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喜得麟儿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洞房与他对饮合卺酒。
丫鬟毛毛躁躁地闯进来,脸上掩不住的喜色:
「主君大喜!春诗为您生了个儿子。」
话音刚落,满室俱静。
我顺势松手,酒杯翻落,溅开一摊水花。
沈惊鸿
震怒着闯入产室。
举起孩子就要往地上摔。
「贱婢,你一个通房,怎敢未经主母允许就怀孕生子?!」
婆母哭着哀求我:「到底是你夫君的骨肉,既然已经生下了,就给他个名分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我。
似乎在等我松口,给孩子个名分。
我淡然一笑:「老夫人说得对,他在父亲大婚当日出生,又是沈家长孙。
「依我看,唯有嫡长子的身份配得上他。」
1
月色皎皎,星光熠熠。
沈府之内,灯火与红绸辉映。
今日本是我与沈家主君沈惊鸿的大喜之日。
却被一个突然闯入喜房的侍女打断。
「主君大喜!春诗姑娘生了,生了位小少爷。」
侍女十分激动。
像是没注意到,此时喜房中诡异地安静。
沈惊鸿下意识瞥向我。
我手中的酒盏一松。
被红绳绑着的酒盏翻落。
半盏酒尽数倾倒,酒盏țü₃在离地很近的地方打了个转儿。
「大胆!一介侍婢之子,如何敢称少爷?」
沈惊鸿怒喝一声。
侍女猛然跪下,连连道歉。
他又重新让人倒了酒,递到我手边。
我没接,神色淡淡。
「洞房花烛夜喜得贵子,你就不去看看吗?」
沈惊鸿脸色一白,慌张解释了几句。
在对上我极冷静的目光时,顿了顿。
跟我保证:「夫人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没来得及饮完得酒被放回红色托盘。
沈惊鸿匆匆起身离去。
带走一室清冽松香。
2
「引路吧!」
我神色冷然。
瞥了眼依旧跪着的侍女。
她既然敢在这样的日子闯进喜房「报喜」。
必是背后有人授意。
想必今日的好戏,没我是唱不下去的。
侍女微微错愕的目光,对上我时,又迅速垂下头。
轻轻道了声「是」。
转身弓着身子,走在前头。
绕了长长一段路,才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院子。
院子虽然偏僻,人却不少。
刚进院就听到沈惊鸿在跟人大声争吵着什么。
走近了一看。
他正高举着孩子,作势要往地上摔。
身边丫鬟婆子围了几圈,苦苦哀求,生怕他突然松手,来不及接住孩子。
我站在外间看着,并未出声。
却不知谁喊了句:「主母来了,主母救命啊!」
沈惊鸿举着孩子的手一抖。
闭了闭眼,痛恨责骂:「贱婢,你一个通房,怎敢未经主母允许就怀孕生子?!
「今日我便处死这孽障,以正家风!」
「住手!你敢动我孙儿,我就一头撞死!」
老夫人气得身形一颤,挡在他面前。
「如今府上有了主母,此事该由主母决断。」
刚刚还气得快要晕倒的人。
一阵风似的走到门口。
拉了我,快速站到沈惊鸿面前。
「到底是你夫君的骨肉,既然已经生下了,就给他个名分吧?」
言语之中,隐含威慑。
沈惊鸿迟疑片刻,面露不忍。
他在等我开口。
我冷眼看着这出闹剧,淡然嘲讽。
「老夫人说得对,他在父亲大婚当日出生,又是沈家长孙,依我看,唯有嫡长子的身份配得上他。」
嫡长孙
三个字一出。
沈惊鸿面色一白。
老夫人松了口气。
沈惊鸿脚下跪着的侍女拼命朝我磕头。
「谢主母!春诗日后定当牛做马——」
「来人,收拾好嫁妆,回府!」
3
「夫人,你听我解释!」
转身的瞬间,我的胳膊被人扯住。
「解释什么?」
我转身回头,嗤笑一声问他。
「是解释孩子不是你的?」
「还是你身为主君,和老夫人一起被下人们一起蒙蔽了十个月?」
「抑或者今日这场闹剧,不是为了逼我认下孩子,而故意算计?」
越说下去,我面色越冷。
此事说白了,就是沈家骗婚。
刻意羞辱我丁家。
沈惊鸿看似维护,实际处处软弱,摆明想让我吃下这哑巴亏。
他知道的,我一向不受宠。
爹和继母断不会为我撑腰。
只是她们似乎都忘了。
我是商人。
商人最不会的,就是吃亏。
胳膊上的力道松了松。
被我用力扯开。
如此明目张胆的算计,沈惊鸿不可能不知情。
就算他真的是被自己母亲欺骗了。
又与我何干?
