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夫君偷养外室,我愤而和离,等他追悔莫及。

前世夫君偷养外室,我愤而和离,等他追悔莫及。

他却直接迎娶新妇,还纳了三房妾室。

我赌气二嫁表兄,表兄爱慕我多年,婚后与我琴瑟和鸣。

直到父亲获罪入狱,表兄一纸休书便将我赶出家门。

我四处求人救父,最终被打断了腿,惨死街头。

再睁眼,就重生到了和离前。

我不知我为何重生。

又何德何能可以重生?

回想这一生,所有苦果亦是我应得。

直到我梦见一段死后回忆。

那是我 9 岁的女儿,拖着我的尸首。

一步三叩首,为我求得重来一生。

1

我讨厌我的女儿。

她是我第一任夫君江昭的孩子。

却是在我二嫁给表兄柳贺时,被诊出三个月的身孕。

我自小体弱,若是打胎,性命不保。

本想生下孩子后,送回江府。

可江昭却不认这孩子,还说是我不知跟谁怀的野种。

反正不是他江家的。

最后在父亲的威压下,表兄一家只能咬牙应下。

生下女儿后,她就被我丢弃在偏院。

她是我的耻辱。

我见她就会想起我失败的婚姻。

如今她的存在又破坏了我的第二次婚姻。

再加上生她时,让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坏了身子,再无法生育。

我更加厌恶她了。

生下她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直到她 9 岁时,父亲入狱,她跟着我一起被赶出柳府。

我才第一次见到她。

瘦弱得像只病猫。

眼神胆怯,却一直紧跟着我。

任我怎么打骂她,她都不肯走。

我们住在破庙里,都是她出去找吃食。

找来的都是残羹冷炙,被我一手打翻。

她也不恼,只是默默捡起自己吃了。

吃完再去为我找其他吃食。

直到她找来一个白面馒头,我才肯吃下。

我全然不顾她是如何找到干净的馒头,又为何头破血流。

那时的我,一点都不在意她。

我忙着去救父亲,找了很多父亲之前的门生。

原先对我阿谀奉承的门生,如今个个都闭门不见。

甚至见我总是纠缠,直接叫人打断了我的腿。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9 岁的女孩力气居然这么大。

她见我被打,不要命地冲上去,与他们拼命。

她像个小兽,死死地咬住他们的手,硬是撕咬下了一块肉。

惨叫声接连不断,她都死死将我护在身后,直至无人再敢上前。

她才回头担忧地看我,还不忘擦干嘴巴的血迹,怕吓到我。

我被她拖回破庙,她熟练地为我包扎。

我看着断掉的双腿,又想起他们嘲笑我的话。

他们说:

「别浪费功夫了,你父亲今日早就斩首了。」

也就是这句话,我才与他们拼命,被打断了腿。

我满心都是愧疚:

「父亲,女儿不孝,救不了您了,但女儿也会很快下去陪您了。」

也许是察觉到了我没有求生欲。

她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我低头看她,满脸的血痕,真脏。

可能是死期将至,我觉得她可怜。

便伸手,用沾着血的袖子给她擦了擦脸。

擦干净后才发现,她长得真像我。

果然是我的女儿啊。

夜里天气凉,最后一晚,我不想冻着她。

就抱着她睡觉。

可是睡着睡着,胸口就湿了一片。

明明怎么打骂她,她都不哭。

为什么,我只是一抱她,就哭了呢?

2

我是清晨死的,死的时候还抱着她。

我自小体弱,受那么重的伤,怎么活得了呢?

她却不肯相信,死死抱着我的身子。

想要暖和我那已冻僵的身体。

接下来的几天,她更是拼了命地去抢食。

还抢到了几个肉包子,被人揍得遍体鳞伤。

她舍不得吃,放在我怀里。

到了夜里,她抱着包子,蜷缩在我怀里,流着泪睡下。

过了几天,包子和我都开始发烂发臭,她才放开我。

不知从哪弄来的担子,拖着我去了灵山寺。

听说灵山寺能让人起死回生。

她信了。

拖着我,一步三叩首,走了十天,她的腿也快废了。

走到灵山寺山脚下时,无人敢靠近。

只因我太臭了。

她却还是日日为我擦拭身体。

可我的尸首还是一天天腐烂膨胀。

只是山上掉落的一颗小石子砸到我。

我便炸了个稀碎。

她慌张地收集我的碎块。

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将我冲散到四方。

她这才终于意识到,我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我心里却很开心,这样她终于可以放弃我了。

可她却哭了起来。

哭得好大声。

哭得好难听。

我想上去捂住她的嘴。

手却透过她的身子。

最后只能在旁边干巴巴说上一句:

「别哭了。」

她却听不见。

就是这时,雨滴骤停,世间静止。

灵山寺上空传来异响。

「你想她活?」

她茫然抬头,大声回应:

「让她活!」

「她是谁?」

「母亲!」

「你有仙缘,若放弃执念,入山修行,他日必能得道飞升。」

「不要!只要她活!」

「她虽生你,却未养你,你还是愿以仙缘换她重生?」

她没有任何迟疑地说:

「愿意!」

为什么要对我这般好?

只是因我是她的母亲吗?

可我又怎么配做她的母亲呢?

……

再睁眼,我就回到了与江昭和离前一天。

「夫人,您真要与侯爷和离吗?」

月玲的声音将我唤醒。

我看着手上已写好的和离书。

我伸手摸了摸腹部,陷入沉思。

3

我与江昭是青梅竹马。

他样貌、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

只是在父亲眼里,还是配不上我这个相府千金。

父亲说:

「江昭心思不正,不是良配。」

可我却不这么认为。

江昭对我极好,事事都依着我,从不会让我伤心难过。

父亲逼我读书,他便带我逃课私会。

他说读书辛苦,若是我不喜欢,可以不读。

即便我不识字,他也会照顾我。

我听了更是欢喜。

日日与他厮混,荒废学业。

及笄当晚,江昭跪着求娶于我。

我又惊又羞:

「你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随便跪!」

他却不听,抱着我的腿,一寸一寸往上攀:

「为了你,我愿跪!如玉嫁给我,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好不好?」

我那时看多了江昭给的话本。

羡慕极了话本里的爱情。

再加上母亲去世多年,父亲仍未再娶。

我羡慕,我信了。

在他的哄骗下,偷尝禁果。

第二日就被江母顾氏携一众家眷撞破。

可到了这个地步,父亲还是不愿将我许配给江昭。

父亲说:

「我已为你精心挑选了夫婿,那人还是愿意娶你为妻。」

我跪下:

「女儿不愿,女儿只要江昭!」

父亲捂住胸口怒骂:

「你还不明白吗?江昭一直在哄骗你,他全家都在算计你,你若嫁过去,必定蹉跎一生!」

可我却说:

「女儿愿意!女儿只嫁江昭!」

之后我就开始闹起了绝食。

最终父亲败下阵来。

嫁妆翻了一倍,又派了诸多亲信陪嫁,只愿我在江家能顺心如意。

但我在江昭的甜言蜜语中,将嫁妆交给婆母打理。

父亲给的亲信也被我赶回相府。

才成亲三年,江昭就开始夜不归宿。

直到昨日我发现他在外面养了外室。

前世我看多了话本,学着话本里的小姐。

二话不说直接与他和离,等着他对我追悔莫及。

可是,结果却与话本截然不同。

江昭他毫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

很快就迎娶了新妇,还纳了三房妾室。

我则发疯似地砸了整个相府。

父亲叹气,却还是语重心长地劝诫我:

「江昭本就只图你的嫁妆,补贴江府亏空。与你成婚三年,借着相府爬上高位,已站稳脚跟。如今已不仰仗相府鼻息,自然不会再把你放在眼里了。」

如今想来,当初的自己是多么愚昧蠢钝。

为什么要和离呢?

