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女儿玩滑梯,一个男孩跑过来问我:「叔叔,可以把你女儿送给我吗?」



童言无忌,我笑着回答他:「她可是我的命根子,当然不能轻易交给你。」



男孩又问我:「那她要是死了,你会很难受吗?」



1

我忽然警觉起来。



我从没见过这孩子,这个儿童乐园是附近商户一起捐款建的,来玩的孩子我基本都认识。



我怀疑这男孩可能是人贩子的同伙,就带女儿走了,回去后,我告诉她最近不要去那个儿童乐园,也不要接近那个男孩,更不能吃他给的零食或者跟他走,女儿点点头。



几天后,女儿忽然告诉我,她发现男孩领着对门烘焙店店主的女儿不知道去哪了,她本来想跟上去,但想起我的话就没敢跟。



开烘焙店的是一对离异母女,母亲叫韩雨,女儿小琦今年才四岁,街坊们知道她一个女人带孩子不容易,对她一直很照顾。



我立即给韩雨打电话,可她好像出去送蛋糕了,电话一直没人接。



大概一个半小时后,韩雨像疯了一样冲进我店里,抓住我女儿追问:「小琦去哪了?快告诉我!」

女儿被吓得语无伦次,我让韩雨赶紧报警,然后跟她一起去找,可线索一过马路就断了。



警察很给力,他们根据我的描述以及附近监控的影像,当天晚上就找到了那个男孩,他叫刘启。

刘启坚持说自己没有拐带过小琦,他父母也帮他撒谎,说儿子一直在家。



警察拿出监控拆穿他们的谎言,刘启这才支支吾吾地说:



「我没到十二岁,应该不用坐牢吧?」



2



刘启把我们领到附近一个烂尾楼,指着地上的一个小土坑,说:「她就在那。」

警察刨去浮土,发现小坑里埋着一只泡沫箱子,就是快递经常用的那种。



他们打开盖子,发现小琦蜷缩在里面,她的眼睛睁着,嘴巴微张,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韩雨当场崩溃,她扑上去想要伤害刘启,警察把她拦住了。

警察让刘启复述整个作案过程,他的思路非常清晰,简直让我脊背发凉。



刘启说,他在工地上发现这个小坑后,就产生了「活埋点什么东西进去」的想法。



刚开始,他想活埋野猫,可野猫一下就跑出来,他失败了。



于是,刘启把活埋的目标变成了「小孩」。

但这个坑实在太小,于是刘启用两根鞋带绑在一起,量下这个坑的尺寸,遇到合适的目标他就先用鞋带量一下,然后再实施拐带。



他还说,在挑选目标的时候,他只选小女孩,一方面小女孩不容易反抗,另一方面,女孩的身体比较柔软,容易折叠。



「你是先杀人,然后把她埋进去的?」



刘启摇了摇头:「我让她自己躺进去的。」



他设了一个骗局,首先,他拿来两个大纸箱子,让小琦躺进去,然后给她巧克力吃,让小琦误以为自己做游戏。



后来,他让小琦钻进他放在坑里的泡沫纸箱,小琦没有任何怀疑。



「她躺进去后,我就把木板盖上,往上面压了几块地砖,然后埋土……」

刘启说这个过程中小琦一直在挣扎,于是,他跳到木板上面踩了几脚,小琦就不动弹了。



韩雨没坚持到听完整个过程就晕死过去,警察把她送到医院抢救。



我听到几个老警察说:「妈的,老子干这么多年警察,从没见过这种畜生,要不是他父母在,我真想打死他……」

3



小琦的遭遇传开后,街坊们纷纷上门问我要刘启家的地址,说是要为韩家母女出口气。



但未成年罪犯的隐私是受到法律保护的,警察要求我不得泄露刘启的任何个人信息,否则要承担连带责任。



过了几天,韩雨忽然到我店里哭诉,说警方准备撤案了。

原因就是刘启不满十二岁,无刑事责任能力,警方只能根据刑法规定撤销此案。



我目瞪口呆,刘启明明杀了人,可别说是坐牢了,甚至连法庭都不用上,这是什么道理?



