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上放出八卦:谢辞要结婚了。

班花意有所指地看向我:「林芜暗恋谢辞那么久,到最后不会连张请柬都没收到吧。」

我转着无名指上闪耀火彩的钻戒笑笑:

「确实没收到。

「但在座各位的请柬都是我发的。」

1

「需要帮忙吗?」

我正忙着和卡进缝隙的滚轮较劲。

乍起的声音吓得我一抖,行李箱砰地撞上台阶。

有只手稳稳抵住下滑的拉杆。

「林芜?」对方带着不确定的语气。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好巧啊,谢辞。」

话出口才觉唐突,这样的熟稔语气不适合我们。

高中三年我和谢辞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他没有在意,主动提起坏掉的行李箱,走在前面引路:「新生登记?」

「嗯。」

「你复读了一年?」

「呃,对。」

「文体馆就在前面,我顺路送你。」

「谢谢。」

尬聊终于结束,我跟在他后面。

谢辞说的顺路不是托词。

他把我送到之后,径直拉开隔壁桌的椅子坐下。

我填写登记表的时候匆忙往那边看了一眼,上面的横幅写着「电竞社」三个大字。

「辞哥,这姑娘谁啊?

「居然能请动你亲自送过来。」

「关你屁事。」

他们的议论传过来,惹得我耳尖发烫。

谢辞还是像高中那样,走到哪儿都能引起一众人关注。登记处的学姐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

我想逃,

但行李箱还在谢辞手里。

我只得认命地一步步挪过去。

他正忙着低头玩手机。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看见我,极热情地挥舞手里的报名表:「学妹,有兴趣来我们电竞社吗?加学分的哦。」

谢辞轻嗤一声,起身抽出报名表放回原处:「别闹,她不打游戏。」

「我打。

「Q 区段位荣耀王者 80 星,对抗路小国标。」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滞住。

我顶着众人呆愣的目光填完报名表,交给刚刚那个男生。

他讪笑着把手机递过来,对我的称谓变成了姐:「姐,我叫陆江河,加个好友呗。」

「以后一起上分。」

陆江河抢先开了这个口,其他几个男生连忙七嘴八舌地应和。

一连加了三个好友,他们才肯放过我。

这边忙完,谢辞却是不见了踪影。

我茫然地四处张望。

「这边。」

我回头,

和谢辞撞上视线。

2

他单膝跪到地上,拿着扳手修理行李箱。

扳手卡进轴承的瞬间,谢辞劲瘦的小臂绷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里。

「修好了。」他起身把工具放到桌上,握住拉杆试了试,再把行李箱递给我。

「谢谢!」

我连忙接过,道谢,匆匆离开。

速度快到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谢辞的轻笑。

晚上,我和室友一起把寝室打扫干净。

闲下来之后,我把外卖拿进来,打算开一局游戏下饭。

结果一登录就被列表好友拉进房间。

这是个五排车队。

邀请我的是中午刚加上联系方式的陆江河。

他这人在麦里也是个话痨。

和另外几人不停吹嘘我这个他新认的姐有多厉害。

「补位中路可以吗?」耳机里传来谢辞的声音。

他的声线一向偏冷,此时却添了抹漫不经心的慵懒。

「嗯,除了打野其他位置都可以。」我快速咽下嘴里的鸡排,擦干净手正襟危坐。

「好。」他开了游戏。

对面控制位不多,我秒锁貂蝉。

谢辞后手位,选了个不容易被入侵野区的赵云搭配阵容。

游戏刚开始,谢辞清完野区立刻过来争抢河道蟹。

中路有打野压着,对面拿我没办法,只能放任我迅速升到四级。

短短 6 分钟,我们已经比对面经济领先 1000 分。

顺风局随便浪,我清完兵线到上下路支援,顺势收下敌方韩信和安琪拉两个人头。

然而太浪的结果就是,没蓝了。

我进塔想吃个血包回蓝,与路过中路满血蹭血包的谢辞面面相觑。

他轻咳一声:「中路来拿蓝。」

麦里传来陆江河的哀嚎:「辞哥你偏心!我玩貂蝉你从没给过我蓝。」

谢辞没搭理陆江河,示意我跟上他蹲在下路拐角草丛,脚踩红蓝 buff 的鲁班一露视野就被他用大招戳成残血。

我紧随其后收割人头。

随着击杀播报响起,谢辞的声音轻慢:

「她玩貂蝉能 carry,你呢?

