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大小金川之战是史上难度系数最高的战争，没有之一。
这么说吧，如果把霍去病征匈奴、李世民平定东突厥的难度系数看做 1 或者 2，那清军平定大小金川之战至少是 10，甚至更高。
大小金川位于川西高原（今四川阿坝自治州）。这里大概是全中国最难被征服的地方。
成吉思汗、忽必烈、李世民、朱元璋——从来没有任何人征服过这里。
事实上，在被乾隆彻底干趴下之前，大小金川土司已经矗立了至少千年。
为了拿下这里，清军扛着严重的高反（海拔五六千米）、冒着极端的严寒、顶着如雨的枪弹，拿无数人命去换敌人的工事——耸立在雪山、悬崖、绝壁上的几千座战碉……
如果没有这场胜利，你今天很难想象，出成都往西一百多公里就算
「出国了」
。
1.
千年土司
说个「冷知识」：古代的所谓大一统，其实有些方面相当不靠谱。
因为有些地方根本不是实控——没有流官、驻军、收税，朝廷仅仅是通过册封当地的土司头人，给他们个虚衔，加以笼络。实际上没怎么管过。也管不了。
这就叫「羁縻统治」。
大小金川（今川西阿坝金川县、小金县）就是
典型的「羁縻统治」
。
截止到乾隆年间，这两个土司已经在川西高原存在了上千年。
自从公元 8 世纪吐蕃王朝亡于内乱后，它们就自立门户、代代相传。
唐、宋、元、明、清（前期），所有这些中原王朝干的唯一的事，就是册封这里的头人，比如给个安抚司、金川宣慰司之类的虚职，然后任其自生自灭。从来不管人家地盘上的事。
元朝，蒙古大军止步于川西大渡河，至于宋朝、明朝更是连边都摸不到。
为啥不派军队去打下来？因为太难打。要打下来的成本太高。
大小金川属于青藏高原的东部边缘，自古就是
成都通往拉萨
的咽喉要道。
①这里有海拔超过五千米的大山（巴朗山），湍急凶险的大河（大渡河），一座座雪山巨谷和数不尽的原始森林。
图：大金川（金川县）和小金川（小金县）位于雪山巨谷之中。
②这里的气候太极端——7 月的成都将近 40°，这里可能只有零度。你在成都的屋里吹着空调，这里却要穿棉袄。南方的酷暑天几乎没有一丝微风，闷热无比，这里却很可能下着冻雨、冰雹。
③至于冬天和春季，那里的大雪大到
可以把你埋了
。
④这里的民风极其彪悍。男人 12 岁带刀出门，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虽妇女亦喜谈兵，临阵奋不顾身」。
所以，在差不多一千年的时间里，从没有哪个皇帝想去碰这里。为了一个弹丸之地，搞得兴师动众、举国不安，至于吗？
直到乾隆上台。
公元 1742 年，乾隆七年，一
个叫莎罗奔的继承了大金川土
司之位，被朝廷册封为大金川安抚司。
他想要
统一整个嘉绒藏区
（即川西高原），成为「川西之王」。当时这里有大大小小 14 个土司。
1746 年，他首先把手伸向了小金川。通过把自己的侄女阿扣强行嫁给小金川土司泽旺，控制了小金川。然后又派出大军，对准周边的十几家土司，一家家挨着灭。
这可把川陕总督庆复、四川巡抚纪山吓坏了。他们早知道大金川不好惹，遇见他们闹事一向是能躲就躲、能绕就绕。
但事到如今，躲不过去了。
川西高原的各个土司，如党坝、明正、革布什咱等土司头人，纷纷跑到成都，向两位帝国高官求救。不可能坐视不理，否则朝廷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图：大小金川距离成都很近。
庆复和纪山只能硬着头皮往上顶。
于是，他们派出了一支清朝大军前往川西制止大金川军队。带队的是一名游击将军，明浩。但是，嚣张的金川大军根本不把清军放在眼里，当场将明浩打死，又把清军大部队击溃。
事情闹大了。
但是，大金川土司莎罗奔依然满不在乎。他直接把庆复和纪山送来的「退兵手谕」当擦屁股纸了。
北京，紫禁城。大小金川作乱的消息被送到了乾隆案头。乾隆立即意识到两件事：
第一，莎罗奔的野心绝不仅仅是吞并周边土司。未来，他在统一嘉绒藏区后，很可能会
窥伺成都平原
。如此一来，西南震动。西藏震动。
第二，何不趁此时机，一刀切了这个困扰了中原王朝
一千年的「毒瘤」
？
干吧！
2.
