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宗门驱逐后,我在山下开了一家三铜板饭庄。
瘸腿的乞丐、带娃的寡妇、相依为命的老夫妻日日光顾我的饭庄,直到某天师尊抓我回宗门,要剥离我的灵根救奄奄一息的小师妹。
那天,瘸子叹一口气站起身,他手里灰扑扑的拐杖变成了一把剑,剑上的图腾昭示着它属于退隐江湖的第一剑修。
寡妇身旁的小孩睁开了盲眼,眼球中混沌一片,寡妇揉揉他的脑袋。
「乖宝,我们去救姐姐。」
垂垂老矣的老夫妻相视一笑,变幻成了十八九岁的少年人模样,那风姿赫然与第一宗门前立着的雕像别无二致。
1
「阿柒,今天能不能多给一两酒?」
穿着破烂、神情萎靡的中年男人趴在我的柜台前,小心翼翼地竖起一根指头。
我翻看着账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今天没酒,我才给你缝好的衣服又被你弄成这副模样。」
霍吉是镇上的乞丐,瘸了一条左腿。
我见他可怜,便让他留在饭庄里干些轻松的活,管他三餐和住宿。
他干活还算利索,我给他买了件新衣服作为奖励。
可是刚过了一天,衣服上便出现了一道道利器割裂的痕迹,昨天我给他缝好,今天又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去练剑了嘛,你知道的,剑气可是不长眼呢。」
霍吉朝我挤挤眼,讨好似的露出笑容。
「掌柜的,你可别听他乱说,这瘸子整天做梦,说自己是剑仙。」
「就是就是,瘸子还想当剑仙,痴人说梦。」
「哈哈哈,我看他瘸了一条腿,脑子也跟着坏了。」
「他这腿,估计也是正义之士出手,免得他去祸害别人。」
......
来往的食客讥笑着,大声议论。
先来闹腾厚脸皮的霍吉还是笑着,我却从那笑里读出一丝勉强。
他眼神中的光暗淡下来,右手不自觉攥成拳头。
我放下手中的账本,拉着霍吉走到那几个食客身边。
「你们,给他道歉。」
食客皆是一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一个男人难以置信地看向我:「你让我们跟一个乞丐道歉?」
其他人附和着:「就是就是,我们哪里说错了?」
眼见气氛逐渐焦灼,霍吉扯扯我的衣袖。
「我没事。」
我把衣袖抽出,伸手指向门口。
「不道歉的话,请离开这里。」
一个大块头壮汉站出来冷笑:「你现在跟我们道歉的话,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我后退几步,抬眼看他。
「怎么?害......」
不等他话说完,我抽出桌子上的菜刀,右腿借力柱子飞身一跃跳到了餐桌上,手里的菜刀距离壮汉的脖子堪堪一寸。
他反应过来后身子开始颤抖,额头淌下几滴冷汗。
「女侠饶命......」
我冷哼一声,「瘸子怎么了?剑是用脚拿的吗?给他道歉。」
壮汉连连点头,朝着霍吉弯腰。
「兄弟真是对不住,我们几个嘴碎,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其余几个人看见壮汉服软,也连忙跟着道歉。
「行了,在这里怪碍眼的,滚出去吧。」
我收起菜刀,从桌子上跳下来。
一群人连滚带爬离开,我又走回了柜台翻开账本。
「阿柒,下次别帮我出头了,我没事的。」
霍吉看着桌子上只微微减少的菜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心疼。
「谁说我是帮你出头了?我自己看不惯他们不行吗?」
他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我把账本拍在桌子上。
「再多嘴,酒还喝不喝?」
「喝喝喝。」
2
「阿柒,你快来看看墨钰,他又发病了。」
厨娘吕卉从后厨跑来,神色着急。
我把外衫给醉酒睡去的霍吉盖上,跟着吕卉跑去后厨。
墨钰不过十岁,瘦小的身躯因为疼痛缩成一团。
我伸手掰开他的上眼皮,果然又是这样。
我让吕卉拉上窗帘,确定四下无人后开始运转灵力。
吕卉扶着墨钰坐起来,我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朝他输送灵力。
片刻后,墨钰咳出一口黑血,睁开了眼睛。
吕卉样貌极为优越,朴素的布衣都遮盖不了倾城之姿。
故而墨钰虽然眼盲,仍旧生得粉雕玉琢、极为清俊可爱。
他微微喘着粗气,摸索着扑进我怀里:「小柒姐姐,谢谢你。」
墨钰的病极为怪异,当初他半夜发病,吕卉四处找药房,却因为寡妇的身份没人敢让她进门。
睡梦中,我察觉出魔气,外衣都来不及穿跑出去,看到昏迷不醒的墨钰才知道了魔气的来源。
吕卉说他们曾被魔族士兵抓走过,死里逃生后墨钰就变成了这样。
「姐姐,这个给你。」
墨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木头做的平安符,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岁岁平安。
