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秀入宫第一天,皇帝驾崩了。

被派去守皇陵,皇陵塌了。

又被赶去皇家菜园种菜捉虫。

整个皇宫的人都食物中毒了。

被带到太子面前,我跪在地上半个时辰。

他才缓缓开了口:「汝甚好。」

我弱弱抬起头:「?」

「像你这样的人才。」

「不嫁给本王的对手真是可惜了……」

01

我生下来就是天煞灾星。

一出生,侯府嫡母便突发急病去世了。

要怪就怪她自己。

我一个青阳侯府的庶次女,能跟她儿子争抢什么,竟要着人毒死我。

就这样,母亲摇身一变,被抬成了家中主母。

虽对我来说是个好事。

可从那以后,大家都传我是个天煞灾星。

沾谁谁倒霉。

我一出门,整条街都鸡飞狗跳。

我去私塾,私塾竟然连夜塌了。

于是我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地当个大家闺秀。

父亲日日在宗祠前求爷爷告奶奶。

母亲日日在佛前诵经祈福。

终于挨到了我十五岁那年。

三皇子龙骧将军年少有为,平定西南战事。

天下大赦。

皇帝如日中天,广为选秀。

我被选为秀女,进了宫。

母亲前一晚还在絮叨:

「皇天贵胄,天子命脉,定是没什么大碍的。」

可进宫当晚,如日中天的皇帝竟驾崩了。

我们这批秀女全被派去守皇陵。

秀女们在我耳边成日地哭,从早哭到晚。

我一烦,皇陵塌了。

钦天监连夜夜观天象,发现一颗天煞灾星落入龙脉!

钦天监监正跪了一夜,也没找到这颗灾星到底是谁。

我还没来得及瑟瑟发抖,又被派去皇家菜园。

这一次,整个皇宫的人都食物中毒了。

我总算是被揪了出来,被带到太子面前。

我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半个时辰过去,终于听座椅上那人缓缓开口:「汝甚好。」

我弱弱抬起头:「?」

只见太子眉头紧锁,单手扶额:

「像你这样的人才。」

「不嫁给本王的对手真是可惜了……」

02

我被太子一纸婚书送给了三皇子当侧妃。

三皇子,正是平定了西南战事的那位龙骧将军。

四舍五入,是三皇子害死了先皇。

不是我,嘻嘻。

成婚当日,我凤冠霞帔坐了一夜。

花烛燃尽了,也没见着传说中的那位三皇子。

我饿得前胸贴后脊,最后只得自个儿无奈地和衣睡下。

谁知还没睡稳,却听门外吵嚷得厉害。

「不好了!」

「前厅走水了!」

我忐忑不已,生怕查到自己头上。

所幸火势不大,很快就扑灭了。

只可惜……先皇亲笔御赐的那块牌匾被烧了个干净。

府中大管家抱着牌匾残躯欲哭无泪。

可还没待大管家哭出声来。

三皇子府中那位长住在潇湘阁的远房表妹又落了水。

人无大碍,只是秋末的水极寒,她不能再生育了。

远房表妹本是打着做三皇子侧妃的心思,现在也实现不了了。

那位远方表妹哭得是梨花带雨,寻死觅活的。

一时间,三皇子府里乱作一团。

这时,有人想起我那天煞灾星的传闻。

快马着人去将那刚成婚便去了军营的三皇子,请回家来。

三皇子快马加鞭,辰时才入府门。

他刚一进门,天上便路过几只鸟,鸟粪滴了他一身。

他愠怒不已,冲进房门。

「圆房!」

「即刻圆房!」

03

三皇子踏进房门时,我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的凤冠还戴在头上,华美的霞披被我揉得皱巴巴。

睡梦中还在呓语:

「大鸡腿……」

「万宝楼……」

「饿……好饿啊……」

三皇子愣了,他把大管家喊过来,低声问:

「侧妃……昨晚饿着肚子睡的?」

大管家后背全是汗,哭丧着脸:

「回将军,昨夜前厅走水,又恰逢潇湘阁那位落水……」

「小人,实在是没顾上……」

三皇子沉着脸半晌。

「万宝楼有什么好吃的?」

他指着大管家:

「你去,都打包一遍回来。」

大管家抖得如筛子一般,唯唯诺诺地下去了。

还带上了门。

我睡得正香,口水直流,不雅极了。

三皇子见状却低低地笑起来。

身上肃杀之气消了大半。

他好整以暇地和衣躺下,盯着我目不转睛。

我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我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

