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上,我不小心碰掉了白筠兰的钗环。

她开口就要我赔两千两。

我看着金钗上镶嵌的廉价珊瑚。

正要开口反驳,眼前却出现一串串文字。

【女配这表情什么意思?是不想赔钱吗?】

【左相家这么有钱,怎么还这么小家子气!怪不得男主不喜欢她!】

【我们女主真聪明,看到男主往这走才开始发难的。这下不赔也得赔,女配最在乎在男主面前的形象!】

【可她舔了一辈子又能怎么样?我们男主爱的从来都是女主。还好她死得早,留下的嫁妆够我们女主花一辈子了。】

【也算她做了一件好事。】

1

我看着眼前这些晦涩难懂的词句,一时有些晃神,但大概的意思我能明白。

白筠兰正仰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文字又开始出现。

【有了这两千两,我们女主就能买下她心心念念的那间铺子,往后再也不用看嫡母的脸色了。】

【身为庶女,女主从小到大都过得凄惨无比,但她总是那么坚强,一直靠的都是自己!】

众夫人小姐们见状,立马围了上来。

白筠兰神色更加得意,又重复道:「请邹大小姐赔偿我的损失!」

摔坏了别人的东西,理应赔偿。

但她的金钗远不值这些银两,更何况,我还看见了那些文字。

我缓缓开口:「我认识摘金楼最有名的工匠,白二小姐的钗环,我定能替你修补好。」

她闻言面色微变,却仍不肯妥协。

她眼眶微红,突然委屈道:「邹大小姐何必与我为难!」

「我只是一个小小庶女,像你这种世家大族里的小姐,指头缝里流出来的,都够我半年的月例。」

「我从小过得艰难,好不容易攒些银钱买了这支钗环,不过戴了一次便被你毁了,你可知我有多难过吗?」

文字瞬间出现。

【太可怜了,我们女主太可怜了!】

【还等什么呢,女配又不缺钱,赶紧赔啊!】

【摔坏别人东西就得赔钱!这是天经地义!】

众人小声议论起来。

在场大多都是世家小姐,一眼便看出那金钗价值几何。

于是便有人开口,「这金钗上镶嵌的不过是品相最差的珊瑚,如何能值两千两?」

「白二小姐,你该不是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吧?」

「你是在故意骗人吗?」

白筠兰闻言脸色大变。

她低垂着头,片刻后,抬起的脸上满是泪痕。

「这是我姨娘临死前留给我的最后一件念想,于我而言,便是千金万金也值得。」

「如今我不过是要两千两,如何就是骗人了?」

我都快被她气笑了,「你刚才不是说这是你攒了许久的银钱才买的吗?」

谁知白筠兰早就想好了理由。

「这是我姨娘生前一点点攒下的钱,我及笄那日,她买来送我的,我一直十分珍视,轻易不敢带出门来。」

闻得此言,平日里与我不对付的贵小姐们纷纷开始打抱不平。

「邹玉仪,你别太过分!」

「人家白二小姐这么可怜,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不过两千两,你又不是拿不出,何必一直为难人家!」

两千两,身为邹家独女,自然拿得出。

但我凭什么拿?就因为她比我式微,就因为她哭得可怜?

【男主来了,来得正是时候!快来看看女配的嘴脸!】

伴随着这条文字,颜卿的声音同时响起。

「玉Ṭü₋仪,等了你许久了,怎么还不来?」

「不是说好了赏花宴后,陪我母亲一起去看新到的云锦吗?」

2

虽提前说明了,此次赏花宴男女同席。

但颜卿的出现还是吓了众人一跳。

小姐们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我细细观察颜卿,见他眉头不自觉轻皱了一下。

他先是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白筠兰。

而后低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我还没开口,白筠兰便低着头,声音哽咽道,「公子请见谅,是邹大小姐摔坏了我的金钗。此事我本不该如此计较,可这是我姨娘留给我的,因而格外珍视,所以……我……」

她似是情难自抑,几番说不下去。

颜卿闻言点了点头,看向我,「若是如此,的确是你的错。你应该道歉,还要赔给她银子。」

「道歉可以,但我只会给二百两,一百两可以买一支比这好数倍的金钗,一百两算是我给她的补偿。」

我开口打断颜卿。

他不悦地皱起眉,「玉仪,别这么不懂事。」

我忽然觉得有些烦闷,这句「不懂事」时常挂在他嘴边,矛头也永远指向我。

即便他真如那文字里所说,从不曾心悦过我。

可多年青梅竹马的情意,难道都是假的吗?

