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娇媚妖妃,一代祸水。
老皇帝临终之际,把我拉到床边。
「朕已决意,立皇后之子为太子,你不要和他们俩对着干,免得自讨苦吃。」
我刚要破口大骂,眼前却一片片弹幕飞过。
【小妖妃就要下线了,呜呜呜,美女,好舍不得。】
【真蠢,男主的探子就在门外,本来服个软就行,没想杀你的,这下要被大卸八块了。】
【皇后母家大军都把京城围住了,这女配多少有点自不量力了,没本事还硬跳。】
我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来,改了口。
「皇上圣明,大皇子文韬武略,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太子登基后,我战战兢兢等他发落。
他却漫不经心地擦着剑:
「黎妃娘娘,真的说孤好?」
1
看见弹幕前的那一刻,我正准备挺起一回腰杆,以我毕生所学,狠狠骂死老登。
可数不清的弹幕告诉我,什么叫命数已定。
我往门口一瞄,果见门外一个斜斜的身影半倚着窥伺。
果然有人在偷听!
那京城被围住的事,也是真的了?
我不能螳臂当车。
望着老皇帝混沌的双眼,我又熟练地挤出谄媚的笑容来,甜甜地叫了声陛下。
「陛下英明,妾也以为,大皇子文韬武略,德才兼备,是最好的太子人选。」
【怎么回事,妖妃改口了?】
【太天真了,不会以为服个软就能保命吧?】
【对着丑老头都能笑得出来,佩服佩服。】
【出身低微呗,为了活命不择手段,一般人可做不来。】
「你真这么想?」老皇帝先诧异,又点了点头,「你能早点想开也好,朕去了以后,无人能护你了,往后就靠你自己了。」
护住我?我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十六岁他就把我抢进宫来,恩宠封赏不断,最初,我也以为,他是真疼我。
他躺在我枕边,抱怨皇后一贯好弄权,擅钻营,对他没有半分真心,哪里及我单纯善良,妩媚动人?又骂太子忤逆不孝,眼里无君无父,要我再给他生个乖的。
见我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他还过继了一个宫女生的儿子给我养,说是将来替我傍身。
又在朝堂上拉拢了一些臣子替我们母子撑腰,哄得我跟斗鸡似的,真以为自己能和皇后母子争一争。
直到看见了弹幕,我才幡然醒悟,真正要紧的兵权一直在皇后亲族手里牢牢攥着。老皇帝不过哄着我陪他演了一场情爱的戏。
现在戏散场了,他叫我自求多福,我呸。
老皇帝咕哝着喉咙里的痰,又睡下了。
我拖着软的腿刚走出殿,宫女就急慌慌禀报:
「娘娘不好了,三皇子被椒房殿的人带走了!」
2
我赶到椒房殿的时候,赵裕正坐在蒲团上啃鸡腿。
皇后微笑如慈母,嘱咐他慢点吃,目光却紧紧黏在我身上。
她像一条巨大的蟒蛇,盘着赵裕,伺机而动。
赵裕不合时宜地抬起头,圆鼓鼓的小脸脏兮兮的。
「母后,我还要吃。」
这孩子,诗书礼乐射御,啥都不起兴趣。
唯一的乐子就是吃。
刀子都架在脖子上了,还想着吃。
我是被他嘴角的油糊了心,才以为他也能争皇位。
弹幕一片嘲讽。
【大家看看我儿子能当太子吗?】
【别说,妖妃是真有母爱。】
【笑死,女配你睁开眼,他哪有一国之君的样子?】
看到一条弹幕,我心里一咯噔。
【这胖小孩后面死得可惨了,被男主幽禁几年,瘦得没人样,活活吓死的。】
最后一点犹豫也消失殆尽,我把赵裕名下所有封地的诏书、印玺都拿了出来。
我赔上笑:「我儿呆笨,天资不足,也无长进,治理不好这些封地,还是交还给大皇子吧。」
「近日有些捕风捉影的传言,说我儿想争大宝……真是无稽之谈,他是宫女所生,又给我这个蠢人养大,这样低贱的出身,做个城主都难以服众的。」
皇后戏还没唱完,我便交了底牌。
她惊愕之余,还有些意犹未尽。
「黎妃,你这是认了?不再挣扎一番?这可不像你。」
「从前都怪那起子人教唆妾和皇后娘娘作对,害得妾生出不该有的妄想来,和娘娘离了心。」
我若早知道皇后的娘家军已把京城都围住了,我还垂死挣扎什么劲?