三皇子将食指竖着比在唇间:「嘘——」

是了,我是有夫君的人了。

可面对三皇子,我仍是有些忐忑。

三皇子看出了什么,突然开口:

「你很害怕?」

他的声音有了些许沙哑的质感。

我垂着眼睛,低声道:「有一点。」

听了这句话,三皇子许久没说话。

只有清浅的呼吸声,一下一下,落在ťûₖ我的发间。

「你虽是侧妃,可既已嫁于孤,孤自会善待你。」

0ṭũ̂₉4

善待与否,并不是我最在意的。

我这个天煞灾星,万一让他死了,我不又是鳏妇了?

使不得,使不得。

可很快,另一种感觉便替代了我脑子里的这个想法。

夫妻之事,总是要疼的。

可我没想到会这么疼。

就在我觉得实在疼得有些难以忍受时……

一切却陡然结束了。

不多时,三皇子起来了。

我也坐起来,问道:

「殿下,要沐浴吗?」

外面天光已然大亮,一切都看得清楚非常。

三皇子闻言,深深看了我一眼,很长的ťū́ₔ一眼。

他有些绷着脸,神情很复杂。

他好像不悦,或者是挫败?

我疑惑不已。

他没下床,径自躺下了。

我也只好躺下。

我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实在是躺不住了。

我正要张口,却感觉身边的男人突然一个翻身,将我覆住。

三皇子的眼眸幽深,声音沙哑,不容拒绝地道:

「再来一次。」

05

与三皇子圆房过后,我许久都没再见到他。

久到,我几乎快忘记自己已是个有夫之妇。

经此一役,我天煞灾星的名号彻底传了出去。

笑死,根本没人敢招惹我。

我过着米虫般自在的日子。

直到皇太后召三皇子与我进宫叙话。

马车上。

三皇子叮嘱我:「见了皇额娘,你就站在我身后。」

「莫要抬头,也莫擅自回话。」

我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三皇子屏退左右,在马车上与我细细道来。

先皇驾崩后,本应太子继承大统。

可先皇后把持朝政,不愿放权,天子之位名不存实也亡。

先皇后不知从何处拿来先帝遗诏,美曰其名「考查」。

竟力排众议,成了手握实权的皇太后。

如我所想的一般,太子并非皇太后所出。

而三皇子货真价实的,是皇太后的骨血。

朝堂上呼声最高的,也莫过这两位了。

怪不得太子要想尽办法,将我送进三皇子府中呢。

我边想着,边低着头偷看旁边的三皇子。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怪好看的。

06

转念间,我们二人已到慈宁宫前。

我低着头,从余光中观察这位手握实权的女人。

她不算年老,也不算年轻,约莫三十出头的模样。

依旧美艳非常。

她一身皇太后的服制端坐在榻上,华贵至极。

她先是谆谆教导我一番。

要我养好身子,好为三皇子快快开枝散叶。

我话极少,只是不住地点头。

皇太后见我话不多,又提起皇妃之位空悬,谁家的贵女正及笄。

三皇子根本不接茬,只是恍若未闻般敷衍了事。

皇太后气儿都不顺了。

于是又话音一转,说起西北战事。

匈奴屡屡进犯疆土,要将刚及笄的五公主送去和亲。

我垂着眼,却听三皇子拍案而起。

「西北小儿,何足为惧!」

「皇额娘若是担忧至此,儿臣愿自请平定西北之乱。」

「万轮不到让五妹妹去和亲的地步!」

皇太后脸色难看得紧,最后却还是允了他。

三皇子最后阴沉着脸拉着我出了门。

谁知刚出宫门,只见十几个御医成群结队般往慈宁宫那边跑。

三皇子的暗卫从树上飞下来,低眉顺目:

「殿下,听说您刚出慈宁宫,皇太后便突发怪症……」

「腹泻不止,奇怪非常……」

三皇子奇怪地斜睨我一眼。

我:「?」

我真的没有!

07

出兵西北的前一晚,三皇子又来了我房里。

依旧是耳鬓厮磨。

可好像已没有之前那么痛了。

竟还会觉得有一些自在,和……舒服?