白筠兰适时开口,「多谢公子替我鸣不平,若这世间之人都如公子这般,帮理不帮亲,那我必然能少受许多委屈。」

她抬起头看颜卿,目露仰慕之情。

一众夫人小姐们对视一眼,皆面面相觑。

我没了耐心,直接开口道,「我只会给二百两,你要便要,不要那就去报官,让府衙来给评评理。」

我话音刚落,白筠兰面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她看了我一眼,眸光阴鸷。

而后她上前一步,突然俯身向颜卿行了一礼。

白筠兰自嘲一笑道:「看来今日我是得不到公平的对待了。也是,从小到大便是如此,我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我心中嗤笑一声,转头与丫鬟玉平低语几句,她点头,转身离开。

「但我还是要多谢公子仗义执言。」

文字直接变得很激动。

【这一段我看得太伤心了,这不就是说的我们吗?永远都不可能在有钱人手里得到公平!」】

【女主太坚强了,即便被欺负成这样,依然挺直着脊背!】

【男主你在干嘛啊?你要追妻火葬场吗?】

我惊得瞪大了眼睛,眼前的文字实在震撼。

白筠兰她如何坚强了?如何被欺负了?

然而颜卿的脸色却越发阴沉,他猛然转头,定定看着我道:「玉仪,现在立即将两千两赔给这位姑娘,你若不肯,往后我们便不必往来了!」

「我颜卿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自恃为人坦荡,断不会与委罪他人、不知悔过之人相交!」

3

我冷笑一声:「所以,颜公子是要退亲吗?」

他愣了愣,眼中闪过犹豫,而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厉声道:

「不错,你若是一直这样跋扈,娶回府只会家宅不宁。」

我点头:「那好,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日我就让母亲上门换回庚帖。」

「今日在场的诸位也请做个见证。」

颜卿闻言面色一白,他身形晃了晃,险些没有站稳。

如今我才知道,我所生活的这个地方,不过是一个话本子。

从文字中看来,我会因为对颜卿的爱和对白筠兰的恨,变得面目可憎。

最后自食恶果,不得好死。

而他二人拿着我的嫁妆,潇洒度日,背后还要感慨一句,若她能及时醒悟,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可如今细看,白筠兰不过是个爱耍弄伎俩的小人。

而颜卿才是那个真正面目可憎的人。

世家小姐,自记事起学的就是后宅生存,想要生存,先要学会看人。

从前,我不过是被青梅竹马的情意蒙蔽了双眼。

而如今,我却看得清楚。

颜卿并不想跟我退亲,他惯用此法逼迫我向他低头,向他妥协。

可他不过一五品小官家,京城中一抓一大把。

而我,乃左相独女。

白筠兰恐怕早就看上了颜卿,此番作为不只是为钱,更为了接近他。

在她眼里,颜卿年少有为,家境殷实,前途不可限量。

可她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和父亲亲手将他捧到此处。

……

官差来得很快,身后还跟着小跑的玉平。

见浩浩荡荡一群人,白夫人再也藏不住,连忙自人群中走出。

她先是瞪了白筠兰一眼,而后赔笑道:「邹大小姐莫怪,是我平日里教导无方,我让她给你道歉,这赔偿什么的就别再提了!」

可我却不想给她这个面子:「白夫人刚才怎么不出来?一直隐在人群里是想等着看热闹?」

「若白筠兰能要来这两千两,你回府后正好顺势讨要,若不能也可看庶女丢脸。」

「白夫人,你难道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吗?」

「今日我弄坏了白筠兰的金钗,理应赔偿,但她不该蓄意讹诈,一码事归一码事。」

我将二百两银票递到白筠兰手中,她却不接,满脸愤恨之余,还想说什么。

官差适时开口,「你若是觉得这些银两不够赔付你的损失,那可以跟我们去衙门立案。但若查清你的金钗不值此价,按律,讹诈要处以杖刑。」

她闭了嘴,却悄悄抬头看了颜卿一眼,然后仿若害羞般,垂下了头。

眼前又开始浮现文字。

【我觉得女配很有格局,她说的那些话也没什么问题,有理有据。】

【没错,反倒是女主,这些举动让我觉得有些下头。】

【这么一看其实女配还挺善良的,最后还是给了女主钱。】

【你们没事吧?什么年代了,还喜欢看圣母女主吗?像女主这样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的人,自然要有心机才行啊!】