「你拿蓝只会送给对面。」

我默默挪开踩着鲁班尸体的脚。

一局下来,我们这边以 26-8 的人头比分获胜,我的输出占比 30% 拿到金牌中路标志。

谢辞是 MVP。

对面克制貂蝉的花木兰,我一整局都没怎么见到过。

打开战绩才发现他被赵云杀成 0-8-2 的战绩离线了。

前期有赵云保护发育,后期团战把对面三个人逼得换上魔女斗篷来克制我的输出。

一晚上,我们连胜 6 把。

我这个单排孤狼从没赢得这么轻松过。

果然是抱好车队大腿,上分如喝水。

谢辞要去打巅峰赛,我硬着头皮听完陆江河省略三百字的吹捧之后火速下线。

3

饭完全冷掉了。

我狠狠哀悼了一下逝去的鸡排,起身打算把餐盒丢到外面垃圾桶里。

转头就看见两个室友站在我身后,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林芜,刚刚跟你连麦的人是谢辞?」

「啊?嗯嗯。我们电竞社组了个五排车队。」我老实回答。

「你居然刚进校就认识他,太好了!」

另一个室友问道:「谢辞是谁?」

「带我们班的魔鬼教官,据说论变态程度可以和灭绝师太坐一桌。」

「亲亲林芜,咱寝室能不能偷懒就靠你了。」

室友们你一言我一语。

我附和地笑笑,心里却涌上来一股没来由的苦涩。

大家只知道我一进校就认识了谢辞。

但我其实,已经喜欢他四年了。

甚至我喜欢上他的时候,还不知道他就是谢辞。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

三中收假早,大家都掐着点回学校。以至于 19 路公交车上全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

我拉住扶手站稳,余光瞥见几个眼熟的同学。

刚开学没多久,大家都不太熟悉。

我不好意思上去打招呼,但格外留意到他们谈论的内容。

他们聊作业、聊电影,最后聊到我。

用的是「肥婆」、「大雷」这样的污言秽语。

我把头越埋越低,妄图用这样的窝囊方法来抵抗那些人的攻击。

所以他们嘲笑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几道黏腻的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到这里。

我当时挺胖的,155 的身高 120 斤。

这样的身材走到哪儿都免不了被恶意凝视。

我无助地掐着书包带子,含胸缩到角落。

「吵死了。」

我听见后排有男生这样说。

他像是刚睡醒,额间几缕碎发凌乱地垂落,眼尾还留着未散尽的倦意。

他回头瞥了一眼。

吵闹声戛然而止。

然后,我看着他挎起黑色单肩包穿过摇晃的车厢,在我旁边站定。

宽大的蓝白校服彻底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公交车里混杂着汗臭和汽油味的空气也一并隔绝在外。

我只能闻到他身上的松木香。

男生像是困极了,把着扶手继续睡觉。

我得以大着胆子观察他,观察他被压出几道褶皱的校服、精致的锁骨和舒展开的眉眼。

那一刻,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以至于后来朋友们谈论起谢辞有多么多么好看时,我都会在心里反驳:

「那是你们没见过他。」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寻找「他」的身影。

跑操的时候、年级集会的时候、食堂抢饭的时候。

但遗憾的是,一次都没再遇到过。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在日记本上这样描述:

那个像西柚味的荷氏薄荷糖一样的男生。

又觉得这样的文字太过矫情。

拿水性笔重重划掉。

4

直到后来。

去北京集训三个月,捧着奥数金牌返校的谢辞作为学生代表做国旗下演讲。

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谢辞啊。

原来,那个我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是公开的。

我也只是大众中的小小一个。

失落是在所难免的,但另一种雀跃又莫名在心底绽开。

谢辞那么好的人,就应该有很多很多人喜欢。

我也要成为像他那般好的人。

期中考试之后,我等所有同学离开教室,鬼鬼祟祟地把排名表撕下来藏进书包带回家。

谢辞:全科排名第 1。

我:全科排名第 273。

要知道,整个年级也才 300 人。

我拿出记号笔把排头的他和垫底的我标红,在饭桌上对爸妈许下豪言壮志:

「我要进理科清北班!」

爸妈听罢,夹菜的动作都迟钝了:「姑娘啊,咱家没矿。」

「我是说,我要凭自己的实力考进去!」

「嗯嗯嗯。」

「好好好。」

爸妈笑着敷衍我。

他们以为这是我第 N 次莫名其妙的打鸡血仪式。

从小学到高中,这样的次数太多了。

反正最后的成绩还是稳定保持在吊车尾扑腾。

事实证明我不是学习这块料,他们只盼着我能够开心长大。

但这次,

不一样。

我开始 5 点起床,啃着馒头站在路灯下背文言文;

耳机里放的不再是周杰伦、邓紫棋,而是「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的真题听力;

完成作业之后还要再奖励自己刷一套数学或者理综试卷。

当一个人有了目标,考试都像升级打怪。

我数着自己的排名像龟兔赛跑里的那只小龟,缓慢但坚定地靠近谢辞。

只是升上去的不只是成绩,还有体重——

我妈看我学习那么刻苦,心疼坏了。

每天变着花样给我补身体:红烧猪蹄、炖排骨、党参鸡汤轮流上桌。

我再一次在餐桌上许下豪言壮志:

「我要瘦到 100 斤!」

这回爸妈没急着否定我,跟着我一起制订营养套餐计划。

但我听邻居阿姨说,他们偷偷到庙里请大师算过,问大师女儿是不是中邪了。

减肥真的很苦,特别是每次考差之后必须要抑住的那股暴食冲动。

但我有最爱我的爸妈。

他们陪着我把家里的猪肉脯、米花糖通通换成黄瓜番茄蛋白棒。

陪着我戒掉每周一次的烧烤火锅大餐。

我还记得。

那年运动会的时候,谢辞晋级参加校 3000 米决赛。

他在跑道上,我在跑道外。

跟着他绕操场一圈又一圈。

其实也不是跟他。

谢辞那么快,早在第一圈的时候就把我和其他参赛选手远远甩在后面。

但我跑着跑着便不再想谢辞,我就想把这个 3000 米跑完。

以至于他站到领奖台的时候,我还在跑。

听着台上的颁奖词。

固执地一圈又一圈。

最后我重重跌到绿茵草地上,没有观众、没有鲜花。

甚至连个递水的同学都没有。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东野圭吾的一句话:明知没意义,却无法不执着的事物,谁都有这样的存在。

谢辞,

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我走了 99 步。

这 99 步可能没法让你回应我的喜欢。

但我开始喜欢自己了。

5

如室友所说,第二天军训动员大会上我又见到了谢辞。

「全体都有——立正!」

谢辞穿着一身军绿迷彩服朝我们班走过来,凌厉的目光从大家脸上掠过。

他的脊背绷得笔直。

和昨天散漫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今天我们进行队列练习。」

「全体都有——正步走!」

「一二一,一二一……停!」

队伍行进的踢踏声戛然而止,谢辞让大家保持住迈左脚收右脚的悬空动作,挨个检查。

正步对于我这种一训练就顺拐的人来说简直是噩梦。

我趁他不注意赶紧换了只手,和其他人保持一致。

谢辞冷眼看过来,把我抓个正着:「以第九列第五名同学为轴心,集合!」

全班迅速集结完毕。

他从队伍里把我单独揪出来,公开处刑:

「换手不会打报告?」

「会。」

「应该说什么?」

「报告!」我大着嗓门回复。

「来,让大家看看你怎么正步走的。」

我涨红着脸跟上他的哨声节奏……左脚踩右脚。

围观同学发出一阵哄笑。

「我看谁再笑,过来和她一起练。」谢辞的声音冷肃。

「一!」他用长尺抵住我的右臂,往后方抬。

「二!」军靴卡进我的双腿之间,顶起打颤的膝盖。

「左腿右手,自己在这儿练。」

休息铃响,其他同学原地解散,谢辞小跑着往主席台集合。

傍晚结束训练,室友们把我拖回寝室。

我吊着半口气洗漱完准备躺好睡大觉,就听见室友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WC,谢辞有女朋友了?!」

「啊?」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你去看表白墙,有人拍了谢辞的照片想让墙捞一下。」