他走之后,我甚至开始期待起与他的良宵。

我满心欢喜的在府中等他凯旋。

三月后,他大胜匈奴。

凯旋之日,他却不是一人回来的。

他身后跟了一辆金装玉裹的马车。

马车里坐着的女子披罗戴翠,笑得娴静又清雅。

我心烦意乱地回到府中。

府中竟已在挂红绸、吊灯笼了,喜气非常。

当晚,三皇子就又成了一次亲。

三皇子大胜匈奴,那女子乃匈奴大夏的碧翎公主。

名为都兰,和亲来的。

保住了五公主,保不住三皇子。

我怅然地坐在庭院里,远眺着府中遍布的红绸子,幽幽地叹了口气。

皇子嘛,是该三妻四妾的。

我安慰着自己,一会儿便宽了心。

月色渐浓,我熄了烛火,沉沉睡下了。

不多时,窗外便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被吵醒了。

脚步声,吵嚷声,府里乱作一团。

我唤来婢女问:「这是怎么了?」

婢女也被吓得魂不守舍,张口结舌:

「侧、侧妃娘娘,三皇子殿下方才送走宾客,刚进兰侧妃房里……」

「便见一道天降惊雷,烧着了屋檐的红绸布起了火……」

「这会儿府里都正忙着救火呢……」

08

红绸布遍布府上的每个屋檐。

烧一处,着一处。

浇灭一处,又起一处。

府中上下灭火整整灭了一夜。

我实在心虚,一夜没敢睡觉。

第二日一早,三皇子就着人把我喊了过去。

他还穿着昨日的喜服,远看红彤彤的一片。

三月不见,他好像瘦了些。

我低着头行礼,拿余光瞧他。

喜服怎么破破烂烂的?

我惊讶地抬起头。

却见三皇子脸上的黑一块、白一块。

沉着脸,面色铁青。

「殿下这是怎么了?」

三皇子瞧了我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昨夜火就那么大?」



我百口莫辩!

「啊?」

「不是,我没火大……啊?」

三皇子听了没说话,抬抬手,让下人们都下去了。

我忐忑地站在原地没动。

只见三皇子招招手,让我上前些。

「罢了罢了。」

怎么能罢了呢?

我更急了,我连忙上前,扯着他的衣袖不住地解释。

说我昨日是往他们院里看了许久,可没过多久就进屋了。

说我确实是有些伤心,很快就把自己安慰好了。

说我安慰自己,皇子嘛三妻四妾的,正常。

说府里起火时我已经睡着了,真的跟我没关系。

说完我跪下了,我伏在地上:

「殿下,我真的没有嫉妒兰侧妃。」

「顶多……只是有些羡慕罢了。」

我垂着头,等三皇子发话。

等了许久,却听不到上面的人一点回应。

我好奇地抬头,却正对上三皇子沉静的眼眸。

他托着腮看我,低低地笑着。

突然,我感觉脚下一空。

再回过神来,我被他拎着揽进了怀里。

三皇子将我箍在他怀里,摩挲着我的脸。

「三月不见,怎么还沉了。」

我十分不好意思。

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能不沉吗。

我没开口,便听三皇子又说:

「我与兰侧妃,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志向高远,并非我这里便能困住她的。」

哈?

三皇子难不成,还是单相思?

我疑惑地看着他。

三皇子却笑了:「信或不信,你见她便知了。」

「还有,以后不要叫我殿下。」

「叫我子晏。」

三皇子的表字?

这是我能喊得吗?

我犹豫半晌,还是叫出了口:「子晏。」

三皇子环上我的腰,很是满意。

「不错。以后我便唤你晚晚。」

三皇子竟然知道我名字?

我很惊讶。

三皇子见状挑眉看我:

「怎么,觉得我连自己侧妃姓甚名谁都不知?」

「姜听晚,你是不是把你夫君想得太废物了?」

09

三皇子箍着我不让我跑。

在他房里与他叙了半日的话。

用晚膳时,他将兰侧妃也唤了过来。

见兰侧妃第一面,我便知三皇子没有骗我。

兰侧妃很是高挑,五官端正英气。

身形不同于长安的侯府娇女,她腰杆挺得直直的,板正又健美。

她在三皇子面前不卑不亢,看他的眼神正气又自然。

不像夫妻。

像上下级。

感觉下一秒就要跟三皇子汇报工作。

她同三皇子行了礼,便盯着我看了许久。

「这一定是三皇子口中的晚侧妃吧?」

我有些紧张。

下一秒,兰侧妃却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晚侧妃……长得好像我的妹妹。」

她唇角噙着笑,眼睛里却透了些忧伤。

我愣愣地看着她,不知怎么回答。

三皇子轻咳一声:「用饭吧,快冷了。」

终于能吃饭了。

我不客气地坐下,抓起一只鸡腿就啃。

吃得正开心时,却听三皇子对兰侧妃说道:

「用完膳,孤今晚去你那里。」

我的动作停了一瞬。

三皇子继续说。

「偶尔也要装装样子才是。」

兰侧妃的动作也停了一瞬。

「殿下,你出征三月,明日需得早早去军营点兵才是。」

「黾勉苦辛,朝乾夕惕。殿下勿要懈怠,今日早些休息吧。」

怪不得三皇子说我见了她便知道了。

这哪里是娶了个老婆。

这是找了个妈。

我连忙低下头,心里暗自庆幸,却听兰侧妃又道:

「晚膳后,晚侧妃到我房里来吧。」

「殿下治下须严,万不可懈怠才是。」

笑死。

三皇子竟然也有今天。

我埋头苦吃,溜着缝偷偷看他。

三皇子一副有气不能出的样子。

嘻嘻,我在心里狠狠嘲笑他。

10

不过很快,我就笑不出了。

兰侧妃把我带去她房里,问的第一句话是。

「会看账吗?」

我摇头:「不会。」

她又问:「掌过家吗?」

我怯怯:「不曾。」

她叹口气,疑惑不已:

「你虽是侯府庶女,但这些掌家之事多少也应有所耳闻……」

我无奈开口:

「大家说我是天煞灾星,可能……」

「怕我把家里搞垮了?」

兰侧妃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倒是听三皇子说过。」

「但这种牛鬼蛇神之事,我是不信的。」

她正色道:「从今往后,你每日来我这里。」

「这些掌家之事你迟早要会的。」

我心中暗暗叫苦,却又觉得她说得很对。

从小家中不肯教我,现在有人愿意,实在是我的幸运。

我打起精神,细细地听兰侧妃「授课」。

可不到半个时辰,事情就变得不对劲起来了。

先是下人上茶时不小心洒了。

茶水把我们的书本浇得透湿。

兰侧妃摆摆手:「无碍,我们不用书本了。」

接着又没过多久。

一阵妖风吹过,屋里的烛火全熄了。

……

我瞧不见兰侧妃,但听她声音硬邦邦的。

「去取我带来的长明烛来。」

下人不一会儿便取来了,可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

找不到火折子。

一个也找不到。

朦朦胧胧的月光下,兰侧妃的脸黑得像块炭。

我试探地开口:

「兰侧妃,不如今日……」

「我们先到这吧?」

11

从兰侧妃房里出来,已是子时。

秋末的风伴着丝丝凉意,倒是让我有些清醒。

我看到兰侧妃第一眼,就知道她跟我不一样。

与她相处的这小半日,我更加确定了——

她的野心绝不是成为某个人的王妃。

她说,女子不应止步于闺中。

她说,女子的武器不应只是女戒家规。

她说,女子也可以走出一片广阔的天地。

我想着想着,回到了房里。

我屏退所有下人,梳洗后在床上躺下,心中有些烦闷。

从小到大,每每都是如此。

一旦我开始想上进,总会出点莫名其妙的幺蛾子。

我情不自禁地双手合十,祈求道:

「求求了,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突然,旁边的被子发出一声响动,还传来三皇子吃吃的笑声。

他一下把我揽进怀里:「你要怎么改过自新?」

我吓了一跳,在他怀里捶他。

「你怎么在这里!」

三皇子声音有一些委屈。

「你们在都兰房里做什么到这个点?」

「晚晚,我都等了一个时辰了。」

我将晚上在兰侧妃房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三皇子边听边笑,拿食指点点我额头,笑着说:

「真是个小灾星。」

我没好气地说:「那你娶了个小灾星,吓死你。」

三皇子轻笑:「我命硬耐克。」

我不理他,说起兰侧妃的事。

三皇子用手掌摩挲着我的后背,热乎乎的。

三皇子静静听我说完,他道:

「都兰虽说是为和亲而来,可我与她早早就有君子协定。」

「她嫁与我只是权宜之计,她迟早要回匈奴的。」

迟早要回匈奴?

怎么回?

我正要细问,三皇子又道:

「所以那晚即便你不作法,我们也不会发生什么的。」

什么作法!

三皇子真把我当神婆了?

