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超售，空姐问我可不可以坐下一班？
她提出可以补偿半张机票的价格，我欣然同意。
可下一班飞机到达，依旧超售。
我又获得了一次补偿，觉得真是赚钱的绝佳机会。
直到大屏幕上大面积航变。
铺天盖地的新闻显示机场附近的化工厂爆炸，整座机场逐渐被蔓延的毒气包围。
我意识到，自己被资本做局了。
1.
毒气弥漫到机场周围几十公里，公共交通工具全部停摆，汽车无法通行。
我们要想离开这里，只能通过飞机。
有位和我同个航班的男人冲到柜台，质问空姐。
「发生这种事，我现在要求你立刻安Ťù⁽排我上飞机！」
空姐耐心安抚：「刘先生，请您稍安勿躁。机组人员已经在处理，有什么具体情况我们会广播通知。」
男人不依不饶，「你什么态度！我投诉你！你等会不第一个安排我上飞机，我一定投诉你！」
我隐隐不安，突然想到如果每一班飞机都超售。
那我岂不是永远都无法上飞机了？
我走到空姐面前，鼓起勇气。
「我是八点半那班的超售旅客，已经错过两班没有飞了。有点赶时间，下一班能顺利登机吗？」
空姐继续微笑回应：「请您放心，我会尽量安排您登机的。」
她的官方回答并没有打消我的疑虑。
身后那批和我一样因为超售滞留在机场的旅客，发出了嘲笑。
他们都认为机场肯定会做好预案，我这是杞人忧天。
其中有对小情侣声音最大。
男生冲我嗤笑：「她是没坐过飞机吗？抓着空姐问个没完，飞机又不是地上跑的，肯定能准时起飞。」
女生附和他：「我宝宝最聪明了！和你一起坐飞机好有安全感。」
我势单力薄，无意和他们争论。
但心中的顾虑久久不能消除，还是和空姐反复确认：「我是商务舱，那等会儿我一定能优先登机的对吧？」
身后的嘲讽声络绎不绝，甚至有人质疑我看起来不像买得起商务舱的人。
要是平时我肯定不舍得花大价钱买，但这是公司奖励我连续加班一个月的报酬，谁知道会遇上超售？
「当然，李女士。等会儿飞机到了，会安排您优先登机的。」
我坐在靠登机口最近的位置，临近时间越发焦虑。
吵嚷的机场渐渐安静，似乎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旅游团里有位友善的奶奶过来安慰我：「小姑娘，你别担心，肯定最后都能上飞机的。」
「飞往山城的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旅客朋友们有序排队……」
终于开始登机了。
刚才那位冲空姐嚷嚷的投诉哥插队到我前面。
递出机票的那一刻，他被拦了下来。
「你说什么？我不能上飞机！」
2.
空姐挂着招牌笑容，抱歉地通知他：「刘先生，不好意思。由于突发公共事件，我们要优先安排原航班的旅客撤离，得等所有人都上飞机了，我们再看一下有没有您的位置。」
投诉哥破口大骂：「刚才不是你说能起飞的，现在又说不能走！你们耍我呢？我要投诉你！」
空姐怕他影响其他乘客，把他拉到旁边。
我和他同一个情况，但我比他镇定。
试图和空姐商量：
「商务舱位置少，我可以降舱，有位置让我上飞机就行。」
空姐一脸无奈，「这个我决定不了，需要请示一下领导。」
刚才那对小情侣也被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谢女士和王先生，你们的航班是联程的。由于前序航班取消，无法起飞。您需要重新购买。」
王先生抓狂：「什么？我后面还有一班飞机呢！」
谢女士全然没了刚才的娇滴滴。
「我早说让你不要贪便宜买中转的，这下好了！后面那班不能退也赶不上怎么办？」
我挤到队伍前面，空姐给我的回复还是：「没座位，请等待。」