虽然很多的词我都看不懂,但我知道,这一边倒的文字,开始出现了倾斜。

4

第二日一早,我同母亲一起去颜家退亲。

我本不该来,可因着那些文字让我看清了颜卿的嘴脸,如今更是乐在其中,欲罢不能。

我特意叫了一众人,浩浩荡荡去了颜家。

一路上若有人打听,我便让人据实以告。

我倒要看看,没了邹家准婿的身份,还有谁愿意买他的账。

一开始,颜卿还是端着姿态,一脸我无理取闹的样子。

但当退亲书递到他手里时,他彻底急了。

「玉仪,我承认我昨日是有些下你的面子,说跟你退亲也是气话。」

「但那白二小姐着实可怜,你我都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自然不能体会。」

「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若是落下个跋扈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

「若你能去给白二小姐道个歉,我就当没有今日这些事,你看如何?」

我看着他,险些笑出了声,「你我是富贵人家出身?你怕是弄错了什么。」

「人家白二小姐好歹是四品典仪家的女儿,而你家不过是个无实权的五品小官。」

「且往上数三代,还是外县的泥腿子呢,一朝发迹,你怕是连祖宗是谁都忘了!」

「你!」颜卿指着我,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幼时特意与我相识,往后数次偶遇,怕都是你有意为之,是我识人不清,该打!」

我本想扇自己一巴掌,但奈何下不了手,只轻轻拍了拍手背。

「颜卿,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学富五车吧?若没有我父亲,你连进松鹤书院的资格都没有!旁人追捧你,不过是看我和父亲的面子,如今看来,你写的文章诗词当真是狗屁不通!」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你敢如此羞辱我!」

「邹玉仪,你给我闭嘴!」

颜卿气急,快步走到我面前,但还没靠近我,就被家仆拦了下来。

我抬起手,重重给了他一巴掌。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紧接着就是颜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你怎能如此跋扈!你怎敢打我卿儿?」

「啪」我又打了他一巴掌,哭喊声戛然而止。

颜母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衣袍,「我本来就是这样,从前是太过给你们脸面了。」

「你现在必须马上给卿儿道歉,不然我就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如何跋扈无礼!你若是不怕名声……」

「我不怕。」我开口打断颜母的话,「你要去宣扬便去宣扬,让人知道我跋扈,就不会有人再敢不自量力舞到我面前!」

颜母震惊,「你难道就不怕嫁不出去?」

我轻笑了一声,「嫁不出去更好,一辈子在娘家,就不会遇到你们这种母子,给我气受。」

「再不济还能招婿不是吗?」

「反正我们家有的是银钱。」

我看向颜卿,故意嘲讽。

「你真是离经叛道!」

「如今看来跟你退亲当真是没……」

他见我心意无法转圜,再不想假装,正要口出恶言,我扬了扬手,他瞬间闭嘴。

眼前的文字异常激动。

【怎么办?我有点爱上女配了!】

【这么看来,男主不就是个软饭硬吃的渣男吗?】

【越发觉得男女主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但其实自己啥都不是。】

【什么意思,女配还有粉丝了?你们看不见她飞扬跋扈吗?说打人就打人,她正常吗?】

5

退完亲后,众人陆续离去。

颜卿端ṭü₂起姿态,像个没事人一般,挨个送客,宛如一场退亲宴会。

但众人都不愿理睬他。

他脸色越发阴沉,我在颜府门口好笑地看着。

最后出来的是路上跟来,看热闹的几个世家子。

他们一脸笑容如春风,出门时还特意向颜卿拱了拱手。

颜卿见状大喜,连忙询问:「诸位也觉得我这亲事退得好?」

「哎,邹家女子如此高高在上,跋扈无礼,我颜某实在无福消受,想来诸位也是替我高兴吧?」

众世家公子们对视一眼,笑道:「我们不是替你高兴,我们是替自己高兴!」

「邹大小姐跟你退了亲,我们才好上门提亲啊!」

「说实话,从前我们常私下里议论,总觉得你是给邹家小姐下了蛊,不然她怎么会看得上你?」

颜卿闻言脸涨得通红,开口便指责:「你们怎能如此肤浅!简直贻笑大方!」

然而却没人理会他。

一公子道:「你说我让母亲去请长公主说媒,能不能成?」

「好啊,你小子这都想好了,难不成想捷足先登?」

「李公子呢?糟了,他怕是已经回家报信了!我们也赶紧走。」

颜卿站在府门口,面色铁青。

【这样也好,女主终于能跟男主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男主对我们女主本来就是一见钟情,只不过碍于青梅竹马的情谊,不愿意辜负罢了!】