总归,通房是他的。
孩子是他的。
4
「站住!你若是敢走,我就让我儿休妻,明日一早,满汴州就都会知晓,丁家女大婚当晚被休。
「到时候莫说是你,连你家中姊妹也会受牵连。」
我回头,正对上老夫人小人得志地笑着。
许是觉得我这一停留,是被她的话拿捏。
她板着脸,声音又严肃几分。
「实话告诉你吧,春诗才不是什么通房,她是我娘家侄女,只等着你入门——」
「娘!!!」
沈惊鸿厉声打断她的话,急着跟我解释:「我不会纳她的。」
「若你不愿,我可以终生不纳妾,只你一人,事已至此,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怕我不信,他竖起三根手指,举手发誓。
我眯了眯眼,眼神越发冰冷。
「若我说不呢?你会如你娘所说那样吗?」
此刻,我也想试试,他到底对我有几分真心。
他迟疑片刻。
我笑了笑。
「沈惊鸿,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或许曾经,我曾为这个男人有过片刻心动。
而此刻。
我正在为曾经的愚蠢买单。
可我是谁?
汴州最会做生意的女商人。
最不怕的,就是买单。
5
我带着浩浩汤汤的陪嫁队伍回家时,丁府大门紧闭。
嬷嬷上前敲门许久,都不见有人来。
忍不住啐骂:「一群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打量着小姐出嫁,便松了骨头懒了筋的,连门也不会看了。」
骂完,她眼圈红了。
我心中清明。
这些年,我跟着舅舅,将生意铺遍汴州。
继母心中一直不痛快。
怪我抛头露面给家中丢脸。
又怪我未将赚来的银子带回家中孝敬。
此次她趁着外祖母病重,借口拿捏我的婚事。
想把我嫁给她娘家侄儿为继室。
没想到阴差阳错,我嫁给了她给自己女儿选的好夫婿。
此时自然容不下我。
我立刻让人调转马头。
「去西街!」
早知家中并没有我的位置。
所以我早早在西街给自己置办了宅子,不止一处。
有宅便是家。
属于我自己的安心之处。
只是没想到次日一早,果真如沈母所言。
汴州城内都是丁家女大婚当日,气晕țú₇婆母,被当场赶出沈家的传言。
对孩子则是绝口不提。
丁家也对外宣布:不孝女丁元娘从此与丁家再无关系。
满城夫人贵女皆以我为耻。
我名下十几家铺子都受到影响。
一大早,不断有人来报。
「糕点铺有人哄抢闹事,损失逾百两。」
「今日好几拨夫人来店中,说咱们的金簪玉饰有问题,要求退货,数额巨大……」
「脂粉铺子也是,有些妇人看着脸生得很,张口就说咱们的东西有问题,扬言让我们赔钱。」
「还有……」
……
众人焦头烂额。
不仅是退货找茬。
平日那些熟客,听信了传言,也都转头去了别家铺子。
「一个品行不端,不孝不义之人店中的东西,谁敢买?」
事态发展如此迅速,明显有人带头挑事。
我正绞尽脑汁想办法。
沈惊鸿来了。
没提孩子。
也没提春诗。
额间浸着一层薄汗,气喘吁吁地开口:
「你可还记得,当初为何嫁我?你就只当继续利用我可好?我心甘情愿。」
我拧眉越过他。
「沈惊鸿,你可知因为你的家事,我今日损失多少银子?」
6
沈惊鸿不说,我倒差点忘了。
前不久外祖母骤然病倒,大夫断言她大限将至。
可她唯独放心不下我。
继母趁此机会,想促成我和她娘家鳏夫侄儿的亲事。
父亲早就不满我在外抛头露面,竟同意了她的算计。
为了不受她们摆布,伤害到病重的外祖母。
我得知消息,匆匆从外祖家赶回。
情急之下,贸然去找了沈惊鸿。
「沈惊鸿,你娶我吧!」
两家祖父在时曾有故交。
他父亲去世后,我家多有接济。
所以我同他也算自幼相识。
他是我所认识为数不多的男子中,我唯一觉得尚可的成婚对象。
他当时红着脸,结结巴巴,半天挤出个「好」字。
我悬着心终于落下,将缘由告知。
「在商言商,既然是做交易,你想要什么,但凡我出得起的,皆可。」
既然是假夫妻,最好就是只谈钱。
更纯粹。
7
刚问完。
他脸上的红晕快速褪散。
眸中的欣喜化为怔愣。
然后,上前几步,眸中萦绕我看不懂的情愫,执起我的双手道:
「若说交易,应当等价交换,我若以真心求娶,丁姑娘,你可愿交付真心?」
若是换作别人,我肯定要嗤笑他几句。
面对沈惊鸿,我笑不出来。
他故作镇定地认真的样子,以及不自觉用力捏紧的手,让我一瞬间晃神。
前些年我一直暗中接济他读书。
除了两家的交情,也是觉得他这个人尚可。
读书尚可。
人品尚可。
长得尚可。
做夫君……应该也是尚可吧?