顿时我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情。
随着每个航班都会有那么几个人超售，被滞留的旅客越来越多。
整个候机厅里埋怨声此起彼伏。
不知不觉，我侧头去看。
起码有几十号人被留在这里。
而我的超售补偿也由两千累积到了六千。
从早到晚，整整三趟飞机都没有我的位置，我也逐渐烦躁起来。
新闻上说机场外的毒气还未消散，情况不明。
好多人都说不等了，纷纷要求退票。
空姐欣然同意。
她拿出免责声明书一一分发，「退票后我们将不承担您滞留机场或离开机场的任何后果。」
人群瞬间安静。
大家都愣住。
投诉哥率先反应，「你这是什么意思？外面毒气满天，就不管我们了？」
「抱歉，后续事宜我也不太清楚。」
空姐机械的微笑服务已经无法安抚人群积攒的怨气。
人群吵嚷，迅速分成了两派。
一方认为这么久时间毒气早就烟消云散，要退票离开，不愿意在机场继续耗下去。
另一方认为只有机场才是最安全的，就想等着上飞机。
我被人群挤到后方，瞥见其他空少领着一位头戴墨镜的男人匆匆而过，没有检票就直接进入了廊桥登机。
不对！太不对劲了！
现在没通知登机，他怎么可以上去？
我冲到最前面指着他发问：
「为什么他能上飞机？」
空姐面露难色，她避重就轻地请我去商务舱休息室等待。
旁边一直拿着电脑，默默处理工作的商务人士缓缓开口，如同惊雷炸地。
「不会你们只安排有权有势的人上飞机，打算把普通旅客留在这里等死吧？」
3.
空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明显无法招架这波攻势。
她礼貌地解释：「当然不是，那位先生是特殊旅客，符合优先被安排登机的条件……」
商务男大哥推了推眼镜，乘胜追击。
「他符合什么优先登机的条件了？你们这套有法律依据吗？」
「他……」
我迅速和大哥站到一块。
「是啊，我们这些前面航班超售的都没走，他凭什么优先？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就现在安排我们登机。」
大哥出言提醒：「我不是超售的，我是改签的。」
空姐发觉我们两个没那么容易被糊弄，只能把我们带到商务舱休息室去，她说等会儿会有专人来处理。
可等了好久，依旧无人过问。
商务男大哥已经开始联系其他航班。
作为普通上班族的我还在担心明天无法顺利上班销假。
外面突然有人在喊：「完了！彻底完了！」
我才知道刚才退票的那部分人，有的一离开机场就在大门口十米之内毒晕。
口吐白沫，七窍流血。
出去等于送死。
剩下退了票还没来得及走的人也不敢轻易离开了，他们纷纷要求重新购票。
结果一打开购票平台，发现班机少得可怜。
一张票涨到了五万！
寂静的候机厅又吵闹起来。
我站在玻璃前，望见有一大团烟雾正在往停机坪这边飘过来。
4.
「毒气飘过来了！」
所有人惊慌失措，唯恐自己会被落下。
维护秩序的地勤人员出动，让大家稍安勿躁。
机场的广播里传来通知：「我们接到通知，由于毒气泄漏速度加快，请大家有秩序撤出至出入大厅等待安排登机。」
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把守在登机口的两侧。
大家一窝蜂地往大厅疏散。
我顺着拥挤的ŧů²人潮出去，却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疑问萦绕在我的心头，久久不散。
情况如此紧急，为什么现在还不安排我们直接上飞机离开？
所有乘客撤到安检口以外。
我视力不错，发现有不少身着制服的机组人员从原本关闭的另一边进入。
他们不会要背着我们偷跑吧？