难度系数
10
0
公元 1747 年（乾隆十二年），春。
在春寒料峭之中，乾隆帝连续下发谕旨，调兵遣将，围剿大金川。
第一次金川战争爆发了。
实话实说，乾隆当然知道大金川难打，知道那里海拔高，「人行寸步即喘」，也知道那里的人「武德充沛」，野蛮而善战，装备精良——几乎人人拿着藏式叉子火枪。
所以，他一开始用的办法就是「
牛刀杀鸡
」。
他直接调来了爱将张广泗。
张广泗是汉八旗出身。早ṭŭ̀ₗ在雍正年间就曾参加过跟准噶尔汗国之间的大战，后来又被乾隆派到贵州，率领大军平定苗乱。从未一败。
然后，乾隆又把湖南、湖北、云南、四川、甘肃等各地的大军调往川西前线。前后加起来超过了四万人。
也许有人会说，四万人不多呀。问题是你知道大金川才多少人？男女老少加在一起，也就四五万。可战之兵不过八千。清军的兵力基本上
相当于大金川的人口
。
最后，乾隆命令成都军需局搞一批劈山炮送到前线，供张广泗攻坚使用。
身经百战的悍将+绝对优势的兵力+先进的攻城火炮。
有了这些，乾隆觉得应该万无一失。
张广泗也是这么认为。
当年 5 月，张广泗从贵州来到了成都，然后赶赴川西前线。到了前线后，他视察了清军队伍，觉得还是不够强——人虽然多，但实战经验不够。
于是，他又奏报乾隆，从自己的大本营贵州调来了几千名跟着自己打过仗的「百战精兵」。
这下绝对
稳了
。
6 月，张广泗指挥大军展开反攻。他做了周密的战前计划：
1、钳形攻势。四万大军从西、南两路出发，夹击大金川；
2、多路进攻。其中南路又分 3 路，西路又ẗü₊分 7 路。一共 10 路。
从成都通往川西的各条官道上，清朝的 10 路大军滚滚而来，烟尘蔽日，士气高昂。连营数十里。
实话实说，张广泗不愧是名将。这一套下来，效果极佳。
从当年 6 月到 7 月，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清军高歌猛进，从未一败。
①他们首先收复了被大金川军队占领的周边土司；
②然后又进入了小金川，驱逐了莎罗奔的军队；
③接着直扑大金川的本土（今金川县）。
一气呵成。
张广泗在给乾隆的折子里不无自傲的说：「年底大事可定。」乾隆笑着回复他，「爱卿辛苦。务必犁庭扫穴。」
8 月，张广泗和他的大军来到了「当嘎尔拉山」，这是大金川的前沿。
然后，张大人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映入他眼帘的是一Ŧù⁵座高耸入云的大雪山。从半山腰一路往上，是无数座「巨塔」。后来他才知道，
这叫「战碉」
。
这玩意甚至比一百多年后的
「鬼子炮楼」还要坚固。
①这种战碉最高的超过十八丈（50 米以上），最矮的也有五六丈（20 米左右），全部用当地的巨石砌成。
②从腰部到顶部，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枪眼——金川藏军黑洞洞的枪口就在里面（金川军大量装备火绳枪）。
③战碉四周还有小型碉卡，起到保护的作用。
④碉卡外边还有很深的壕沟，里面都是铁钉铁刺，掉下去就是个死。
图：大金川战碉遗址。
但是，身经百战的张广泗不信邪。
他指挥清军迎难而上，仰攻战碉。反正我有的是人。还有大炮。
但是，清军的进攻很快就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被屠杀
。
①清军顶着高反，气喘吁吁地往上爬，还没靠近，就被一一击毙。因为从小打猎的缘故，金川大军的枪法都很准。
②清军的劈山炮因为仰角的问题，威力骤减。三十门大劈山炮齐射之下，仍无法摧毁一座战碉。
③清军
后勤艰难无比
。雪山、森林、大河，这些严重影响了运输效率。而且，狡猾的莎罗奔还常常命部队抄清军的后路。久而久之，清军的补给开始出现问题。
④金川军真的不怕死。曾出现过几十名金川藏军舍命冲垮 3000 多四川绿营军的惊人事件。
