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那年，我给京圈小少爷当了三年狗腿子。
抄笔记、跑腿、买饭，生存全靠他给的辛苦费。
舔狗都没有我能舔。
高考后，我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数年后入职新公司，他居然是我顶头上司。
我觍着脸，问他还要狗腿子不。
他却将我抵在墙边，呼吸炙热。
「狗腿子不要，要不要试试……做老板娘？」
01
我中考成绩全市第三。
成绩出来后，一中、实中抢着打电话，我却选择了新华。
新华高中没有别的特色，成绩不算拔尖，名师没有很多，但特别有钱。
算是市里数一数二的贵族学校。
所以新华校长大手一挥，给我批了十万奖励金，还免除了每年十五万的学费。
这笔钱，我全给了我妈，算是还她过去养育我十四年的恩情。
也彻底跟她断绝关系。
去新华报到那天，我兜里一毛钱都没有，开班会时老师说要交一千块班费。
周围很多同学拿起手机就在群里转了账，好像这对他们来说只是零花钱的一部分，根本没必要特意向家长要。
可我连手机都没有。
这还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午休时间大家都去吃饭，可我只能饿着肚子坐在位置上画饼充饥。
当我正给自己画的大饼点缀芝麻的时候，旁边打游戏的方天御手机响了起来。
他不耐烦地按下接听键，我听到听筒里传出了声音。
「你好，你的外卖到了，麻烦来校门口取。」
方天御两根大拇指在屏幕上戳着，眉头皱得很紧，似乎战况激烈。
他随口说了一句：「算了，您点送达拿去吃吧，或者扔掉也可以。」
我听到这话，身体先大脑一步，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把旁边的方天御吓了一跳。
他手机里传出「我方水晶正在被攻击」的声音，但他却微微张着嘴巴呆愣地看着我，好Ṱū₍像忘记自己还在打游戏。
我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对食物的渴望已经呼之欲出。
「我去帮你拿吧！」
方天御眉毛一挑：「你暗恋我啊？」
我摇头，语气特别真诚：「扔掉也是浪费，不如这样，你把你的饭分我一半？或者给我十块钱跑腿费？」
二十分钟后，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一半鳗鱼饭的方天御，满脸一言难尽。
「你是真饿了。」
我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又看向他饭盒里剩下的一半，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那个，鳗鱼饭凉掉会腥的吧？」
他的目光变为嫌弃，一指禅将饭盒推过来。
「给你给你，小爷没有跟别人吃一份饭的习惯。」
可我明明是挑出一半在饭盒盖子上吃的。
不过从这天起，我发现方天御这个京圈小少爷好像比我想象中的更好说话。
上课老师让我们记笔记，他把笔一扔，斜着眼看我。
我立刻会意，拿过他的笔记本，用手指比出一个十。
他一脸嫌弃，甩出一张一百块过来。
我捧着粉红色毛爷爷，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下课他看着课桌上的粉色信封，嫌弃地皱眉。
我立刻狗腿地拿过来：「我去帮你退掉！」
他要给兄弟买零食。
「我去跑腿！」
他懒得去食堂打饭。
「我给你带！」
方天御很大方，尽管我没有手机这件事被他吐槽了很久，但他还是会在吐槽完之后甩给我一张ẗůₙ又一张毛爷爷。
开学短短一礼拜，我已经从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变成一个口袋里有四位数的小富婆。
于是我看方天御越来越顺眼，简直恨不得拿他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下课铃响他站起身，我立刻蹦了起来。
「我来我来！」
方天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了一眼到座位边等他的兄弟，咬牙切齿地说：「我去上厕所，你来什么来？」
原来是这样，那我的确来不了。
我颇有些遗憾地坐下，就听方天御在我头顶问：「姜梨你到底是有多穷？」