有人同样发现了这件事。
在队伍喊：「他们怎么从那边走了？你们不是要把我们丢下吧？」
他们冲进安检口要往里闯。
「不能把我们丢下！」
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我们跑进去的时候，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大部分工作人员戴着面罩陆续登机，飞机在毫无通知的情况下，竟然背着我们起飞了。
敏感的乘客们本就身心俱疲，情绪一触即发。
场面一度失控。
他们拽着空姐、空少和地勤人员不让离开，大部分登机口都已经关闭。
空姐们被拉扯着，嘴里不停地解释。
可是无人想听，停机坪被毒雾笼罩，看不清前路。
我还在心存侥幸。
急忙拨打求救电话，但是一直占线。
发帖求助才发现，电话早就被打爆了。
好不容易我旁边的人接通了。
「我们现在被困在机场了……什么？毒雾扩散太快，抽不出人手？需要救援的地方太多？你让我原地等待救援？」
旁边的人气急败坏地挂断了电话。
我环顾四周，目测了一下剩余的乘客大概还有几百人。
难道我们都要留在这里等死吗？
广播突然响起。
大家不约而同地安静。
「还未退票的旅客朋友们，请不要惊慌。原地等待，稍后我们将安排您有序登机。」
有人欢喜有人忧。
那就意味着，被退票的就得留下。
「我们在机场，你们就要护送我们安全离开啊！」
刚才退票的那些人和空姐据理力争。
没退票的人已经冷静下来，变得很沉默。
这种时候，大家都只顾得上自己，哪里还有余力去管别人。
我看着那些无理取闹的人被安保人员带走，隔在安检之外。
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此时奶奶在给我发语音问我：「莎莎，现在在飞机上吧？几点飞机降落呀？」
我听到奶奶的声音，瞬间有点鼻酸，眼睛也湿漉漉的。
还是强装镇定，让她放心。
我很快就能回家了。
坐在我对面的商务男大哥打完电话回来。
正好我微微抬头。
被他撞见，有些尴尬。
他默默把视线移开。
在他旁边的母子，小朋友指着我问：「妈妈，姐姐怎么哭鼻子了？」
他妈妈立刻捂住他的嘴巴，一脸抱歉地冲我微笑。
「小孩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我瞥见那孩子手背上全是针眼。
一开始还奇怪，七八岁的孩子还这么溺爱，妈妈全程都紧紧抱在怀里坐。
交谈起来，才知道他们是去看病的，男孩阳阳得了很严重的遗传病。
这次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我看着小男孩向我展示他手背上的针眼，咧开苍白的嘴唇对我笑。
不免有些心疼。
我摸遍身上翻出几颗糖果放在他手心，告诉他：「别担心，你会好起来的。」
阳阳拆开一个喂给妈妈，一个喂给我。
他又侧Ţųₘ身递给大哥。
商务大哥面不改色地刷着手机，没有接。
我惊叹于他的冷漠，迅速坐了回去。
广播再度播放：「现在开始登机，请旅客朋友们带好行李。」
可我向外望去，外面仅剩一架飞机了。
这么多人都能上飞机吗？
我走到前面问空姐：「我们都要上外面那架飞机吗？这么多人坐不下吧，如果这次没上，后面还会有飞机来接吗？」
空姐微微摇头，依旧微笑。
「不会的，这是最后一架飞机了。ẗŭ̀ₓ」
什么！
还没等我继续问，广播通知：「由于飞机位置有限，将有部分旅客会被退票，请凭未退票购买界面登机。」
站在我身后的投诉哥突然大叫：「啊！我被退票了！」
队伍里的人立刻打开手机，不少人都被退票。
「怎么会……」阳阳妈不可置信地望向我，她直接晕了过去。
她和阳阳都被退票了！
5.