我拿出讨ŧṻ⁽好老皇帝的那一套来,拿起丝帕遮脸,哭哭啼啼。
「妾近来才幡然悔悟,愿意领着裕儿永远追随娘娘身侧。只求娘娘不嫌我们愚钝才好。」
【妖妃真是能屈能伸,我辈楷模。】
【这不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知廉耻的贱妇!」皇后身边的老宫女冷冷地喝了一声。
皇后却向前倾了倾身子,悠悠然挑了挑眉,她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我,仿佛观赏一个物件。
她还是那副端方威严的模样,更显得我拙劣狼狈。
「你可知,为何先头你多番挑衅,本宫都不曾动你?」
「因为,你争的是一个皱皮核桃似的老翁,他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得你们头破血流,本宫甚是爱看。」
说罢,她轻轻摆了摆手。
「带着你儿,滚吧。」
赵裕懵懵懂懂地跳下来,跑到我身边,临出门还不忘从宫女手里笑嘻嘻地捧走了一只卤鸡。
3
走出椒房殿的时候,我的脚底轻飘飘的,脸上火辣辣的。
【皇后这才叫大女主格局吧,比起来妖妃差远了。】
【笑死,争个皇后看不上的老头,还觉得自己赢了。】
【替正宫伺候老头五年,以为捞着了,到头来啥也没有。】
都说我是狐媚惑主,扰乱朝纲,本性低贱,寡廉鲜耻。
可我原本也只是个农家姑娘,与我定亲的那人既憨且实,一锄一锄地替我攒起了两间石瓦房。
若不是老皇帝那日心血来潮,乡间踏青……
我闭上了眼睛,重重叹了口气。
牵着我的那只小手却抓得更紧了。
我这才觉察,赵裕的手心也是冰凉涔湿一片。
他朝我仰起胖乎乎的小脸,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眨。
「母妃,刚才好险哦。」
我愣了。
「什么?」
赵裕望了望四下无人,停下脚步,认真地对我说:「母妃,你方才做得很对,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在震惊中静止,如同湖边山石。
难道赵裕不傻?
他又一本正经道:「赵元年长,而我年幼。赵元有徐皇后一家鼎力相扶,更有朝廷肱骨耄耋老臣追随,而我虽得母妃抚养,而始终力不足也。」
他的声音忽然压得更低了。
「母妃,那些典籍史册,我都有读的,可并不敢让人知道。你往后不可再张扬要我做太子的话了,依今日局势,你我先保住性命,方为上上之策。」
弹幕也是一片问号飘过Ťű̂⁵。
【什么?赵裕不是饭桶?】
【小孩你什么咖位,怎么改剧本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其实是赵裕的隐藏人设,只是因为妖妃变得好像有点脑子了,才暴露出来?】
……
意思是只有我一个傻子?
4
老皇帝咽气的那一晚,下了淅淅沥沥的雪。
早春的雪站不住,顺着廊檐一滴一滴,诉说着深宫心事。
雪水带着冰意滑过我的脖颈、脊梁。
我跪在妃嫔的哭声之中,眼前的门开开合合,侍官大臣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黄昏时,一个太监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们这些明日黄花。
他带着长长的旨意,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
陪葬、守陵、留宫颐养天年……
没有我的名字。
我呢?斩首示众,亦或是千刀万剐?
原本抱作一团的女人们被强行拆开,各奔东西,只剩下我。
太监看我的眼神很复杂。
「黎妃娘娘,太子有请。」
这次,弹幕迟疑了一会儿才蹦出来。
【要来了要来了,男主性格挺果断的,应该会给她一个痛快。】
【本该被男主妈五马分尸的,现在只能被男主一刀斩了,有点不爽。】
【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为啥要单独召见她?】
5
内室好暖,香烟漫漫,压住了血腥气。
地上躺着一具人首分离的尸体。
赵元背对着我,正擦拭一把寒光凛凛的剑。
我一时犹豫,不知当不当跪。
死到临头,一向摔得粉碎的自尊又拼凑起来了。
老娘大限已至,难道还要庶母跪小儿?
我僵硬地站着。
赵元的手一停,忽然说了句叫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那日养心殿,你曾说过,孤很好。黎妃娘娘,你真的觉得孤好?」
我磕磕绊绊道:「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智勇过人,自然很好。」
长剑入鞘,我悄然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来,与我双目对视。
剑眉之下,那一双墨玉般的眼睛,如重重乌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不由得向后退去,不留神一脚踏进了血泊中。
赵元不紧不慢,轻轻捞着我的腰一点点把我拉近了,险些靠上他的胸膛。
他身上是我最熟悉不过的龙涎香的味道。
以前染在他父亲身上,现在染在他身上。
【不是,这是抱上了吗?】
【好恶心,妖妃能不能离男主远点。】
【男主就随手一拉,你怎么不知廉耻往别人怀里扑啊?】
「你甘心吗?」赵元忽然问。
我这一生,入宫、争宠、夺嫡,都被人牵着鼻子走,哪能由得我选呢?