原来之前莎罗奔的撤退不过是诱敌深入而已。
打了将近 10 个月，清军以 6 倍兵力顿兵于大金川，寸步难进，伤亡激增。攻克的战碉总共还不到十分之一。
张广泗后来大致测算了一下：
每打下一座战碉，清军大约需要 700 到 1000 人。其中 300 人正面进攻，其余的人负责两翼掩护。
大金川的战碉大大小小加起来至少几百座——他也只能估算，因为山后面的他也没见过。
所以，这样算下来，拿下大金川至少需要 50 万人。至于后勤人员，按 10
比 1 算，需
要 500 万。
张广泗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北京，乾隆从一开始的喜悦和兴奋，渐渐变成了愤怒。他不相信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和火力会打成这个样子。
他决定「加码」。
公元 1748 年（乾隆十三年）5 月中，他派出了满洲贵胄、首席军机大臣讷亲前往金川前线「督师」。
6 月初，讷亲抵达川西前线。他在亲自考察了前线以后，召开了军事会议。
会上，讷亲下达了死命令：清军全体出动，限三日内攻克昔岭（大金川前线一处战略要地），否则军法从事。
讷亲可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谁敢不从？包括张广泗在内。
13 日，清军发起总攻。呐喊冲锋、声势震天。这场仗从清晨打到了太阳落山。
结果无比惨烈。
清军的三位主将：总兵任举、副将唐开中、买国良，两人当场战死，一人重伤不治。士卒阵亡不计其数，整个战场
一片尸山血海
。
最后，只剩下讷亲独自在风中凌乱。
从此之后，讷亲变了一个人。终日不出大营一步，或者「独自在帐中饮酒」，或者「招来梨园听戏」。用今天的话说，讷大人出现了「心ṭù₇理问题」。
张广泗则借口一切都由讷亲做主，索性当了甩手掌柜——准备推卸责任。
北京。乾隆再次收到了败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久后，讷亲向乾隆建议：不然咱们先别打了。干脆咱们也派大批工匠修筑战碉，跟敌人对峙，这叫「以碉攻碉」。
这本质上是转攻为守。
乾隆气疯了。他大骂讷亲和张广泗无能。
9 月，他下旨逮捕了讷亲。然后，用讷亲祖父遏必隆的宝刀杀了讷亲。之后，张广泗也被逮捕进京，处死。
10 月，他祭出了手中
的最后一张王
牌：让亲小舅子傅恒（富察皇后亲弟）统军出征，并再次增兵四川，将前线部队的规模增加到了 8 万人。
8 万打 8 千（大金川总兵力）。不信打不过。
傅恒抵达四川前线后，给出的建议是绕开战碉群，从大雪山的两边包抄，然后再夹攻大金川的官寨，勒乌围。没必要硬碰硬。
这个建议似乎很合理。但最终被证明仍然不行。
因为傅恒后来通过线人才知道，大金川地方不过「东西二百余里、南北三百里」，但是，它修建的各种战碉、碉卡加在一起，一共有
3000
多座。几乎每一座山峰、每一个关隘、每一个路口都有这种「巨型堡垒」。
你绕不过去的。
北京，乾隆终于知道了完整的真相。
恰逢此时，狡猾的莎罗奔派人「主动请降」。他也不想长期和庞大的帝国死磕下去。
最终，乾隆被迫同意了，下令撤军。
至此，仗打了两年（1747—1749），花了 2000 多万两白银。但收获的只有对方打来的响亮耳光。
于是，这道伤疤永远埋在了
乾隆的心里
，以及每一位清军将领的心里。这是
奇耻大辱
。
岁月匆匆。20 年弹指一挥间。
1771 年（乾隆三十六年）。大金川迎来了新任土司索诺木（莎罗奔的侄孙）。
他的想法比莎罗奔
更激进
：既然历史上的成吉思汗、努尔哈赤都是从边地崛起开始，最终窥伺中原，那我为何不行？
何况，大金川现在的实力比以往更强——人丁更多、兵强马壮，我可以的。
他打算血洗川西高原。
3.