我叹了口气，认真地回答他：「你这种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辈往下数，就没缺过钱的人家是不会懂的。」
02
开学一个月后放假，我趁空隙在附近找了个发传单的兼职。
套着玩偶服站在街边，谁也看不出我未成年。
「新开的游泳馆了解一下——」
「姜梨？」
来的人是方天御和他那群兄弟，我费力地摘下玩偶头套，咧着嘴看了一Ţű̂ₐ眼街边的网吧。
「你去上网吗？需不需要带饭？」
周围几个同学都坏笑着，看着他，方天御神色复杂。
「不用，我点外卖。」
「哦。」我点了点头，对于今天没能从少爷身上捞点钱深表遗憾，忽然余光看到手里的传单，眼神一亮。
「那你要游泳吗？强身健体锻炼身体！
「最重要的是，你来报名我能拿到提成，咱们双赢！」
我拿了一张传单塞给他，方天御低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抽搐。
「你什么时候发完？管饭吗？没饭吃就进来找我。」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得发完才能走。」
方天御摆了摆手没说什么，那张传单也被他带进了网吧。
03
我没想到方天御真的会来报名，拿到那五百红包提成的时候，我简直乐得合不拢嘴。
晚上十点，我拎着桶进游泳馆打扫卫生，没想到泳池里还有一道身影在翻涌。
于是我只能站在泳池边等。
等那道身影从对面游过来，从水里哗啦一下撑着手臂上岸，一把抹过眼睛上的水。
看清是我，方天御大叫一声，差点跌回泳池。
他慌忙转身，耳朵变得通红，从旁边扯过浴巾把自己牢牢裹住。
那模样活像受到调戏的良家妇女。
声音也一样暴躁：「姜梨，你在这站着干嘛？」
我很委屈：「我来打扫卫生啊。」
他皱着眉，很是想不通地转头看我。
「这活儿你也做？」
我点头：「啊，能挣钱的都做。」
「我服了。」
等我打扫完泳池卫生离开，发现方天御还站在台阶上没走。
我高兴地凑上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还没走啊？我请你吃宵夜吧，今天我拿到提成了！」
方天御绷着一张脸，却没拒绝。
「我要吃烧烤。」
「烧烤好贵的……要不我请你去喝馄饨？」
我犹豫着征求他的意见，却被方天御瞪了一眼。
「就烧烤！」
好好好，烧烤就烧烤。
半小时后，方天御跟着我在充满烟火气的小店坐下时，满脸难以置信。
「京城还有这种地方？」
此时深更半夜，店里却很热闹。
不大的店面里摆了许多张四方的小桌子，每个桌子上都有一个小炭炉。
空气里飘浮着烧烤香气和烟火气，除了有点吵有点油腻之外，这地方没有任何缺点。
更何况他是自助，每人只要三十六块。
我殷勤地替方天御擦完桌子擦凳子，请少爷坐下后又好心提醒他：「这里是自助，你想吃什么去那边冰柜里拿，在这里自己烤。」
「自己烤？你会吗？」
我很是不解：「这有什么不会的，放上去烤熟不就得了。」
方天一脸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起身去了冰柜前。
「这是什么肉？羊肉？姜梨你是在逗我吗？这明明是鸭肉。」
我赶紧捂他的嘴：「别说出来，这是行业机密。」
方天御忍了又忍，最后只挑了几串素菜和鸡肉。
负责烤串的当然是我，我把桌上每种调料都加了一点上去，主打一个复合。
方天御尝了一口，然后直接吐了出来。
「姜梨，你烤的这是肉吗，这是柴吧？」
「只是老了一点，还能吃。」
说完我催促他，「别浪费，剩下是要罚钱的。」
看着我又将一排食材放上烤炉，方天御一把夺了过去。
「我来烤。」
两分钟后，我看着方天御手中那串仍泛着些红的鸡腿肉，好心地提醒他：「你确定熟了吗？」
方天御不屑地瞟我一眼。
「你懂什么？这样吃才嫩。」
说完他咬了一口，嚼两下，神色开始变得耐人寻味。
我好心地递过去一张纸。
「不能吃就吐出来吧，偷偷用纸包住，不会被人发现的。」
接着他将那口肉吞了下去，嘴硬道：「小爷从不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好好好，佩服佩服。
但我还是有点担心自己的金主：「但这不是高级牛排，要不我再帮你烤一下？」
方天御朝我翻了个白眼，言简意赅：「别废话，吃你的饭。」
少爷的话就是圣旨，我没再劝他，心道他们有钱人家的孩子可能更习惯食物原本的味道吧。
但我错了。
这顿饭后，方天御犯了肠胃炎，要在医院挂整整五天的水。
他要我陪他，于是我只能忍痛辞掉打扫泳池的活。
痛失四百块。
04