但我还是换上了谦卑的笑意回话:「父死子继,立嫡立长,都是天经地义。妾不敢妄想。」
赵元轻轻捏起了我的下巴,眼神在我脸上流连,他若有所思道:「不错。父死,子继。」
「你勾引父皇时那副可怜模样,能否为我也演一遍?」
6
「什么?」
我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不合礼法。你我毕竟是母子。」
我偷瞄了一眼那一向最老朽酸腐的言官,他此刻正躺在我脚边,死不瞑目。
平日里一口一个妖妃,骂我骂得欢,今天该他说句公道话,他倒死了。
「母子?」赵元扬了扬眉,「我年长你两岁,算什么母子。」
「父皇大你几十岁,你尚且肯小心笼络着他,如今我也是皇帝,有何不可?」
弹幕瞬间点燃。
【??????】
【坏了,女主还没出场,男主怎么迷上女配了。】
【男主不要发疯啊!女主后面就会出场了,那才是你的白月光。】
赵元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不管是弹幕,还是命运,都格外偏爱他。
我输得心不服,口也服。
不管我多想骂他目无尊长,也只能咽在肚子里。
我强笑道:「殿下不要戏弄妾身了,您是人中龙凤,多少名门贵女心向往之,何必非要我这残花败柳?」
赵元点头。
「说得不错。可你只有一条命。」
他的指腹在我的脸上轻揩了一下,便放开了我。
「门就在那儿。走出去,你仍是黎妃。你的事,我不会再过问。」
「留下来,你做回黎姜。我要你生,没人敢叫你死。」
我看向门外,想起皇后那张冷笑着的脸,怎么也不敢迈出一步。
我踌躇着望向赵元,他不曾催促,我的四肢百骸却别扭得如同爬满蚂蚁。
在他平淡的注视下,我的手缓缓摸向了衣带。
弹幕又对我嘲讽了一波。
【连侍父子,这种奇耻大辱,还不如死了干净。】
【楼上别忘了妖妃没有廉耻,为了活命,什么都做得出来。】
赵元却捏住了我的手腕。
「不急,等天黑透。」
「你常唱的那支曲,唱给我听听。」
我一曲唱罢,赵元合目。
「有多少个夜晚,你的歌声在这重重宫阙中飘荡,今日终有一首,是为我而唱。」
7
赵元把我留在了养心殿。
太子殿下老成深沉,不怒而威,每日晨起都亲手为我穿上耳坠。
宫女侍官不敢看我,生怕下一瞬便因知晓了这见不得光的宫廷秘辛而命丧当场。
后来,赵元告诉我,黎妃死了。
一杯毒酒赐死的。
我的指尖忍不住抖了一下,没能逃开他的眼睛,被他捉在掌心,放在唇边。
从那天起,他会一遍一遍地唤我的名字。
黎姜,黎姜。
【我们宝宝真是魅力四射,人见人爱。】
【第Ṫŭ̀⁸一次见到把人尽可夫说得这么好听的。】
【妖妃粉真是三观跟着五官跑,别高兴得太早了,男主妈要是知道这个事,肯定要替他除去这个祸患。】
果不其然,赵元登基的那日,太后带着人冲进了养心殿,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到了庭中央。
太后是带着死士来的,宫女侍官们惊叫而散,无人敢拦。
她望着我目眦欲裂,一巴掌狠狠甩在我脸上。
「淫妇!」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失态。
我与先帝夜夜笙歌时,她可以若无其事。
可一旦得知我染指了她的儿子,她就再也冷漠不起来了。
原来她并不如表面遮掩得那么平静,她一直深恨我。
「我儿一向孝顺,却十天半月不来请安,原是被你这个贱妇绊住了脚!」
「你就那么不甘寂寞,勾了我的丈夫还不够,还要勾我的儿子,下贱!」
弹幕竟然第一次纷纷替我帮腔。
【不儿,你儿子是什么单纯大男孩是吧?】
【就单说这个事,妖妃确实挺被动的。】
【何止这个事,一直很被动好吧,十六岁就被老男人强ẗů₂占了,美女有什么错?】
【我不行了,我要转站妖妃了。】
我擦了把嘴角的血,朝她露出我的拿手媚笑。
「妾身确实下贱,哪知道这身皮囊,不仅先帝不嫌,就连金尊玉贵的大皇子也是如此受用。」
我的挑衅彻底激怒了她。
她让人按住我,下令划烂我的脸,再把我撕碎了丢出去喂狗。
匕首拔出,我闭上了眼。
划吧,划烂这副招灾引祸的相貌。
杀呀,杀灭我这任人拿捏的一生。
可刀锋却迟迟没有落下。
我睁开眼,只见那行刑的妇人收起了狰狞面孔,敛眉低首,握刀的那只手也垂了下去。