阳阳哭喊着要妈妈。
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伸出援助之手。
商务大哥马上解开手表，利落地趴下来急救。
还好，人缓了过来。
我发现大哥并不是真的冷漠，那身精英范的西装包裹下有一颗柔软的心。
我把顺手捡起来的手表交还给他。
他愣了愣，接过后道谢。
阳阳妈是醒了，但是她要面对的是被退票的崩溃。
她跌坐在地，无措地抱着阳阳大哭。
关于退票的原因，没有一个人给出解释。
被退票的大部分都是经济舱的旅客。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看自己的机票。
看到商务舱三个字，第一次有种安心的感觉。
我在心里感谢公司一百遍，发誓回去一定少摸鱼。
「为什么退我的机票，难道你们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吗？」
投诉哥拽着空少的衣领质问，对方只能无奈地告诉他，这都是航空公司的决定。
「你信不信我投诉你！」
空少这次没有安抚投诉哥，反而叹了口气。
「那您就去投诉我吧。」
投诉哥怔住了，他没想到他赖以生存的那套投诉招数在这里失效了。
空少正了正被他拉歪的领带。
「请您退到一边，让其他旅客登机。」
投诉哥失魂落魄地被推开，他暗骂了一声，抹着脸蹲在角落里啜泣。
本来在我前面排队的商务大哥也退出了队伍，我无意瞥见他的手机也收到了退票短信。
但是他好镇定。
难道他有别的途径可以离开机场？
商务大哥走到阳阳妈面前，不知道凑过去说了什么。
阳阳妈一个劲地要给他磕头。
他摸了摸阳阳的脑袋，阳阳闪着无辜的大眼睛盯着他。
我看到阳阳妈抱着阳阳跟他回到排队的队伍，实在好奇。
又绕回最末排队，想看看怎么回事。
前面突然吵起来。
原来有人插队。
是个从头到脚都散发金钱气质的中年大叔，他腆着老脸和啤酒肚挤到最前面。
「我可以加钱，只要能让我上飞机！」
空姐无奈地解释：「不好意思，这我不能决定。」
「你们不是有什么登机口升舱，我现在就给钱商务舱两万够不够？」
一出手就是两万，怎么会买经济舱？
我踮脚起来往前瞅，不想错过一Ŧų⁵点。
空姐依旧告知他，线下购票系统关闭，她没有权限。
「不是我说！我就迟到了一会儿，你们飞机就飞走了！你们不等我本来就错了！现在我加钱还不可以上？」
他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不过迟到了八个小时，飞机应该等他。
我有些瞠目结舌，这位大叔是有点太霸道了。
「抱歉，请不要影响其他旅客上飞机。」
安保人员把他拉开，大叔直接给了对方一拳。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身家几千万，你小心我出去整……」
这位大叔被拉走，我以为闹剧到这里就结束了。
没想到又来了几个戴墨镜的。
原以为他们会被轰走，结果居然顺利登机了。
大叔顿时不高兴。
他冲过去质问这几位连购票记录都没有出示的人为什么可以直接上飞机。
「难道飞机场是他家开的啊？」
进到登机口的女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感觉她有点眼熟。
一搜果然是知名企业家的千金，随着链接一起跳出来的是她的绯闻。
她男朋友是航空公司的太子爷！
我恍然大悟，有的时候不是加钱不行，而是只加钱不行。
那商务大哥岂不是背景也很硬。
快排到他们的时候，我看到商务大哥掏出手机。
空姐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大哥的表ẗü₆情露出了一丝疑惑。
此时我的手机也响了。
点开却是退票短信！
「很抱歉，李女士您乘坐的航班……由于不可抗力我们将进行退票处理。」
可我坐的是商务舱啊！
6.
「沈先生，不好意思这三张商务舱的票都被退票了。」
大哥那张一丝不苟的脸终于出现波动。
「怎么可能？」
我也冲到前面，询问这个退票信息的真假。
得到的结果都是确实被退票了。
但只有我和大哥买的三张商务舱被退票了，其他人都登上了飞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再也按捺不住，「你们为什么就退我的票？你们要给我一个说法！」
眼看就能上飞机了。
现在告诉我被退票，我无法接受。
大哥拉住我，他把我叫到旁边。
我急得直掉眼泪，不想理他。
我和他不一样。
他有能耐临时弄到三张商务舱。
我不行，这是我唯一回家的机会！
「你没有发现，刚才进去的是三个人吗？」
我吸了吸鼻子，立刻明白了他的暗示。
是他们顶替了我们的位置！
可是才三个人，有四张票……
「请李恩莎女士尽快到十八号登机口登机！」
我听到广播，燃起了希望。
难道我没有被退票！
谁知从远处悠悠走来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她轻轻举手。
「我在这。」
她是李恩莎，那我是谁？
7.