「他室友在下面回复的。」

我打开表白墙空间里最新一条说说,点赞量已经过百。

照片是今天拍的,正好抓拍到谢辞训我的画面。

配文是:「墙墙可以帮忙捞捞这位教官吗,他训练的时候笑了下,看得我魂都要丢了。」

我放大图片,谢辞的嘴角勾着,眉眼带笑。

只是当时背对他的我没有看见。

陆江河在下面的回复刺眼醒目:「这是我室友,他和嫂子感情很好,请勿打扰。」

后面跟着清一色的评论:「99」。

我再去看照片,总觉得他的笑容带着股莫名的讽刺。

讽刺我笨得要死,练一万遍还是同手同脚。

讽刺我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室友还在讨论这个,我却感觉心脏被人揪住似的一阵阵抽痛。

他们见我没吭声,问我怎么了。

我咬住手强忍着不让哭声漏出来:

「我先睡了。」

陆江河在群里问了我好几遍上不上号,我都没有回复。

谢辞不喜欢我没有关系,但我不能借着游戏去接近他。

这样会伤害另一个女孩。

我声势浩大却又悄无声息地生长痛,要在这一刻结束了。

之后一周,我都躲着谢辞走。

避无可避的队内训练,我秒选凯、吕布、夏侯惇这样的猛男角色打对抗路,只有在团战的时候才会和谢辞打上照面。

偶有几次补位辅助就拿牛魔。

本想着避开谢辞,却是和陆江河的关系越来越好。

他看我拿的角色一次比一次「强壮」,啧啧感叹电竞社招了个金刚芭比。

军训时候还是会被谢辞拎出来做错误示范。

我就不断给自己加练,把当年追他的那股倔牛脾气用到远离他身上。

卓有成效。

我不仅改掉了同手同脚的毛病,还在军训结束时得了「训练标兵」的荣誉称号。

陆江河听说了,在电竞群里打趣我说要请客庆祝一下。

我秒回:「没空。」

陆江河的回复震耳欲聋:「我还没说哪天呢。」

我有些尴尬地在群里装死。

「周五下午 5 点,大家到南门集合聚餐,餐费由我报销,新老成员趁机熟悉一下。」

谢辞在群里发言。

周五下午各个班级要走方队,我根本不能借口没空在他眼皮子底下开溜。

我磨着牙回复收到。

走完方队之后,谢辞就站在放水杯的地方等我。

「林芜。」

他这一开口,大家的目光全都聚焦到我身上。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

从军训操场到南门不过 500 米,我放慢脚步跟在他后面。

不知不觉中,谢辞的速度也慢下来。

我被迫和他并排走。

「林芜,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啊?」

我茫然抬头,摇头动作比大脑反应快:「没有啊,怎么会。」

谢辞侧开视线:「没有就好。」

他这问和答都挺莫名其妙的,我抛开疑问,和早早等在南门的陆江河打招呼。

「金刚芭比,你军训完脸都黑了两度!」

「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这里我最熟悉的人就是陆江河。

其余几个眼生的人,说出游戏 ID 之后都慢慢熟悉起来。

后续又来了十几个成员,大部分是女生。

似乎是因为谢辞挂在表白墙的照片让电竞社也小火了一把。

我低头盯着鞋尖,努力不把视线落到他身上。

大家决定去吃海底捞。

我没和陆江河他们坐一桌,而是和三个女孩子坐在一起。

他们看起来早就认识,聊的都是些我插不进去的话题。

我只好埋头苦吃,必要的时候应和着笑笑。

过了一会儿,坐我对Ṫûₓ面的女生提议说要去补妆,另外两人提着包包跟上。

这一桌顿时变得空空荡荡。

我有些局促地戳着碗里的牛肉丸。

「林芜,加个椅子过来坐不?」

陆江河突然说话,吓得我把刚夹起来的牛肉丸掉回碗里。

我转头瞪他,却发现谢辞也看了过来。

忙收住表情:「不要,和你们抢肉都不够吃。」

「好好好,多吃一点变成牛魔。」

「你!」

和陆江河拌嘴的空档,同桌三个女生有说有笑地从洗手间回来。

我起身让座。

走在最前面的女生瞥了我一眼,三人一致敛去笑意。

气氛瞬间冷下来。

我再迟钝也察觉到他们对我的敌意。

没必要再热脸贴冷屁股。

我径直坐下专心吃火锅。

位置靠里的女生猛地挤进去,带着情绪把碗碟重重放下。

刮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林芜,你甩脸子给谁看呢?」

「只会对男生笑是吧?」

「成天跟有女朋友的男生鬼混,不知道从哪个夜店学来的。」

我正忙着嚼牛肉丸,被她说的话猛地噎到:「心脏的人...咳咳...看什么都...咳咳咳...脏!」

这时候反驳的话毫无攻击力。

我被呛得眼泪汪汪,只想等缓一缓再和他们对线。

「别想用你那勾引男人的手段来装可怜!」对面 3V1,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当即就要拍桌子。