许是我来时跑得太急,乱了呼吸。
我听见自己心跳声如鼓。
二十年来,第一次心动。
就鬼使神差般,陷进了他真诚的眸中。
「愿意……」一试。
不是为了外祖母。
也不是为了应对继母算计。
那一刻,我是真想试一试。
择一人相依靠,是怎样的感觉?
可惜,那片刻心动。
来得快。
去得也快。
8
「我有办法!我能帮你!」
在我不耐烦地招来侍卫,挥手让人轰走他时,沈惊鸿匆匆喊道。
侍卫见状停下来,看向我。
沈惊鸿趁机挣脱,冲到我面前。
「如今丁元记声誉受损,以及丁家对你的态度,皆因你我的婚事而起。
「若你不介意,我愿如你最初所言那样,我们……就做一对假夫妻。
「等你生意好转,让外祖母安度晚年后,你若想走,我们随时可以和离。」
见我不语,他又赶紧补上一句。
「或者我先写好和离书给你,你拿着和离书,随时可以离开,你看如何?」
「好!」
这次,我答得很快。
沈惊鸿没料到我答应得如此干脆。
面露惊喜。
当即在院中写起了和离书。
挥毫泼墨间,一张文绉绉的和离书就写好了。
我扫了一眼。
情意绵绵,道尽不舍和遗憾。
只是人心一旦凉了,就怎么也捂不热了。
淡漠将和离书递给身后的嬷嬷。
她犹豫着,张口欲劝。
被我一个眼神制止。
「和离书我收下了,至此你我夫妻缘分已尽,你可以走了!」
「什么?!」
9
不想理会他的不可置信。
我让人将他轰走。
而后沉声吩咐身后的管事们:「哄抢闹事的人,一律扭送官府,追究到底!
「要退饰品的,三日之内的可退,超过三日的,确认是在店里购买的,可折价退货。
「至于脂粉铺子里的,叫上药堂的大夫去,若真是我们店里脂粉过敏,诊费药费我们承担到底。
「若执意挑事的,扭送官府,就说有人趁机敲诈,除非她们拿出证据,否则,我们告到底。
「另外,即日起,所有店铺让利一成,原因就是庆祝沈家喜得嫡长子。
「再找几个说书先生,把我那位好继母的手段也一起宣扬宣扬。」
世人不知真相。
无非是爱看热闹,站在道德制高点落井下石。
与其空口辩白,不如一次性让她们看个够。
顺便,杀鸡儆猴。
事情发展如此迅速,少不了带头挑事之人。
刚好,这些年官府各处打点的钱,也算不白花。
吩咐完,我正要给舅舅去信。
等等,事情不对!
10
沈母虽是进士之母,但出身农户,嫁过来时,沈家已经落魄。
纵使加上那所谓的娘家侄女,也未必搅得起那么大祸事。
丁家落井下石的态度,也太快太生硬。
思及此,我将给说书先生的钱翻了倍。
说书先生拿了钱,卖力地说着故事。
一桩桩。
一件件。
听得人义愤填膺。
骂完继母许氏骂沈母。
骂完春诗骂沈惊鸿。
最后连带我一起骂。
「要我说,这先生所言,必是有人给了钱。
「偷鸡不成蚀把米,她也不想想,自己一个商户女,沈家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怎么可能会娶她?
「得了便宜还卖乖,只怕是闹一闹,以后好拿捏主君。
「会做生意的女子,心里花花肠子多着呢,我要是沈家的,晾她个把月,她还真敢和离不成?」
所有人都说,我嫁给沈惊鸿是存心高攀。
说我是低贱的商女。
沈惊鸿是进士大人。
似乎没人记得,从前我也是官家小姐。
外祖去世后,父亲没走上仕途,丁家这才成了百姓。
即便如此,我靠着自己的双手,保丁家这么多年的富贵。
衣着出行,不输祖父在时。
而他沈惊鸿这些年,也是靠着丁家,靠着我的资助,才一步步有了今日的荣光。
大家各凭本事生活。
我从未要求他回报过什么。
更没有以此要挟他娶我为妻。
怎么能算活该?