我拿着身份证往前冲，直接撞开那个女人。
「我才是李恩莎，你们弄错了。」
空姐一时间不知所措。
她身旁那个级别更高的男人站出来处理，他让我们出示机票页面。
可我的平台上早就显示退票了，根本拿不出来。
男人只能抱歉，「李女士，拿不出来的话我们无法让您登机。」
我看向那个女人，笃定她和我一样拿不出来。
谁料她撇撇嘴，亮出了机票记录。
我抢过她的手机确认后，油然升起一阵凉意。
因为上面的身份信息全是我的，但是账号却是她的。
她抢了回来，「让开，我要登机。」
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百口莫辩，无论我怎么解释这张票是属于我的。
还是没能登上飞机，眼睁睁看着她拿着我的票上了飞机。
大哥走了过来，把真相告诉了我。
原来公司为了省钱在第三方帮我买的机票，第三方直接为了赚取高额差价，盗用我的身份信息，还把我的票给了别人。
而他刚才的票也是这么来的。
但他算错了一步，那就是更有权势的富人无须花任何钱，就可以夺走在他手里短暂停留的这几张票。
听完他的解释，我也沉默了。
我们两个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工作人员也逐渐撤离登机，唯独刚才态度最好的那位空姐被剩下的乘客团团围住。
「乘客优先，那你们不能先让几个空姐空少下来，我上去，我情况这么紧急！」
「我更急，我老婆要生了！我得回去陪他，你就不能挤一挤，我站在飞机上也可以啊！」
她的同事呼唤她：「闻慧，快上来！」
可是围着她的人太多了，她根本抽不开身。
「我理解大家的心情，马上就会有专门的救援人员过来的，请你们不要急。」
副机长走过廊桥，一脸不悦地挑眉。
「怎么还不关舱门？不走了是吗？」
空少解释：「闻慧，还没上来呢！」
「不管她，关门！」
副机长下了命令，「不然你留在这里陪她！」
空少只能在混乱中锁住了廊桥的门。
闻慧就这样被抛弃了。
当意识到廊桥的门关闭，剩下的人都扑过去要砸门，试图抓住一点微弱的希望。
可是无济于事，舱门一关。
他们哪怕把廊桥的玻璃砸开，也只能吸取毒气，死路一条。
闻慧呆呆地望着起飞的飞机。
她反应过来后，狠骂了一句脏话。
全然没有了刚才礼貌的语气，「别问我，滚开！」
她不停地站在原地发消息咒骂那群丢下她的人。
我把这一切尽收眼底，闻慧虚脱地坐在一旁，束手无策。
灾祸面前，人人平等。
我们来不及伤感。
因为毒雾越来越浓了，直接从廊桥漫进登机口。
8.
剩下的人只能往高处逃。
我跑过去拽起闻慧，跑到安全的地方后，我问她有没有备用的防护服和防毒面具。
她立刻反应过来，带着我去搬。
路过商务大哥，闻慧叫住他。
「沈烈，你也过来帮忙！」
他们还算有良心，留下了不少氧气瓶和防毒面具。
每个人都勉强能分到一个。
但这些物资能撑多久，不得而知。
我还在努力拨打救援电话，我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被丢在这里了。
大家聚集在一起，出奇地安静。
刚才那位插队的大叔突然惊呼：「什么？现在可以联系直升机来接我？」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他。
他的身上充满了生的光芒。
大叔提出可以动用关系，调几架直升机来接我们。
沈烈很严谨，「那是几架？」
「三架轻型直升机，包开的六个人一架。」
可我们这里还有二十八个人。
远远不够。
沈烈左思右想，没有继续追问。
我看到希望，不愿放弃。
「大叔，你不管能不能都离开！先叫来。能走几个算几个。」
大叔笑眯眯地答应：「小姑娘，挺机灵的！」
沈烈猝不及防地开口提问：「不是免费吧？」
大叔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那当然，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餐。」
生死面前，能花钱消灾，我咬咬牙也同意了。
但大叔直接狮子大开口。