谢辞递过来一杯凉白开,把我拉到身后:「你们是新来的成员?」

为首的女生立刻换了副笑容凑上去:「谢辞学长好,我是表白墙的发帖人。」

「你放心,我绝不像林芜那种汉子婊,破坏学长和嫂子的感情。」

「我只是很喜欢打游戏,想让学长带带我。」

谢辞的声音冷肃:「请你们离开。」

「凭什么?」女生的声音尖锐。

「电竞社不欢迎随意污蔑成员形象、破坏社团和谐的人。」

「还有,我们这小社团不公开、不透明、不公正,想退出的赶紧退。」

谢辞凉薄的眼神扫向其他几个因为他加入社团的新成员。

新加入的成员怕殃及池鱼,把头埋得低低的。

那几个女生再也待不下去了,走之前气急败坏地叫住谢辞:「你这么护着林芜,不怕你女朋友吃醋吗?」

「怕什么,林芜就是我女朋友。」

谢辞的声音像烟花一样在我耳边炸开,我不敢置信地抬头。

正好撞进他黑而沉的眼眸里。

那些人走之后。

谢辞向服务员要了张椅子放到他座位旁,让我坐过去。

他又加了两碟牛肉丸子。

我机械地吃着,大脑一片空白。

眼瞅着其他桌散场。

陆江河殷勤地用公筷给我碗里夹了几块肉:「抱歉啊林芜,拖你下水了。」

「啊?」我嚼嚼嚼,不解地看他。

「当时表白墙上挂出辞哥照片,好些小姐姐加我。」

「问题是他们加我只问辞哥的事,根本注意不到我这么大只帅哥。」

「这太影响我找媳妇了。」

「我只好捏造个莫须有的嫂子出来挡枪,他们才消停。」

我诧异地看向谢辞:「所以你今天被迫说我是你女朋友,是怕影响我的声誉?」

「嗯。」

他的神情淡淡,似是不满陆江河多嘴。

过了很久,他补充道:「也没有被迫。」

在座几人听谢辞这样说,皆是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陆江河像个吗喽一样起哄。

我张了张嘴,耳尖不断发烫。

不用看都知道,我的脸肯定红到爆炸。

「宿舍有门禁,我先撤了啊各位!」我随便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回到ṱü⁻寝室,迎接我的是室友带着审问的八卦眼神:「老实交代!你和谢辞是什么关系。」

「啊?」

我本想着蒙混过关,奈何嘴角的笑一直止不住。

「在操场那会儿谢辞把你叫走,真的是去聚餐?」

「嗯嗯。」我被一步步逼到墙角。

「你走之后表白墙又爆了,把你和谢辞的关系扒了个底朝天。」

我听罢,只得老实交代:

「我和谢辞是高中同学,文理分科之后在同一个班。」

「啊啊啊啊,白月光大学重逢,这不是偶像剧是什么!」

室友发出阵阵姨母笑。

我推开她们:「那时候,我和他统共只说过七句话,算哪门子的白月光。」

「那是你暗恋他?」

「嗯。」我的笑容苦涩。

「不是吧林芜!你这么优秀还搞单恋那套?」

优秀吗?