而太后脸色铁青,总管太监李茂正站在她面前,笑意尴尬。
他是从典礼上跑过来的。
「太后娘娘,奴才有口谕要传。」
太后扭过身,朝着金銮殿的方向望去。
「说吧。」
「皇上口谕,太后凤体欠安,应好好颐养天年,不宜过度操劳。太后身侧的奴才不懂体恤主子,反而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一律杖责三十,发配永巷。」
太后怔住了。
「皇帝,真的这么说?」
她身边的人都哭着喊着被拖了下去,她的身体如一片秋叶般飘忽萧索。
李茂咳了咳,又喝退众人,压低声音道:「皇上还有话要带给太后。皇上亲口说,请太后别忘了,这天下终究是姓赵,不是姓乔。今天的事若有下次,犯过之人,一律依国法处置。」
太后顿时面无血色。
登基前,赵元视乔家为母族,登基后,赵元视乔家为外戚。
孝子贤孙,不过如此。
弹幕纷纷称赞赵元真是大孝子。
夜里,赵元扳着我的脸,拇指蘸着凉丝丝的药膏,在我红肿的面颊上摩挲。
「母后走时,可说了什么?」
「她说,你不愧是她生的好儿子。」
赵元笑了,手上力道重了几分。
「朕就是要天下都知道,朕中意的人,不论是何出身,都可得道升天。朕不喜的人,纵有血脉相连,也难免于罪。」
「黎姜,我不仅疼你,我还要抬举你。」
【我就说男主Ṭūₛ不是恋爱脑,都是有谋算的。】
【毕竟是皇帝,一切都是为了权力铺路罢了。】
我依偎在他的怀中,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他要放我出养心殿了。
我消逝的斗志死灰复燃。
委曲求全,苟且偷生,我做到了。
不知我儿赵裕做到了吗?
8
一纸诏书,赵元册封我为黎贵妃。
「黎」这个姓氏一出,叫文武百官龇牙咧嘴,头疼得很。
妖妃又回来了,祸害完先帝,又要祸害新帝了。
太后又恰恰在此时病倒了。
天下谁人猜不到我的真身?
然而皇帝就是要指鹿为马,逼人就范。
故而群臣很有默契地一齐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
年轻的天子刚刚登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何必在此时往刀刃上撞呢?
我重染上鲜红的指甲,盘起高耸的云髻,围珠绕翠,叮当作响。
今日是我的册封礼,赵元要给我一个盛大ţüₘ的排场。
宴饮时分,我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赵裕。
他怯怯地望着我,「母妃」二字刚出口,就被身边的宫女轻轻捏了把胳膊。
赵裕连忙改口,称我为「贵妃娘娘」,祝贺我圣眷不衰,青春长驻。
入席后,赵裕就专注地投身于暴食中。
他一个劲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不住地说好吃。
宫女劝阻了几次,劝不住,捂着嘴都笑了。
他也憨笑,继续往嘴里塞着菜。
只有我能看出,他的眼底已隐隐有癫狂之色。
【这小孩也太拼了,这么吃不会撑坏吗?】
【怕男主怀疑他,所以一个劲地扮蠢。】
【……哎,他也只有十岁啊。】
赵元多喝了几杯,颇有兴致地望了过去。
赵裕痴痴一笑:「宫女姐姐,我还要吃。」
赵元扬了扬手,又赐下一只牛蹄,赵裕一骨碌爬起来谢恩,撞得桌案啪啪直响,才坐下,又急着捧起牛蹄,一股脑地啃。
赵元笑了,又命人取来半只羊腿,给赵裕吃。
赵裕还是高兴地谢恩,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众人开始时面面相觑,摸不清皇帝的态度,后来见到皇帝有意戏弄赵裕,便也对他指指点点,揶揄几句。
赵裕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眼睛里藏着泪花,还要朝众人憨笑撒痴。
我心里不是滋味,只能佯装恼怒,向赵元抱怨道:「这蠢蛋长了个笨鱼脑袋,一味地吃,不知饱的,惹得众人笑话,谁知是不是趁乱子笑我呢。」
赵元本看得津津有味,听我这么一说,上扬的唇角也垂了下来。
「赵裕,别吃了。替朕俭省些。」