直接阉了江昭不就行了?

我笑了一声,撕碎了和离书。

4

我派人接回了母亲留给我的李嬷嬷,将江昭在外面养了外室的事告诉了她。

我等她为我排忧解难。

可她听了却只是恭顺地问我:

「老奴全听夫人吩咐。」

这时我才想起,我在她眼里还是那个对江昭唯命是从的傻子。

之前她心疼我,总是让我提防江昭。

却被我当众训斥,还将她赶回相府。

如今她心寒也是正常的。

我起身扶起她,含泪道歉:

「嬷嬷,从前是如玉不懂事,如今江昭背着我偷养外室,婆母又不肯归还嫁妆,我在府里已是举步维艰,还望嬷嬷看在母亲的份上,再帮帮我吧。」

李嬷嬷看着我长大,早就把我当成了女儿。

我一哭,她便心疼原谅我了。

帮我筹谋划策去了。

我自小被父亲宠大,管理内宅自然有底下的人帮忙。

何须自己动手,降低自己的身份。

不出一日,江昭的外室就被相府的人接走。

江昭得知后,怒气冲冲地赶回府。

踹开我房门时,我正对镜描眉。

他怒骂:

「何如玉!你凭什么送走婉月!她只是个外室,又不会威胁到你的位置!你为ťùₛ何不能贤惠大度些!」

看看,三年前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现在骂我为何送走他的外室。

若是之前,我必定是跟他大吵大闹。

哭诉他为何变心,然后与外室斗得你死我活。

可是,为什么?

明明错的是男人,互相厮杀的却是女人。

我按下不耐,蹙眉含泪:

「夫君……三载夫妻,我在你心里,竟如此不堪么?」

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柔软。

他怒气一滞,眼中掠过一丝慌乱,甚至带着些愧疚:

「不是,我……是我不对,一时情急,只是怕坊间传夫人善妒,坏了夫人的名声。」

我低头不语,只是一味掩面假哭。

江昭哪见过我哭,更是心慌,连连赔罪。

我看准时机,瞟了一眼李嬷嬷。

李嬷嬷点头会意,接着门外传来一声娇唤:

「侯爷——」

林婉月扭着身子扑在江昭怀中。

江昭愣了:

「婉月?你没事吧?她……她们可有伤到你?」

林婉月看了我一眼,没敢说话。

她在等我开口。

她先前见我就又哭又闹,等我一说要纳她为良妾时,哭得梨花带雨还不忘问我:

「月银多少?」

在听到一月二十两时,立马擦干眼泪恭敬跪下:

「妾身愿为夫人效力。」

就是我给她喝绝子汤时,她也是眼都不眨,一口干下。

甚至还想再来几碗,生怕我反悔。

看来江昭养外室,是穷养啊。

江昭见林婉月不敢说话,刚想对我发作,就被我打断:

「我替夫君收她为妾了,这是纳妾文书。」

林婉月看着我手上的文书,眼前一亮。

江昭从震惊转为困惑,最终都变成愧疚。

他想伸手抱我,却被我不着痕迹地避开。

「如玉,我......」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错愕地看着我。

我则平静开口,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

「夫君,我已有身孕了。」

5

江昭惊喜不已,上前拥我入怀:

「你……你有了?真的?如玉,这是真的?」

我忍着恶心,面上却维持着他最爱的温顺:

「我身子不便,怕……怕委屈了夫君,才自作主张,替夫君收了婉月妹妹。」

我轻轻将他推开,端起一碗参汤:

「这是特意为夫君熬的参汤,费了好些功夫,快趁热用些?也好补补元气,为侯府……开枝散叶。」

他声音开心得有些发颤:

「如玉,你终于想开了,太好了!」

他伸出手,想握我的手。

我手腕微抬,避开他Ṫũₜ,将参汤塞进他伸过来的手里:

「夫君快喝吧,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他不再犹豫,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喝完脸上带着舒畅:

「好香!这汤……是什么熬的?滋味倒是独特,比寻常的参汤更润些。」

我Ṱùₓ笑着说:

「不过是些……常规的补身子药罢了。」

也就是加了一味断子绝孙的药而已。

我声音轻快:

「夫君喜欢,那我日日叫人熬制。」

说完看了一眼林婉月。

她会意后,起身将江昭扶回她的小院。

等他们走远后,我便换了一身新衣裳。

林嬷嬷上前欲言又止:

「夫人……变了许多。」

看看,只要在意一个人,一看就会发现那人的变化。

李嬷嬷发现了,月玲也发现了。

而我那个同床共枕的夫君却没发现。

我笑着说:

「人总是会成长的,还有什么事吗?」

「夫人也许久未回相府了,相爷想见见您。」

是父亲叫我回家了,我低头:

「那今晚回相府吧。」

虽然我上月才回相府。

而在我眼里,已是九年未回家了。

一切都是让我那么陌生与熟悉。

来到父亲书房,他转身,只是看我一眼,便斥问:

「你是谁?我的女儿在哪里?」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我泪流满面。

6

我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抱住父亲嚎啕大哭。

原来我这几日异常,已被林嬷嬷察觉,汇报给了父亲。

而父亲只看我一眼,就发觉我的神情像换了个人。

还在疑惑是不是鬼上身,一听我独特的哭嚎声才确认是我。

哪有父亲会认不出女儿的呢?

我看的重生话本,所有人都看不出主角重生。

怎么可能呢?

重活一世,眼神、习惯、见识早已不同。

如今的我,神情早没了往日单纯无知。

他还是像从前一般,轻拍安抚:

「怎么哭了?是不是江昭欺负你了?爹爹帮你出气!不哭不哭——」

等我哭够后,才将重生之事告诉父亲。

怕父亲不信,还说了几件即将发生的事情。

父亲却说:

「不用证明,爹爹都信你。」

我听了又泣不成声:

「女儿不孝,女儿无能,女儿救不了爹爹……」

父亲无奈,拿过帕子为我擦拭眼泪:

「怎么还是跟小时候那样爱哭。你才不无能,你很厉害,即便是一无所有,不还是想尽办法救爹爹?是爹爹不好,没有护好你这一生。只想着让你幸福,为你筹谋一切,却忘了教你手持利剑。」

我听了,哭着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爹爹叫我读书,是我自己愚昧,受人哄骗,把自己养废了。前世的种种都是女儿自讨苦吃……」

父亲满是心疼:

「如玉,你虽骄纵,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若你说的前世是真的,那你有何错?有何罪?要被休、被弃、被断双腿?即便是你错信他人,那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江昭!是柳贺!」

是啊,我何错之有?