我茫然抬头。

室友似是看出我的疑惑,恨铁不成钢地敲我的头:「大姐,你学历高,长得可爱,ŧű₁性格好,打游戏还牛掰。」

「如果我喜欢女生,一定和谢辞争个你死我活。」

我纠结很久,才和他们说出那段故事:

「我高中成绩很差,还很胖。

为了谢辞减肥、拼命学习。终于在分科之后考上清北班。

但和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同学之后,我才知道距离有多大。

清北班是按成绩排座位,我整整两年都没能和他同桌。

「他轻轻松松考上 A 大,而我只能在复读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去校光荣墙看看他的照片。」

听我说完这些,整个寝室鸦雀无声。

谁感叹了一句:「暗恋一个人,真的太苦了。」

良久,我开口:

「不苦的,一点都不苦。」

「我没有打扰他,没有浪费时间去讨好他,而是拼尽全力成为一个牛掰的人。」

「让他能够看见我。」

「这样才对得起我的青春。」

说到这儿,我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是谢辞发的消息:

「下周一起回高中宣讲吗?」

我笑着回复:「好。」

约定和谢辞一起回去的前一天晚上。

室友拉着我翻箱倒柜地捯饬穿搭,集全寝室的化妆技术给我打扮。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着一身雪纺长裙,腰不盈一握,黑直长发特意挽起来,整个人显得温婉恬静。

和高中文静土气的样子似乎一样,又似乎一点都不同。

谢辞穿了身简单利落的白 T 黑裤等在宿舍楼下。

他看见我时眼神黯了黯,很自然地接过挎包:「我们打车到学校,你先在老班办公室等一下,我去演播厅做个演讲,大概需要一小时。」

我望着谢辞欲言又止。

「或者你想听我煲鸡汤?」

「那怎么也比和老班待一起好。」光想到那个画面我就头皮发麻。

谢辞勾起唇角:「那我让他给你安排个座位。」

我点点头。

谢辞打电话的时候,接单的车到了。

我先坐到后排,和司机师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谢辞挂断电话,径直坐到我旁边。

狭小的车厢多出一个人来,顿生局促。

谢辞存在感太强,我根本没法做到忽视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好闻的衣服气味。

我余光瞥向他。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密长卷翘的睫毛,辨不清神情。

「林芜,我以前ẗŭ̀ⁱ给你的 QQ 号备注是朱志强。

「我从不会备注错名字。

「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听见自己磕磕巴巴回答:「呃...钱财关系?」

「啊?」谢辞不解地看过来。

我察觉到这个词有歧义,连忙解释:「就是普通同学关系!」

他的神情缓和下来。

其实说钱财关系也没毛病,我心虚地摸摸鼻子:

朱志强是我俩共友,我一直没勇气加谢辞 QQ,花了两百大洋利诱朱志强把占着谢辞好友位的小号卖给我。

我以「朱志强」的名义在谢辞朋友圈里躺了四年。

学习的时候,我时常登陆账号观战谢辞打游戏。

所以某种意义上讲,他算领我游戏入门的半个师傅。

只是他不知道罢ťůⁱ了。

陆江河他们常佩服我能跟上谢辞的对局思路,其实这都是靠我数以万场的学习观摩得来的。

老班早早候在校门口接我们。

他和谢辞熟稔地寒暄过后,把目光挪到我身上:

「小姑娘争气,复读一年圆梦了。」

「你当年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谢辞后面,我还担心你们早恋。」

「现在看啊,是修成正果了!」

我扛不住他的调侃,慌忙解释:「老班你别误会!我和谢辞只是组队宣讲的搭子。」

「小尾巴?」谢辞的疑问恰如补刀。

「对啊,这小姑娘个子不高,每周一升旗你当护旗手的时候,她经常踮着脚看你。」

「老班!」

我羞愤地鼓起腮帮子。

两人同时看过来。

谢辞适时给我解围:「老班,我先带林芜去演播厅,一会儿来找你。」

「去吧去吧。」老班乐呵呵地摆手,看来是坚信我俩是小情侣无疑了。

我绝望地被谢辞拖走。

一路上,我严肃地绷着脸。

本着他不问我不答,他一问我惊讶的糊弄手法。

我一句话没和谢辞讲。

突然,有只通体雪白的猫从草丛里窜出来,蹭着谢辞的腿撒娇。

「小白。」

谢辞的语气放柔,半蹲着跪下去,摸摸小白的脑袋和下巴。

小白哼哼唧唧地翻过肚皮撒娇。

我冷哼一声。

小白像是在外偷情被主人突然抓包一样,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心虚地跑向我。

讨好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谢辞冲我眨眨眼睛:「她喜欢你。」

我拉开挎包拉链拿出小袋装猫粮,磨着牙回答:「能不喜欢吗,长期饭票罢了。」

小白看到是她最喜欢的口味,咕噜声更响了,开心得尾巴尖都弯起来。

「亏我还想着你,来的时候提前带了猫粮。」

「你个小没良心的!」

我托着小白圆滚滚的大脑袋一顿揉捏。

「我离校之后,是你一直在喂她吗?」谢辞问。

「对啊。」

其实不尽然对。

小白是猫社会中最底层的白猫,常常被其他猫欺负。

我捡到她的时候,她浑身都是伤,有一只脚还瘸着。

妈妈猫毛过敏,能容忍我把小白放到家里养到伤好已是极限。

在网上挂了好几天领养启事无果之后,我只能把小白重新放归学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白不喜欢吃我带的猫粮了。

吓得我以为她生病了,急得团团转。

直到我看见谢辞,和他手里拿的三文鱼罐头。

一切才真相大白。

啧,嫌贫爱富的渣猫。

我把来龙去脉讲给谢辞听。

他抿着唇挑眉:「所以小白地盘上时不时出现的那些毛绒猫窝和隧道玩具都是你拿过去的?」

我点头。

「小白遇到你,很幸运。」

我得意洋洋地应下。

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谢辞干净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也是。」

我机械地站起来,同手同脚地往演播厅走:「我先去观众席了,你别迟到。」

身后传来谢辞的笑声。

我到演播厅的时候,场馆里已经坐满了人。我按照老班给的位置坐下。

盯着前排校领导光秃秃的后脑勺发呆。

没一会儿,谢辞从后台出来。

调好话筒之后,他平静地望向台下,最后把目光落到我身上:

「同学们,今天不聊我的故事。」

「我想让你们认识一个人。」

他的话音刚落,大屏幕开始播放幻灯片。

每一帧,

都是我。

是我排在年级末尾的入学成绩、被堆成小山的习题集包围的班级留影、上台领进步奖的丑照和最后那张光荣榜照片。

底下的红底金字赫然写着:庆祝我校林芜以 695 的高分考入 A 大。

我坐在台下,以旁观者的角度听谢辞描述那些我攀过的山巅,咽下的委屈。

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双眼。

我望着聚光灯下的谢辞,在这一刻满是蓬勃坦荡的少年气。

他没有高谈阔论,也没有振臂高呼,但说出来的话语莫名让人振奋鼓舞。

「天赋可以让人闪闪发光,努力也能。」

「高考,终将是一个人的朝圣。」

「一念既出,万山无阻,愿同学们赢在这个夏天!」

他演讲完毕,台下骤然安静,又立刻爆发出雷鸣掌声。

向月亮出发,即使不能到达,也能站在群星之中。

这是撑着我走完高中三年的一句话。

我就这样望着谢辞。

望着我的月亮,一步步向我而来。

大概是谢辞的演讲到位,我到班上宣传 A 大的时候,好多学弟学妹争着加我微信。

有谢辞在的时候,我从没有这般受人瞩目过。

这次倒像是和他身份对调了。

我这样的社恐哪受得了这样的热闹场面。

只想钻到下水道里躲起来,忙望向人群之外的他发出求助信号。

谢辞倚着门框看好戏。

过了会儿,他才懒洋洋开口:「学弟加我啊,不许和你们林芜学姐私聊。」

十七八岁的小孩正是八卦的年纪,忙跟着起哄:「学长和学姐什么关系啊。」

谢辞微垂着眉,眼里带笑:「还不够明显吗?我在追求林芜学姐。」

这句话瞬间在我耳中掀起惊涛骇浪。

我想哭,又猝然忍住。

心底除了抑制不住的欢喜雀跃之外,还有委屈。

也是在这个地方,白墙绿树,点点阳光。

但是那个在记忆里多是背影的谢辞,正穿过人群,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位老熟人。

是以前清北班的班长兼班花余诗意。

她先看到了谢辞,打招呼的语气外露惊喜:「谢辞!」

我拐过楼道走上前。

余诗意的脸色Ṫũₔ僵了僵。

谢辞停下脚步,礼貌点头。

余诗意熟稔地挽住我的胳膊:「林芜,好久没见,我想和你聊会儿天。」

我让谢辞先下去。

谢辞走之后,余诗意小心翼翼地问:「林芜,你和他在一起了?」

我摇摇头:「没有,只是 A 大组织学生回高中宣讲。」

她明显松一口气,拉着我说些有的没的。

我抿起唇角。

余诗意藏在眼底的期许和憧憬,我太熟悉了。

高中时候,我曾鼓起勇气把情书夹到谢辞的作业本里。

是班长余诗意发作业时给我拿回来的。

她告诫我,谢辞这样的人,不能动心, 不能表白, 不然会被伤得透透的。

她也是高中唯一知道我喜欢谢辞的人。

我没有权利去评价她的行为对错,是否自私。

因为感情本就是不讲道理的。

和余诗ṭũ̂ⁿ意告别之后,我走出教学楼。

远远就看见谢辞在草地上逗小白玩。

等我蹲到他旁边, 才后知后觉两人的距离已经跨过正常的社交安全距离。

我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谢辞就在这时候蛮不讲理地拉住我:「你有想过给小白找个后爹吗?」

我茫然回应:「你不就是吗?」

谢辞轻笑:「对,我就是。」

然后把我的头扳过去牢牢扣住。

我下意识抿紧唇角。

「张嘴。」

谢辞这样说着。

我们交缠的呼吸像是起伏的潮水, 不断拍打着岸边的沙。

我轻轻闭上眼睛。

谢辞视角:

高二文理分科,我们班的人变动不大, 只转来了一个女生。

她好像叫林芜。

个子小小的,笑起来有点呆。

我对她有点印象。

校运会 3000 米决赛的时候,陪跑的人蛮多, 只有她坚持跑完七圈半。

我站到主席台领奖的时候, 台下起了一阵骚乱。

好像是她因为体力不支昏过去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感叹道:真倔啊。

我在心里附和:可不是吗。

几个女生扶着她往校医院走,我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后来, 我切身体会到了她的倔。

我考上 A 大,回学校看老班的时候, 他和我说起林芜来。

说她前一年考得挺好,离 A 大分数线只差 15 分。这样的分数任她报哪个 985 都能被录取。

但林芜复读了。

幸而结局是好的, 她成功上岸了。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 对林芜的印象又添上一条:书呆子。

所以她说自己游戏段位荣耀王者 80 星的时候, 我真真切切吃了一惊。

她来之前, 我们寝室打游戏一直四排。

游戏理解差距太大,那几个水货是被我硬生生拽上高阶段位的。

奈何迷失在室友一声一声的「辞爹带飞」中,我才勉强认下他们几个儿子。

陆江河把林芜拉进游戏房间时,我是不同意的。

一拖四, 拖航母。

我总不能让林芜叫爹吧。

点进她的主页看到她常玩对抗路和打野。

啧, 和我撞位置了。

更不爽了。

我把她获得的国标、省标、市标一路往下滑, 发现她中路等级最低。

所以故意刁难她补位中路,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一局下来, 顺利到像是在打青铜局。

一晚上下来,6 局连胜。

我这才知道,林芜来之前我过得都是些什么苦日子。

她从没和我排过, 却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默契。

我拿龙、蹲草时她总第一个跟上, 团战时该撤退就撤退, 该进攻就进攻。

我甚至起了和林芜双排的念头。

但这个念头在第二天军训的时候就被掐灭了。

我是他们班教官。

而林芜恰巧是那个最不协调的学生。

前一天打游戏的默契荡然全无, 我叫她迈左脚的时候,她手忙脚乱地抬起左脚和左手。

怎么办, 有点想笑。

Ťŭ⁷所以我板着脸不许其他人笑。

但我好像把人家小姑娘训狠了, 她第二天躲得我远远的。

好几次路上遇见了,她撒腿就跑。

我打招呼的措辞就这样卡在嘴边。

奇怪, 我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念头,想和一个女生打招呼。

表白墙的事我过了很久才知道。

陆江河这些天一直抱着个手机跟人聊天。

我以为他要脱单了。

一问才知道, 这下误会大了。

我第一反应居然是必须和林芜解释。

但她根本没给我这个机会。

军训时她比谁都刻苦, 硬是把同手同脚这个毛病改掉了。

我再没有理由把她拎出来加练。

这些天,我莫名烦躁。

林芜在麦里和陆江河斗嘴,烦。

林芜对着室友笑,烦。

林芜看见我就跑, 烦。

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我喜欢林芜,很喜欢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