11
嬷嬷听到这些话,偷偷哭红了眼。
「当初夫人将您托付给我,都怪老奴没有保护好您,让您受这样的委屈。」
「嬷嬷这是哪里话?幼年若非您多次舍命相护,我早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了,哪还有如今这番天地?」
我是真心感激她。
她是母亲的陪嫁丫鬟。
原本娘走后,她可以回到外祖家,选个不错的人嫁了。
可是为了我,她守在丁家十几年,都未曾婚配。
「可……小姐受如此委屈,老奴却无能为力。」
她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我拿起帕子,一点点帮她擦拭眼泪。
她却哭得更心疼了。
「我的小姐明明那么厉害,比那沈惊鸿不知道厉害多少倍,她们怎能如此污蔑、中伤您?」
「好嬷嬷。」
我轻轻抱住她。
「污蔑就污蔑吧!只要嬷嬷知道,我比她们都强就行了。」
我早就知道,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所以那日我重新吩咐了丁元记的掌柜们。
「每间铺子配备一位坐堂账房,如有人故意找茬损毁,当场记账索赔,绝不姑息。
「对内,丁元记依旧精益求精,吃食货品,力求最好。
「对外,所有丁元记所售,银货两讫后,概不退货。」
比起短暂的骂名。
我更在意丁元记的生意。
12
百姓群情激愤,丁元记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我忙到脚不沾地。
解决完一批想要趁机加价的原料商人,正要匆匆出门。
许氏和父亲相携而来,两人阴沉着脸。
父亲冷哼一声,连话都不愿多说,往主位一坐。
他一向觉得我离经叛道。
管不了我。
又看不上我。
许氏捏着帕子,阴阳怪气道:「当初你不愿嫁给我那老实的侄子,我当你心比天高,攀上了高枝。
「可你大婚当日就遭夫家厌弃,令家族蒙羞,累及家中姊妹。
「我和你父亲合计了下,以后丁元记的事情,你就不要出面了。好好跟沈家道个歉,以后就老老实实相夫教子。
「时间久了,大家自然而然就忘了如今这些糟心的事情。」
我一个没忍住,冷笑出声。
她算盘珠子都崩到我脸上了。
可笑父亲也是一脸的理所应当。
我重新坐回去,轻呷口茶,斜睨着她,语气冰冷至极。
「丁元记是我一手创立,我Ṭũ̂₎不出面,难不成交给你?你配吗?
「还有,是沈家有错在先,羞辱于我,羞辱丁家,你若想充长辈,要脸面,应该去沈家说理讨公道才是!
「再说你那侄儿,他那么好,何不再等一年?等妹妹及笄之后,嫁过去便是,这样也算亲上加亲,也好叫外人知道,我们……
「不,你们丁家的继室夫人不是什么苛待继女,贪图他人之财的人。」
懒得绕弯子。
我将她心中所想悉数反驳。
堵住她后面所有的话。
许氏脸色青白。
下意识看向父亲。
后者脸色微变,没有开口的打算。
也正是时刻保持着这副作壁上观的态度。
让他一次次完美隐身。
事到如今,竟无人说他一句不是。
13
我起身步步逼近:「当初你趁我不在,想擅自拿捏我的婚事,去倒贴你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娘家侄儿。
「若非因为外祖母身体不好,你以为我为何时至今日都没找你算账?」
想到病重的外祖母,我心里一阵酸涩。
母亲去世后。
她既是我的铠甲,也是我的软肋。
她想看我过得好。
那我就努力,或假装过得很好。
许氏面色一惊。
「你!放肆,我是你母亲!」
她食指颤抖,几乎戳在我眉间。
我毫不客气地抬手,将其打落。
极慢、极重地吐出一句话。
「我母亲早死了!」
幼时我刚失去母亲,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安全感。
半夜总是哭醒,闹着要找母亲。
父亲就是这样冷漠地告诉我。
「你母亲早死了!」
我母亲早死了。
所以我成了没娘的孩子。
没娘的孩子,是没资格哭闹的。
嬷嬷只能含泪捂住我的嘴,把我抱走。
后来,我被外祖母接到身边。
不到一年,父亲续弦,让人将我接回府中。
「府上已有主母,丁家的孩子,不需要外人养。」
可他所谓的抚养。
也只是给我口吃的而已。
许氏觊觎母Ṭű̂₉亲的嫁妆,自然不会好好待我。
那些仰人鼻息,受尽折磨的日子。
现在想起,仍觉窒息。
14
许氏被怼到哑口无言。
气氛一时僵住。
端坐着的父亲这才抬眼瞪我,语气透着厌恶。
「尖酸刻薄,不尊长辈,难怪刚成婚就惹得婆母不喜。
「再怎么说,那也是你夫君的孩子,叫你一声母亲,你怎就容不下一个孩子?」
这话他早该说的……
我讽刺地看了许氏一眼。
见她眼神虚闪,我扯了扯唇,没说话。
他又继续道:「也怪我,从小就对你过分娇惯,纵的你离经叛道,无法无天。
「好在沈家大度,只要你肯认错道歉,答应认下那对母子,她们愿意不计前嫌,同意你回府,我已经替你应下。
「今晚,你就去沈家道歉。」
说到最后,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俨然一副严父姿态。
我「啪」的一声,将茶盏重重放下。
话到嘴边,我忽然改了主意。
两手一摊。
「既然是道歉,总要有诚意,如今丁元记亏损严重,我哪来的银钱去准备诚意?」
许氏赶紧抢先开口。
「你怎么可能没有银钱?