「图个吉利，那就十万八，十全十美，你发我也发。」
一下引起轩然大波。
「那你怎么不说一千八！」
「一个座位十万八，你不如去抢！」
沉默许久的投诉哥开腔了。
我完全傻眼了。
在网上还搜了一下直升机的费用，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其他人也觉得大叔卖得太贵，怎么能趁火打劫。
大叔冷笑：「我又不是做慈善的，你们不坐，那就在这里等死。」
我看着手机里的余额，工作几年就攒了三万多，加上退票和超售补偿勉强到五万。
还差这么多……去哪弄？
可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我开始借钱，想办法各种套现。
给朋友发消息。
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李恩莎，你别被诈骗了吧？」
我倒希望这一切是假的。
此时此刻真的很像一场难以醒来的噩梦。
低处全是毒雾，我甚至不想睁开眼，期待这是幻觉。
还好我平时人缘不错。
借到了一万多，还是还差三万多。
怎么办？
我有些沮丧地反复刷新余额。
奶奶突然转了三万给我。
我瞪大了双眼，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养老钱，我怎么能要？
怕她担心，我都没敢告诉她。
结果一听到她的语音，我的眼泪就喷涌而出。
「莎莎，奶奶不知道够不够，不够你再和奶奶说……」
我哭到防毒面具起雾，克制了一下情绪准备回家。
结果大叔突然变了卦。
他要求我们竞价购买座位，底价十万八。
9.
面对大家的指责，他不以为然。
大叔理所应当地道：「这可是救命的位置，当然价高者得。想省钱，那你们就留下来等救援吧。」
旅游团的爷爷奶奶们本来都打算掏钱回家了，一听他这么说，纷纷抵制。
「我们是有钱，我们又不是冤大头！」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这样会遭报应的！」
之前嘲讽我的那对小情侣躲在角落商量。
谢女士让王先生说：「你帮我出了这一次，以后娶我就不用彩礼了。你救了我的命，我保证以后给你当牛做马。」
王先生恶狠狠地甩开她撒娇的手。
「你还敢提彩礼？我命都要没了。我爸妈拿买房子的首付救我，可不是浪费在你身上的。」
他直奔大叔要买座位。
谢女士恼羞成怒冲过去把他的手机抛到毒雾里，这下他也买不了了。
王先生和大叔商量过后付款。
大叔啐了他一口：「滚！」
旅游团的爷爷奶奶本来说好不买，但是耐不住子女的电话轰炸，最后还是花了大价钱，便宜了大叔。
十四个座位，全部售空。
最高卖出了七十万的天价。
我捏着手机，气不打一处来。
更多的是深深的厌恶。
这种人真缺德！
「好，等会大家跟着我走！直升机马上就要来了！」
买了座位的人纷纷起身。
阳阳妈和阳阳竟然也站了起来。
可是她不是为了治病早就没有积蓄了吗？
他们给沈烈磕头。
「快谢谢大哥哥！」
看来是沈烈帮了他们。
我很奇怪。
沈烈能把他们弄上去，自己为什么不上？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走过来低声解释：「我没花钱。」
我震惊地望着他。
「有种东西叫资源置换，我介绍了一个对何大勇很有帮助的人脉，他答应给我一个位置。」
「那你为什么不走？」
沈烈叹了口气，「阳阳的身体撑不住了，他必须离开。」
「我们还可以留下来等救援，而且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这种时刻，他居然舍己为人。
我对他肃然起敬！
完全颠覆了我一开始对他的印象。
但当上直升机的时候，阳阳妈却抱着阳阳被轰了回来。
我和沈烈同时跑过去扶住她。
沈烈冷声呵斥何大勇：「何总，你是要出尔反尔？」
何大勇叉着腰指着阳阳：「我是说可以换人坐，但是你这个人情也只能换一个人，他们可是两个人，这Ťūⁱ让那些花了钱的人怎么想？我怎么和他们交代！」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提钱的时候不讲原则，现在讲原则了！