「警察说就算我自己去告,检察院也不会受理,最多走民事诉讼要求刘启父母赔偿……可我女儿的公道谁又能赔给我……」韩雨哭得眼角渗血。



更糟心的是,刘启的父母别说赔礼道歉,他们现在根本就不接韩雨的电话。



即便通过警方沟通,他们也只说自己忙,没时间,没空搭理她。



老婆实在不忍心,给韩雨熬了点汤:「大家都是做母亲的,有些悲剧发生了,谁都无能为力,你还年轻,找对象再生一个,就当小琦轮回转世了。」



韩雨声音沙哑:「我过不去这个坎啊!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好像听到那孩子在我面前哭,说她死不瞑目,我的心就跟被人捅了十七八刀一样难受啊!」

大家都是做父母的,韩雨的遭遇我们感同身受,于是,我们劝她先把孩子的尸体领回来,把后事办了,再想打官司的事。



灵堂就设在韩雨的烘焙店里,所有街坊都来了,可大家说来说去就是那些车轱辘话,韩雨哭累了,也麻木了。

吃白事饸络的时候,卖烤鸭的老张说小琦这事儿也怪韩雨自己没操心,结果被几个女人群起而攻之:「你们男人带一天孩子试试,二十四小时盯着孩子难道不吃饭啦?」



卖肉的王胖子恶狠狠地抽着烟:「如果这事儿发生在我身上,我就是坐牢都要把那小畜生剐了,可惜韩雨这么好个女人,也没个男人帮她出气。」



韩雨没什么亲戚,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和妻子就帮忙招呼。



女儿一个人在门口玩,我把她叫过来,嘱咐她不许乱跑,女儿一声不吭地点头。



我有点纳闷,这小妮子平时都要拌两句嘴,怎么今天这么乖巧?

女儿嘿嘿一笑张开嘴,露出牙上的巧克力,因为她蛀牙很厉害,我们都禁止她吃甜食。



「是韩阿姨给你的吗?」

女儿摇摇头:「是哥哥给我的。」

「哪个哥哥?」



「就是带小琦走的哥哥呀,他说这些巧克力小琦没吃完,就送给我了!」



4



我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把女儿交给老婆,让她把孩子看住了,绝对不能离开自己一秒。



我带着几个人在周围搜索了一圈,没有发现刘启的踪影,看来他已经逃跑了。

我越想越后怕,万一刘启直接带走我女儿,然后找个小坑把她也埋起来怎么办?



我绝对不能允许这样ṭų₌的事情发生!



等到晚上,我偷偷把刘启来找我女儿的事情告诉韩雨。韩雨怒目圆睁,抓住我的胳膊:「你下次早点告诉我,我来杀了他!」



我看着小琦露出虎牙微笑的黑白照片,心底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你真的想报仇吗?我有办法,而且我可以让你不用坐牢。」



韩雨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了。



于是,我让女儿每日照常玩耍,实则在暗处仔细观察,寻找刘启的行踪。

我和韩雨来回换班,坚持了差不多一个月,我终于发现鬼鬼祟祟的刘启出现在儿童乐园附近。



我给女儿打电话,让她现在就往家里走,刘启果然跟了上去。



我开着面包车跟在刘启身后,在一条没有监控的路上绑架了他。



我把刘启带到韩雨的仓库里,韩雨拿来小琦的照片,点上一炷香:「琦琦乖,妈妈今天就让你安息。」



刘启使劲哭闹,挣扎:「叔叔,阿姨,我可是个孩子啊!你们怎么忍心伤害一个小孩子?」



韩雨没有任何犹豫,抓住刘启就往揉面机里塞。



刘启的体重在五十公斤左右,而揉面机的最大容量是六十五公斤,话虽如此,但想把一个人完全塞进去简直不可能。



刘启的一条腿卡在外面,韩雨拿来一把敲面饼的大木槌,照着刘启的关节一顿猛砸,把刘启的腿硬生生掰断了塞进去。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韩雨打算怎么处置刘启,我们原本约定的内容只是我来绑架刘启,她为小琦复仇。