被逼到墙ťùₜ角的乾隆
索诺木首先联合了小金川土司僧格桑。大小金川历史上本为一家，中间又多次联姻，关系本就很近。
这一下子就让索诺木的实力几乎翻了一倍。他的兵马增加到近 2 万人。
然后，他再次启动「统一大业」，挥军南下，以雷霆万钧之势连续攻灭党坝、明正等各个土司，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1771 年 3 月，他的前锋大军逼近了打箭炉（今康定），距成都只有几日Ťū⁶路程。
成都危急。
北京，乾隆得到了消息。他压抑已久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他已经为这一天忍了 20 多年。
何况，现在的清朝远比以前强大。清军历经平定准噶尔之战、平定回疆之战、征缅之战，已经被战火锤炼得无比强大。
乾隆免去了作战不力的四川总督阿尔泰的职务，调来了曾参加过平准战争的悍将温福。命他统领大军，进剿大小金川。
这一次，乾隆一上手就出动了 7 万大军，并在后方还预备了 5 万人。足足 12 万。
而且，乾隆还往前线派去了大批御前侍卫，当他的眼线，随时汇报情况。
10 月，温福正式到岗。在他的指挥下，清军的攻击非常犀利。
经过两个月的激战，温福成功占领小金川官寨美诺。一举击退大小金川联军。小金川土司僧格桑仓皇逃往大金川。
清军终于取得了平定金川战争以来的第一次重大胜利。乾隆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这之后，温福决定一鼓作气
直捣黄龙
。他亲自率军前往攻打大金川。
他将大本营前移，来到了一个叫「木果木」的地方。
这里属于当嘎尔拉大雪山的一部分，正前方就是大金川防线的最前沿，后方是刚刚被清军攻占的小金川。
在半年多的时间里，温福指挥大军，不分昼夜地攻打敌军战碉——这一次，清军改进了大劈山炮，增加了炮弹的威力。
温福相信滴水石穿，只要持之以恒地打下去，胜利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大金川一共才多少人？在他眼里，大金川土司索诺木只是自己的猎物而已。
但，温福不知道的是，其实他才是「猎物」，
索诺木才是猎人
。
自从清军攻占小金川后，索诺木并不急于收复失地，他一直在做一件事：
策反
。
话说在攻占小金川后，温福就将投降的小金川降卒大约两千人编成了苦力，在军营中效力。而且，还将一些军火物资留在了后方小金川境内——便于储存。
温福自以为如此办理没啥问题，但这恰恰就是他的破绽。
索诺木一直暗地里偷偷派人去策反小金川的降卒。效果极佳。这些降卒每天都在清军大营里遭罪，日日受到白眼，无不心怀故主。
这之后，索诺木又悄悄派出三支精兵埋伏在了温福军营四周的原始森林里。然后，索诺木亲自来了。
公元 1773 年（乾隆三十八年），6 月 9 日，凌晨。夜已深。索诺木动手了。
山谷中的金川大军忽然之间点起了火把，照亮了黑夜。
小金川降番从里面打开了清军大营的闸门。索诺木和他预先埋伏的三支精兵，如同猛虎下山般扑向清军大营。
与此同时，小金川的僧格桑率领一支精兵从后方截断了温福大军的退路。
清军瞬间陷入了「十面埋伏」。
温福猛然惊醒。他亲自率军反击。浴血奋战。
但，索诺木策划了半年多的攻势「天衣无缝」：
①他第一时间派出精锐，抢占了大营的制高点。这里有清军的炮台。②随后，索诺木命人操起清军的几十门大劈山炮，对准下面无头苍蝇似的温福大军一顿猛轰。
瞬间，
清军尸横遍地
。
温福刚想率军回撤，但僧格桑已经从后路杀来。
至此，战斗已经没有悬念。
6 月 10 日晨，温福在突围过程中被一枪击中
左胸，当
场阵亡。
他的儿子永保奋不顾身地前来相救，被一枪击中左腿，滚落马下，伤重不治。父子二人几乎同时挂掉。
温福的副手，提督董天弼闻讯从另一座营盘赶来，结果被早已埋伏在半路的金川军击毙。