7

可前世的我没想通。

只是将自己的不幸都怪在自己身上。

想尽办法让自己过得比江昭好。

江昭娶新妇,那我就嫁新夫。

选了一个可以任由我拿捏的表兄柳贺。

结果去了才知道,内宅原来有这么多阴狠损人的招。

不知不觉就陷进泥潭无法自拔。

当时的我,不肯让人知道自己过得不好。

生怕被江昭知晓,被他笑话。

也没告诉父亲,甚至怕父亲看出端倪,直接不再回家。

我以为我会烂在柳家后院。

只是没想到,父亲一入狱,我就被赶了出来。

随着一起被赶出的,还有我那 9 岁的儿女。

女儿?

我摸了摸腹部,这时应该还在我的肚子里。

我早不爱江昭了。

更何况是江昭的孩子呢?

不被爱的孩子,何苦生下来?

我叫人熬了一碗打胎药。

正要伸手喝药时,屋外电闪雷鸣。

我收回手,盯着药,不说话。

再伸手,又是电闪雷鸣。

缩手,又停了。

伸手,又响了。

月玲捧着药,抖着身子问:

「夫……夫人……这药还喝吗?」

这是一定要我生下这孩子了?

我心一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药猛灌。

时间却突然静止。

空中传来怒吼:

「你女儿为求得重生,你居然还要杀她!!」

我抬头:

「虽说她为我求来重生,但我不会让她出生。」

那声音震惊:

「你竟如此狠毒!为什么不让她活?为什么!」

我皱眉:

「你都说我狠毒了,又何须再问?」

那声音暴怒:

「回答我!!」

腹部突然传来一丝抽痛。

我低头,摸了摸腹部,平静地说道:

「我有什么资格当她母亲?」

孩子从来就没有权利选择父母。

我也一样。

若是让我选,我定是选择不出生。

那样我的母亲也不会因我而死。

父亲的背影,就不会那么孤寂。

如今,我的女儿有选择了,我帮她做选择。

江昭不配做她的父亲。

我也不配做她的母亲。

她这般好,值得更好的父母。

让她投胎去其他家,是她最好的选择。

那声音沉默了许久,才说道:

「可她只想要你,她只想当你的女儿。」

8

我的手一愣,却还是狠下心来:

「我有什么好?当我的女儿有什么好?」

「我前世对她不闻不问,从未养过她,教过她。」

「就因为我生了她?那这一世,我不生她了。」

「让她不要来做我的女儿。」

那声音竟愣住:

「你!」

我端起药,低声说道:

「何况,父亲与我都没把握能逃过九年后的一劫。投身于我家,到了 9 岁还是死路一条。」

正准备喝下时,那Ŧű₃声音急迫说道:

「可她为求你重生,已没了投胎机会,若是你不让她活,那她就真再无轮回了。」

我哼了一声:

「她能有如此仙缘,还能为我求得重生,岂是一般人?想必她对你们很重要吧?如此重要的人,你们会不给她轮回?」

真当我在柳府后宅 9 年是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吗?

那声音恼羞成怒:

「信不信随你!你喝了这药,她从此就魂飞魄散了!」

说完后,时间又开始流逝。

咣当一声,手上的药没拿稳,摔了下去。

月玲低声惊呼:

「我这就为夫人再熬一碗……」

我想起了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

还想起了她那跟我一样难听的哭嚎声。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拦下了月玲:

「不用了。」

……

夜里烦闷,我起身去透气。

绕过回廊,却见父亲独自一人坐在庭院。

旁边是母亲生前栽下的桃树。

经年已过,早已亭亭而立。

桃枝在月光下的影子,将父亲拥入怀中。

一阵风吹过,叶片沙沙,还有一声叹息。

父亲就坐那,夜夜与树作伴。

我走进:

「爹爹,是在想娘亲吗?」

他肩头微动,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月光照在他发白的鬓角。

我喉咙有些发紧:

「爹爹……怨我吗?」

父亲猛地转过头,满是错ŧů²愕:

「说什么傻话!」

我一时哽住:

「娘亲……是为了生我才……」

父亲声音陡然拔高:

「如玉!你是你娘拼了命也要带到这世上的珍宝!是我们的骨血!我怎么会怨你?」

是啊,哪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可我?

前世那个小小的、倔强的身影,骤然清晰。

我低下头,不敢看父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可我不爱她……爹爹,我不爱我的孩子……我……我想把她丢掉……我……」

前世,我将她视作累赘。

今生,我更想将她扼杀在腹中。

父亲长长叹了口气:

「不是你的错,是爹的错。」

9

我愕然抬头。

他望着夜空:

「当初……若我更有权势些,能请动太医院圣手,你娘或许……就不会走。」

「后来,我钻营权势,在朝堂上汲汲营营,总想着爬得更高些,护住这个家,护住你……可却忘了,你没了娘,更是需要我的陪伴……」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安抚我:

「是爹让你少了那份本该有的依仗,让你……没学会怎么被人好好爱着,又怎么去好好爱别人。这不是你的错。」

「你也是第一次当娘,慌、怕、乱都是常情。莫要怪自己。」

「父母会爱着孩子,而孩子也会永远爱着父母,血缘亲情就是如此。如玉,既然重来一回,试着去爱她吧。」

我抬手轻轻复上腹部。

腹中似有一丝微动。

……

我回到江府,安心养胎。

我没有跟江昭和离。

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他说圣人已经开始忌惮他,那我待在江府会更加安全。

若是父亲没有破解 9 年后的死局,罪也不及外嫁女。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成为侯府的一家之主。

先是拿回管家之权。

起初婆母不答应,我也没跟她废口舌,转身就走。

不过一日,江昭就带着婆母与我赔罪。

嫁妆也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缺了的,他们也在筹钱补齐。

是江昭对我余情未了?

还是我手段高明?

都不是,只是我背靠父亲。

情爱哪比得过权势。

江昭才站稳脚跟,就被父亲摁了下去。

他只能回来求我。

何况是只能依靠儿子的婆母呢?

