼,背着门朝外走去,刚踏出一只脚,身后就传来我爸苍老的声音。
「你姐再不好也是我亲生的,我跟你妈不是没想过争个明白,但是你还小,我也没想到她会想不开……」
我顿了一下,没回复,径直出了门。
一路狂奔到车站,我才发现早已经泪流满面。
我能听懂我爸没说出的言外之意。
我还小,他不敢惹事,Ṫųₖ怕我受伤害,于是只能任由另一个受伤害的孩子承受更多的伤害。
作为既得利益者,我没有怪他们的权利,只是怪自己当初太小。
电话铃声响起,我连忙接起,是刘老师。
「喂,蒋老师,您大概多久能到?李盼她家来学țú⁵校闹事了!」
13.
我赶到学校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办公室前围了一圈学生,李盼父母护着李盼跟徐海峰怒目相对。
「诶呦,你们怎么就不信呢?我在这教了这么多年书,我要是那种人,早被开除了!」
李盼父母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瞬间被怼得说不出话。
「小蒋老师,你来得正好,你快来把你们班李盼带回去,我这好好地给他们补助还给出错来了,非说我那个啥她,现在的学生哦,真的是……」
见到我,李盼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却沉默地低下了头。
见状,我心头又是一痛。
「小蒋老师,你自己的学生没教好,年终奖我可不能给你了哦。」
闻言,李盼猛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眼中闪过愧疚。
近乎于喃喃自语地开了口。
「老师,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可不是给你们老师添麻烦了,你说说,我怎么着你了?不就是不小心碰到你的肩膀了吗?你至于这么敏感吗?」
「至于。」
开口的是我,愣住的是他们全部人。
「不是她敏感,而是她有权利对侵犯自己权益的事提出质疑。」
徐海峰立马冷了脸,语气也染上了怒意。
「蒋老师,你什么意思?合着今天的事是你Ṫū⁺让他们闹的?」
「不是蒋老师……」
李盼一家急忙开口,像是生怕会影响到我的模样。
可他们本不该如此,他们才是受害者。
于是我挡在了他们面前,沉声开口。
「是我,不光是为今天的事,还为了十五年前的事。」
我把那本日记本摔在了徐海峰面前,在看到徐招娣三个字的那瞬,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14.
徐海峰赶走了那些看热闹的学生,锁上了办公室的门,只留下我和李盼一家。
「你跟蒋招娣什么关系?拿个日记本就想吓唬我,蒋老师, 我看你是不想转正了。」
没等我做出反应,身后就传来李盼小心翼翼的声音。
「蒋老师,要不就这样吧, 我也没受伤害。」
心中又是一阵酸涩, 我转过头冲她笑笑。
「别想太多,只要你感觉到不舒服了就是受到伤害了,我是你的老师, 必须帮你。」
再转过头, 我又冷着脸看向徐海峰。
「我是她弟弟,亲弟弟。」
「哦~」
徐海峰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反倒松懈了下来。
「看来 15 年前给的钱你们花完了, 又来找事了, 我对你家人还真是印象深刻。」
像是笃定我是为了钱财一样, 徐海峰连装都懒得装了。
「今天李盼闹这一出也是为了钱吧,行, 你说个数, 我给你,但下不为例啊。」
「今天这事李盼回去写个检讨, 我马上要升正职了, 可不能有污点。」
身后的三人立马慌了, 想辩解又无从开口的样子。
我盯着徐海峰,他今天穿的仍旧很注意形象, 只是穿得再像个人也改变不了他骨子里是畜生的事实。
「不就是为了钱吗, 你说个数!」
「你后悔吗?」
几乎是同时开口。
徐海峰先一步嗤笑出声, 摇摇头。
「是挺后悔的, 早知道你们这么贪得无厌, 我就换个人了。」
不后悔伤害别人, 只后悔自己利益受损。
「行了, 说吧,你要多少钱。」
这回轮到我摇头。
「Ţŭ̀⁰我不要钱,我要正义长存, 公理常在, 我要为我姐讨个公道, 争回清白。」
话音落下, 身后响起警笛声,我关闭了录音, 重重给了他一拳。
我来之前报了警, 摔在徐海峰面前那本日记是假的, 只有封面上写着我姐的名字。
真正的日记随着那些证物一起交给了警察。
15.
徐海峰被判了刑。
担心李盼父母会像我爸妈一样, 我本想跟她父母聊聊。
但当看到她父母对我连声道谢那一刻, 心中的大石头骤然卸下,她有一对真正疼她的父母。
有些爱无关于金钱, 在意和支持比金钱更让人有活下去的动力。
事情结束后,我开了一场班会。
讲了十五年前的事, 引导同学别被舆论指引,要有自己的主见,更重要的是保护自己。
当发生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时, 无论对方是谁。
第一时间要做的不是怪自己敏感,而是站起来反抗。
无论是谁,都不该阻碍鲜花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