韩雨打开开关,转动的搅拌臂从刘启身上剐下来一大片肉。



刘启开始尖叫:「我以后再也不杀人了!我一定做个乖小孩!叔叔!阿姨!求求你们原谅我!」



我忍不住拍停了机器:「别这样,直接给他个痛快吧。」



韩雨瞪着通红的眼睛,把一样东西拍到我面前。



那是一条崭新的鞋带,两条连在一起,正好和我女儿身高差不多。

我只好让到一边,任由韩雨把机器开到最大。



刘启的尖叫声渐渐被机器的轰鸣声掩盖,半个小时后,我们把一盆已经无法称之为尸体的东西,送进了韩雨的面包炉。

韩雨扔了几个面团进去遮掩尸油的焦味,这会儿本来就是她做面包的时间,所以就算浓烟大作也不会有人怀疑。



烧完刘启的尸体后,韩雨把炉膛内的骨渣清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在店里摆上从其他地方买来的面包。



我把准备好的口供和说辞交给韩雨:「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警察肯定会不停地盘问你,你准备好了吗?」



韩雨语气平静得可怕:「你放心吧,我绝不给一个畜生偿命。」



5

刘启失踪的第二天,警察就到了韩雨店里,而且一来就来了五六个。

我立即通知街坊去给韩雨助阵,大家都很同情韩雨,一下来了几十号人,吓得警察有点不淡定:「干吗的?袭警可是重罪!」

王胖子喊道:「领导,我们不想闹事,我们就是想问问,你们不去抓杀人犯,跑来调查受害人是几个意思?」



一个肩上背着两杠两花的老警察站了出来:「我明白大家的心情,但警方撤案是严格按照法律程序执行的,我们总得照章办事吧?」



老张不服了:「上次一个老头在我门前摔了,非要讹我两万块钱,最后警察说老头是弱势群体,让我赔了一万五,怎么那个时候你们就不照章办事了?」



老警察被怼得哑口无言,大家群情激愤:「小雨,你别怕,如果谁闹得凶谁有理,我们天天陪你上公安局闹!」

最后,是韩雨主动出面安抚大家的情绪:「感谢大家对我的照顾,但是小琦被害不是警察的错,相反,他们很快就找到凶手,我非常感激他们,大家散了吧,不要干扰警察办案了。」



韩雨表现得很出色,我叮嘱过她,一定要在警方心中树立一个主动配合调查的正面形象。



警察也是人,会在办案过程中代入自己的情绪,如果他们同情韩雨,就不会追根究底,那韩雨就能顺利过关。



老警察擦了擦汗:「嚯,这么大排场,看来你挺受欢迎的。」



韩雨一边泡茶一边苦笑:「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和领导您不一样,没人给我们发工资,出了事也没人管我们,所以大家就是这么互帮互助过来的,倒是您今天来有何贵干?」



她给老警察倒了一杯普洱,老警察感激地笑了笑,递上一张名片——吴峥ẗû₀:



「寻找小琦那天,我也在现场,对于那孩子的遭遇我非常抱歉,但我们今天来,是为了刘启的事。」



「昨天我们接到他父母的报案,说是儿子失踪了,考虑到你们之间的纠葛,现在警方怀疑你可能和案件相关,不过你也别激动,这就是个例行程序,并不代表你是犯罪嫌疑人。」

我意识到吴峥在说谎,如果是按照失踪案处理,根本犯不着来这么多警察。



他们就是在怀疑韩雨杀了刘启,今天是来搜查证据的。

不过,这难不倒韩雨,关于如何应对警察的盘问,我们做过大量的排练。



但韩雨的操作却让我吃了一惊,她把手腕往桌子上一放:「没错,人是我杀的,你们把我抓走吧。」



6



我和吴峥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韩小姐,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真的承认自己谋杀了刘启吗?」

「对,我承认自己是这个杀人犯,请你告诉我:如果我都不能手刃杀害我女儿的凶手,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韩雨开始哽咽,吴峥有点手足无措,赶紧叫随行女警安抚韩雨的情绪。