我接过平安符别在腰间,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谢谢墨钰。」
吕卉松了一口气靠着我坐下,「阿柒,多亏了你墨钰才能活到今天。你对我们娘俩的大恩大德,我们会记在心里,有什么能用得上我们的尽管说。」
我晃晃悠悠站起身,过多的灵力消耗让我有些头晕。
迷迷糊糊中,我又想起来了宗门里的一些人、一些事。
手腕上的烙印隐隐作痛,我的事情,他们帮不上忙。
「那两个老顽童又跑哪里去了?这几天都没见过他们。」
我靠在墙上,平稳自己的气息。
「放心吧,他们两个不会出事的。」
吕卉笑了笑,挽起袖子开始洗菜。
「阿柒,今晚想吃什么?」
「和昨天一样就行。」
3
手上的烙印火烧一般灼热,我忍受着剧痛回到卧房。
被赶出宗门后,师尊亲手给我打上了这个烙印。
只要运转灵力,便会遭到反噬。
我从瓶子里拿出一颗丹药吞下,气息才逐渐平稳下来。
屋门突然被打开,我查觉到了熟悉的灵力波动。
「师尊大驾光临,弟子有失远迎。」
我朝着一个方向行礼,那里逐渐显露出一个人影。
来人白衣白发、容貌俊美,身姿修长,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凡的灵力波动。
祁璟微微蹙眉:「你可知山下私自动用灵力是大忌?」
我垂着头,「弟子知道。」
「偷习魔道、不思悔改,本尊可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我默不作声,脑海里思绪却繁复杂乱。
「不知师尊找我有何事?」
「你能活下来,都是你师妹的功劳。如今她危在旦夕,舍去你的灵根救她,你可愿意?」
祁璟的话让我呆滞了一瞬,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的语气带着威胁,手腕的烙印隐隐作痛,我知道,他不是来征得我的同意的,他是来带我走的,我没有选择。
「请容许弟子向友人告别,一会儿就好。」
我用着近乎恳求的语气,目光看向他。
祁璟点了点头,在榻上坐下。
我呼出一口气走向前厅院子里,霍吉正抓着饼大口吃菜。
吕卉正在给墨钰夹菜,看见我过来急匆匆去厨房端了一碗粥出来。
「阿柒,快来吃饭,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炖肘子。」
我在石凳上坐下,霍吉嘴里塞满饭菜,模模糊糊地说着。
「阿柒,我为你锻造了一把剑,饭后你瞧瞧顺不顺手。」
我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没有说话。
吕卉伸手给我夹了一块肉,「阿柒,今年在徐记裁缝铺订的冬衣明天就要送来了,我特意给你选了小姑娘都喜欢的款式,你肯定喜欢。」
酸涩和难过几乎要将我浸泡地喘不过来气,往日的甜粥入口却是苦涩。
霍吉不让我看他舞剑,他说如今的他破绽百出,待到哪日完美无缺,再为我展示。
吕卉曾经是舞娘,却在饭庄做了厨娘,每日与柴米油盐打交道,我瞒着她让徐裁缝多做了一套她最喜欢的舞服,本来明天就能送来了。
如今我再不能见到霍吉舞剑、吕卉起舞。
见不到墨钰恢复,甚至见不到那两个老顽童最后一面。
「我要走了。」
宛若一粒石子被投入平静的湖面,三个人齐齐看向我。
墨钰最先拉住我的手,「小柒姐姐,你要去哪里?」
我感受到他的小手有些颤抖,嗓音也透露出紧张。
「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摸摸他的头,递给吕卉一个瓶子。
「这是我用灵力凝结的,墨钰不舒服的时候就给他吃一粒。我有一些事要去处理,这段时间饭庄就麻烦你们了。」
霍吉回房拿出一把剑递给我,「带上它吧。」
我点点头,伸手抚摸剑身。
「明天再走吧?带上冬衣。」
吕卉走到我旁边,我摇头。
「现在就要走了,有人来接我。」
「你们不用送我,那位不喜欢见人。」
我背上剑,吕卉又拿出些吃食。
「这么突然吗?多久才能回来?」
「不要姐姐走。」
墨钰搂住我的腰,瘪起嘴。
吕卉把墨钰拉开,「小柒姐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许这样不懂事。」
我收好东西,下定决心不再回头,却在迈出门槛的前一刻扭头看向霍吉。
「你能舞剑让我看看吗?」
霍吉挠挠头,「你回来再看吧,我还有点不熟练。」
掩下失望,在三人的目光里我迈出了大门。
「早点回来,阿柒。」
吕卉大喊一声,剩余的一大一小也跟着附和。
我僵硬了一瞬,背对着他们伸出手摆了摆。
「会的。」
4
跟着祁璟回到宗门的一瞬,凭空出现的锁链把我捆了起来。
看守的弟子立马围过来,像是看见了恶魔。
「洛柒苏曼皆与魔族私联,现将洛柒带回宗门,押入大牢,择日问审。」