「就算丁元记没有,你母亲那些嫁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生怕迟一步开口,父亲就会给钱帮我。
但是,怎么可能呢?
抬眼对上父亲下意识避开的眼神,我冷着脸,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母亲的嫁妆我是不会动的。等几天吧!等我解决好丁元记的事情,再备上厚礼去道歉吧!」
他这才重新看向我,沉吟片刻,冷漠道:
「你尽快,沈家有意给长孙办满月酒,需要主母操持。」
15
一个通房所生的孩子,也敢大肆办满月酒。
我挑了挑眉。
招来侍女交代几句。
她应了声「是」,匆匆离开。
本是为了稳住父亲的推辞。
沈家得了信。
当晚就派了人过来。
正是沈母身边的李嬷嬷,也是她从前村里关系较好的姐妹。
带着几份厚厚的单子,姿态端得高高的。
「老夫人说了,主母如今虽然还在反省,但是小公子的满月宴耽误不得。
「要福煦酒楼最高规格席面二十桌,二斤重的赤金项圈、金镶玉项圈各一个,三对金手镯,上好的锦缎丝绸五匹,命你提前备好。
「名单上的贵客们,必须全部邀请到。
「除此之外,老夫人特别交代,满月宴当日,要宣布将春诗姨娘抬为妾室的事宜。
「她可是生了儿子的功臣,也要最高标准操办,你可明白?」
从前的泥潭老妪,以为进了大户人家就是飞上枝头。
将狗仗人势演了个淋漓尽致。
只管吸血要钱。
也不看看小婴儿能不能承受得了二斤重的金项圈天天挂着。
我连眼神都懒得给她。
「东西放下,滚。」
她没动。
贪婪的眼神,紧紧盯着我手上的玉镯。
「老奴好不容易跑一趟,主母不赏些银子,说不过去吧?」
16
我眼神一冷。
侍女立刻上前,左右开弓,重重甩了她两个巴掌。
「什么腌臜货,赶到我们主子面前打秋风,滚!」
李嬷嬷吓得脖子一缩,逃也似的转身。
走到厅门口时,猛咳一声。
一口浓痰吐在价值连城的地毯上。
「什么玩意儿?连个ẗūₐ辛苦费都没有?!
「你等着,等回了沈家,看我怎么让我老姐妹治服你!」
下一秒,撞上一堵肉墙。
迎上凶神恶煞的视线,她顿时气焰全消。
「你们想干嘛?我可是沈老夫人最好的姐妹,你们敢伤害我,她不会放过你们的!」
面上强装镇定,两腿抖得站都站不稳。
不需要我开口,下人直接将人按住等我吩咐。
「将人送到沈家主君面前,盯着她,将刚刚的话全部重说一次,错一个字,一巴掌!」
一个婆子,我本不想和她计较。
可眼下我还有重要的事做。
丁元记的事情不解决,我无法安心回去照顾外祖母。
不能让沈家人再坏了我的大事。
17
好在骂归骂。
百姓们发现丁元记让利一成后,金银玉饰质量反而比之前更好。
糕饼点心似乎也大了些,分量足了些。
于是一边骂我,一边到丁元记消费。
「不是说让利一成吗?有便宜不占是傻蛋!我们都买些,她就少赚些,我们使劲买,亏死她个奸商恶妇!」
其他人一想,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
但莫名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偶有没有被绕进去的人,想要劝大家理智,也被其他人反向说服。
「现在不买,难道等过几日多花银子,原价买吗?」
于是「买到就是赚到」以及「买空丁元记,让她们无货可卖」的消息再次传遍大街小巷。
丁元记的生意又好了起来。
一日流水抵平时三五日。
有些铺子甚至一日能达到平时十几日的流水。
掌柜们来见我时,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下去。
「东家这招高啊!我还以为,这关不好过呢!」
是不好过。
好在我及时反应过来。
沈母不通文墨,怎会有心机和手段利用我来打击丁元记?