我气恼地推开他,谁知他将我箍得更紧。

三皇子像是心情大好,轻笑了下,直接含住我的唇瓣。

笑声低沉缱绻,清洌霸道的气息将我包围得动惮不得。

失了所有力气。

12

平定匈奴之乱后,三皇子许久没有再带兵出征。

偶尔边疆有蛮夷作乱。

也是三皇子安排个手下去。

总之他是不出远门的。

街上慢慢开始流传,龙骧将军成了亲就收心的传闻来。

我有时会吹一吹枕边风。

「你不去澄清下?」

三皇子只是幽幽看我:

「澄清什么?」

「他们说的是实话呀。」

我拿他没办法,也就随他去了。

我还是日日去兰侧妃那里。

她从四书五经,到六艺八雅。

从掌家看账,到起席宴请。

许是我的祈求有些作用,倒霉的次数大幅下降。

她教得仔细,我学得笼统。

竟然也能小有所成。

日子很快便到了新年。

岁末宴请,兰侧妃为了验证阶段性成果,全权交给了我。

我胆战心惊,生怕灾星出手,把三皇子名声全砸了。

好在不过碎了几个瓷碗,竟也是平安无事的。

我一高兴,给府里的下人每人多发一月例银。

府里上上下下都欢天喜地的。

我缠着兰侧妃,摇着她手臂,要她夸我。

兰侧妃一向端庄自持,也忍俊不禁起来。

她点点我鼻子:

「还有进步空间,莫要得意过了头!」

三皇子也在我旁边摇头。

「办个岁宴就这么忘形,以后还得了。」

四下无人,他俯首向兰侧妃行了个礼。

「以后,晚晚还需都兰姑娘多上心。」

岁末初雪正落下,梅香四溢。

院中围炉煮茶,笑声不断。

这时,三皇子亲卫跌跌撞撞奔入院中,跪在他面前。

「殿下!大夏撕毁盟约,今夜突袭!」

「边疆告急!两座城池失守!」

13

三皇子连夜便要走。

我为他穿上最后一处胄甲,红了眼眶。

「不能过了今夜再走吗?」

三皇子沉默地看着我,眼眸幽深,带着些隐忍。

我叹了口气,我这是问的什么傻话。

他是三皇子,却也是先皇亲赐的龙骧将军。

在他心里,可能是先有国,才有家。

他揉揉我的脑袋,把我按进怀里。

「晚晚等我,我一定快快归来。」

他按下不舍,扯起一个笑容来。

「你帮我作作法,让那些匈奴人倒霉些。」

我也忍着鼻酸笑起来:「遵命。」

我和兰侧妃一同将三皇子送出城外。

我们站了很久,直到队伍的尾巴也变成了小小的一个点,消失了。

我牵起兰侧妃的手,她的手冰冷无比,好似比我还担忧。

兰侧妃回握我,眉头紧锁:

「盟约撕毁得太快了。」

「只怕这次没那么简单。」

14

三皇子走后,我开始喜欢每天去街上转一转。

无他,只因为除了三皇子的传信外。

街上的流言总是传得最快的。

我每天换着街逛,霉也不能总是紧着一条街倒。

大部分情况下心情是比较不错的。

「龙骧将军又打了胜仗了!」

「三皇子果然如传闻中骁勇善战!」

我得意地摇头晃脑: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夫君!」

我胃口大开,连往日不爱吃的酸枣糕都看顺眼了。

偶尔也会心情不妙。

「听说三皇子今日从战场上捡回来一个女子呢!」

「是,听说容貌昳丽,对将军一见倾心……」

「要以身相许呢!」

我银牙紧咬,捏碎了手里的点心。

旁边的侍女小心翼翼:

「侧妃娘娘,我为您再换一盘新的来吧。」

我噘着嘴气哼哼地起身就走。

远远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怒吼——

「哪里来的大胆鸟儿,竟在我的茶点上出恭!」

「实在扫兴!」

下人们看热闹似的。

看看我,又回头看看后面,看了好几眼。

最后不知是谁没忍住,一群人笑作一团。

15

这一日,我又找了个酒楼吃茶。

我一个人靠窗而坐,颇为惬意。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湖中央的鸳鸯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游来游去。

突然,街上传来马蹄疾驰的哒哒声。

几匹快马疾驰而过,领头的信使高呼:

「让路——!边疆急报——!」

街边小贩连忙让路,纷乱不已。

我心中一悸。

丢下手中的果子:「回府。」

我心中不安,上马车时听路人议论纷纷。

「听说,三皇子原本已要占领那大夏皇城,胜利在即。」

「可大夏不知怎的突然集结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意图反扑……」

「这次急报是来搬救兵的!」

「三皇子,怕是危险喽……」

我面色铁青,撩起纱帘喝道:「胡说什么!」

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众人,顿时噤声。

我放下帘子,只让侍女去催着车夫,快点回府。

紧赶慢赶地到了府外,却见兰侧妃已经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

我一见她便觉得鼻酸,过去拉住她的手便要掉泪。

兰侧妃回握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

「晚晚,我都知道了,但现在这个不是最要紧的。」

「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我手上还有一队精兵,我们去大夏。」

「去救你的夫君,我Ṭű²的国家。」

16

我和兰侧妃连日赶路。

一开始,我和兰侧妃还坐在马车里。

后来,兰侧妃嫌马车太慢,她着人找了两身便装。

我与她同骑,快马加鞭往大夏赶。

日夜兼程的第三日,我们在距离大夏十里外的地方停下了。

十里Ṫų₃,远远十里。

一路上横尸遍野,越来越多。

已经能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气。

我们站在隐蔽的高处,朝大夏都城方向往去。

火光冲天,遍地残烟。

兰侧妃表情严峻,她召来亲卫:

「去,将琅影阁的暗卫悉数召回。」

亲卫抬起头,眸中尽是不忍之色。

「公主,几日前大殿下的人发现了您的踪迹设计诱捕,琅影阁中了奸计……」

「暗卫几近大半被俘,至今无人生还……」

我在一旁听得真切,心下生凉。

兰侧妃双拳紧握,指尖泛红。

她咬着牙:「那也都召来!」

亲卫低头称是,连忙退下。

不多时,又回来了。

兰侧妃愠怒不已:「怎么?喊不到人?还是都死光了?」

亲卫有些不知所措:「回禀公主,琅影阁的人都回来了……」

「琅影阁被俘之人被关押在城外一处山洞中,方才山洞……」

「塌了……」

「琅影阁的人毫发无伤,看押他们的人都死了……」

兰侧妃:「……」

兰侧妃好像被噎住了,但很快,她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

我:「?」

17

四处皆有重兵把守,只有一座破破烂烂的庙无人问津。

兰侧妃轻车熟路地挪动了几处。

一条通往城内的地道显现了出来。

我们兵分两路,一部分人在内城接应,收集线报。

另一部分人与我们一同前去军营。

我见到三皇子时,他正拧着头看大夏的布防舆图。

我这时才发现,行兵打仗的他与平时我见到的他,区别竟有那么大。

他黑了许多,头发不知几日没洗了,一缕一缕地打着结。

胄甲上血迹斑斑,与平日里每寸衣袍都是整洁无瑕的样子全然不同。

邋遢多了。

他正与旁边的将士激烈地讨论:

「焉耆关此处究竟有何洞天?为何大夏拼了命也要守住这里?」

「因为避开这里的代价,远超攻击这里的成本。」

兰侧妃远远地开口,三皇子惊讶地抬起头。

「你们……」

兰侧妃没给三皇子开口的机会,她继续道:

「这里虽是平地,却是在两座山脉之间。」

「不远处有一条大河穿城而过,最终汇流入苍梧江,是极佳的补给水路。」

旁边的将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三皇子眼眸幽深,神色晦暗。

他几步走到我面前,将我揽进怀里。

「你怎么来了……」

他身上有着陈旧的血气,胄甲坚硬,硌得我有些疼。

龙骧将军此刻却是无比脆弱。

我抚着他的背:「我来接你回家。」

他的软肋来了。

18

「所以说,大夏是在接近兵败时,突然来了十万援军?」

兰侧妃,不,现在应该叫都兰。

都兰拧着眉,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点头:「是,这援军来得突然,我怀疑……」

「这兵是自长安来。」

我和都兰都有些惊讶。

长安来的?

三皇子继续道:

「这些援军虽是穿着大夏的胄甲,我们却发现了这个。」

三皇子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

「他们是宦官手下的天子亲军。」

我心中涌起一个不安的想法。

先皇已去半年有余,太子一直不得继位。

难道……

他勾结官宦,与大夏暗通款曲。

以匈奴起兵谋反之事,想借此机会除去三皇子?