加上国庆假期赚到的钱，我一共攒了五千块。
交了一千块班费，我又花六百给自己买了一部手机，这下终于能收微信转账了。
我美滋滋地扫了方天御的二维码，他盯着我的手机屏幕，难以置信地发问：「你这是什么型号？老人机吗？确定能上网吗？」
我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当然能，我已经加你了。
「老人机有什么不好，字体这么大，老师再也不用担心我会近视眼了。」
他憋了很久才吐出一句：「佩服。
「不过你有钱了，怎么不给自己买一身新衣服？还有书包，成天拿着个破袋子晃来晃去，全校就你最寒酸。」
我一共两套衣服，一套是校服，另外一套是开学前邻居姐姐送我的。
我一直两套换洗，没觉得有添新衣服的必要。
我也没有书包，平时从宿舍到教室，基本将书抱在怀里，或者找个袋子套上。
我摇摇头。
「我钱不够，等以后再说吧。」
这些钱还差得远，我不能乱花。
方天御嗤了一声，拿起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没多久，我收到一笔一千的转账。
我立刻狗腿地凑上去。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记笔记还是带饭？」
他斜眼看了我一眼。
「去买衣服和书包。」
我摇头，死死地护着手机。
「不行，这钱要攒下来。」
「守财奴。」他恨铁不成钢地评价我。
我毫不在意，看着手机里多出来的余额，高兴得一整节课都在笑。
05
寒假我申请了留校，放假第一天正打算出门找兼职，就接到方天御的电话，让我去找他。
我顺着方天御给的地址，一路坐公交、倒地铁，折腾了一个半小时才赶到那片别墅区。
方天御带我去了他姑姑家，要我给他上小学一年级的表妹补课。
我感叹，原来有钱人家的优秀孩子都是从一年级开始培养的。
不过好在是一年级课程，一些简单的拼音和数字计算我教起来也得心应手，试过一节课后，他妹妹看起来也很喜欢我。
方天御的姑姑还给我切了水果，里面有好多我没吃过的品种。
我成功得到这份家教的工作，每天两小时，时薪三百。
不过我只给他妹妹补课二十天，过年那段时间他们一家要去国外。
离开前我听他们聊天，提起什么旅游冬令营之类的话。
离开他姑姑家，我问方天御：「你过年要出国吗？」
他「嗯」了一声，答：「以后要出国留学，我妈给我报了那边的游学冬令营。」
「那挺好的，我也想出国留学。」
方天御停下来，看着我说：「那一起啊。」
我看着他笑了。
「少爷，我说的留学是去韩国日本或者泰国，跟你去的英国美国新西兰澳大利亚是不一样的。」
「韩国日本……你喜欢留在亚洲？」
我认真地思考起来：「或者印度也可以，非洲会不会更便宜一点？」
他闭了闭眼，声音里染上几分恨铁不成钢。
「你要把自己卖了吗？姜梨！」
我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就是害怕自己会被卖掉，所以才想逃。
逃得越远越好。
06
大年初一那天，我在步行街广场卖棉花糖。
机器是租的，一天一百块。
我另外买了一些糖和木棍，一共没花多少钱，但生意却很火爆。
接到方天御电话的时候，我正被一个小女孩缠着，绞尽脑汁给她做花朵形状的棉花糖。
「你那边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吵？」
我刚要回答，旁边小女孩家长不耐烦地打断了我：「你到底会不会做啊？大过年的浪费我们这么长时间，算了不要了！」
小女孩一听，哇哇大哭起来，我连忙把手里的半成品塞进她手里。
「别哭别哭，这个不要钱送给你，你可以自己捏朵花。」
「乖囡，黏黏腻腻的，太恶心了，快扔掉！」
……
看着那对母女走远，我拿起手机兴奋地对方天御道：「你刚才说什么？我在外面摆摊，人有点多。」
方天御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过年了，你怎么不休息？」
「就是过年才不能休息啊，步行街人这么多，我赚了很多钱呢，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呀！」
方天御没说什么，挂断了电话，只是我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收摊回来，我在宿舍楼下见到方天御，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方天御没说什么，看了一眼我被冻得通红的手，扔了一副手套过来。