赵裕「噢,噢」地应了两声,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猪蹄,才咽下最后一口,就打了个响嗝。
接着就跟止不住似的,赵裕打了一连串的嗝,自知失礼,站起来要谢罪,又跌在地上爬不起来了,更激起笑声一片。
我气得站起来就要走,赵元一面笑,一面来拉我的袖子,我娇嗔般轻轻一扯,挣脱了他,骂走了想要跟来的宫女,转身走进了耳房。
9
即使捂住耳朵,身后殿内的笙歌燕舞与嘲弄声仍然此起彼伏。
我倚着梁柱,只觉得胸口发堵。
昏暗的烛火下,忽见一张白如纸的脸。
是个瘦弱矮小的宦官。
他问我:「娘娘,五年的母子情,今日断吗?」
我一怔。
「不。」
小宦官微弱地点点头。
「那,请再等一等裕主子。好自珍重,不必求情。」
他轻手轻脚地溜了出去,替我合好了门。
弹幕难得的沉寂一片。
老皇帝把赵裕抱给我的时候,他又瘦又小,只有五岁。
我很吃惊,即使村里穷人家的孩子,也不会这样瘦。
我问他:「他们不给你饭吃吗?」
他却摇头朝我咧开嘴笑:「我不饿。」
那时他不敢说饿,现今他不敢说饱。
我们母子,都是别人手中的一双提线木偶。
10
赵元今天高兴,不全是为拿赵裕取乐。
位列京城七姓的吕氏、程氏都借着恭贺赵元新得佳人之喜,献上了诚意。
帝王是多么离经叛道,随心所欲。
就算再不入流的人,只要讨他欢心,就能换来数不清的好处。
赵元正在利用世家的贪婪,挑拨他们的关系。
我想,我对于赵元是确有用处的。
赵元按住了我为他揉肩的手。
「你有心事。」
「是这承华宫不够漂亮,还是伺候的奴才不妥帖?亦或是——」
他把我拉到跟前,微眯的双眼里泛起波涛。
「有人冒犯你?」
我的心跳如擂鼓,我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
今天他很高兴,今天他看到了我的价值……
赵裕的名字像一颗珠子似的,在我的口里转了又转。
弹幕急着催促我。
【快点提啊,这个时候不为你儿子争取,什么时候争取?】
【妖妃早沉在宠爱里出不来了吧?怎么会冒险帮一个小孩,又不是她亲生的。】
【可是男主心思蛮重的,为了自保还是不应当说吧。】
我沉住了一口气,终于开了口:「赵裕那个蠢蛋,只会丢人现眼,我不想再见到他。」
「那你要我如何?」
「议他一个贪吃罪,幽禁终生?」赵元捻着我的一缕头发,戏谑道。
听见赵裕原本的结局被他当成玩笑话说出,我还是打了个冷战。
「他在这儿一天,就免不了旁人议论我。」我攀上他的脖颈,很是委屈,「我要人人都忘了他,再想不起来这个人。」
「撵他走,越远越好。」
「这倒不难。把他封出去,做个小王即可。」赵元轻描淡写。
可封去哪儿呢?
老皇帝为讨好我,早早曾替赵裕挑了几座富裕繁荣的城市作为封地,可赵裕根本守不住。为了保住他的命,我便把那些城池都拱手让给了赵元。
似明白我心中所想,赵元瞥了我一眼。
「他的封地,自然由我来画。」
「送去潭州吧。湿瘴之地,贫瘠难兴,又无盐铁之利。」
我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指。
潭州瘴疠横行、人口稀少,真与流放没有区别。
好在尚有一线生机,总比困死在京城,苦苦挣扎喘不过气要强些。
于是我说:「这样最好。」
赵元浅笑着凑近我的唇,与我呼吸交缠。
「别不高兴。天气越来越暖了,我带你去狩猎。」
我刚想说我不会骑马,弹幕却适时弹了出来。
【我没记错的话,是不是女主要出场了?】
【嗯?还有女主吗?我以为他俩就要白头偕老了呢。】
【宝贝别不去啊,能走到现在没下线都是奇迹了,退一步你是生死难料。】
11
我的马术是赵元教的。
我与他同乘一骑,嬉笑玩闹,羞得侍卫宫女都背过身去,一眼不敢多看。
到了春狩的日子,我也能骑着匹矮马,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头了。
这座山就在京城的边上,不算高,风景也称不上秀丽。
赵元颇有兴致,他想爬到最高处,俯瞰他的江山黎民。
而越过这座山,就是生养我的小山村。
一股渴望与酸涩在我的心口蔓延开。
我的胸腔里仿佛游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撞得我连嗓子尖都发颤。
如果再登得高一些,我是否能望见溪边那块浣衣石?