祁璟居高临下望着我,眼神隐隐带着嘲弄。
不是的,不是的。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你把师妹怎么了?」
明明通魔的是祁璟,是这个外人所憧憬的仙人。
那日的记忆,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和苏曼一同拜入祁璟门下,修习两年后,我们无意间发现了祁璟的秘密——他在修魔。
宗门历练中消失的弟子,不是被妖兽吞没,而是被他用来修炼秘法。
鲜血与罪恶交织的地狱,我们那不占凡尘的师尊端坐其中。
慌乱之中,苏曼踩到了旁边的白骨,祁璟望过来的刹那我将苏曼推出结界。
祁璟没有杀我,而是给我注入魔气,对外说我修炼走火入魔。
我被他下了咒术,关于此事说不出一个字。
苏曼是宗门难得一见的天才,看在她为我说情的份上,宗门商议放我一马,给我打下烙印,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
如今,祁璟应是知道了苏曼也在țŭ⁷场。
我本以为他只是想除掉我以绝后患,没想到苏曼也被卷了进来。
被看守的弟子关进大牢时,我心如死灰。
未曾拜师时,她是山下一户人家的小姐,是她把我从街边捡去,我才没冻死在那个飘着大雪的冬夜里。
后来我陪她上山拜师,她非要我也参加,却不想我也测出了不俗的灵根。
当我退缩着说我不行时,是她鼓励我人都有向上走的权利。
可以说如果没有她,我早就死了,是她赋予了我第二次生命,将我从痛苦自卑的泥沼中解救出来。
我本以为自己抗下这一切,配合着祁璟演戏,担下魔修的罪名,她就可以平安顺遂,却没想到。
不知过去了几日,地牢的Ţü¹门被打开了。
突如其来的几束光亮刺得我睁不开眼睛,用手掩着望去,祁璟走了进来。
「你把苏曼怎么了?」
我猛地抓住铁门,理智被恨意吞没。
祁璟似乎懒得在我面前装成一副仙人模样了,他嗤笑一声。
「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别人?」
「为什么?你知道我们不敢说出去的,为什么还要这样?」
我和苏曼只算是资质不错的弟子,远远比不上一个大乘期修士对宗门的重要,加上这么多年祁璟积累的名声,没有人会信我们的话。
「为什么?」
祁璟隔着铁门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提起来,他笑得有些扭曲。
「没有为什么,洛柒,在这个世界弱就是原罪,像你们这样的人,我想杀多少就能杀多少。」
我被掐得难以呼吸,扒着他的手。
「你对我怎样都行,放了苏曼,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
祁璟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不知道的话,她会在我修炼时带着长老闯入?」
「她以为有人作证,殊不知,那长老也是我的人。」
一股寒意直冲我的脊背,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苏曼还真是倔强,折磨了她那么久都没有叫一声,你们不愧是主仆。」
「祁璟,你个畜牲!你不得好死!唔!」
祁璟一抬手,一道灵力射入我的额头,我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几个弟子走出来用锁链将我的手脚捆绑起来,压着我朝审判台走去。
猛然从暗无天日的地牢走出,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下意识想要抬手遮住眼,却因为手上沉重的枷锁动弹不得半分。
台下站了许多人,议论声隐隐入耳。
「这就是洛柒啊?看着和我们也没什么区别嘛。」
「那你可算是看错了,尊上都说了她修魔,修魔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那苏曼伪装如此久,当初我还真信了她,现在想来,那些宗门历练中消失的弟子,定是她们做的!」
「这种人就应该慢慢折磨,让他们轻易死掉多不解气!」
「你没看见那苏曼?被折磨得,啧啧,哪里还有之前天之骄女的模样。」
......
待我眼睛适应后,模糊的视线悄然清晰。
我看见高台玉柱上,一个人被捆在上面。
之所以说人,只是那只能看出人形了。
她披头散发,脸上布满可怖的疤痕,依稀看出白色的纱裙被血浸成了红色。
两条腿,像是没了直觉,软趴趴地垂着,若是没有锁链,定是会像一团烂泥般瘫在地上。
即使路边的乞丐,也比她体面不少Ţŭ̀⁻。
风吹动她腰间的玉佩,上面赫然刻着「苏」字。
苏曼?她是苏曼?
怎么可能?
苏曼她是大家的小姐,她向来骄傲,像一只天鹅般永远仰着脖颈。
她天赋高,样貌更是优越,她就应该在山顶执剑俯瞰众人。
她怎么可能如现在这般,毫无生机。
「扑通」!