我有点惊喜地打开，上面印着英文，是一副毛茸茸的粉红色手套，那毛摸着可真软，一看就很保暖。
「谢谢你。不过我没给你准备新年礼物，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半个小时后，方天御带我来到了市中心一家高档西餐厅。
我在门口扯着他的胳膊，死活不想进去。
「方天御，咱们还是换一家吧，这次我请你吃不用自己烤的烧烤，这里太贵了，我请不起。」
餐厅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穿制服的保安看了过来，方天御咬牙切齿地扒开我的手。
「我请！快走！」
那你不早说。
我麻利地松开他的胳膊，迈入旋转门。
不过坐进去之后我还是后悔了。
菜单上全是英文，虽然能看懂七七八八，但连一杯果汁后面的价格都要三位数，着实把我惊到了。
我用菜单遮住嘴，惶恐地对坐在对面的方天御小声说道：「方天御，这里太贵了，我用不着吃这么好的。要Ṫŭₙ不咱们还是去吃别的吧，你下次再跟家里人来。」
说这话使我没想太多，可方天御却一把拉下我用来挡脸的菜单，看着我认真地开口：「你不要觉得自己不配来这么贵的餐厅。姜梨，我相信你，你总有一天能凭自己的能力大大方方地走进来，我现在就是给你提前演练一遍。」
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是听起来很普通的话，我却有种眼眶发酸的冲动。
后来那顿饭方天御点了很多菜，还在吃饭的时候难得跟我开起玩笑。
「其实扇贝肉跟蜗牛肉吃起来口感差不多，我严重怀疑他们在后厨会拿便宜的扇贝肉冒充蜗牛肉卖给冤大头。」
我扫了一眼周围，偷偷问他：「是我们这种冤大头吗？」
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07
高二下学期，经过我两年的拼命攒钱，已经攒够了可以出国留学的费用。
因为我是未成年，办理留学手续需要户口本，我不得不回家一趟。
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回来过了，再次站在那个破旧的木板门口，往日的记忆便立刻像潮水一般向我涌来。
我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然后打开门，同时一只脚向后撤，做好了情况不对随时就跑的准备。
但好在，那个男人不在家。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口，我妈靠在床上，见我回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阴阳怪气地开口：「呦，你这金凤凰怎么舍得回我们这穷窝了？」
我抿了抿唇，没有争辩，只说：「我要办出国留学的手续，需要户口本，你拿给我。」
「出国？」
我妈一下子坐直。她的确是个美人，哪怕现在已经是三十多的年纪，但举手投足仍然风韵犹存，身上的布料纤薄，完全遮盖不住她玲珑的身材曲线。
「姜梨你真是长本事了，现在都有钱出国去留学了，也没打算管管你妈我。」
我没吭声，自己动手在柜子抽屉里翻找户口本。
等找到衣柜时，她毫无预兆地猛然拿起床头的一个玻璃杯，朝我的方向砸了过来。
我躲闪不及，杯底狠狠地砸在额头，痛得我顿时眼前一黑。
然后就有一股热流涌了下来。
我妈指着我，眼睛充满怨毒地瞪大。
「姜梨，你给我撒泡尿好好照照你自己，你就是这阴沟里的蛆，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都别想！」
目光一扫，我看到了她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停留在微信页面。
心念一动，我顿时浑身发冷。
「你告诉他了？」
08
不等我妈回答，那个男人踹门进来的声音便把我吓得浑身一抖。
我爸见到我，邪笑着走过来，一手拽起我的后脖颈。
「自己跑回来，那就别走了。」
一股无言的恐惧将我整个人笼罩，我似乎已经见到了他眼底贪婪的光。
我咬牙，忍着浑身的颤抖，试图跟他谈判。
「我已经给过你们钱了，你们答应放我走的。」
「那十万块钱老子早花完了，再说养你这野种这么多年，十万哪够？你妈老了，赚不了几个钱，现在的人都喜欢你这种水嫩的。」