我忽然有些胆怯了,我怕看不见。
胯下的马觉察到我的犹豫,也开始踌躇不前。
而忽然之间,赵元的马却似受了惊似的,如离弦之箭,飞快地向前奔去。
随同的骑兵顿时慌乱,马不停蹄地追上去护驾。
而我知道,这都是徒劳无功。
一个时辰后,我跟随着弹幕的指引,走上了一条罕有人迹的小路,慢慢悠悠地晃到一处泉水旁。
赵元的马半跪在一边奄奄一息,一具狼的尸体陪在一旁,头上还插着一把匕首。
赵元眉头紧皱,半边袖子撕开,血淋淋的伤口上被人一圈圈地缠上绷带。
而正为他包扎的少女,美若谪仙,娇憨可人,不小心撞上他的眼神时还会脸红避开。
我知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女主角,许昭言。
她是御史大夫的女儿,出身高贵,却秉性纯真,自小活泼好动,讨厌拘束,今天偷着上山赏春,竟遇到了坠马的赵元。
不巧,一头虎视眈眈的狼也盯上了受伤的猎物。
许昭言生性勇敢仗义,竟不惜性命,也要护在赵元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赵元用一条胳膊堵住狼口,掏出匕首,正中郊狼面门,入骨三分。
弹幕说,许昭言最惊艳赵元的时刻,就是她与狼对峙的那一瞬间。
现在,赵元对着许昭言开了口:「敢问姑娘,是何许人氏?家在何处?」
【女主就是女主,一出场会发光一样。】
【男主只是太年轻了,还不通情爱,遇见女配,以为那就是爱了,荒唐一场,现在看到女主,他当然会大彻大悟,浪子回头。】
【你们别太爱男主了,怎么他是植物人吗,都是女配强迫的是吧?】
【女配根本不值得爱啊,偷偷帮自己那个儿子,一直在骗男主,男主属于痴心错付了啊。】
太吵了。
我静静地望着他二人,一个有些癫狂的念头忽然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
我牵着缰绳慢慢走远后,扬鞭打马,朝着一个方向没命地跑。
奈何我的马术实在不佳,我的马也个头稍矮,黄昏时分,我终于临近了那座多少次让我魂牵梦萦的小山村。
打村头数第七家,是我家。
这个时候,我娘应在蒸热腾腾的馒头,我爹该坐在门口跟人扯闲。
可我爹娘几年前就没了。
现在屋子应是空荡荡的。
在乡间小路上,我赶着马,百无聊赖地走着,我还没想好自己该去哪儿,忽然发现四下里静得可怕。快进村了,怎么一点人声都听不见?
天色越来越暗了,村头忽然燃起了一只只火把。
现在我看清了,火把中央簇拥着的男人,是赵元。
【完了,妖妃上位了,女主变路人甲了。】
【男主真的好爱,女配你一定要珍惜。】
12
赵元抱我上了他的马,回宫的路上,他不发一言。
养心殿内,他喝退了众人,向我掏出了一只布老虎。
我掂着那只粗糙的玩具,不明所以。
「陈禾的儿子,今年五岁了,我拿一只扳指,与他换了这个。」
陈禾?
哦,对了,曾与我定亲的那个人,就叫陈禾。
我毫无反应。
赵元又道:「他那娘子很是干净妥帖,最拿手的菜,是芝麻馅饼。」
「村人都说,他二人算得上情投意合,相濡以沫。」
我还是很疑惑,不明白他的意思。
赵元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半哄半劝:「黎姜,你懂吗?时移世易,你回不去了。没有人在等你了。现在,你的位置是这里,是我身边。」
原来是这样,我顿觉好笑,赵元竟以为现今的我还会惦记陈禾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我只是按捺不住,想回家看看。虽然,那已不是我家了。
我反问他:「那位姑娘呢?你可册封她了?」
真是奇怪,赵元对我过分炽热的关照,不该转向那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女主吗?