我怒不可遏地反驳他：「你别太过分了！阳阳就是个孩子！」
阳阳妈急哭了，她抱着阳阳跪下来。
「求求你，让我们上去吧！」
阳阳隔着面罩都看起来很虚弱，他真的撑不住了。
阳阳妈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子，心都碎了。
她妥协了：「那你让阳阳上去，我不去了！」
何大勇依旧铁石心肠。
沈烈想要再买他一次人情，换取他们母子同时上直升机。
「何总，大不了我让我师父……」
「不行，这是我的规矩！」
何大勇强硬地拒绝了他。
沈烈也束手无策了。
我灵机一动，「你卖的是座位，陆姐抱着阳阳不就行了？这就不违反原则了吧。」
何大勇还有一些犹豫。
我故意激他，「阳阳身体可不太好，陆姐把机会给阳阳，可阳阳一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负责？」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
「那就你抱着他，赶紧的吧！」
阳阳妈不停地和我说谢谢，我让他们快去。
我回过头，发现沈烈一直盯着我。
何大勇清点了一下位置，发现多了一个空位，还可以带一个人。
他又跑回来问谁愿意出钱！
可是无人回应，何大勇不死心。
「十五万，十五万就走了！」
他和黑车司机有什么分别？
我用手指戳了戳休息的沈烈：「你不走吗？还有一个位置。」
他淡淡地回我：
「人情只能卖一次。」
「你花钱啊，你不是有钱吗？」我和他已经比较熟络了，就有点口无遮拦。
沈烈冷哼一声：「不想让这种龌龊的人挣。」
他居然在生死大事上这么有骨气？
但我想到还在等我回家的奶奶，我鼓起勇气要和何大勇讲价。
谁料闻慧抢先一步，揽住了何大勇的胳膊。
她不知道贴着何大勇说了什么，把他逗得花枝乱颤。
何大勇把她拉去了洗手间，可我看她的动作似乎有些抗拒。
思虑再三，我还是决定跟过去。
就听到洗手间里传来惨叫，是闻慧。
「何总，你别这么心急，不是说好了你带我走，我再和你好好约会的吗？」
「你当我傻呀，等会儿你跑了我不就亏大了！你现在从了我，我可以考虑考虑带你离开。」
「不要！我不愿意了！你放开我！」她拼命挣扎。
我立马抄起灭火器就冲进去。
「你放开她！她都说不要了！」
何大勇松开了闻慧，闻慧狼狈地爬起来，脸上还有泪痕。
他捋了捋头上为数不多的两根毛。
「真晦气！你就是个空姐，还敢拒绝我！」
我拿着灭火器就是一顿喷，何大勇落荒而逃。
闻慧擦了擦眼泪。
她哽咽地开口：「谢谢你。」
我让她下次别再冲动了，这种唯利是图的男人怎么可能真的Ṭũₓ带她走。
「你说的对。我也反应过来他想骗我，但是我真的太想活下来了。」
闻慧长得很漂亮，她告诉我这是她唯一的筹码了，就想放手一搏。
当她被机组抛弃的时候，整个人都绝望了。
「我跟你说，副机长骚扰过我很多次。他有老婆还给我递房卡，我没去，这次我被抛下就是他在报复我。」
我静静听她述说着那些黑幕，感觉她一个女孩真的很不容易。
闻慧突然站起来向我鞠躬。
她深吸一口气：「对不起，其实第一次超售的时候我是故意找上你的，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就接到通知出事了。」
「高层下了通知要优先保证贵宾离开，后台都是他们暗箱操作。所谓的超售就是有人花了更高的价格买了你的位置。」
「但我也走不了了，这算报应吧。」
我大概猜到了。
资本做的局，谁也逃不过。
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没用。
我自嘲道：
「真是贪小便宜吃大亏。」
闻慧心如死灰，我却拉起她的手安慰：「别放弃，不是说了会有救援赶到的！」
「可是好像氧气不够了。」我低头摇了摇瓶子，我说怎么感觉有点呼吸困难。
晕倒的前一刻，我听见有人喊我。
「李恩莎！你在里面吗？」
是沈烈，他来找我了！
10.