惊诧之余,我暗自赞叹韩雨的高明,她的回答要比我想象中更加出色。



刑侦是一门专业学问,有大量的心理学、生物学以及数百年以来的办案经验作为支撑。



说实话,想要在刑讯过程中骗过警察,尤其是经验丰富的警察,基本是不可能的,他们能从很细微的细节捕捉到嫌疑犯在说谎。



我原本的策略,是让韩雨尽量保持沉默。



但韩雨主动出击,等于是把问题抛还给警方:我告诉你一个事实,信不信由你自己决定。



吴峥显然也没把韩雨的话当真,他认为韩雨只是在发泄,这一关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他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询问韩雨什么时间都在做什么,整理时间线。



警方根据监控,能够推算出刘启失踪的具体时间,但这没有什么用,因为绑架刘启的人是我,而韩雨一直在店里,有很多顾客都可以作证。



只要警方不往同伙的方向上靠,韩雨的不在场证明就牢固如山。



吴峥也得出了同样的答案,那就是韩雨不具备作案条件,他拿出一双医用橡胶手套:「韩女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在你店里稍微看看,你放心,我们不会乱动任何东西。」



警察们立即开始行动,他们拿了十几个证物袋,把韩雨的擀面杖、面包刀甚至黄油刀等一系列有可能作为凶器的东西全部装了进去。

一个警察仔细检查仓库、衣柜、冰箱这些地方,另一个警察拿着透明胶带,在地上来回粘,提取毛发和指纹,还有一个警察拿着棍子敲打Ṫùₒ墙壁,掀开吊顶,确认店里没有可以藏东西的死角。



吴峥对店里那台烤炉特别感兴趣,他说自己是新疆人,家里也有一个类似的烤炉,平时用来做馕和烤包子,只不过个头要小很多:



「顺带提一嘴,这个炉子的最高温度是多少?」

「五百度左右,我使用的时候最多烧到三百度。」



吴峥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我猜他肯定在推算这台炉子有没有可能作为焚尸的工具。



人体骨骼的分解温度是六百度到八百度,到不了这个温度,烧出来的只是一堆碳化的骨架,处理起来非常麻烦。



但我制作了一个工具,临时加高了烤炉的烟道,成功使炉膛温度上升到了八百度以上,所以才能处理掉刘启的尸体。

搜查结束后,警察把店里的东西归位,吴峥询问韩雨:「除了这家店,你还有没有其他租用的或者购买的店面、仓库或者住宅?」



韩雨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平时住在二楼,因为做面包的话三点钟就要起床和面,琦琦她总是抱怨自己睡不了懒觉……」话还没说完,她就开始哭。

吴峥叹了口气,拍拍韩雨的肩膀:「你放心,我们会尽快还你一个清白。」

7



几天后,警方把从韩雨店里拿走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这就说明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疑点。



我松了一口气,这个过程比想象中更加煎熬,我已经几天没睡好觉了,脑子里全是自己锒铛入狱的画面。



警方没有刑事立案,这就是我们的胜利,没有刑事立案就不会拘留,也不会有所谓的「大记忆回复术」。



只要韩雨摆脱了嫌疑,接下来警方就会往离家出走这个方向靠,全国走失儿童那么多,刘启也没有特殊到需要警察铺天盖地去找。

至于刘启的父母,他们根本不会追根究底,我听说他们各自都有外遇,对儿子不闻不问。



自从刘启的奶奶死后,这对极品父母每天甩给儿子二十花钱让他自生自灭,刘启杀人后他们更是懒得回家,都想把孩子推给对方。



小琦的悲剧,这对失职的父母脱不了干系,遗憾的是,法律并不能惩治他们。



8



过了几天,我的店里忽然来了一位特殊客人,吴峥。



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和我老婆聊天。



我赶紧拿了一碟小菜走过去:「领导,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来了?」



吴峥微笑:「你不必客气,我就是碰巧肚子饿了,进来吃碗小面,哎对了,听你媳妇说,你是 985 毕业的高才生?你这种人才开面馆,浪费了吧?」



我赔笑道:「这不想多陪陪孩子嘛,再说了,顾客就是刁钻,也不会半夜打电话骂我。」

吴峥拉着我坐下闲聊,他说话完全没有重点,好像真的只是来吃一碗面的。



我决定探一下他的底细:



「领导,我看你戴着两杠两花,这级别正科了吧?怎么不坐办公室还在外面跑啊?」



「嗨,别提了,我不适合搞政治,就喜欢蹲在现场,钻研一些案件细节什么的。」

我暗自思忖,如果吴峥是靠破案从基层起家干到现在这个位置,那就说明他经手侦办的案件恐怕超过数百起,而且基本没有悬案。



也就是说,吴峥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神探」。



我吞了吞口水,跟这样一个人较量,无异于是自杀行为。



我决定找个理由赶紧闪人,吴峥忽然从拿出一张监控照片,画面里的人正是刘启:



「领导认为刘启有可能是离家出走了,准备把这件案子当作走失来处理,但是我不同意。」



他拍了拍那张照片:「刘启的行为不太正常,他明显在隐藏自己的行踪,我认为他正在跟踪什么人。」



他又拿出另外一张照片:



「丸子头,白毛衣,蓝色背带裤……我记得你好像有个女儿?跟小琦差不多大?」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

9



警察在侦办案件的过程中,最最重视的线索,是动机。



杀人,尤其需要强烈的动机。



我原本计划,如果警方不知道我有作案动机,那么我就可以替韩雨打掩护,让她通过不在场证明洗清嫌疑。



可我没想到,吴峥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我的动机,从而推断出我是韩雨的同伙,让韩雨的不在场证明不攻自破。

假如吴峥重启调查,那么这一次我和韩雨都会成为嫌疑对象,警察的搜查力度会空前绝后,到时候一切都完了。



我冷汗直冒,手心发冷,周围的世界天旋地转。

吴峥笑眯眯地对我说:「我事先声明啊,今天我不是来办案的,我身上也没有任何录音和窃听设备,你大可放心。」



「说实话,我很同情韩雨,也完全理解你们这么做的苦衷,我在政法系统还算有点人脉,如果自首,我会为你们积极争取减刑。」



我忍不住问道:「能减到什么程度呢?」



吴峥笑意渐浓:「你的话,绑架罪要判五年以上,如果致人死亡十五年起步,但你只要否认自己不知道韩雨的复仇计划,我可以帮你争取到五年。」



「至于韩雨,法院会考虑到她痛失爱女,长期处于抑郁的状态,应该会减刑到十七八年吧。」



我忍不住苦笑。

刘启谋杀了小琦,结果一天牢都不用坐,韩雨付出的代价却是自己最宝贵的年华。

法律的本质难道不是公平吗?



我逐渐平静下来,直视吴峥的双眼:「感谢领导的提醒,我一定会保护好我的女儿不受伤害,不惜一切代价。」



我故意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吴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从警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案子能够做到滴水不漏,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我已经想好了,我一定会站在正义这边。」



「杀一个孩子算什么正义?你的道德标准也太低了吧?」

「杀人固然不算,但如果法律保护不了我,那我就动用一切手段保卫自己,我认为这就是正义。」

吴峥似乎觉得多说无益,叹了口气:「那咱们回头见吧。」

10



现在认输还为时过早,说白了,光有动机还不够,吴峥还需要证据。



刑事立案更加需要完整的证据链,凶器,尸体,犯罪现场,这三者,吴峥至少需要找到其中一个。



只要他一个都找不到,那就是我们的胜利。



吴峥果然重启了调查,十几个警察把韩雨的店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没有放过地板上每一寸角落,先用胶带粘一遍,然后喷洒鲁米诺试剂,测试荧光反应,甚至连天花板都要全部检查一遍。