「什么姑娘?你是说许氏?」
这下换赵元发愣了。
「她的家族已得了封赏,我为何要册封她?」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你离开,就是为了这个?」
赵元的眼神竟然小心翼翼,还藏着雀跃。
慢慢地,他展开双臂,拥住了我。
「黎姜,你在生气吗?」
「即便是做给我看的,我也很高兴。」
「若你只是演戏,能否陪我演到底?」
【男主太卑微了,狠狠怜爱了呜呜呜。女配,你没有心吗?】
【这种感情根本就不平等,女配一直担惊受怕的,怎么可能爱?】
【妖妃真的好累,有家不能回,还要和老板表忠心,本打工人狠狠共情了,我支持你谋朝篡位。】
13
三年以后,燕王赵祎反了。
他勾结了左丞相乔厉,意在里应外合。
我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之间,身旁忽的一轻。
老宦官的声音沙哑艰涩:「陛下,谢将军已在偏殿候着了。」
赵元更衣,出门。
他不喜就寝时人多眼杂,深夜的寝房内,一向不留下人。
我轻手轻脚地起身,如一抹幽魂般推开连接的角门,溜进了厅堂。一面屏风把我牢牢遮住。
猝不及防,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捂住了我的嘴,我惊惶抬头,是一个宦官。
他缓慢地向我点了点头后,松开了我。
我不知他是谁,却也默契地没有出声。
谢将军说,替君出生入死,乃是为将本分,可他人已老迈,不得不替谢氏子孙提出一个不情之请。
「陛下,可否迎谢氏长女为后?」
登基以来,赵元的后位一直悬空,他说等我生下子嗣,他便会名正言顺扶我为后。
大敌当前,赵元几乎没有犹豫便同意了谢将军的请求。
「老臣,还有一请。」谢将军的语气忽然沉了下来。
「还请陛下,清君侧,斩妖妃,以安群臣之心。」
朝廷每有动荡,臣子们对我的不满就会多积一分。
「杀妖妃」的呼声已越喊越响,持续半月了。
这一次,赵元沉默了。
半晌后,他说:「给朕三日,让朕想想。」
我呼吸一窒,那宦官拉住我的胳膊,轻轻把我引回了内室。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娘娘危矣。这宫里,是待不下了。」
他轻轻递给了我一只卷好的丝帛。
「三年来,裕主子不曾忘记从前之约,一直在暗中准备,可惜他远在千里之外,终究没有万全之策,可今天事急从权,咱们也不得不冒一回险了。」
「明日亥时。」
说罢,他便如影子一般游进了黑夜里。
打开丝帛的一刹那,弹幕忽然喧嚣了起来。
丝帛上,赫然勾画着一条路线,那是一条出宫的路。
【女配根本不用逃,男主不会杀你的!】
【男主胜券在握,和谢将军谈判只是为了试探谢家的忠心,等这次叛乱平定,就会清算谢家了。】
【这是原女主的剧情,被女配顶了!按照剧情,女主会为了不让男主为难,上吊自杀,然后会被男主救下来,才知道男主从来没想过杀她!】
【女配挺住,挺过这一关,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我笑了笑,把丝帛凑在火上烧了。
我儿赵裕,为我勾出了一条路。那是我日夜幻想的一条路,我只用看一眼,就能牢牢记住。
14
第二日一早,赵元在我的额间匆匆落下一吻。
他说今日他要与太尉和丞相共商战术,叫我回宫歇息,不必等他。
我自欣然应下。
夜幕降临时,我打发掉身边的重重累赘,顺着脑海中的那条路线走了半个时辰。
一路未见一个巡逻的侍卫。
直走到一处废落的宫院,在那里,接应的人正在等我。
我躲进一只空木桶里,被他抬上了车。
一个个弹幕催命似地蹦出来,要我回头是岸。
我索性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
耳边,只听见雨滴落在头上,叮叮咚咚。
还有车轮滚过青石板的吱呀声。
吱呀——吱呀——
停了!
我蓦然睁眼。
那小太监也有些慌,行礼的声音没那么利索。
「参见陛下。」
靴底踩过水洼的响声,细碎碾过我慌乱的呼吸。
【女配真是不懂一点套路,她现在已经取代了原女主的位置,怎么可能跑得了?】
【哈哈,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他走到跟前,停了。
我连雨珠砸落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有人在我的头顶撑了一把伞。
我蜷在桶中,那人只与我一壁之隔。
恐惧之下,我只能紧紧握住怀里的那只匕首,即使无济于事。
「陛下,这是御膳房的水车,仔细污了您的衣角。」
漫天的雨声里,只有我头顶这一隅静得可怕。
良久后,他道:「雨夜湿滑,慢些行,莫翻了马。」
接着,凝滞的空气忽然消散,脚步声重新响起,远了。
我大松一口气。
在宫门口,水车又停了一次,这是最后一关,太监只要出示了牙牌,我的命运就能重新握回自己手里。
【女配你看不出吗?男主是故意放你走的,你一点都不感动吗?】