沈烈给我换上了新的氧气瓶。
我咳嗽两声，活了过来。
不知道为何透过面罩，我居然看到他眼睛里有担心。
剩下的人不多了，物资也不多了。
毒雾越来越浓。
我决定和沈烈、闻慧一起去找出路。
机场里剩下的物资我们撑了三天。
找避难所的时候，我看到旅游团仅剩的一对老夫妻两个人手拉着手，平静地依偎在一起。
他们没有戴面罩, 紧闭双眼。
似乎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太痛苦。
那个奶奶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奶奶，也是她对我抛出了第一个善意。
可惜老夫妻没有什么积蓄，来旅游就已经是最后一次放松。
结果却遇到这种灾难。
其实拍卖的时候, 奶奶偷偷告诉过我, 他们的钱够一个人离开。
但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一起留下。
我在便利店发现了倒地的投诉哥, 他嘴里塞满饭团, 应该是饿狠了。
毒雾让他神志不清，肌肉都僵硬无力。
听说他抢了几个人的氧气瓶，是被赶下楼的。
还有那对小情侣, 躺在一起, 互相拔掉对方的氧气管不肯松手。
短短三天, 物是人非。
我不禁思考，我们三个人不会像他们一样自相残杀吧？
我找到了一个氧气瓶, 回到临时的避难所。
发现沈烈倒在一边, 闻慧不知所踪。
我有点慌了。
难道闻慧抛弃了我们？还是她也死了……
我摇了摇沈烈的氧气瓶, 才发现他的没气了，而且我注意到他的氧气瓶好像已经两天没换了。
那这段时间？
面对未知的救援时间，我盯着手中的氧气瓶犹豫。
最后我决定给他接上。
沈烈呼吸到新鲜的氧气, 苏醒过来。
他就是有点缺氧。
我放心了。
他醒来后紧紧抓住我的手腕, 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我的手好酸, 才打破沉默。
「你能握轻点吗？我手酸了。」
沈烈迅速松开我, 他干咳两声：「闻慧呢？」
「她……我不知道。」
我希望她活着, 哪怕她是抛弃了我们活下去。
沈烈听懂了我的潜台词。
只剩下我和他的空间, 异常安静。
我给奶奶发了一条语音：「奶奶钱你收了, 我有钱花。」
沈烈却什么都没有做，就是静静地陪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恍惚间听到闻慧的声音。
「这里还有人！快来！」
然后再度睁开眼睛，就在医用直升机的担架上。
我急忙询问：「沈烈呢？」
闻慧笑而不语，她瞥了瞥旁边。
我才感觉到有一只手紧紧拉住我不放。
闻慧用塔台反复地发送信号，救援队才及时来救我们。
这次事故死了不少人。
经过调查, 涉事的多家航空公司被调查。
那些黑幕曝光在网络上, 迅速发酵。
奶奶得知我在医院，赶过来的时候都没站稳。
我泪流满面地抱住她, 感觉活着真好。
新闻上报道何大勇出事了, 他因为要求驾驶员掉头去接其他人，还想把几位高龄的老人踢下飞机腾出位置。
结果老人们气愤不已，把他反杀直接推下了直升机。
因为老人们的年纪都很大了，并且主谋的老人达到可以免责的年龄，所以统统免责。
何大勇还将面临违规使用直升机的高额处罚, 真是恶有恶报！
闻慧比我早出院, 她辞了职，还举报了副机长的违法行为。
现在副机长被吊销执照, 将面临调查。
我和闻慧也算患难与共，成为好朋友！
她拿着鲜花来看我，我噌地坐起来，却有点失落。
「你以为是谁来看你？」
我默不作声, 勉强一笑。
沈烈的情况比较严重，所以转院了。
我很后悔没有留他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突然我的手机亮了。
「您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沈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