看他淫笑着朝我凑近，露出一口泛着难言气味的黄牙，我几乎有了想作呕的冲动。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猛地推了他一把，退回衣柜跟墙的角落里。
而全程，我妈就站在旁边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你还要多少钱？等我以后赚到钱都可以给你。」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再说，你去外面上班，哪有留在家里挣得多……」
不等他把话说完，我直接抽出了之前在口袋里藏着的水果刀，横在脖颈上。
极度恐惧之下，我甚至没有想哭，只是因为害怕手不断地颤抖。
「我警告你，你再靠近一步，我就自杀。如果我死在这儿，你们俩都逃不了！」
「姜梨你疯了你！你个死丫头片子，自己想死别拽上你老娘我！」
我妈终于有了动静，却是在一旁破口大骂。
额头的伤口我早已感觉不到疼了，那股温热的液体似乎也已经凝固，只有一些流在了眼眶旁，遮得眼睛生疼。
但我不敢闭眼，我拼命地瞪着眼睛，一步一步走向门口，与眼前神色狰狞的男人对峙着。
直到退出家门，我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跑。
09
我一路跑得飞快，一秒钟都不敢停，一直跑到人多的街道，才敢慢慢停了下来。
而此时心脏已经加速跳动，快得像是要跳出来，嗓子里一片腥甜，额头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在路边的玻璃门上照了一下，发现伤口不大，只是血流得多，就在旁边买了一包湿巾，一点一点擦干净。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时候突然很想见方天御。
他见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表情变得很奇怪，声音也不再像往常那样嚣张。
「你怎么了姜梨？」
我扯了扯嘴角，对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没事，就是刚才走路不小心撞到了。」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你跟我回家吧。」
「啊？」
我吓了一跳，理智在此刻渐渐回笼，我慌忙摆手。
「不用、不用了，我就是、就是想请你吃个烧烤，那什么，你要是不想吃我就先回学校了……」
但我最终还是拗不过方天御，被他带回了家。
他家在一处比他姑姑家更豪华的别墅区，来开门的是个穿着围裙的阿姨，我乖巧地叫了声阿姨好，对方也只是冲我笑笑。
「天御带朋友回来了？快进来吧，你妈正在看电视呢。」
我换了鞋，忐忑地被方天御领进家门。
他家客厅可真大啊，到处都是金灿灿的装饰，晃得我睁不开眼。
我这时才知道，他父母为什么敢给他娶天御这样的名字。
有些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天生就是要御风的。
不知道怎么，我脑子里突然又闪过我妈那张脸，以及她咬牙切齿恶毒地对我说的那句话。
「你就是阴沟里的蛆。」
方天御的妈妈很温柔，长得一点也不像电视剧里那些贵妇人那么凶，见到我就热情地招呼我坐下，还让人给我切了水果。
我坐了一会儿，在他们家电视里发现原来高级的电视可以点播节目，根本不需要看广告。
「我听天御提过你，听说是全校第一呢，很厉害，我们天御麻烦你了。」
漂亮的女人说话也好听，我连忙摆手，有些拘谨地回答：「没有没有，是我一直在麻烦他。」
「这有什么？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本来就是应该的。今晚你就住在我们家，阿姨让人给你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我推辞不过。这晚只能在方天御家留宿。他家的客房比我原来家里的客厅还要大，还带一个卫生间。被子有香香软软的味道，盖着一点也不重，却很保暖。
这一晚，我第一次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睡得如此安心。
第二天，方天御跟我一起回了学校。
「你手续办得怎么样了？真的不考虑一下去英国？」
我冲他摇了摇头，扬起一个笑脸来。
「我不出国了。」
他在我面前愣住，沉默了好久，才语速很慢地问道：「为什么？」