只怕是有心之人借机生事,达到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索性顺水推舟。
18
众人也只敢在我面前高兴一会儿。
出了门,回到铺子,一个个化不开的愁容。
客人越多,掌柜们眉头皱得越深。
越痛心疾首。
仿佛下一秒,丁元记就要亏损到要闭店关门一样。
事实上现在的丁元记,每个铺面一开门就面临抢购。
几乎都要比平时早闭店一两个时辰。
有些甚至每日只开两三个时辰。
我每日捧着账本,心情越来越沉重。
最后「被迫」带着人回丁府。
不是求助。
而是直接搬东西。
「丁家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是靠着我和丁元记。丁元记的账是未入过府中账册,可家中多少东西都是我花钱置办的。
「如今丁元记遇到难关,我暂时将这些东西变卖,有何不可?」
许氏让人拦着。
但是府中养尊处优的下人,可拦不住我带来的一群孔武有力的壮婆子。
趁着父亲不在家,我挑着贵重的东西,一个个指去。
我说一个,她们搬一个。
搬到最后,整整两大车。
原本富丽堂皇的府上,立即暗淡了许多。
临走时,我背对着哭天抢地的许氏。
「哭什么哭!家中不是还留了许多宝贝吗?告诉我爹,等我的丁元记缓过来,这些东西我会加ťŭ̀⁾倍送来的。
「到时候沈家也必定能高看我们丁家一眼。」
许氏闻言,眼皮一翻,在侍女们的惊呼声倒下。
19
除了丁家,从前那些自恃身份,从我这里得到许多好处的族老长辈们,我一个个上门拜访。
眼皮都不抬。
「丁元记只是遇到一个小坎,我从商多年,赚了那么多银子。如今只是亏点小财,长辈们稍微帮衬下,很快便会过去。」
这些人从来都是只吃不吐。
我也不再惯着他们。
「若是借钱不行,那诸位就将这些年从我这里拿走的钱财珍宝还回来吧!」
除了粗壮婆子和护卫。
我还特意带了支敲锣打鼓的队伍。
铁了心破罐子破摔。
这些年,我好吃好喝,珍宝金银供着他们,无非是想着婚姻大事上,能多些自主权。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族老们说话,便是父亲也不得不听。
结果呢。
许氏用心叵测,这些人连个屁都没有。
打量着丁元记只要姓丁,就能任他们予取予求。
之前我没腾出手。
今日我便直接扯掉他们的遮羞布。
20
「丁元记东家疯了,丁元记要倒闭了!」
「何止是倒闭,听说还欠了不少钱呢!怕是赔上整个丁家和沈家都堵不住这个大窟窿。」
市井小民向来听风就是雨。
被我一番操作下来,对丁元记经营不下去的事情深信不疑。
有些人反而开始同情我。
「说来她一个女子,能将生意做到这种地步,也是有几分厉害。」
「确实,一个女子养一个大家族,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只可惜,终究是个女子……」
「啧啧,一个女子,闯下这滔天大祸,怕是只有被家族抛弃的份了。要不怎么说,还是沈家聪明,一早便将这样的新妇逐出府了。」
传闻越演越烈。
丁家虽然曾言与我断绝关系。
但一没将我从族谱除名。
二没写下断亲书。
就不算断绝关系。
我不得不推他们一把。
族老们失了颜面的银子,只怕是恨不得将写着我名字的那页族谱撕了。
如今万事俱备,我耐心等着。
只是丁家的人没等来,沈惊鸿却来了。
处理完生意上的事情回府时,已经很晚。
我携一身月色,正好撞见他在宅院门口搓手徘徊。
不知来了多久,沾惹了一身霜寒。
见我下轿,疾步上前,拦住我。
「丁元记出事了?可需要我帮忙?」
说完,他自觉失言,又赶紧解释:「不,不是帮忙,我们夫妻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今日收拾收拾,与我回府,母亲那边,我亲自去说,丁元记的后续事宜,交给我即可。」
话落,小心翼翼地等我的答案。
尽管此时乏得厉害,我还是没忍住打量他许久。
几日未见,他眼中的担忧不似作假。
大抵是真心的吧?