两个警察在外面拉了黄色的警戒线,声明任何闯入警戒线的行为都会被视作寻衅滋事,街坊们也只能干瞪眼。



吴峥没有搜查我的店铺,他似乎认定杀死刘启的一定会是韩雨,所以几乎把全部精力都用在韩雨身上。



在搜查的过程中,吴峥一直在仔细观察韩雨。



她似乎心不在焉,手里拿着一块干面包,一边掰一边吃。



这时一个年轻的警员向吴峥汇报:「领导,经过我们的搜查,店内暂时没有发现任何与案件有关的痕迹,也没有找到可以当作凶器的工具。」



吴峥摇了摇头:「杀一个半大孩子,用手就够了,不一定要用到凶器,你们只要找到尸体和作案痕迹就可以。」



他又问道:「那台烤炉检查了吗?有没有测试炉温?」

「测过了,最高只能烧到五百多度。」

吴峥绕着烘焙店转了一圈,他指着烟囱说:「这种炉子只要改装一下,把温度升高并非不可能,把烟囱拆下来,仔细查缝隙里有没有毛发。」



警员立即照办,他们把烟囱卸了下来,拆开保温铁皮,甚至把里面的玻璃棉都揪出来仔细检查。



但烟囱很干净,就像崭新的一样。



吴峥戴上手套走进店里,他仔细打量店里的设备,目光最后落到那台揉面机上。



「咔吧」一声,韩雨ţũ₍手里的面包碎成两半。

吴峥捕捉到这个瞬间,他立即仔细检查揉面机,最后发现揉面机的搅拌器是新的,上面抹的润滑油还没凝结。

他立即把搅拌器拆下来做鲁米诺检测,但上面却没有荧光反应。



吴峥显然有些失望,他让警员把揉面机推走,到鉴定中心去做微生物培养,提取刘启的 DNA。



几天后,结果出来了。



上面什么都没有。



11



吴峥确实很厉害,他只靠观察就大致推断出了我们杀人和处理尸体的手法。

但他不知道的是,证据其实就藏在他眼皮底下。

12

吴峥铩羽而归,街坊们联合到公安局门口进行集会,要求警察停止骚扰韩雨,这件事甚至闹上了热搜。



最后韩雨主动平息事态,向警方提出赔偿,她没有提太过分的要求,仅仅索要了卫生费和误工费。



我知道吴峥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但他在短时间内无法调动警方资源,上层已经定调,要把刘启的案子当作走失来处理。



我松了一口气,但这件事仍未结束。



警察宣布解除韩雨的嫌疑后,刘启的父母仍然坚定地把她当作凶手,多次上门骚扰。

这也难怪,虽然他们对儿子的照顾几乎为零,但刘启毕竟是他们的亲生骨肉。



街坊们发现后,大家把这对夫妻堵在Ṱű⁸韩雨店里打了一顿,于是,他们不敢轻易出现了。



但韩雨的店铺经常被人半夜三更丢石头、砖块,橱窗被砸烂了好几次,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到是这对极Ṱū³品父母干的好事。

我建议韩雨报警,但她不想惊动警察。

另一方面,那就是韩雨自己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她原本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漂亮到我多看一眼老婆就会吃醋的那种,自从小琦的悲剧发生,她就容光不再,甚至再也没有笑过。

我们建议她关门,回老家住一段时间,或者干脆搬走永远不要再回来,但她始终不愿意离开这个和女儿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13

过节的时候,我征得老婆同意,把韩雨叫到家里和我们一起吃饭。

她不碰任何肉类,心不在焉地把那碗白饭一点一点扒完,似乎吃饭这个动作对她而言,只不过是维持生命体征罢了。

老婆洗碗的时候,韩雨对我说:「小琦死后,我经常能听到她的声音,有时候就感觉Ṭū́ₖ到她好像躲在我身后,跟我玩捉迷藏似的。」

「可当我充满期待地回头,就会一次又一次被事实压垮,原来那孩子走了呀,她再也不会调皮捣蛋,再也不会把面糊弄得到处都是,也再也不会喊我妈妈了。」

「我以为复仇能抚平我心中的伤痛,所以我杀了刘启,可这道伤痕却没有弥合,反而越裂越大……难道是我做错了吗?」

我本来是想安慰她,可韩雨的精神状态比我想象的还差。

杀人,是非常反人类的行为,哪怕训练有素的士兵,战争结束后也会被困在自责中无法自拔。

韩雨只是一个遭遇不幸的可怜母亲,即便愤怒驱使着她完成了复仇,她的人格完全崩溃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韩雨擦了擦眼泪,忽然说:「哥,我想为刘启做点事。」