我语气轻快：「不为什么啊，我学习这么好，突然想参加高考，考国内的大学了。」
「好。」
10
那天方天御只回了一个好字，只是回到学校之后突然开始拼命学习。
他是个目标很明确的人，往常除了英语和数学，别的学科都不怎么在意。
但高三整整一年，他就像是疯了一样开始狂补其他科目。
很快高中三年过去，我们迎来了高考。
考试时学校有专门的校车接送，班主任甚至帮我在考点附近的酒店订了个房间，方便我吃饭睡觉。
也多亏班主任帮忙，在高考之后我还能留在学校宿舍住两个月。
估分之后我心里有了底，也难得让自己放松去参加毕业聚餐。
很多同学凑在一起，聊天时提到方天御估țŭ¹分，成绩应该差不多能上一所二本。
跟他相处的几个男生握拳轻捶他的肩膀。
「牛啊兄弟，没想到你能考这么高分。」
他笑了笑，毕业之后这些男生胆子也大了许多，手里捏着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他看向我。
「姜梨，等下吃完饭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喝酒，安静地坐在饭桌边，吃饱之后就拿着手机刷微博。
直到同学们一个个离开或者被人接走，我被方天御叫了出去。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笑，脸看起来有点红，低头盯着我。
我避开他的目光，在他开口之前抢先说道：「方天御，你还是出国留学吧。」
他愣了愣，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
「你说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笑着用轻松的语气回答他：「你的分只能上个二本，但出国你能上更好的学校。前程不是开玩笑的，就算你家有钱，也不能这么任性啊。」
他盯着我，眼睛渐渐红了。
他问我：「你想让我走？」
我说是啊，这三年赚了你那么多钱，当然希望你有个灿烂的前程。
他说：「好。」
那天晚上我收拾好行李从学校搬了出来，去一个提前联系好的人家里做住家保姆。
暑假两个月，我做住家保姆兼家教，赚了将近三万块。
我用自己攒的钱换了一部最新款苹果智能手机，还买了电脑，交了学费。
11
开学时我去华清报到，而在那次聚餐之后，方天御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听以前的同学说，他还是去了英国，读那所一直想去的学校。
大学四年里，我一边学习一边抓住每个机会拼命赚钱。
大四毕业时，我申请了英国一所学校的研究生。
我还是想出去看看。
这一次不再需要监护人的同意。
我早在大学时就将自己的户口迁了出来。
读研的生活比我想象中更加丰富多彩，我像一块海绵一样拼命吸收从前的自己从没见过的风景和知识。
听人说，方天御毕业后回国，ťū́⁷选择自己创业。
同学谈起他，还在微信里跟我开玩笑。
【富二代创业，你说这不是要命吗？】
我回了个笑哭的表情，没说什么。
毕业后我放弃了国外的 offer，也没进国内大厂，而是挑了一些初创小公司投简历。
我想得清楚，这个年龄入职，辛苦打拼几年混到一些股份，公司有了起色，我以后的人生也就有了保障。
但我万万没想到，这家公司的老板居然会是方天御。
公司大会开完后他把我叫进办公室，这么多年没见，他好像变得成熟了些，但咧嘴一笑时还是露出一口大白牙，眼神如同当年一样清澈。
「没想到啊姜梨，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我在养你。」
我也跟着笑：「我付出了劳动的，好吗？方总。」
他收敛了几分笑意，认真地打量我，而我的心跳也在此刻忍不住微微加速。
「你不一样了。」
我低头看看自己，中规中矩的职业装扮，挑不出什么错处，也没什么出彩。
「哪里不一样？」
「变得更漂亮了。」
我咧嘴一笑，坦诚回答：「化妆了，全妆。」
12
自从知道顶头老板是方天御之后，我似乎……更累了。
大学步入社会之后我才知道钱有多难赚，对比之下，高中方天御几百一千甩给我的劳务费简直是神仙工资。
怀抱着高中时对他的感激和愧疚，我工作起来更加卖力，不仅承担了自己项目组的分内工作，方天御需要时也会陪他跑客户，递资料，拉业绩。
甚至替他带饭。