押送我的弟子将我猛然向前一推,伴随着锁链摩擦的声音我脱力跪在了台上,苏曼就在我不Ṫûₘ远处。
我低头,石板上一个个未干的湿痕。
恍然间,我才发觉自己已经满脸泪水。
我拼命咽下酸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苏曼爬去。
手臂擦出一条条血痕,与过往的旧痕重叠。
这审判台上,又沾染过多少无辜弟子的血肉。
「小姐.......」
我哽咽着,却说不出话。
苏曼垂着头,披散的长发掩去她的眉眼。
往日丝缎般柔软垂顺的长发,如今干枯发黄,上面满是干涸的血。
「小姐......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就在我的手要抓住她的衣角时,被人拉开了,就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能叫醒她,再看一看她总是含笑的眼。
他们把我捆在另外一根柱子上,我这才发觉台上还有祁璟和掌门。
掌门满怀失望地看着我们,「洛柒、苏曼与魔族勾结,残害同门。现处以雷罚,不死不止。」
我攥紧拳头,望向祁璟。
他面无表情,却在和我对视的刹那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像是在嘲讽我的不自量力。
为什么?为什么好人要死,真正的恶徒却被他们供着,端坐于高台之上。
可是,我说不出一句话,不能辩驳。
可是能说话又怎样?会有人听吗?
没人在乎......
「行刑——」
我闭上眼,心如死灰。
「住手!」
雷罚降下的前一刻,一阵雄浑的声音带着无人可挡的威压席卷整个宗门,连实力最强的掌门都面色发白,额头浸出冷汗。
我望向天空,只看见熟悉的身影。
5
那人御剑而来,衣袂飘飞。
浩荡的剑气,像是要把天空劈开一条裂缝。
待看清来人容貌时,我一恍惚。
是霍吉!
我不知他是如何得知我出事,但宗门众人都在此,他定是救不下我的,说不定还会被我连累,当作魔族同盟处理。
我发不出声,只能拼命摇着头。
别过来!
众人纷纷拔出剑,做出迎敌的姿态。
霍吉落在审判台上,径直走向我。
他的腿依旧有些一瘸一拐,气势却不同于往常,手里攥着的,依旧是那把灰扑扑有些生锈的剑,他扫了苏曼一眼,抬手给她喂了一颗丹药。
苏曼紊乱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
「站住!你是何人?」
祁璟上前,拔剑指向霍吉。
霍吉那双往日温吞随和的眼睛,如今却满是森寒,那寒意浓郁得像是能凝结出实体。
他只是直视祁璟,我便瞧见祁璟手一抖,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却还是嘴硬。
「再上前一步,我可要不客气了!」
霍吉嗤笑一声,「黄毛小子,也敢拦我。」
「你!」
祁璟被誉为剑道天才,自小便被众人追捧,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此刻也顾不得礼仪循法,直接朝霍吉出手了。
眼见那剑就要刺进霍吉胸口,我着急却说不出话。
台下弟子更是议论纷纷。
「这人也太狂了,敢对尊上不敬!」
「尊上可是如今剑修榜前十,岂是一个瘸子可以挑衅的?」
「你们觉得这瘸子能抗下几招?」
「最多三招......」
...... 实力更强的掌门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似乎觉得祁璟已经胜券在握了。
剑尖离霍吉胸口不到一寸的距离,祁璟嘴角勾起一抹不过如此的冷笑。
却见霍吉淡淡一瞥,仅仅用两个手指停住了祁璟的剑,大乘期修士全力的一击,竟然被如此轻易化解。
「不可能!」
祁璟满眼难以置信,想要抽回剑尖再次出手,可霍吉似是只稍稍用力,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神兵「霜雪」便碎成了铁片。
台下响起一阵嘘声,每个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现实与他们预想的差距也太大了,天才竟然输给了了一个瘸子,还是完败。
「不可能......不可能......」
祁璟喃喃自语,他从未如此被人羞辱过,一时无法接受。
掌门此刻也看出了不对,霍吉的实力恐怕他也应付不了。
他上前一步,脸上有意无意带上一丝讨好。
「这位道友,我见你实力不俗,想必也是正道中人,何必护着这两个害人的魔女。」
掌门说着,目光掠过我。
霍吉嫌弃地退后一步,躲开掌门即将落在他肩膀上的手臂。
「我看你也是年纪大了,眼睛瞎了,连她是被有心之人灌进魔气也看不见出来。」
台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祁璟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灌入魔气?」
「什么意思?难道她们是被冤枉的?」
「栽赃?难道是......」
那名弟子连忙止住话语,目光试探地看向角落里的祁璟。
看到祁璟没注意自己,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等仙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宗门弟子可以随意议论的?搞不好就要掉脑袋。
「满嘴胡言!」
祁璟越过掌门,眼神中少了几分畏惧,目光直直看向霍吉。
「今天,这两个败类,必须被就地处决,否则后患无穷!」
霍吉勾勾嘴角,分毫不让。
「若是我执意带她们走呢?」
「那便先过了我这一关!」
6
又是一阵浩荡的灵力携着狂风袭来,天空出现一个身影。
待尘雾散去,才看得清楚来人。
他年岁看上去约莫和霍吉差不多,却比霍吉要体面干净不少。
蓝色特制的长袍上,勾勒着神秘的图腾和花纹,灵力于丝线上层层流动,看得出这衣服也是一件不俗的宝物。
「天哪,这不是青天宗内门长老徐青山?」
「你说的就是那个剑修排行榜第一的徐青山?」
「对啊,我不可能认错的,在中心城举办的大赛,我从头看到了尾!徐青山一人一剑,无敌了好吗?依我看比从前的第一剑修的名头来得更名副其实!」
「青天宗?难道是那个仅次于逍遥宗的超级宗门?」
「他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你不知道吗,他是尊上的舅舅,如今尊上有难,他肯定要出手相助。」
......