我望向三皇子,只见他神色冷峻地点点头。

「你想得没错。」

我不禁心上发寒。ţṻ₀

若是我如今还在长安,定会变成他的棋子。

一枚随时拿捏三皇子的棋子。

三皇子很快拟定了作战计划。

十万大军,根本无法正面作战。

三皇子正面攻打焉耆关,都兰从侧面带兵突袭。

两人紧密制作着作战计划,我在一旁扯两人的袖子。

「我呢,我呢?」

我眼睛亮晶晶的,三皇子看了却笑起来:

「你就在军营里好好待着,哪也不许去。」

我气得要跳起来:「你看不起我!」

三皇子连连摆手,嘴上说了一万个不是。

突然,一位将士冲进账中,面上大喜之色尽显:

「将军!好消息!」

「敌军误食毒物,全军中毒!」

将士话音未落,又一位密探冲了进来。

「报!敌军粮仓起火!」

「粮仓救火不及,已尽数烧毁!」

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

帐中的将士们都乐疯了!

三皇子和都兰面面相觑,异口同声:

「带!必须带!」

19

是夜,三皇子与都兰分头行动Ŧũ̂₂。

我与三皇子一边,一行人悄悄靠近大夏在焉耆关的驻扎点。

驻扎点灯火通明,旁边两队分头巡逻,布防得甚是小心。

「停!前方有敌人设下的陷阱!」

我们的人停了下来,夜黑风高,陷阱位置难以看清。

探路的人去了两个,都有去无回。

三皇子眉头不展:「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天降一道惊雷。

前方陷阱的位置看得一清二楚。

三皇子看我一眼。

我:「……」

「继续前进!」

霎时狂风乍起,吹得山林呜呜作响。

我们的人刚到驻扎点的附近,一阵雷雨便落了下来。

那雨来得又快又急。

刹那间把篝火尽数浇灭,整个营地都暗了下来。

三皇子目光如炬,他比个手势:「就是现在!」

我被三皇子一只手紧紧抱在怀里,豆大的雨滴落在身上噼啪作响。

剑光闪烁,铁马踏鸣。

大夏的人似是发现了三皇子怀中的我。

「李承诩!这便送你的小娘子归西!」

变了剑法,专攻起我来。

凛人杀意如怒浪层层铺开来。

三皇子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狠厉,整个人杀气腾腾。

他看准机会,剑招不断落下。

在两人不断包抄之下,三皇子还是肩上中了一剑。

三皇子的血顺着肩胛骨淌到我身上,血气弥漫。

我心下大骇,抚着三皇子的手微微发抖。

许是感觉到了我的不安,三皇子低头抚慰我:「我无碍。」

不知过了多久。

身边终于安静了下来。

将士们盘点着驻扎地的物资,将尸首一个个拖出去。

「报!都兰姑娘也已顺利得手!」

都兰匆匆赶来,笑得嚣张:

「粮仓烧了,这焉耆关也被我们夺了,他们翻不出花了。」

20

焉耆关拿下后,我们整整守了都城十五日。

第十六日,大夏降了。

城门打开,首当其冲在前的,是大夏的都察王。

都察王已是垂暮之年,他手持受降书,被人搀扶着蹒跚步行。

都察王后面紧跟着的,是大夏的大殿下,未来继位者,都玦。

都玦见到都兰后,双眼通红,已近目眦欲裂。

「是你!」

都兰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父王。

都兰转头跪在三皇子面前,身形挺拔。

「三皇子,求殿下放我父王一条生路。」

「他不知都玦与太子暗通款曲之事,确有失察之罪。」

「可他已是耄耋之年,时日无多。只求殿下让他幽闭宫中,此生不得再出寝殿!」

「至于都玦,任凭殿下处置。」

都玦听了气得大骂都兰狼心狗肺,都兰充耳不闻。

三皇子着人接过受降书,细细端详。

不多时,他才叹了口气,扶起都兰:「好,我答应你。」

都察王,幽闭寝殿。

都玦,赐死。

都兰,成为大夏新的王。

21

翌日一早,我们集结人马班师回朝。

三皇子留了三万精兵常驻大夏。

离开之时,都兰把我拉到一边,与我从未有过地说了许多体己话。

她说她给我列了个单子,我需按时按点完成课业。

她说她会检查!