父亲给我的亲信都被我找回,开始帮我打理江府。

不过几日,江府上下都听从我的安排。

江昭似乎也察觉到我变了。

但他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若真跟我撕破脸,吃亏的是他。

我与他就这样保持着表面和谐。

只是,他还是不死心。

妄图用虚情假意感动我。

寅时便起身收集晨露为我煮茶。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茶放在我手边。

「都说这晨露沾了天地灵气,最能安神静心,夫人快试试。」

10

衣袍沾上泥土,衣袖也洇湿了一小片。

是特意留下的「辛苦」证据。

我端起茶,一股茶香扑鼻而来,确实用心了。

「谢谢夫君。」

我并未饮下,只是搁了回去。

江昭笑容一僵,很快又堆起更浓的关怀:

「这是你最爱吃的糕点。」

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锦盒:

「我特意等了两个时辰去香满楼买的,你尝尝。」

明明是派小厮买的,说得好像是他买的一样。

锦盒打开,散发出诱人的香甜。

我推开锦盒,语气依旧平淡:

「甜腻了些,我近来不爱吃甜食。」

他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急躁。

他又从袖中取出一卷素笺。

展开是几行熟悉的簪花小楷。

是我年少时给他抄录的一首《相思》词。

他声音带着刻意的怀念:

「夫人,你看,这是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我一直好好珍藏着。」

他念着词中缠绵悱恻的句子,深情地望着我:

「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姑娘,从未变过,如玉……」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嗯?夫君你刚刚在说什么?」

他攥紧了手中的素笺,指节发白。

他还想张口,就被我以困了为由打发走。

可他锲而不舍,日日来找我。

让我烦不胜烦。

我一皱眉,林嬷嬷便将林婉月唤了过来。

我刚说她懈怠了。

林婉月就捂住脸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夫人,当初说好了上一休二的,如今您要妾身日日伺候,妾身可吃不消。」

我喝了一口茶,加钱:

「一月三十两。」

她抹着泪:

「您吩咐的药,让夫君不行了,他就想着法子折腾妾身,妾身也是人,也是会累的,您再找别人吧。」

我放下茶,再加钱:

「四十两。」

她哽咽道:

「这不是银两的问题,妾身心力交瘁……」

我皱眉,不想再跟她讨价还价:

「五十两,再给你找三个姐妹,干满一年就放你良籍。」

她连忙起身:

「嘤嘤嘤嘤……妾身这就回去缠着夫君……」

11

江昭被四位美妾缠身,就没空来烦我了。

但他还是没有放弃,又开始送一些话本给我。

我看着这些闺阁话本,讲的都是才子佳人、江山美人。

前世我就是沉迷这些话本。

让我认为女人生来就是为了谈情说爱的。

出嫁前做个好女儿,出嫁后做个好夫人,有孩子后再做个好母亲。

这就是女人的一生。

也是我前世的一生。

即便是如此爱我的父亲,也是希望我就这样过完一生。

在家宠我,出嫁补贴我,生子后扶持我。

可这样的人生路,我已经走过一遍。

我不喜欢。

我的人生好像就是从一个院子到另外一个院子。

从相府到江府,再到柳府。

死过一次后,我就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重生后,我迷茫了许久,我该做什么?

复仇吗?

几天就完事了。

江昭被我断了子孙根,柳贺被我赶出京城。

前世对父亲袖手旁观的门客也都一一清算。

不费吹灰之力,不值得让我花费心思。

可是,前世导致我惨死的就只是他们两人吗?

我转头看向桌子上的话本。

也有些复仇主题的话本,但我与那些女主不同。

不会费尽心思斗倒一个又一个女人。

也不会千方百计征服一个又一个男人。

我比她们更有权势,也更爱用权势。

我只会用钱,要不用权,将他们直接碾碎。

反正用不上情爱。

我拿起一本《公主和离后驸马疯了》话本,翻了翻。

金枝玉叶的公主,居然被驸马冷落、欺辱?

心灰意冷和离后,驸马就幡然醒悟,追悔莫及?

上演一出痛哭流涕追妻的戏码,最后公主居然还心软原谅了?

「荒谬!」

我将话本子狠狠摔在桌上,差点动了胎气。

这时我才发现,自小我能看的书就是《女诫》《女训》《女范捷录》这些。

除了这些书,能看的就只有话本了。

如今才发现,话本更加可怕。

它让不谙世事的我沉溺于虚假的「深情」里,以为忍让、牺牲、离开,就能换来真情。

它在无形中驯化我,让我习惯忍耐、习惯原谅、习惯将男人的「悔悟」视为最大的胜果。

等我认清现实后,早已一无所有,头破血流。

越想越怒!

「来人!」

我咬牙切齿,看了一眼作者:

「去查!这本子是谁写的?给我把那个写手『请』过来!立刻!」

12

不过半日,一个满脸不服气的女子被「请」进了我院子。

她自称孟子君,翻了个白眼,先声夺人:

「怎么写个话本子也犯法了?你不爱看就别看,自有人爱看!这满京城闺阁小姐,就指着这话本解闷儿呢!」

我拿起那本《公主和离后驸马疯了》冷笑道:

「解闷?你知道你写的是什么?」

「将一个手握权柄的公主,写得如同无依无靠的浮萍,任人欺凌后又巴巴地原谅?」

「你可知这会让多少不谙世事的女子信以为真,以为男人会为她们的离开痛不欲生?会幡然醒悟?」

「你可知京城有多少和离的女子,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她们离开,男人根本不会后悔!他们只会高兴!然后欢天喜地迎娶新妇,左拥右抱!」

孟子君震了一下,但依旧嘴硬:

「你们怎么都来说我!?市场喜欢什么,我就写什么!她们就爱看这个!她们就看个乐子罢了……」

「乐子?是乐子还是毒药?」

我逼近一步:

「你写公主原谅驸马,那些寻常女子看了,会不会觉得自己更该原谅?」

「你写的每一个『原谅』,都让她们觉得被欺辱是常态,之后只要等待男人的悔恨就行了!」

「可男人会悔恨吗?不会!永远不会!」

「若是悔恨,也绝不会只因她们离开!」

她被我堵得一时语塞,脸色变了变,嘟囔道:

「你以为我没写过,写过啊!没人看啊!她们就喜欢看男人悔过啊!我也想写女子独美啊!」

我不解:

「ṭûₜ为何要独美?为何不能像男人一样去争、去斗?!拿回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就用男人争权夺利时用的手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那些欺辱她的人付出代价。」

她震惊地看着我:

「你怎么跟李闻朝一样?你想得很好,但实际操作起来很难,这种话本写了也没人看啊!何况印刷、宣传、出售都是要钱……」

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我出钱!」

「你说什么???」

「我说,我出钱,你每月给我写一本!你就写她们离开的洒脱,更要写她们斗争的狠辣!写得越真实、越痛快越好!告诉他们这世间女子真正该有的样子!告诉她们女子一样可以有血性!你只管写!亏了算我的!敢不敢?」

她听后脱口而出:

「敢!!」

可随后又开始担心:

「可写了也没市场啊!没人爱看……」

我笑一声:

「她们可以不看,但不能没有。你写了我自然会想办法卖出去,再说生活如此枯燥,总会有人翻开来解闷,只要有人看了,就会知道原来还有其他的活法,星星之火,可……」

我话未说完,腹中猛地传来一阵尖锐剧痛。

我眼前一黑,捂住肚子倒了下去。

13

「夫人?!」

「夫人要生了!快来人啊!」

整个院子瞬间陷入兵荒马乱。

我被七手八脚抬进产房,阵痛几乎要将我碾碎。

产婆的脸色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难看:

「不好……这胎位……太凶险了!夫人……夫人气力快耗尽了……」

林嬷嬷带着哭腔嘶喊:

「大夫!快请大夫!」

然而,门外却传来江昭的声音:

「慌什么!女人生孩子,哪个不是九死一生?去请回春堂的刘大夫!记着,慢着点,稳当些,别吓着刘大夫。」

紧接着,婆母声音也响了起来:

「这头胎是艰难,老身是过来人,都懂。不过,产婆啊,你给我听着——」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

「我们江家的香火传承,比什么都紧要!一切,以保小为重!你可明白?!」

保小为重?