舅舅?
我仔细打量着徐青山,他腰间别着的宝剑上的图腾,似乎有些熟悉。
「霍千机,好久不见。」
徐青山脚尖轻点,缓缓落地,在他正前方便是霍吉,两人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对上。
霍吉握着剑柄的手一僵,缓缓看向来人。
「师弟?」
徐青山冷哼一声,「师弟?自你临阵脱逃导致万千凡人遭殃,青山宗就没你这个人了!」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他会去伤害无辜之人,可是当时的情报有误,魔头正处于巅峰时期,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霍千机,无论如何你害死那么多人是真的!你如今成了个瘸子还有脸回来,甚至护着两个魔女,我现在怀疑当初你是不是和魔头勾结上了!」
两人的对话入耳,我和台下的弟子一同呆在了原地。
霍千机,那是从前退隐江湖的天下第一剑修,八岁执剑,十八岁便问鼎剑道巅峰。
少年正意气风发,游荡江湖除恶扬善,赢得天下人赞誉。
彼时江湖上流传一句话,有不公不义的地方,就有霍千机。
风头正盛时,他甚至被誉为有史以来唯一一位有与魔尊一较高下能力的修士。
他曾是全天下人的希望,可是背负着沉重期望的他,却在斩杀魔头的战役中临阵脱逃。
自此人们砸掉他的雕像,脏污他的名声,亲手把为他垒起的高塔毁坏,再用零碎的砖石一块块砸向他。
「天下第一」的名头,成了刺向他的最为锋利的一把剑。
霍吉,应该说是霍千机苦笑一声,随后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无论你如何看我,我今天偏要带走她们。」
他举起剑,抬手给我们施下防御阵法。
「哼,冥顽不灵!」
徐青山冷哼一声,两人化作两道流光纠缠在一起。
剑气纵横,风云变动。
晴天白日间陡然闪过一阵闪电,天空跟着暗沉下来。
那丝丝雷电似乎是有感应一般,缭绕在两人周围,一时间,他们你来我往不分上下。
「不愧是前后两任第一剑修,竟然都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霍千机瘸了一条腿都能跟徐青山不分上下,真厉害。」
「厉害个屁!他当初临阵脱逃,害了多少人,他就不配做这个天下第一!」
「之前真是看错他,这十年他倒是逍遥自在了,魔头不知道屠戮多少人!」
「就是就是!徐剑尊加油啊,杀了这个背信弃义的人!」
「亏大家那么相信他,觉得他可以杀了魔头,结果也不过只是个怕死鬼。」
......
我揉了揉被风沙迷乱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中缠斗的两人。
徐青山刀刀直指霍千机要害,出手狠辣绝决好像对面是他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而霍千机,明明剑尖即将刺入徐青山血肉,却调转成剑柄,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伤口。
我不知道为什么霍吉变成了天下第一剑修霍千机,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我看得出,山下的这些年,霍千机实打实的颓丧。
也是,曾经声名鹊起的天下第一,不仅瘸了一条腿,更背上了辜负天下人的骂名。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成了一个人见人嫌的乞丐。
而仅仅在饭庄的一寸天地之中,他方能找寻到一丝慰藉,在那里,他只做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风沙旋成的迷雾陡然消散,天空中,霍千机的剑尖直指徐青山胸口,只要稍稍探出数寸,那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便能将徐青山彻底斩杀。
他手里的剑不知何时被霍千机夺走,穴位也被封死动弹不得半分,此刻正咬着牙满脸不甘。
看得出来,这场打斗,终究是霍千机占了上风。
「抱歉师弟,我不想对你出手,但她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我必须带她走。」
霍千机说着,缓缓落地,将我和苏曼身上的锁链解开。
我连忙去扶昏迷不醒的苏曼,近距离看,那些伤口更是狰狞可怖。
霍千机伸手解开祁璟给我施下的法术:「小柒,你先带她离开,这里有我拦着。」
我抬眼看见对我们虎视眈眈的一群人,以我们现在的实力,留下或许也只是拖后腿。
「霍吉,活着回来。」
我含着泪水看他最后一眼,带着苏曼逃下了山。
7
看到熟悉的门头招牌,我立马大喊。
「卉姐!」
正在厨房忙碌的吕卉跑了出来,在看见我的瞬间,脸上久别重逢的喜悦变成了惊愕。