我跟他的关系好像莫名其妙就回到了高中，但公司毕竟是社会，渐渐有一些难听的流言传了出来，一些女同事看我的眼神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我知道他们在背后说我不要脸，巴结方天御，甚至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我都不在意。
他们知道什么？我干的活多，拿的工资也是他们的双倍。
有天我陪方天御见客户，出来时在走廊上碰到了他的朋友。
对方是个女生，穿着一身小香风套装，单单是脚上踩着的那双高跟鞋，就抵得上我三个月的工资。
那女孩似乎跟他很熟，提起公司业务，也是一副轻快的语气。
「那个订单我跟我爸说过了，他让我来跟，明天我去找你签合同。」
方天御笑了：「成啊，恭候大小姐光临了。」
方天御的公司虽然是创业型小公司，但路子一直走得平顺，甚至可以说顺得有些过头。
他工作时一向很松弛，刚才在包间里跟合作商老总谈合同细则时，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他却满不在意。
我一直羡慕方天御的松弛，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份松弛源于一份底气。
一份就算拿不到这笔小订单，转头也能跟朋友家里的大公司合作的底气。
一份就算我拼命努力，也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底气。
他们俩聊了几句，那个女生似乎现在才注意到我，偏着头问他：「这位是你助理？」
「她不是——」
「我是方总公司的员工，您二位先聊，我先回去工作了。」
我面色平静地打断方天御，在他的注视下迈步离开。
但我没有回公司工作。
我在便利店买了几瓶酒，回到自己租的小公寓，一直喝到晚上。
重逢的喜悦将我冲昏了头，直到现在我才不得不重新正视我们之间的差距，这么多年我都跨不过去的差距。
我喜欢方天御。
从高中时起，说不清哪一天开始，我再见到他时总会脸红。
但也仅仅是喜欢而已。
几年前我就知道我跟他不可能，现在，我们之间也依旧不可能。
脸上一片凉意，我伸手一摸，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流了很多眼泪。
只要把他单纯地当成老板就好了。
工作，赚钱，然后像其他人一样过上鸡毛蒜皮又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不是很好吗？
13
那天之后，我对方天御的态度比以往更加毕恭毕敬。
我将他严格地摆在老板的位置上，绝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说任何不合时宜的话。
有天方天御中午叫我跟他一起去吃Ţųₗ饭，被我礼貌拒绝。
「还是不了。方总，我去员工餐厅吃就好。」
方天御手上的工作停了下来，抬头看得我心里发毛。
「你有病啊姜梨？」
我依旧挂着假笑：「没有，方总您放心，我身体很好，不会耽误工作的，您需要我帮您订购午餐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生起气来，摆摆手让我滚。
我说好嘞，麻利地滚了出去。
公司里年轻的男生很多，也有人在追我。
那人是另外一个项目组的同事，高新。
高新人挺好的，看得出是个老实人，也不在乎满公司上下传出的风言风语，每天给我带早餐，还陪我一起吃午饭，有时下班还会送我回家。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偶尔有几次我跟高新走在一起时，总能看到方天御在不远处盯着。
他对我也越来越凶，招了个新的女助理，把我原来的一部分活分了过去，还给我降了薪。
14
高新很快向我表白，是在公司的楼梯间，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说出那么多疯话。
「其实公司关于你的很多流言我都听说过，你们女孩子刚步入社会，有些小心思我也能理解，大老板看不上你我也不在意。」
我直接愣住了。
高新就像是察觉不到，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我老家有房，我妈说了，等咱俩结婚之后你就辞职，留在家专心相夫教子，我赚的钱也够养家了——」
「停。」我及时打断他，觉得脑子都嗡嗡地疼。
「那个，高新，咱俩可能不合适，以后还是当同事吧，祝你早生贵子哈。」
等高新走后，我还没能从刚才的恶心劲里缓过神来。