「放你娘的狗屁!」

孟子君的怒骂再次炸响:

「保小?!你们还是不是人!里面是两条命!」

「哥!你快出来救人啊!!!」

突然出现一声陌生男声:

「不是说没事不要乱唤我吗?」

激烈的推搡、咒骂声再次响起。

事发突然,我的人被江昭拦了下去。

混乱中,孟子君撞开一条门缝冲了进来。

她扑到我床边,脸色煞白:

「你你……你可要撑住啊!生孩子要准备什么来着……哦!对对对!热水!剪刀!消毒!这里没有酒精啊!!那就高浓度的酒!烈酒!!」

她语无伦次地喊着,手忙脚乱地想去帮忙,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怎么办……剖腹产?……我不会啊!」

产婆惊恐地喊着: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夫人怕是不行了……孩子还能保住……只是再拖下去……孩子也保不住啊!夫人……您……您……」

剧痛和失血吞噬着我的意识。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前世记忆猛地刺入脑海。那次也是胎位不正,但绝没有这般凶险。

不对劲!产婆也是自己人,绝不可能被收买。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我没有半分迟疑,忍受剧痛,夺过身旁的剪刀。毫不犹豫地朝着腹部——狠狠地刺了下去!

14

噗嗤!利刃入肉的剧痛传来。

孟子君尖叫:

「你疯了!」产婆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就在剪刀尖端即将更深地刺入时——嗡!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连我身上涌出的鲜血都停滞了。

空中传来巨响:「你疯了!为了自己活命,竟要亲手杀死你的孩子?!天下哪有你这样狠毒的妇人!」

狠毒?

我疯狂大笑起来。

「我狠毒?不过就是求生罢了。我有江昭母子狠毒吗?我有你们狠毒吗?」

「就因这孩子为我牺牲,你们就想我拿命还?」

「是你们干的吧?!」

它却说:

「这是你欠她的!你以命偿还天经地义!」

我咬牙怒骂:

「你说我欠她?!」

「你睁大眼睛看看!看看我现在躺在血泊里的样子!」

「从怀上她开始,孕吐掏空我的五脏六腑,夜不能寐!」

「如今这生产之痛,如同千刀万剐,拆骨分筋!」

「就算侥幸活下来,等待我的也是气血两亏、脏腑移位,甚至终身病痛缠身!」

「这难道不是痛?!不是苦?!不是拿我的命在换她的命?!」

「就算我真欠她一条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这债,我已经还了!」我愤恨不平:

「凭什么?!凭什么这是天经地义?!凭什么江昭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欢天喜地做爹,而我却要在鬼门关走一遭,求生还要被你们指责狠毒?!」「凭什么她前世求来的重生机会,就一定要我今生再用一条命去还?!」

「她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

「我生她,是用我半条命换来的!这难道还不够?!」「你告诉我!还不够吗?!」

我攥紧剪刀:「少跟我扯什么亏欠!真正的亏欠,是这世道对女子生育之苦的视而不见!是你们默认母亲就该牺牲献祭!这才是亏欠!」

我扬起剪刀:「要么——」「立刻结束『难产』!让我们母女平安!」「要么——」「就一起死!黄泉路上我来跟她作伴!」「选!」

15

震怒停滞,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它的声音似乎微弱了一丝:

「你母亲为了你,放弃了生命,你女儿为了你,放弃了登仙路……」

我直接打断它的话:

「我不是她们!她们的路是她们选的!我的路我自己选!」

「现在,要么活!要么死!少废话!」

又是长久的沉默,最后它妥协了:

「……好,如你所愿。」

嗡!时间恢复流动。剧痛和鲜血的触感再次回归。

一股前所未有的推力自然地传来。

「哇——!」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起。

产婆和孟子君脸上都是茫然。

「生……生了?!」

产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夫人!生了!是位千金!母女……母女平安?!」

孟子君瘫软在地,喃喃道:

「是个狠人……对自己都这么狠……外面那些人……完了……」

我虚弱地侧过头,看着襁褓中那个皱巴巴的女儿。

又见了,我的女儿。

我低头看了看腹部那仍在渗血的伤口。

意识慢慢抽离。

「啊!伤口还在流血!大夫!!!」「如玉!!!」

是父亲。

他冲了进来,越过抱着孩子的产婆,直奔向我。

委屈席卷而来,好疼啊。

爹爹,好疼啊。

……

江昭被父亲参到了御前,被夺了官职。

我与江昭终于撕破了脸。

他也终于发现自己不行的事实,忙着四处寻医。

而我则带着女儿搬回了相府。

没想到的是,我刚在相府安顿下来。

林婉月就带着三个姐妹浩浩荡荡地跟了过来。

她又开始嘤嘤嘤:

「夫人走了谁给我们发月例?江昭抠门得很!反正夫人在哪,我们就在哪!夫人若赶我们走,我们就嘤嘤嘤……」

其他三人也跟着嘤嘤嘤起来。

吵得我只能让她们住下来。

而她们抢了月玲的活,不知从哪学来的法子,竟真让我身子慢慢好了起来。

不到几日,都可以下床跟她们打叶子牌了。

三人陪我打着牌,林婉月照顾着孩子。

「夫人,你怎么不抱抱孩子呢?」

我摸着牌:

「孩子自有奶娘照顾。」

她轻轻地抱起孩子,放在我怀里:

「虽然有奶娘,夫人也要常常抱抱,增进母女感情呀。」

我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孩子软软的,怎么几日,就重了许多。

我僵硬地抱着孩子,她却不舒服地哭了起来。

这下抱也不是,放也不是。

林婉月连忙接过孩子,手法温柔地拍哄着。

孩子在她怀里格外安静,小嘴吧嗒着,很快便睡熟了。

我看着她,随口打趣道:

「你这般会照顾孩子,倒像是自己生养过似的。」

她抬起头,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是家里的长姐,小时候,娘忙着生孩子,家里的弟弟妹妹都是我养大的。」

我问:

「那他们呢?」

她顿了顿,平静地说道:

「都死了。」

16

嬉笑声瞬间停止,摸牌的手都顿住了。

林婉月依旧温柔地拍着怀里的孩子,声音更轻了些:

「闹饥荒,都饿死了。一袋糙米,我就被爹娘卖给了人牙子,还算幸运,成了清倌。」

她抬头看我,笑了一声:

「当初喝绝子汤是不是唬住夫人了?其实啊,那些年,灌下去的药汤子比吃的饭还多,早就习惯了。」

她欢声笑语,却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短暂的温馨。

我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又看了看牌桌旁神色各异的姐妹们,最后目光落在女儿恬静的睡颜上。

这世间女子路,一直都是崎岖不平。

我低头,轻轻推倒面前的牌:

「胡了。」

「哎呀!」

「夫人手气真好!」

那点沉重的气氛被刻意地搅散。

我好像找到了,我重生该做什么了。

人的一生那么长,怎么可能只有复仇呢。

我找来孟子君,想办个私塾。

她听完后,盯着我的脸直接问:

「你是重生的?」

我呼吸一滞,头皮发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却很得意地解释:

「我回去打听了一下你,你明明之前是个恋爱脑,好像前段时间就突然变了。这种要不是穿越,要不重生。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重生了,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穿越?重生?