她赶忙接过我手里的苏曼,把我们扶进屋子。
「阿柒,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这个姑娘是?霍吉不是去接你了吗,他怎么还没回来?」
吕卉眼神中的担忧都要溢出来了,一时慌张问了许多问题。
「卉姐,你先弄些热水过来,一会儿我慢慢跟你解释。」
「好好好。」
用法术处理好苏曼身上的外伤,我用灵力探查内伤时才发现,她体内的经脉全部断裂,无法流动的灵力淤积在她身体各处,导致她昏迷不醒。
我让吕卉扶着她坐起来,引导着她体内的灵力排出,她的脸色红润了些许,却依旧没有苏醒的征兆。
而断裂的双腿虽被我用法术接好,但如若她依旧昏迷不醒,这两条腿也会再次坏死。
我攥着她的手,「小姐,我会想办法让你醒来,也会修补好你的经脉,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苏曼阖上的双眼,苍白的嘴唇,无一不在刺痛着我的心。
我将一切全盘向吕卉托出,却没想到她并没有很惊讶,只是蹙着眉头。
「这些仙门之人,道貌岸然,实在可恶!」
她身上似乎多了一种我说不出来的气质,「小柒,我们永远和你站在一边。」
「卉姐,霍吉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一定是遇见什么事情了,你赶紧带着墨钰和苏曼,带上家当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我要去找霍吉。」
吕卉轻咳了两声,「阿柒,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
「你应该知道人魔两界百年前一直维持着和平的关系,一百年前魔尊玄冥的弟弟玄苍继位后两界才爆发大战的吧?」
「对的,听说玄冥病逝前传位给了玄苍。」
「根本不是这样!」一向温柔的吕卉眼中燃起怒火。
「玄苍就是个坏坯子,他毒杀他的亲哥哥,篡改遗言,还对玄冥的夫人展开追杀,亏阿冥那么信任他!」
我理了理一下子获得的庞杂的信息,最后难以置信地看向吕卉「难道你是玄冥的夫人?墨钰是玄冥的儿子?」
吕卉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无奈又悲伤地垂下眼睛。
「那个人啊,笨得很!」
天哪!我本来以为只有我隐藏了身份,没想到他们这一个个的,身份说出去都吓死个人!
什么天下第一,什么魔尊夫人。
「继位成魔尊的人便可获得魔界的至圣之物——魔种,有了魔种魔修的实力会成百上千倍地增长,当初玄苍从他亲哥哥肚子里刨出魔种,服下后实力大增,野心勃勃的他便不甘心仅仅拥有现在的领地,就向实力最弱的人界发起战Ŧű̂₅争。」
「我当时怀了墨钰,只能东躲西藏,把玄冥唯一的孩子安全地带到这个世上。玄苍不知道的是,当初我刚怀孕时,玄冥便将一半的魔种给了我。后来我难产,便服下魔种,平安地生下了墨钰,那一半的魔种现在就在墨钰身体里。墨钰继承了他父亲过人的天赋,现在的实力,恐怕跟玄苍不相上下。」
我摇摇头,「可是如若墨钰出手的话,一切都更洗不清了。」
话刚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
吕卉伸手揽住我,「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如果我告诉你,玄苍和青天宗暗中一直有往来呢?」
「什么意思?」
「霍千机当初扬名四海,甚至打伤过自命不凡的玄苍,玄苍这种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他便和青天宗合作,用霍千机做一个交易。青天宗帮他拿到霍千机的命,他帮青天宗夺得第一宗门的地位。霍千机逃出生天,玄苍气愤不过便朝凡人发泄怒火,青天宗坐视不理,还把脏水泼到霍千机身上。所以从来就没有霍千机对不起谁,是墙头草的天下人、虚伪至极的青天宗对不起他!」
「我不知道霍吉就是霍千机,要不然我早告诉他了,唉,他应该很自责吧。」
「怎么会是这样?」
我有些难以置信,那这些年萦绕在霍千机心头,日夜折磨他的梦魇,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他从来没做错过什么,却因为宗门的背叛日日因良心而煎熬,甚至因此失去了一条腿,再也不是天下无双一剑断山河的少年英才。
从青春蹉跎到白发,他丢掉的光阴又如何补偿。
「卉姐,我们一起去救他。」
8
把苏曼安置好后,我和吕卉带着墨钰去了山上的宗门。
却得知霍千机被带回了青天宗,青天宗的掌门——霍千机的师尊来了。
一想到他们又要虚伪至极地编来一套说辞,细数本就不属于霍千机的过错,我就恶心得想吐。
昼夜赶路,我们终于用最快的速度到了青天宗。
思来想去我拦住了正要冲进宗门里的吕卉,「我们不如走另一条路,揭穿青山宗和玄苍的阴谋。」