可能是工作太忙，把眼睛都忙瞎了吧。
方天御像个幽灵一样，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突然在我背后悠悠出声：「你就看上这么个货色？」
我被吓了一跳，看清是他之后翻了个白眼。
「我眼光不行，不可以啊？」
正在气头上，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方天御也不生气，反而咧嘴笑了起来，点点头。
「没错，你眼光是差。」
他一边说一边朝我靠近，直到将我抵在墙边。
「这么帅的优质帅哥摆在你面前，你偏去追这种妈宝男。
「要不要考虑一下做老板娘？」
15
周末，我陪方天御参加了他姑姑女儿的升学宴。
就是那个在我高中时给她补过课的小女孩。
升学宴上，方天御的姑姑看到我，没想到还记得。
她笑着说，多亏我从前给她女儿尽心尽力地补课，才让小姑娘考上华清。
我心道他们有钱人就是会说话，小姑娘能考上华清跟我小学时教的那些拼音加减法应该是扯不上边。
但混迹职场这么多年，我脸上还是笑着拍马屁：「还要多谢您当年对我的照顾，每小时三百的补课费放在现在给的也算很高的，每次还都给我切果盘。」
「每小时三百？」他姑姑愣了一下，「不对啊，我记得是每小时一百，你一共补了二十天课，一共Ṫű̂ₐ四千，我转给天御的，不会有错。」
说起方天御，她又感慨，「我当年就知道这臭小子对你图谋不轨，明明刚去英国，给你打了通电话就嚷嚷着要自己先回来，冬令营都没去。」
16
升学宴结束后，方天御开车送我回去。
我问起补课费的事，他神色淡然地解释：「你当年那么穷，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像癞蛤蟆盯天鹅，我不让你多赚点，怕你真吃了我。」
我坐在副驾咯咯地笑，心想你这是什么形容，听起来还怪贴切的。
大金主可不就是天鹅肉吗？那年我那么小，又拼命想逃离那个家，唯一的办法就是多赚点钱。
他把车停在我家楼下却没开锁, 而是转过头来盯着我问：「答案呢？那天我向你表白, 你还没给我答案。」
我抿了抿唇,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看着他笑道：「我想先回一趟家。」
他想也没想就点头：「我陪你。」
我露出为难的神色：「我家的情况……」
「我知道。」
让我没想到的是, 方天御直接打断了我。
「你爸妈现在在新桥监狱。五年前你爸欠了赌债被人逼到家里, 我替他们报了警，警察把你妈卖淫的事调查清楚，两个人都判了刑。」
我直接愣住了，怪不得这些年那两个人再也没来骚扰过我, 原来……
「你想回去干什么？有东西放在那里吗？」
我摇了摇头, 看着方天御笑了起来。
「我想回去做的事, 你已经帮我做了。」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所以呢，说清楚，你还要我等多久？」
我摇了摇头, 做了自己几年前我最想做的事，直接扑过去, 吻上方天御的唇。
眼泪随之滚落下来, 我喃喃开口。
「不要等了, 方天御, 我们都别等了。」
番外：
从我记事时起, 我的家就跟别人不一样。
爸妈从不工作, 他们向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要钱，到最后要不出，就去牌桌上赌。
我常常没有饭吃, 厚着脸皮去爷爷和外公家蹭饭，他们看着我总会叹气。
再后来, 家里有了些钱, 爸爸经常扔给我两块钱, 让我出去玩别回家。
有一次我偷偷溜回家, 看到一个肚子肥得流油的男人笑着从卧室走出来，床上躺着衣衫不整的妈妈。
那年我十岁，从邻居们的嘴里，知道了他们做的事。
我妈就这样用卖来的钱养着我和那个男人, 我曾劝她离开，可她那时瞪着眼骂我，骂着骂着又哭了。
她说, 她爱他, 当年她怀着我被人骂是破鞋, 只有那个男人愿意娶她。
后来我长大了，突然有一天，那个男人看我的眼神变得可怕。
我听到他跟我妈偷偷商量，说有个外地来的老板，就喜欢年轻的小女孩。
我慌了，我冲进去拼命求他们，磕头磕的地板上都是血。
我求他们再等等，等我中考后拿到好成绩，一定会赚到很多钱。
我用那十万块逃离那个家。
其实长大后，我有想过报警。
可不知道为什么, 脑子里总会想起那天我妈在我面前哭得满脸是泪，说她爱那个男人。
她只是想有人爱她。
可她为什么看不到我呢？
妈妈，我曾那样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