她总能说一些奇怪的话。

我也派人打听过她,小时候被母亲抛弃,说她鬼上身。

想必她是穿越的,只是我还不知何为穿越。

只见孟子君掏出几本手札,摆在我面前。

「来来来,你们这种女性互助情节我熟,正所谓知识改变命运,第一步就是教育抓起。这是我写作材料《如何从零到一创办私塾》,包学包会。看在你是我的金主份上,免费给你!」我接过手札,扫了一眼,写的很详细。

然后直接推了回去:

「谁说我要亲手去办?」

17

她一愣:

「啊?那谁办?」

我看着她:

「你。」

她差点跳了起来:

「我?!可别了,我就只会空想,动手的事可干不来。」

???

我俩大眼瞪小眼,正僵持着。

「夫人,这是要办什么大事呢?」

林婉月四人端着茶点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显然在外头听了一会儿了。

她们围着那张手札,眼睛一亮:

「办女子私塾?这是好事啊!」

「夫人,这选址、采买、营造的账目盘算,可以交给我们呀!」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活给分完了。

私塾的事有着落了,另一个念头浮现。

云国已开女官之制,女子可凭才学入朝为官。

若我也去争一争,也能为私塾做个表率。

也能多一盏灯,照亮女子的世间路。

我将这想法与父亲略提了提。

父亲沉吟片刻:

「读书明理,总是好的。只是荒废多年,需得良师引路。」

父亲举荐了一位夫子给我,明日就来为我授课。

翌日,春光明媚。我依约前去书房,途经桃树时,发现树下已立着一人。月白长衫,身姿挺拔。

他闻声转过身来,桃花瓣落在他肩头。仿佛春光都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18

沈近寒成了相府的常客。

他授课时,端方雅正,讲解经义深入浅出。

不知不觉就过了五年。

而我的女儿六岁了,我为她取名长乐。

长乐与前世不同,略微活泼了些。

却不爱与我亲近。

这也好,我也不知该如何与她亲近。

只是,她似乎更爱作弄沈近寒。

故意将墨汁溅到他袖口,看他无奈摇头;

爬上树,在沈近寒惊慌时,咯咯笑着自己跳下来。

而沈近寒和父亲一样,都只会一味宠溺着她。

只剩下我偶尔来管教长乐。

这让长乐更不与我亲近了。

一日课后,沈近寒刚走,长乐也不见了踪影。起初并未在意,直到暮色渐沉,我心才猛地一沉。

等我赶到荷塘边时,心几乎跳出胸膛!只见长乐陷在淤泥里扑腾,手里还攥着一枝半开的残荷。

而沈近寒已踏入及膝的塘水中,正小心地将她往外抱。

我冲过去,声音颤抖:

「长乐!」

长乐被沈近寒抱上岸,浑身泥泞不堪。

她小脸煞白,却倔强地抿着嘴。

没哭。

沈近寒脱下外袍裹住她,温声安抚:

「不怕了,长乐,夫子在这儿。」

长乐一头扎进他怀里,带着哭腔:

「夫子……娘亲是不是……不喜欢长乐?」

沈近寒拍着她背的手一顿,声音放得更柔:

「怎么会?你的娘亲最爱长乐了。」

长乐抬起头,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可是……长乐摔跤,娘亲只说『下次小心』……」

「长乐想背书给娘亲听,娘亲却让我找夫子……」

「长乐抓了一只小兔子给娘亲养,娘亲看了一眼就放一边……」

「娘亲……对谁都笑,就是不爱对长乐笑……」

我的心猛地一缩。

我其实知道她的心思,那渴望亲近的眼神。

常让我想起前世的她。

可我,每次她靠近,我就退缩了。

她抽噎着,委屈得整个小身子都在抖:

「夫子,长乐是不是……很讨人厌?所以娘亲才……才不抱长乐,不亲长乐……」

19

沈近寒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和泥:

「长乐,你看这池子里的水,有深有浅。」

「娘亲对你的心意,就像最深最深的水潭,只是水面太静了,你看不到底下有多深。」

「她不是不爱你,她只是……」

就连沈近寒都不知如何安慰长乐。

让我有些愧疚。

沈近寒想了一会,接着说道:

「她只是还不习惯如何做娘亲。」

「就像夫子教你写字,一开始也会写歪,对不对?」

「给她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吗?」

我站在一株垂柳后,心口有些酸涩。

沈近寒抱着长乐起身,一转头便看到了我。

「娘……娘亲……」

长乐见到我,立刻慌乱地低下头,小手胡乱抹着脸,想把泪痕擦掉。

「夫子……快放长乐下来……长乐自己走……」

我没说话,只是走上前。沈近寒默契地将长乐轻轻放下。

她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蹲下身,牵起了她沾满泥巴的手。

我伸手一点一点擦去她脸上的泥和泪痕。

就像前世为她擦去血痕一样。

动作还是有些生疏。

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怎么跑去荷塘了?」

她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看我,小声说:

「荷花开得好看……想摘给娘亲……」

说着举起手中的残荷。

一看便愣住了。

她想塞到身后时,我却接过荷花:

「确实好看,我……很喜欢,谢谢长乐。」

我站起身,依旧牵着她,对沈近寒道谢:

「多谢夫子。」

他看着我牵着长乐的手,含笑回道:

「夫人言重了,分内之事。」

我没有多言,牵着长乐往住处走。

她的手在我掌心动了动,悄悄回握住了我的一根手指。

回去的路不长,暮色温柔。

我问:「有摔疼了吗?」

她声音亮了些:「不疼!淤泥软软的!」「书背到哪了?」「《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夫子夸我记性好!」「嗯。」「娘亲……」「嗯?」「我以后……可以一直喊娘亲吗?」

「......可以。」

「娘亲?」

「嗯。」

「娘亲!」

「嗯!」

她的手,在我掌心渐渐暖和起来。

20

长乐更加活泼了,也更爱捉弄沈近寒了。

不知从哪翻出的《诗经》,对着沈近寒就说:

「夫子夫子,雎鸠成双对,就像您和娘亲一样!」

惹得沈近寒轻咳,耳根微红。

她还偷偷把我新做的桃花糕,塞给沈近寒。

「娘亲做的,夫子尝尝。」

沈近寒眼底瞬间漾开笑意。

我知道她在撮合我与沈近寒,只好无奈劝长乐:

「夫子是来教娘亲读书的先生,是贵客,莫要再扰夫子清净,知道吗?」

长乐有些失落地应下。

却还是我行我素。

今日更是,往沈近寒书袋里塞了个歪七扭八的同心结。

还谎称是我编的。

被我发现后就溜了出去。

我尴尬地道歉:

「长乐年幼,生父不在身旁,还请勿怪。日后我定会约束她,不让她再叨扰您。」

沈近寒转身,目光温和:

「赤子之心,何来叨扰?」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了几分:

「若她将我视作……父亲一般亲近,亦无不可。」

我的心猛地一跳,避开他过于深沉的目光:

「夫子说笑了。长乐……有自己的父亲。」

沈近寒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却依旧温雅:

「是在下失言了。夫人,告辞。」

他转身离去,月白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我站在原地,心绪有些纷乱。

直到月玲白着脸跑来:

「夫人!不好了!小姐……小姐她一个人跑去江府了!」

我脑中嗡的一声!