之后，索诺木率领大军狂飙猛进，
3 天之内收复了所有失
地。
清军一败涂地。
这就是震惊朝野的
「木果木惨败」
。
6 月 18 日，热河避暑山庄。乾隆收到了败报——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温福失败给他带来的震撼远远超过了当年的一战大小金川。
木果木之败，清军直接阵亡的就有 4000 多人，提督、总兵、副将、参将、知县等各种文武官员被当场打死的近 200 人。
实话实说，这是清朝开国以来罕见的惨败。唯一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是他爹雍正年间的和通泊之败（1731）。
乾隆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大金川官寨勒乌围。
索诺木和僧格桑两人把酒言欢，兴奋至极。他们觉得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打疼清军，然后
逼着乾隆和谈
——一切都跟 20 多年前的剧本一样。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这次是把乾隆逼到了墙角。
实际上，乾隆根本没打算和谈。相反，痛定思痛之后，他决定发起「疯狂报复」——不惜一切代价。
他将索诺木送来的「请降书」（就是和谈协议）撕成碎片，然后一口气做了三件事，
「押上重注」
：
①任命帝国第一名将阿桂出任定西将军，担任前线清军总指挥。
②将所有能征善战的将领全部派往前线，比如海兰察、明亮、额森特、福康安……
③将帝国境内最精锐的部队全部派往前线。
其中包括：
索伦兵 3000 人
健锐营 2000 人
火器营 3000 人
厄鲁特蒙古骑兵（原准噶尔汗国骑兵）1000 人
以及大批西安、成都等地的驻防八旗军。
不客气地说，乾隆几乎掏光了他的
「全部家底」
。
索伦兵+健锐营+火器营+蒙古骑兵——开个玩笑，这就是大清帝国全盛时期的「四大护教法王」。
要知道，索伦兵是极为精贵的军事资源。以往每次战役最Ṫũₛ多几百几百的给（乾隆中期索伦三部一共才十万人上下）。
健锐营则是特种部队，由乾隆亲自组建。选人的标准是 400：1。一开始只有 300 人，后来扩充到 2000。
他们几乎天天都在训练攀岩、格斗、枪击、射箭、火药爆破……一平金川时并没有派上用场（战争已经结束），这一次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但是，乾隆还觉得不够。他第一次用上了「
西方科学
」。
为了将清军的攻击力发挥到极致，乾隆专门下旨，将一名「欧洲弹道学专家」派往前线。他是一名供职于宫廷的葡萄牙人，名叫傅作霖。
跟这名葡萄牙人一起前往的，还有乾隆的一种秘密武器：专门命内务府打造的上百门「冲天炮」。
这种火炮又被称为「西瓜炮」，仿制自当时的欧洲臼炮，可以用抛物线将重达 30 多斤的炮弹发射出去，专门用来攻击金川战碉薄弱的顶部。
图：清军「冲天炮」，仿欧洲臼炮。
有了猛将、精兵、大炮、洋人，乾隆居然觉得
还不够
。
乾隆命令兵部派出大批工匠赶往金川前线，又派人把几十万斤的生铁、硫磺、硝石运往前线。他让阿桂直接在前线「开工厂」，Ṫŭₐ造大炮。
这就一举解决了之前因为地形原因导致的清军重炮运输不便的问题。
一句话，要多少就造多少，
大炮管够
。
公元 1773 年（乾隆三十八年）10 月，在完成了上述一切准备工作之后，定西将军阿桂指挥大军，再次杀向大金川防线。
乾隆给他的任务是，「寸草不生，犁庭扫穴」。
索诺木做梦也没想到，他自以为打疼了清军，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场
山崩海啸
。
4.