我下意识地把这句话当成了她要自首,急道:「你疯了吗?我女儿还没长大,我不能坐牢。」

「我管不了那么多,这件事我必须做。」

14

韩雨的决定让我寝食难安。

如果她决定自首,一定会牵连到我,那就意味着我至少要蹲五年大牢,就这已经算是最乐观的情况。

如果警察追究我对抗检查,知瞒不报,甚至把我列为谋杀刘启的帮凶……到时候,我恐怕连女儿的婚礼都参加不上。

就韩雨现在的精神状态而言,她无论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不奇怪,我实在没办法指望跟她讲道理。

如果发生最糟糕的情况,我恐怕得把她也……

我赶紧扑灭这个想法,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冒出来。

人,终究是自私的啊。

15

岳父身体不舒服,老婆决定带女儿回去小住两天,店里只有我一个人在。

韩雨忽然给我发来信息,说她店里有个灯坏了,空开怎么都合不上,她想请我帮忙看看。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双手套,揣在兜里。

我决定最后再劝说韩雨一次,如果可以,我绝对不希望这么做。

但如果让我在我和她之间选一个,我只能选我自己。

我来到韩雨店里,她说配电箱在一个小房间里,这个小房间之前是卫生间,没窗户,里面很黑,什么都看不到。

我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配电箱。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忽然被锁上了。

我吃了一惊,使劲拍门,质问韩雨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韩雨一声不吭,反而拿来一把大锁从外面锁住。

我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难道韩雨已经猜到我要做什么,所以干脆把我关起来,然后报警自首?

他妈的!

我使劲踹了几脚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脚步声,来了两个人。

我不敢发出声响,这扇门是那种老式卫生间门,底下有一个气窗,我就趴在地上通过气窗朝外观察。

我发现,半夜到访的人不是警察,而是刘启的父母。

我有点疑惑:为什么韩雨要把他们找来?难道她想以死谢罪?

但刘启的父母可不是傻子,就算韩雨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刘启的父母也不至于冲动到杀她,他们只需要报警就行。

毕竟,他们对刘启的爱少得可怜,和韩雨根本没法比。

韩雨给两人倒了茶,拿来两块干面包,就是她最近经常吃的那种。

刘启的母亲使劲拍着桌子:「你到底把我儿子藏到哪了?赶紧把他交出来,不然今天有你好看。」

韩雨一脸淡然:「我并没有囚禁刘启,是他自己藏到我这里的,他说自己不想见你们,因为你们根本就不爱他,不配当他的父母。」

刘启的母亲涨红了脸:「放你妈的狗屁!谁、谁说我不爱儿子了?」

「那就证明给我看,这些面包是我烤失败的,硬到难以下咽,要是你能吃完我就相信你。」

刘启的父母对视一眼,只好掰开面包就着茶吃,不一会儿,两人就吃完了。

韩雨站起身,趴到刘启母亲耳朵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刘启的母亲就像疯了似的,骑在韩雨身上掐住她的脖子,刘启的父亲拿来一把又粗又重的擀面杖,朝着韩雨的脑袋使劲砸。

他每次砸下去,韩雨的四肢就会不由自主地抽搐,但她从始到终没有任何反抗。

我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16

施暴后,刘启的父母甚至来不及收拾现场就仓皇逃窜。

我急忙报警,打 120,然后朝门上使劲踹了几脚,总算踹掉了合页。

我从缝隙中挤了出去,检查韩雨的伤势,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后脑勺严重变形,血液混着黏稠的脑浆,从她的耳朵和鼻腔中流了出来。