她还说,大夏三妻四妾、重男轻女是糟粕。

若非重男轻女,她何必如此曲线救国。为了一个不中用的哥哥,委身异国。

她说,她见了我,就想到她的妹妹。她好想她的妹妹。

她还给我一个令牌,让我贴身收好。

若是不日李承诩负我,她便打上长安来。

大夏男儿千千万,何必独恋长安花。

我拿着令牌在三皇子面前好生炫耀。

说到这句话时,给三皇子气得七窍生烟。

「那大夏男儿长得歪瓜裂枣,你也吃得下?」

我幽幽看他一眼:「若是不忠,光有个好皮囊有何用?」

我们一路日夜兼程,一路拌嘴,苦中作乐。

终于到了长安。

22

长安中天地变换,太子竟已逼迫着皇太后交出玉玺。

一纸诏书坐上了那龙椅。

他以为三皇子早已身首异处,客死他乡。

直到他在龙椅上,脖子被架着一把刀时。

他才惊觉,事情好似不是他想的那般顺利。

劫后余生的皇太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着:

「儿啊!你来得好晚!」

我抚着皇太后的背,不住地安慰。

皇太后颤颤巍巍地指着太子,勃然大怒:

「把这个逆子五马分尸!」

三皇子却像没听到一般, 只是将太子落了大狱。

回去府中的路上, 三皇子卸下一身重担和疲倦。

他枕在我腿上,终于沉沉地垂下眼。

「晚晚,怎么办。」

「孤好像只能去当那个皇帝了。」

我轻轻地笑起来, 手指戳戳他的脸。

「那子晏会有很多个妃子吗?子晏会不会忘了我?」

三皇子蓦地睁开眼。

他温柔又怔愣似的看着我:「孤不想再让我们的后代手足相残了。」

他将头埋进我怀里,声音闷闷的。

「孤只要你一个。那些谏院的大夫若是敢提, 孤就杀人。」

「提一个, 杀一个。」

我吃吃地笑起来, 眼睛却酸酸的。

23

高阳元年, 睿仁皇帝继位。

同年, 我被封为皇后, 持凤印。

士大夫多次向李承诩进谏后宫大选,他都充耳不闻。

这些文人谋士开始向我进攻, 说我善妒无礼,德不配位。

我一烦, 房子塌了几个。

李承诩忍着笑给这群人重新赐了府邸,以为他们会见好就收。

谁知这些个谋士变本加厉, 日日请奏。

我更烦了。

这些个人不知为何,开始没日没夜地闹起肚子来。

上朝闹,下朝也闹。

没那个进奏大选的念头,就不闹了。

念头一起来,又开始闹了。

传来传去,民间开始起了传闻。Ṱṻ₋

说睿仁皇帝这个皇后, 有天命在身, 万不可违。

李承诩听了以后, 乐了。

他着人把我年幼时降的那些灾一一整合起来, 写了个话本。

很是美化了一下。

接着就没人再敢招惹我了,那些文人谋士都闭上了嘴。

连锦鲤池的荷花都得看我几分脸色。

我过得越发安逸起来。

24

高阳三年,我生下了一对双生子。

其间都兰远赴长安, 来探望了我一番。

大夏与长安开了互市,日渐繁荣起来。

都兰见面时仍在考我, 连问了我几个都答不上来。

我抱着都兰的手臂摇啊摇, 对天发誓:

「好都兰,让我放个小假吧!」

「小假放完,我立马收心!」

都兰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便要跪下。

「使不得使不得, 臣岂敢让皇后娘娘起誓?」

说话间,李承诩也进了宫殿。

都兰这下真跪下了, 李承诩笑着让都兰起来。

接着他径自拿过侍女端着的汤药,一勺勺细细吹凉, 送到我嘴边。

我皱着眉头:「好苦。」

李承诩疑惑道:「苦吗?」

他也含了一口到嘴里。

「确实苦。」

「以后为皇后备药时,提前备好茶点果糕。」

侍女恭敬地接过汤碗,连忙称是。

都兰笑得开怀:「陛下以后真不打算再纳妃子?」

「若是再有和亲来的怎么办?」

李承诩挑眉,看向都兰:「那就让她们去储秀宫待着去。」

「待个两年,就自请离宫了。」

我也笑起来,回握住李承诩的手。

都兰很是满意这个回答。

「陛下英明神武,臣会时刻参验,若此事有变……」

都兰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李承诩笑起来, 眼眸看向我,是数不尽的似水柔情。

「那就不劳烦都兰王了。」

「孤,一生守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