以墨钰的修为,很轻易我们就隐蔽了气息大摇大摆地翻进了青天宗。
一般来说,像青天宗这般规模的修仙宗门,都会有感应到魔气便自动警报的阵法,但由于他们和玄苍的经常往来,这类护宗阵法都被关闭了。
霍千机被关押在地牢里,和徐青山打斗的伤势早就被灵力修补好了,这样的牢笼又怎能困得住他。
他是自愿的,自愿被关在这里。
他认下了那不该属于他的罪名,就同我和苏曼一样。
可我和苏曼自知不是我们的过错,可霍千机却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他现在一定很痛苦。
我忍住想要立即救出他,把事实说出来的冲动,扮成狱卒默默等待着。
直到地牢门打开,一道黑色烟雾在霍千机的牢门前渐渐凝结出了实体。
我看见霍千机眸子一凝,瞳孔微微放大。
「玄苍?」
玄苍仰天一笑,狰狞可怖。
「二十年啊,我终于找到你了,哈哈哈哈哈。」
地牢又急匆匆进来了一个人,是青天宗的掌门——无极真人。
无极真人吹胡子瞪眼走到玄苍身边,「你怎么来了?」
他并没有向往常放出纸鹤与玄苍通信,玄苍是如何得知他们找到了霍千机。
玄苍睨了他一眼,「别忘了我们的交易!」
霍千机扶着墙站起身,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他,第一次身子颤抖起来。
他望着无极真人,那个他最为尊崇敬仰的师尊,似乎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师尊......你们......」
玄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让你死个明白,二十年前,是我和你最尊敬的师尊设的局,哈哈哈哈哈,可惜让你给跑掉了。不过没关系,兜兜转转你还是落在了我手里。」
霍千机嘴唇哆嗦着,他不敢相信。
那个把幼小的他从奴隶贩子手里买来,教他练剑,告诉他要心怀天下的师尊,同魔族同流合污要害他。
「不可能......不可能......」
霍千机拼命摇着头,一步步向后退,似乎是很难接受。
「你现在还不能杀他。」
无极真人拦住正要动手Ŧůⁿ的玄苍,玄苍怒了。
「怎么?你不舍得?别忘了,这些年你们宗门的资源和战绩是怎么来的?」
无极真人摇头,眼神中没有一丝悲伤与怜悯。
「用一把不听话的剑做交易,有什么可惜的?只是要想服众,我们得走流程,流程结束后,他任你处置。」
「啧,真麻烦。」
我垂下眸子,收起留影石。
9
又是一场虚伪的审判,我和吕卉带着墨钰赶到现场的时候,大会刚刚开始。
我飞身上台打断他们,把留影石投向空中,无极真人和玄苍对话的影响无比清晰地投射在空中。
「你们看好了,你们心中道骨仙风的掌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胆!」
无极真人对我怒目而视,飞身朝我袭来。
我打碎墨钰给我的玉镯,汹涌的灵力钻进我的身体,一时间无极真人竟然抓不到我。
「你们还要在这样坏到根里的宗门待下去吗?你们踏入修仙之路的初衷是要残害自己的同胞吗?」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想要唤起他们的良知。
「小柒姐姐,他们都中了傀儡术。」
墨钰传音过来,我才陡然惊醒。
像无极真人这般自私的人,是会做到滴水不露。
「既然你知道了秘密,那便和这秘密一起,死在青天宗吧!」
无极真人冷笑着,拔出腰间的剑。
「小柒姐姐,小心!」
墨钰飞来,替我挡下一击。
他此刻已经睁开了眼睛,那眸子却不似常人一般,而是混沌一片深不见底。
无极真人被弹开几米远,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墨钰。
「玄苍,这是你家的人吧?」
「哈哈哈哈哈哈——」
天空传来一阵大笑,玄苍飞身而来。
「原来另一半魔种,在你这里。」
他舔舔嘴巴,目光贪婪地看向墨钰「把你杀死,我就会变得更强大了!」
吕卉实力较低,为了不让她受伤,我们让她暂时躲了起来。
「就是你,害死了我爹!」
墨钰身上爆发出剧烈的魔气波动,连天空都跟着暗了下来。
「哼,你老子我都能杀,你这小娃娃我更能杀。」
见墨钰被玄苍缠住,无极真人朝我讥讽。
「现在谁又能来帮你?受死吧!」
遥远天际传来一阵琴音,这琴音似乎是跨越时空而来、遥远而又空灵,无极真人的脚步却是一顿。
「小柒,我们来晚了。」
两道流光化作人型挡在我的面前,衣袂飘飘。
男人吹笛,女人抚琴,好一对神仙眷侣。
见我满脸疑惑,他们相视一笑变成了两个老人。
「江奶奶,胡爷爷!」
得了,他俩一看也不是普通人。
无极真人一咬牙,「管你们今天来多少人,来多少都得死这里!」
他拿出铃铛,铃铛轻晃,被施下傀儡术的宗门弟子朝我们袭来。
江奶奶冷笑一声,「谁说只有我们来了?」
云层散去,数不清的修士驾驭着不同的法器飞来,他们身后是大片盛放的金色霞光。
「逍遥宗弟子听令,替我人界,除恶!」
「得令!」
......