赶到江府时,已是一片狼藉。长乐站在花厅中央,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却死死咬着唇不哭出声。

而江昭半倚在软榻上,怀里还搂着一个涂脂抹粉的少年。

他醉眼惺忪,指着长乐破口大骂:

「哪来的野种!还摔我的东西?!晦气!滚!给我滚出去!再让爷看见你,打断你的腿!」

我冲进去将长乐紧紧抱入怀中。

「江昭你给我闭嘴!」

她这时才放声大哭,在我怀里剧烈地颤抖。

江昭看清是我,非但不惧,反而更加癫狂地大笑:

「哟!这不是我那夫人吗?怎么?来看我怎么快活吗?」

我沉声命令护卫:

「夫君酒后失德,将他关进西苑偏房,严加看管。从今日起,府里所有用度开销,减半。」

我不顾江昭的怒骂,抱着长乐转身大步离开江府。

回相府的马车上,长乐埋在我颈窝,泪水濡湿了我的衣襟。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

「长乐,听娘亲说。」「有些人,生来就在我们身边,却未必是我们的亲人。」「你的生父是谁,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与你没有半分关系。你不必为他难过,更不必因为他而觉得自己不好。」「你是娘亲的长乐,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他什么都不是,明白吗?」

长乐在我怀里动了动,抽抽噎噎地问:

「好……可若是长乐想要父亲……长乐能不能……能不能让夫子……当长乐的父亲?」她紧紧攥着我的衣襟,声音越来越小:

「……长乐喜欢……那样的爹爹……」

车厢内一片寂静。

我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

许久,只叹了一口气。

21

怎么可以因为想要个爹爹,就坏人姻缘呢。

之后,我待沈近寒更加疏远起来。

这疏离太过明显,沈近寒眼中也渐渐染上黯然。

这日他收拾书卷,并未立刻离去。

静默片刻,他开口,声音依旧温和:

「夫人近日……可是因在下言行失当,有所困扰?」

我指尖微顿,没有抬头:

「夫子多虑了。只是备考在即,不敢分心。」

又是一阵沉默。

他轻轻叹了口气:

「待夫人考罢女官试,无论结果如何,在下……都会辞去这夫子之职。」

我没有挽留。

他拱手告辞。

这样也好。

女官试放榜那日,我挤进去,从上至下,一遍又一遍……

没有「何如玉」三字。

林婉月她们紧张地围过来,看清我脸色,便都明白了。

「夫人!没事!下次再考!」「就是!这次肯定没发挥好!」「我给您炖了安神汤……」长乐也怯怯地拉着我的衣角:

「娘亲……」

我扯出一个笑:

「无妨,意料之中。回去罢。」

我强撑着笑意,指尖却掐进掌心。

明明……已经努力了。

回到相府,强撑的笑脸再也挂不住。

推说乏了,独自躲进了府中幽静的藏书阁。

失落、不甘、自我怀疑汹涌而至。

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

我慌忙抬手去擦,却越擦越多。

却听到身后动静,我惊得猛地抬头,斥问:

「谁在那里?」

沈近寒满脸无措地走了出来。

我一时僵在原地:

「夫子……怎会在此?」

他简单解释:

「……寻一卷旧籍。」

说罢,他迟疑了一会,还是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素白手帕,递到我面前。

我犹豫一瞬,终是接过,胡乱擦脸。

他缓缓走近,轻声问道:

「……没考中?」

我别开脸,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蹲下身,在我身旁的蒲团上坐下。

隔着适当的距离。

「女官之制,乃破天荒之举。天下女子,但凡有志者,莫不视此为唯一通天梯。」

他声音平缓,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寥寥几个位置?便是京城素有才名的李侍郎千金,此番也只得了个『中中』。」

我抿着唇,没说话。

他继续道,语气没有轻视:

「你比她们……少读了近十年的书。」

我忍不住反驳:

「我也很努力了!」

「我知道。」

他的声音低沉:

「夫人仅凭这短短时日的苦功,能走到最后一步,已是极为不易。」

他顿了顿,低下头:

「只是,努力之外,还有孤注一掷的拼命。有些人,她们……没有退路。」

「没有退路的人,会为了抓住那根唯一的浮木,更是会拼命。」

我忍不住问:

「夫子……为何如此清楚?」

他抬头看向我,笑着说:

「因为,我也曾是那没有退路、只能拼命的人。」

我看着他,心不由地一悸。

就在这时,藏书阁的门被猛地撞开。月玲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夫人!不好了!小姐……小姐她突然高烧不退……」

我跌跌撞撞冲到长乐床前,她满脸通红,小小的身体在无意识地痉挛。

几个大夫围在床边,皆是摇头叹息,束手无策。

「长乐!长乐!」

我扑到床边,握住她滚烫的手。

就在这绝望之际,空中又传来声响:「何如玉!当初你逆命强留,如今,是你最后抉择之时——」「可愿以你之命,换她之生?!」

不愿。

22

若是九年前,我定是不愿的。

可是,前世弱小的身影,与眼前的长乐重叠。

笨拙悄然地靠近。

小心翼翼地回握。

还有一声又一声的「娘亲」。

无数画面碎片般涌现。

我竟说不出「不愿」了。

它等的就是这个吧。

让我与长乐产生感情后,再让我心甘情愿地赴死。

我刚要说一个字:

「我......」

「娘……娘亲……不……要……」

长乐突然清醒,手无力地勾着我的手指。

我愕然低头。

她泪水滚落:

「长乐…都想起来了…前世…」

「长乐只想娘亲…能看看长乐…」

「如今…娘亲抱长乐…给长乐擦眼泪…和长乐说话…长乐…知足了…」她的声音突然急切起来:

「长乐不要…一个人…娘亲要是…不在了…长乐…也不活!」

她死死攥着我的手指:

「娘亲…别丢下长乐…一个人…」

我回握她的手,心如刀绞。

我猛地抬头,对着空中嘶吼:

「你听到没有!别想以命换命!快说怎么救她!说!」

那声音似乎噎住了,气急败坏:

「你们!!为何就不按我说的做!!!」

又是一阵沉默。

它像是被逼得无法,最终吐露:

「灵山寺。」

声音带着不甘,迅速隐去。

长乐听后,满是抗拒:

「不要…娘亲…痛…太痛了…不要娘亲去…」

我擦去她的泪,俯身将她背起:

「抱紧娘亲。」

我用宽大的披风将她裹紧,推开房门。

无视众人惊愕的目光,背着长乐,对着灵山寺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长乐带着哭腔问:

「娘亲……痛吗?」「不痛。」

「骗人……」

「那前世,长乐痛吗?」

「……不痛,一点都不痛!」

「骗人。」我直起身,再次叩首。

一步,一叩。青石路渐渐染上暗红的血痕。

一步,一叩。行至郊外山路,石砾尖锐。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娘亲……重不重?」「不重。」

我咬牙叩下,膝盖钻心地疼。

一步,一叩。暴雨突至。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全身。

长乐在我背上瑟缩了一ẗů₉下:「娘亲…冷…」「抱紧娘亲,就不冷了。」

我抹去脸上的雨水和血污,正要再次叩下。

一把油纸伞,撑在了我和长乐的头顶。我侧头。沈近寒不知何时跟来,就站在一步之外。

没有询问,没有劝慰,只是沉默地举着伞。

还有父亲、林婉月她们。

她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在后头陪着我。

我轻笑一声,背紧长乐,再次弯Ŧû₀下腰。

一步,一叩。背上传来长乐最后的声音:

「娘亲…对不起…长乐好困……」

我声音哽住:

「睡吧…娘亲在。」背上再无回应。

一步,一叩。血与泥混在一起。

意识在剧痛中模糊。

三日三夜。

我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背着长乐,登上最后一级染血的石阶。

空中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真是服了你们,去吧去吧!以后别来了!」

就在这时,背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娘亲…」

23

长乐虽活了下来,但我还是不放心。

整整一月,都将她拘在院子里,汤药补品不断。

直到她小脸重新红润,活蹦乱跳才稍稍安心。

而父亲也渡过难关,我正式与江昭和离。

中秋月圆,父亲在庭院设了家宴。

长乐围着石桌跑,突然停下问我:

「娘亲,夫子呢?长乐好久好久没见到夫子了!」

父亲执杯的手顿了顿,带着深意看向我:

「近寒……他一直在等你。」

我心头微动,垂下眼睫。

父亲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当年,就是他一直求娶你,而我也是本意将你许配给他。」

原来那么早?

父亲叹息一声:

「他受了寒气,一直病着,时好时坏。明日,你代爹去看看他吧。」

我沉默着,没有应声。

直到宴席散尽,那清瘦的身影在脑中挥之不去。

翌日,我还是去了沈近寒的院落。药香弥漫。

他斜倚在窗边,脸色苍白,手里却还握着一卷书,看得专注。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望来,慌乱又惊喜,挣扎着想坐直:

「夫……何小姐?您怎么来了?」

「躺着。」

我快走几步,按住他的肩,触手微凉。

他闻言靠回去,目光却一直落在我身上。

沉默片刻。

我开口:

「父亲说……当年,你一直愿意娶我?」

他的耳尖浮起一丝红晕,轻轻点头:

「是。」

我看着他,不解地问道:

「我那时声名狼藉,更无倾城之貌。而你,也绝非攀权附贵之徒。」

他微微垂眸:

「因为……小姐救过我。」

我疑惑:

「救过你?」

他声音低缓:

「初入京城时,盘缠被窃,我被客栈驱赶,是小姐您的马车路过,命人赠我一袋银两解困。」

竟是这样?

我却没有一丝印象。

我蹙眉:

「就因为这个?那只是……」

「是,于您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绝处逢生,铭记至今。」

他抬起眼,目光坦诚而炽热:

「起初是报恩,想护你周全。可后来……授业相处,是心悦,想护你一生。」

他顿了顿:

「若小姐……心中尚有再结良缘的打算,恳请小姐考虑……近寒。」

他的眼神太炽热,话语又太真诚。

让我的脸不受控制地发烫起来。

我猛地站起身:

「我……我该回去了!」

长乐见我出来,跟了上来:

「娘亲!怎么了?脸好红,是不是也生病了?」

「没…没有!」

我慌忙掩饰,正要拉她走,却迎面撞上一人。

被我撞到的女子连忙后退一步:

「啊!」

声音清脆,我定睛一看。

是位身穿利落的官袍,眉目英气的女子。

她见我神色慌张,又回头看了看屋内的沈近寒。

恍然大悟般连忙解释:

「姑娘莫误会!我叫纪方白,是近寒……呃,沈兄的儿时玩伴!」

「刚考中女官,在京城暂无居所,暂借住几日!真的只是借住!我明日就搬走的!你千万不要误会!」

儿时玩伴…女官…纪方白…这几个词让我的脸色迅速褪尽血色。

是她!

前世一次京中宴席上,被众人艳羡的夫人。

当时她护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幸福地说:

「夫君是青梅竹马的儿时玩伴, 如今外放赴任,待我生产后便去团聚。」

甜蜜的笑容让我心生羡慕,所以才印象深刻。

原来, 她说的夫君是沈近寒。

原来他们才是天赐良缘。

当晚, 长乐窝在我怀里小声问:

「娘亲, 我是不是……快要有爹爹了?」

我沉默许久, 只是更紧地搂着她。

一会是纪方白前世幸福的笑容,一会是沈近寒今日灼热的眼神,在我脑中交织。

重活一世, 我已得到太多。

女儿失而复得, 父亲康健, 事业初成,挚友相伴……

怎能再贪心, 去强占她人命定的良缘?

第二日, 我再次踏入沈近寒的院落。

他如昨日般靠在窗前, 见我进来,挣扎着想起身。

我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平静:

「沈公子, 你的心意, 我心领了。只是……你我并非良配。」

他脸色比昨日更苍白了几分。

我避开他受伤的目光, 继续说道:

「我无意再嫁。沈公子品性高洁, 才华横溢, 日后定会遇到真正情投意合的女子。我提前祝公子与未来的夫人, 琴瑟和鸣, 恩爱白首。」

空气死寂。

他定定地看着我。

许久,他垂下眼帘,只余一声落寞的叹息……

「……我……明白了。谢何小姐告知。何小姐……保重。」

他接受得如此体面。

甚至没有追问一句为什么。

让我的心闷得发慌。

我不敢回头,仓促离开。

走出院门,阳光刺眼。

长乐默默跟在我身边,小脸耷拉着。

我蹲下身, 问她:

「长乐, 很想要个爹爹吗?」

长乐摇摇头:

「长乐是觉得……夫子很好……娘亲要是有人陪着说说话,多好。」

我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娘亲有外祖父疼着, 有婉月姨姨她们护着, 有子君姨姨一起做大事,还有你陪在娘亲身边,一点都不会寂寞。」

我捧着她的脸,认真地说:

「娘亲的路还长着呢,要读很多书, 要做女官, 要帮世间女子,还要看着长乐长大, 看你选择自己想要的活法。有没有夫君,从来都不是衡量娘亲幸不幸福的尺子。明白吗?」

长乐似懂非懂,但看到我眼底的笑意,也跟着咧开嘴笑了。

她用力点头:

「嗯!娘亲最厉害!长乐以后也要像娘亲一样厉害!」

「好。」

我牵起她的手, 迎着秋日,往家的方向走去。

「那回家!娘亲今日检查你的功课,《千字文》背得如何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