奇怪的是,明明遭到虐杀,韩雨却面带微笑。

她的双手甚至不是激烈反抗时的握拳状,而是一种非常舒缓的姿态,仿佛在平静地拥抱死亡。

警察赶到现场,我向他们提供了足够的线索和证据,几个小时后,他们就逮捕了刘启的父母。

法院以谋杀罪起诉了他们,刘启的父亲是死刑,母亲是无期。

奇怪的是,当检察官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杀害韩雨时,两人沉默不语,一声不吭。

17

几天后,我从女儿那里得到一封信,是韩雨写ṱũ̂₈给我的: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死了吧——请不要替我难过,我很高兴能到那个世界和琦琦团聚,死亡对我来说而言是最好的解脱。

我一直在反思,自己的复仇究竟有没有意义,我没有从刘启的死得到任何慰藉,反而是无尽的空虚。

可结论就是,我作为一个母亲,必须挥动这把爱的屠刀,这是我的使命,我不需要别人或者法律来评价我。

追根究底,我始终无法原谅刘启的父母,如果他们对孩子的爱稍微多一点,我或许不会遭遇如此悲剧,就算法律不会追究他们,我也不能允许他们逍遥法外。

我将用自己的生命惩罚他们,这是我唯一能为刘启做的事情。】

18

韩雨给我留下一些钱,请我为她处理后事,并把她的骨灰和小琦的放在一起。

我完成了她的心愿,每年的忌日都会带着女儿给这对母女扫墓,供香,祈求她们在下个轮回里继续团聚。

女儿成长到了能够理解死亡的年纪, 她总是后悔自己那个时候应该跟上去,提醒小琦远离刘启, 或许就能挽回一场悲剧。

我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

「这个社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危险,但爸爸没有办法一直守护你,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否则,爸爸就算付出生命都会为你复仇。」

女儿紧紧抱住我:「我不想爸爸为我复仇,你放心,我一定会没事的。」

19

从那以后,我的店里多了一个常客, 吴峥。

领导让他从一线退下来坐办公室, 他就放弃了警察的工作, 跑去当了一个私家侦探。

他把我的店当成了自己的食堂, 有事没事就过来吃碗面, 还腆着脸问我能不能给他办个会员卡:

「哎,高才生,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当时的推理到底有没有错?」

这是吴峥最喜欢问的问题。

被他骚扰得不胜其烦,我决定告诉他答案:

「你的推理完全正确, 只不过,你找的地方错了, 案发地点并不在韩雨的店里。」

吴峥很惊讶:「怎么可能?我还以为韩雨一定会在自己的店里杀了刘启给女儿慰灵。」

「她确实是在自己的店里杀了刘启, 只不过韩雨有两家店,另外一家店就在原来这家店的旁边, 装修设备一模一样。」

韩雨的房东眼红她的生意,一直在涨租金逼她搬走, 所以韩雨只能提前找好去处。

杀死刘启后,韩雨就立即搬了家, 平移了广告牌, 因为陈设一模一样, 所以吴峥也没认出来, 毕竟没有人会去数韩雨的店到底是第几家店铺。

吴峥恍然大悟, 他喃喃自语:「好吧, 就算我找不到犯罪现场,可为什么我没有找到刘启的骨灰?按照他的体重, 就算你们烧得再干净, 也得有两公斤左右的骨灰,可我无论是从下水道还是垃圾箱都没发现倾倒的痕迹。」

我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骨灰是韩雨处理的,这个问题恐怕永远没有答案。」

吴峥失望地走了。

韩雨确实没有告诉我她是怎么处理那些骨灰的,但是我大概能猜得到。

她恐怕是把那些骨灰揉进面粉里烤成了面包。

自从杀死刘启后, 韩雨每天都在啃干面包, 就和着水一点一点硬啃下去。

那恐怕是一种味道极其难吃,还有可能混杂着骨头、牙齿的面包,她居然硬生生吃完了。

她把最后两个面包, 留给了刘启的父母,骗他们吃了下去。

这,就是一个母亲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