「逍遥宗?怎么可能?」
无极真人瞪大了眼睛,他拉上徐青山就要逃跑。
徐青山却不甘心地看向台上一脸恍惚的霍千机,「师尊......」
无极真人扇了他一巴掌,「你还想活命吗?」
两人正要离开,却被江奶奶和胡爷爷拦住去路。
胡爷爷弯起眉眼,「打算去哪?」
战斗很快便分出了胜负,逍遥宗的弟子对被操控的青天宗弟子留了一手,只是把他们打晕。
可玄苍、无极真人、徐青天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几人皆是伤痕累累。
就在胡爷爷要给无极真人最后一击时,他喊了一声。
「石头!」
霍千机猛然回神,不再是魂不守舍的状态。
「石头,你求求他们,饶爷爷一命,爷爷知道错了,爷爷再也不会了!」
知道死亡将近,他抛弃了身为掌门的所有尊严。
霍千机突然想起,小时候练剑,他不小心用剑气把自己搞成了光头,伤心得不行。
无极真人那时候已经是宗门长老了,却还是为了安慰他,自己也剃了光头。
一老一少坐在白云峰的山顶,无极真人揽着他慢悠悠地说「别哭,别哭,你是小光头,我是老光头......」
那时候无极真人在青天宗并不出名,白云峰只有他一个弟子。
白云峰的冬天很冷,两人没法练剑,无极真人就给他讲故事。
讲江湖侠客,讲行侠仗义,讲自由最为可贵,讲名利都是浮云......
两个人都无父无母,白云峰也就成了他们的家。
对了,石头!
他为什么叫石头,初见时霍千机小小一个,从奴隶贩子的笼子里伸手拉住了无极真人的衣袖。
那时候一穷二白的无极真人,卖掉了爹娘的遗物——一块玉佩,买下来了霍千机。
霍千机为了不忘记无极真人对自己的恩情,给自己取名玉石,无极真人听了,脱了鞋追着要打他。
「什么玉,那就是块石头,什么能比人更重要哇!」
最后霍千机被吓得哇哇大哭,无极真人抱着他头疼。
「那我就叫石头!」
霍千机抽噎,还打嗝。
「行呗!小祖宗,你可别哭了!」
......
又是什么时候变得呢?似乎是无极真人坐上掌门之位后,他不需要自己了。
或者说,他不需要不听话的自己了。
......
思绪回笼,霍千机看着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的无极真人,他不怨他怎么对自己,可是他害了那么多人,自己有什么权力替他们原谅。
他艰难Ṫũ₍的挪动着步子,用背影给众人一个答案。
听到身后传来的惨叫声,他想,那样好的日子,回不去了。
墨钰身前是倒下的玄苍,他全然不复曾经不可一世的模样, 嘴角流着血,五脏六腑疼得不行。
墨钰太厉害了,他打不过。
「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他躺在地上笑了起来。
「你可真是有个好儿子。」
说着,他又闭上眼睛。
「杀了我吧。」
「我想知道, 你为什么要杀他?」
吕卉从暗处走出来,双眼因恨意胀得发红。
「为什么杀他?是他逼我的!他从小就比我要强,父王和母后眼里只有他没有我!后来他成了魔尊,连我手里的封地都不肯放过!我不杀了他, 我怎么活?」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带着魔族士兵来我的封地,还问这问那的,不就是想让我交出封地......」
啪!
吕卉一巴掌扇了过去,「混蛋!他是觉得你封地不够大, 想要再送你一块作为生辰礼!那些魔族士兵也不过是做了伪装的杂技艺人, 他听说你爱看那些,特意搜罗了一批人!」
吕卉开始颤抖起来了,就因为这,玄苍就杀死了自己的亲哥哥。
玄冥是怎样的人,吕卉再清楚不过了。
他宽厚待人、严于律己,从来不会因为身份而对一个人重视或不重视。
他娶了舞娘出身的吕卉, 便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不是玄苍,他会是一个好君主, 带领着魔族子民过上平静祥和的生活。
可是他那么好一个人, 死在了自己从小呵护的亲弟弟手上,临死前还想着, 自己要送给他的生辰礼, 他喜欢不喜欢。
「什么?」
玄苍猛然睁开阖上的眼睛, 瞳孔一阵收缩。
「罢了......」
他又阖上眼,吕卉双眼含泪,发泄一般疯狂地将剑刃刺进玄苍胸口。
而玄苍,嘴角的血和眼角的泪同时滑下。
...ťū́₅...
10
祁璟也被抓了, 我亲手杀的。
死了很多人, 但我却没有很开心。
胡爷爷治好了苏曼的灵根,她却丢失了记忆。
刚醒来的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谁都不信任。
数日后才同我有些亲近, 她如今伤势已经痊愈,我便带着她向众人告别。
「我要带着小姐去曾经去过的地方, 帮她找回记忆,找不回就当游山玩水了,她喜欢这些。」
墨钰和吕卉回到了魔界, 墨钰继位了魔尊, 这场延续一百年的大战,终于迎来了尾声。
霍千机背上剑,也要走。
他说, 他要坚持年少时候的梦,当个江湖侠客,行侠仗义。
胡爷爷和江奶奶回了宗门,青天宗解散, 他们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我们终将再次相遇。
(完)
作者署名:呆里藏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