只是这份真心,若到了他母亲面前,至少要折一半。
再牵扯到他刚出生的儿子,又要折一半。
一半又一半。
不委屈也要委屈了。
21
我故作狐疑,又恍然大悟解释道:
「前些日子太忙,今日下午,我已差人将和离书送到了官府。如今,我们确确实实,已经不是夫妻了。」
和离书递交到了官府,就真的再无转圜的余地。
但我也骗了他。
之前故意留着和离书,是为了稳住丁家人。
前几日我腾不开手。
丁家明面上说断绝关系,暗地里还想吸我和丁元记的血。
不仅许氏惦记着我手上的生意。
甚至一向虚伪清高的父亲,也在我离开沈家时,想趁机对丁元记出手。
但他太贪心了,即想要丁元记,又想通过我,攀附沈家的关系。
沈惊鸿于仕途上一片光明,正是丁家需要的。
他以为只要我在丁家族谱上一日。
就永远摆脱不了他们。
可惜,瞻前顾后,反而失了先机。
「即便……即便不是夫妻,我也可以帮……不,就当我是在报恩,你忘了吗?你不也不计回报地帮过我吗?」
沈惊鸿挤出个牵强的笑。
捧着一个小木匣,递到我面前。
「我知道你从未喜欢过我。当初嫁给我,也是迫不得已,但我是真的心悦你。
「匣子里是沈家所有的田产地契,还有铺子,你先拿去用着,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秋夜寒重,我看到他眉毛染上一层薄霜。
心里突然豁然开朗。
我拒绝了他的好意,隐晦提醒:
「听说府上要为长子办满月宴……宴饮操持,少不得要花钱,你还是拿回去吧!」
「我娘她不懂那么多,这钱你——」
「我不缺钱,真的。」
我把匣子塞进他怀里,微微欠身。
不论之前如何,连我最亲的人都不愿朝我伸出援手的时候,他肯雪中送炭。
我便承他的情,理应道声谢。
自此之后,两不相欠。
22
父亲得知我与沈惊鸿和离的消息,终于坐不住了。
「不成器的东西,从小我便看出来,你就是天生来克我丁家的坏种。」
这是自我一手创立丁元记之后,他第一次毫不掩饰对我的恶意。
扭曲的嘴脸,与幼时那张动辄打骂我的面孔重合。
不过这次,我不再畏惧。
顶着他的压力,反唇相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是坏种,您又算什么呢?」
先前他顶着族老的压力,不肯处置我,就是再等沈惊鸿的态度。
消息一出,他立刻请来族老。
满堂喝着我的血,享受多年的长辈,对我怒目而视。
呼喊着打开宗祠,将我逐出族谱。
父亲当堂写下断亲书。
让人抄录一份,贴在了人群最热闹的菜市口。
「不孝女丁元娘,忤逆长辈,不尊妇德,狂悖嚣张……自今日起,逐出丁家,剥夺姓氏,从此无论生死,与丁家再无干系!」
厚厚的一沓,据说写了整整三页骂我的话。
像是憋了十几年的怒意,全都宣泄在了三张纸上。
我只看了一眼,确定是断亲书,就让嬷嬷收起来了。
嬷嬷恨不得将那几张薄纸撕碎,被我劝住。
「这可不能撕,若他日有人想无赖反悔Ṱŭ̀ₜ,我们也有证据。」
她面色一顿,立刻化为喜色。
「小姐说得对,收起来,我一定好好收起来。」
23
如今所有人都以为我彻底完了,等着看我笑话。
看一个被婆家和娘家同时抛弃的女子,是如何从云端坠落的。
看我这个汴州奇女子,是如何摔得头破血流。
可次日,丁元记仍照常营业。
不仅如此。
隔壁豫州城一夜之间,新开了二十家丁元记。
之前故意稳住父亲,就是为了将这些事情准备好。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如今彻底摆脱丁家,我终于可以大刀阔斧,将丁元记做大做强了。
「我们东家说了,为庆祝新店开业,所有丁元记让利一成半,仅限五日,五日后,所有丁元记恢复原价。」
伙计们一吆喝,大家都忙着抢购。
也没人顾得上讲闲话,议论丁家断亲书写得太早,又或是沈家看走了眼。
好在丁元记此次做足了准备,各个店铺备了许多货,赚了个盆满钵满。
五日后,一切恢复如初。
不过价格虽然恢复了,但是因为丁元记的质量和热度,生意依旧不错。
忙完一切,我马不停蹄地赶去舅舅家。
此时归心似箭,迫不及待想知道外祖母如今怎样了。
一见面,就被重重数落一顿。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我有些心虚:「我不是写信给您了吗?」
「你还有理了?!」
舅舅眼睛一瞪,劈头盖脸地数落下来。
「你那叫商量吗?你那叫通知!还千万别让你外祖母知道,你外祖母是没受打扰。你可知我这些时日有多担忧?