寸草不生
阿桂的大军兵分三路，如怒涛般前进。清军的大炮在各条战线上发出怒吼，炮弹就像密集的冰雹一样砸向金川军防线，一支支精锐部队如同猛虎出笼，憋着劲狂打猛冲。
图：清军制胜将军炮，是一种野战炮。
从 10 月 14 到 16 日，清军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就再次攻克了小金川官寨美诺。而上一次温福大军为了攻克这里花了足足两个多月。
这之后，清军继续推进，像用老虎钳子拔牙一样，将大金川占据的据点一一拔掉。
这一次，阿桂忠实执行了乾隆「寸草不生」的命令。
清军每攻克一地，阿桂就下令将降卒杀掉，妇孺迁往内地，碉堡、木寨夷为平地，
一间房子都不能留。
于是，再也不会出现之前那样的降卒叛乱和后路被断的事情了。
索诺木得知消息后极为震惊。他不明白为什么阿桂指挥的这支清军跟之前的清军差别如此之大。
他不服输。决定亲自率军来战。
他亲率大军前往当嘎尔拉大雪山，躲在山上无数座巨型战碉里，用以往百试不爽的战术，居高临下地「狙击清军」。
想当年，张广泗、讷亲、傅恒、温福，前后四任清军统帅从没有谁能迈过这道坎。
他错得很离谱。
他有上千座战碉没错，但这一次清军有
上千门大炮
。
面对着密密麻麻的战碉，阿桂只是冷笑。
他命人将这些大炮在山前依次排开，然后，几千名经过葡萄牙「弹道学专家」精心培训过的炮手走上前来。
他们开始快速装填炮弹，然后用「铳规」（即炮瞄象限仪）精准计算出射击角度，调整好仰角。
阿桂一声令下，只听一声声堪比春日惊雷的巨响，此起彼伏，在大金川的半空中回荡。
几千发炮弹瞬间覆盖了天空，就像黑压压的「流星雨」从天而降，砸向大金川的战碉。
一座座战碉瞬间被炸烂。有些从腰部断裂。有些顶部被炸碎。有些齐根而断。
很多金川士卒直接被埋在了废墟里。连叫都叫不出来。
但，他们之中的幸存者依然在战斗。他们隐藏在战碉的废墟中，拿着叉子火枪，举着腰刀，负隅顽抗。
阿桂早有准备，大手一挥，清军中的
「四大护教法王」应声而出
——索伦兵、健锐营、火器营、蒙古兵，他们在海兰察、福康安等悍将的率领下，直扑敌军阵地。
双方的战斗由对射变为冷兵器肉搏。
酣战中，野蛮而善战的金川大军惊讶地发现，这一次来的清军竟然个顶个都是硬茬。他们不怕死，但对面的这些清军同样不怕死。他们能打，对面的这些人更能打！
正如阿桂在事后给乾隆的奏折里说的那样，「逆酋犹作困兽之斗，索伦满洲无不以一当十，大呼奋击，敌尸积如山。」
当嘎尔拉之战，索诺木最终败得很惨。一半以上的部队被歼灭，不得已退守官寨勒乌围。
他第一次知道怕了。
他派人毒死了小金川的僧格桑，将尸首献给阿桂，说他想投降——真心投降。
但阿桂一口回绝。
投降？早干嘛呢？
5.