【黎姜快跑啊!管他真情假意,他一句话就能杀了你,这日子有什么劲?】
【女配,如果你走了,你真的会后悔终生。你再也不能遇见一个这么爱你的人了。】
后轮滚过宫门的一刹那,所有的弹幕瞬间消失了。
而我的胸口仍跳跃着一颗鲜活有力的心脏。
真好。
15
我再次看到弹幕,是二十年以后。
我儿赵裕率千军万马兵临城下,蓄势待发。
「皇兄,你、我、赵祎,本同为赵家手足,却自相残杀,兵戈相向多年,以至血浸山河,生灵涂炭。然三足鼎立远胜于鱼死网破,何不今日打开城门,与我定下盟约,三分这天下。」
「赵裕小儿,潭州的毒虫竟没毒死了你。」赵元的声音变得浑重许多。
「是朕失策,当年就该将你困杀在京城之中。」
弓兵们弓弦的绷紧声令人压抑。
赵裕却慢条斯理道:「非也。是我母妃深谋远虑,当机立断,才为我赢得一条生路。」
赵元哈哈大笑,反问:
「你母妃何在?」
赵裕掀起车帘,询问地看着我,我点了点头,他才小心地搀扶我下车,将士们恭敬称我为「黎夫人」,为我分出了一条路。
我从来没好好看过这座城门。
第一次进京时,我哭肿了眼睛,无心留意。
出京那天,我离心似箭,一次都没有回头。
今天我才发现,这城门是这样巍峨、高耸。
城门上站着的那个人身形依旧,唯鬓边如雪。
「黎姜,你回来了。你看看朕,老了吗?」
我喟叹道:「赵元,事已至此,你还是打开城门的好。你我两败俱伤,只会让赵祎渔翁得利。」
赵元摇头。
「故人相逢,黎姜就没有一句话,是留给我这个寡人的吗?」
久违的弹幕在我ƭű₀的视野中飞窜。
【他当年可是放你走了啊,你对他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女配,就当你可怜可怜他,说句好话吧。】
我眼里闪过一丝轻蔑,这些人还是一样。
忽然,一大批风向突变的弹幕飞了出来,打了我个猝不及防。
【小妖妃现在这么出息了,女儿长大了呜呜呜。】
【黎姜现在风光死了谁懂啊!!!!!!ṱũ₌】
【宝宝你最漂亮的时候,就是被大军簇拥着的时候。】
我抬起头来,朝赵元笑了笑。
「从前我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也希望你今天能识时务,愿赌服输。」
「赵元,咱们两个从来就是成王败寇。」
赵元仰头长笑,扯下头上的旒冠扔下城墙。
旒冠坠地,珠玉四溅。
半刻钟后,城门打开了。
16
(番外)
第一次见到黎姜时,天上下着细密的雨。
宫女从车里扶下来一个少女。
青衣云鬓,脸上挂着泪痕,双眼肿成桃子似的粉红。
去拜见母后的路上,我都会经过她的寝宫。
她好像总是在哭。
她会小声念一个名字,好像是陈禾。
这个陈禾是谁?我第一次听到有女人不唤父皇,唤陈禾。
若被人听见,她会死的。
妃嫔们争个你死我活,是家常便饭。
光是我母后手上,就有不少人命。
宫里每天扔进乱葬岗的女人,个个都美丽,黎姜又有什么特别?
天真脆弱如小兽的黎姜,应该会死得格外的快吧。
我太忙了。
这些日子我又多添了一个弟弟,母后又砸了一只盏。
外祖说, 我的心要够狠,才能向前走。
父皇要我参政,又不喜我太聪明, 总说我阴沉可怕。
师傅教我要忠,要孝,不可生忤逆之心。
等我再留意时, 黎姜已成了黎妃娘娘。
飞扬跋扈,美艳绝伦。
厚厚的胭脂涂在她脸上,被勾勒得飞扬的眼角分外凌厉,那是少女强撑的疾言厉色。
路过她的宫殿时, 再也听不见哭声了, 唯有如铃的笑声,和缠绵悱恻的小曲。
父皇把赵裕抱给黎姜养的那天,母后罕见地慌了。
「这女人是个妖孽,狐媚惑主, 红颜祸水。」
母后摆宴, 命我同席,意在敲打黎姜。
那是黎姜第一次看见我。
当宫女把滚烫的茶水溅在赵裕身上后, 黎姜猛然露出了獠牙。
她拉起赵裕,语气轻蔑。
「娘娘人老珠黄, 连下人的手脚都不利索了。我儿子同你儿子一样,是天潢贵胄, 金枝玉叶。皇上春秋鼎盛,十年之后, 谁跪谁,还不一定。」
黎姜转身就走,气得母后直咳。
我凝着她的背影,忽然有些恍神。
黎姜,比宫里的任何一个人, 都更像是活生生的人。
她会怒,会恨,血是热的, 肉,应当是暖的。
后来又过了几年,我对黎姜的那点好奇,渐渐地冷了下去。
父皇病重后,我的权势慢慢收紧, 我口中说得最多的就是, 杀。
我再想不起镜花水月般的黎妃娘娘。
直到那日我守在养心殿门口的探子来报。
「黎妃娘娘说……呃, 说大皇子,很好。」
真的?
我的呼吸好像停了一拍, 一个细小而顽固的念头忽然生根发芽。
黎姜,真的与我有那么远吗?
事到如今,我仍感念黎姜夸赞我的那一句话。
感念她给了我再选一次的契机。
感念这一场活色生香的美梦。
即使,半真半假。
后来,远道而来的商人觐见我,向我说起一件趣事。
他说裕王太后不喜金玉, 唯独爱摩挲着一只匕首。
我生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悔。
为何我不曾送给她一样信物?
一样或许她会带出宫去,睹物思我的信物?
应当是我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