「你若是出事,我怎么跟你外祖母还有你娘交代!」
说着,他竟红了眼眶。
一边要照顾病重的外祖母,一边又挂念我的状况。
难怪他看上去瘦了这么多。
可是这件事情,明明是我们早就商议过的。
舅舅虽然教我做生意,可我毕竟是丁家女。
从许氏第一次想从我手中夺走丁元记,父亲却是默许的态度时,我就想好了这么一天。
只是我自己也没想到,许氏一个继室,敢打我婚事的主意。
那样卑劣下作的人,父亲也不反对。
只能当机立断,做出应对。
谁知嫁给沈惊鸿,也是个错误的选择。
堂堂饱读诗书的进士郎。
会被两个大字不识的农妇一再算计。
还连累我惹了一身腥。
气归气。
我索性将计就计。
「当时情势所迫,我不得不为之。」
我垂眸道。
再理直气壮的解释,遇到亲人的眼泪,也没了气势。
于是我主动认罚。
24
十日后,沈家送来请帖。
沈家长子满月宴,邀我参加,帖子上的字迹,并非沈惊鸿的。
之前他还对着我,无奈解释:「我娘她出身农户,不懂高门大户的规矩和礼数。
「孩子的事情我也是被瞒着的,至于满月宴,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高门大户,不仅仅是讲究门当户对。
虽然主君可以在迎娶主母前,有通房。
但通房和妾室不同,像沈家这样,捂着肚皮等在主母过门当日生子的通房,不仅仅是对主母的羞辱,更是对主母家族的羞辱。
更遑论给孩子办满月宴。
偏偏父亲和许氏当时都想落井下石,趁机夺我的丁元记。
倒叫沈母认不清局面了。
不仅要办满月宴,听说还要在满月宴上给沈惊鸿相看。
而沈惊鸿的妥协,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别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恨不得捂得死死的,这沈家倒好,巴不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真有意思!」
舅舅见我对着请帖出神,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
我认真附和:「是呀!还好我及时止损,早早和离了。」
庆幸。
又有些惋惜。
舅舅伸手往我脑门一弹。
「你还好意思说。
「满月宴不许去,你以后离沈家,还有沈惊鸿远点,知道吗?」
舅舅不放心,又着重嘱咐一遍。
「自然,我本就没打算去,我现在就想每天多跟外祖母说说话。」
随手将请帖投入火炉。
25
拿过斗篷,走出了温暖的书房。
顶着寒风,快步去往外祖母的院子。
如今她每日醒着的时辰不多,我却有说不完的话。
所幸现在丁元记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人惦记。
我也能腾出时间照顾外祖母。
又过些时日,汴州传来消息。
丁家败落,父亲带着众人堵在最大的一家丁元记珍宝阁门口要钱。
「我是你们东家的父亲,我生她养她,她就该拿钱孝敬我!」
无人理他, 他就想去店里抢东西。
被铺子里的伙计拦住, 他就倒在地上装模作样喊救命。
最后,掌柜的直接让人请来官差。
「毕竟是您的生身父亲, 如何处理,还请东家示下。」
看到掌柜的信,我有些想笑。
当初执意跟我断亲, 如今又成了我的「生父」了?
大笔一挥, 我直接让掌柜看着办。
当初的断亲书ẗŭ̀ₕ传遍整个汴州城, 即使是对簿公堂, 我也不怕。
后来,掌柜的以他弄坏商品为由, 索赔高价。
丁家没钱赔偿, 就被送去了狱中。
且掌柜的故意一路高喊。
「当初丁家见丁元记出事,害怕受牵连, 将东家逐出族谱,如今又说是东家生父,您脸皮如此厚, 怎么不去修长城?」
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
丁家其余众人灰溜溜离开。
后来又听说许氏变卖了剩下的东西跑路, 被刚刚释放的丁老爷堵住正着。
推搡之下,丁老爷坠河。
等救上来时, 人都肿了。
许氏谋杀亲夫,被判了绞刑。
偌大的丁家, 一夕败落。
令人唏嘘。
26
三年后。
丁元记越做越大。
外祖母去后,我就从舅舅家搬到了隔壁。
后来,又搬到了京城。
舅舅说,我是天生做生意的苗子。
天子脚下, 寸土寸金,奢华迷醉。
反让我越发惦念江南的美好。
于是, 丁元记的铺子越开越往南。
五年后, 江南出了位女首富。
一夜之间, 汴州的女子都开始学做生意。
从前囿于后宅的女子,一个个勇敢踏出。
甚至有些女子, 生意失败,还觉得是夫家拖累,堂而皇之休夫。
纷纷扬言:「丁元记的东家当年也险些一无所有, 正是和离后才死灰复燃,一举将生意做大。」
她们看似有样学样,却并不懂做生意的真谛。
最后,赔了个底朝天, 想要回归后宅,夫家却不肯要。
就这样, 一群落魄女子,日日痛骂我破坏别人的家庭,毁了她们的幸福。
也有人看着眼馋,却不敢迈出一步。
只在闺阁之中反复叹息。
「不是谁都能像丁元记那样, 赶在好时候,丁老板纯纯是运气好。」
嬷嬷一听,又是一顿气闷。
忍不住怒骂:「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人,我们小姐若真运气好, 怎会遇到那样一群人?」
我认真点头,深以为然。
丁元娘行至今日。
没有运气,全靠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