得失之间
公元 1775 年（乾隆四十年），7 月。
清军已经将大金川官寨勒乌围周边的所有据点全部削平，准备对这座「贼巢穴」发起总攻。
勒乌围在大金川河的岸边，前负大河，后阻高山，地势极为险要。
大金川土司已经在这里经营了近千年。
这里最高的战碉甚至比当嘎尔拉雪山上的都高，最高的高达 24 层（70 米以上）。而且战碉跟战碉之间还有大量的转经楼和碉卡相连。
阿桂和明亮、海兰察等人登上高山，查看敌情，只见勒乌围官寨内的各种工事如同天上的繁星, 不计其数。
15 日, 阿桂将各种火炮全部运到前线，集中使用。
接下来，清军发起总攻。
海兰察第一个登场。他率领 2000 索伦兵直扑勒乌围南角，这里是敌军的弹药库之一。年仅 21 岁的福康安指挥一队冲天炮为海兰察助攻。
其余方向，清军用密集的炮火压制金川军的火力。
3 天后，海兰察攻克了敌军的弹药库。阿桂派人清点，结果足足点出
了 14 万发火枪铅弹以及 2 万
多发炮弹。
索诺木再次派人前来阿桂大营, 说愿意投降。他甚至愿意把至亲送到北京当人质，而且同意清朝派官员常驻勒乌围官寨，监督他们。
再次被阿桂拒绝。
实话实说, 仗打到这个份上，清军人人都杀红了眼。几年来的血战，二十多年的血仇，无数将士的死亡, 皇帝的重压……这一切怎么可能以「投降」了结？
继续打。
终于, 在 8 月 16 日这天, 清军攻克勒乌围。索诺木逃往最后一个据点, 刮耳崖。大势已定。
8 月 22 日，阿桂的「红旗捷报」送到了热河避暑山庄。用的是 800 里加急。乾隆拿到捷
报, 激动地双手颤抖
, 老泪纵横，「嘉阅之余, 几欲垂泪」。
第二年（1776）, 2 月。走投无路的索诺木出城投降。
他被押送北京, 之后被凌迟处死。家眷或被处斩，或被发配边疆为奴。
至此，存在了千年之久的大金川土司宣告覆灭。
清军为了平定这里，付出的代价之大，超乎人们的想象。
以军费而论，金川战争是当之无愧的「
吞金之王
」。
清军前后两次发起金川战争，耗时二十多年。期间军费开支超过一亿两，相当于一年国库收入的两倍多。是乾隆朝更加著名的「新疆之战」（平准平回）的三倍。
事实上, 近代之前，历朝历代从来没有在一场战争中花费如此之巨。
以人员而论，清军先后调动兵力超过 20 万。
乾隆朝几乎所有的名将都参加过金川之战。傅恒、阿桂、明亮、海兰察、福康安……
但，这么做是值得的。
战后，乾隆大刀阔斧地在大小金川实行「改土归流」。废除土司制, 设置官员，专门设置了成都将军，并调拨二千多满洲八旗兵驻防。
至此, 大小金川之地被彻底平定，形成了有驻军、有流官、有税收的实控。而且，对于周边的其他土司，乾隆也做了专门规定，命他们定期去京师朝觐, 所有大小事务全部遵朝廷旨意办理。
从此之后，川西高原终于被牢牢掌握在中央政府的手中。成都到西藏的路从此畅通无阻，「不安定因素」消失了。
参考文献：
邹建达, 《西南边疆之战》，中山大学出版社，2020 年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