【女主昨天一回到家就写了封感谢信给男主,男主也是立马回信了。】

【啊啊啊,这是什么双向奔赴的感情啊!】

6

两个月后,安乐公主生辰,特意在公主府设宴。

这两个月来,通过文字,我得知白筠兰和颜卿已经来往数次,彼此确定了心意。

我收拾妥当,正要出门赴宴。

眼前又开始出现一排排文字。

【今天的宴会,就是女配彻底身败名裂之日!】

【比起什么张扬跋扈的名声,失了贞洁,才是古代女主的滔天大祸。】

【我们女主终于不再隐忍了!】

【女主真厉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让你再无翻身之日!】

【还得多谢男主买通了公主府几个下人,夫妻联手,我看女配往哪里跑!】

我脚步微顿,转头吩咐,「今日赴宴,秋水跟我一起去吧。」

秋水会武,有她在,我心甚安。

一到公主府,众人打量的目光齐齐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中有同情,有嘲讽,有好奇,亦有崇拜。

我全然不在意。

平宁郡主疾步上前,拉了我往一旁走去。

「玉仪,恭喜你啊!这亲退得好,退得妙啊!」

「我早就看那颜卿不顺眼了,道貌岸然,还总喜欢说教你。如今好了,总算你开窍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拉着她往花厅处走去。

白筠兰独自坐在一旁,见我过来,突然起身道Ṭūₑ:「那日是我冒犯邹姐姐了,还望姐姐莫要生气。」

我还没说话,平宁郡主抢先道:「你知道是自己冒犯就好。」

白筠兰脸色一变,眸光阴沉地看了我一眼,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咬牙忍下。

【先让你们得意一会,等下看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我看着这些文字,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宴会开始,我端坐在座位上,一直跟平宁郡主小声闲聊着。

见我迟迟没有要起身更衣的意思,白筠兰有些坐不住了。

她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轻声道:「邹姐姐,我敬你一杯。」

她举杯,却好似没有拿稳一般,酒水朝着我径直泼来。

秋水快速出手,挥袖挡下了酒杯,顺势悄悄轻推了她一把。

我抬脚踩住她的裙摆,白筠兰站不稳重重摔在地上。

她痛呼一声,狼狈地挣扎着站起身,看我的目光越发阴沉。

我笑了笑,故意如了她的意:「我先去更衣,白二小姐以后与人敬酒,可要拿稳酒杯,这是最起码的礼节。」

公主府花园不小,穿过一片小竹林,便是更衣用的阁楼,阁楼旁还有一处静谧的小院。

我正往前走着,斜刺里忽然冲出一男子,他二话不说一棍子敲上秋水的后颈,而后拉着我就往那小院扯。

正在此时,秋水迅速起身,一脚重重踹在那男人身上。

他吃痛,大喊一声,摔倒在地上,后脑勺磕在假石上,瞬间晕了过去。

原来这就是那些文字中所说的,白筠兰的反击。

我撇了撇嘴,心底冷笑连连。

「邹大小姐!」一声轻唤自远处传来。

平宁郡主身旁的小丫鬟跑到我面前,「我们郡主……可能出事了!」

7

我心下一慌,急忙询问。

小丫鬟道,「邹小姐离开后没多久,就有一个眼生的丫鬟来郡主跟前禀报,说您在假山那儿不小心扭伤了脚,让我们郡主去看看。」

「郡主担心您,二话不说就跟着那人走了。」

「奴婢不放心想跟着,郡主却让奴婢留下,以防跟您走差了,您提前回来。」

「她说这是自己表姐的公主府,断不会有什么危险。可奴婢越想越觉得不对,又不敢惊动旁人,只自己来寻。」

「如今见您好好地站在这儿,只怕是我们郡主有危险!」

我听她说完,半点不敢犹豫,快步朝假山处走去。

路过一个院落,鬼使神差的,我突然停下了脚步。

细微的响动声传来,一个嬷嬷正在院落里张望。

「你是何人?」我开口询问。

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迅速转身行礼,「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徐嬷嬷,今日特奉娘娘之命,给公主送上贺礼。」

「路遇此院落,闻到一股不寻常的异香,此香奴婢以前闻到过,是……不是什么好的……所以特来察看。」

我闻言大惊,连忙吩咐秋水踹开房门。

只见平宁郡主满脸潮红,神志不清地躺在地上,用力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袍。

我将她扶到小丫鬟背上,沉声开口,「避着些人,先将郡主送去安全的地方。」

我又朝徐嬷嬷道,「还请嬷嬷跟我去找安乐公主,也好给此事做个见证。」

徐嬷嬷闻言郑重点头,「奴婢定会如实禀报。」

出了小院,没想到迎面竟撞见了颜卿,我愣了愣。

此处虽靠近男宾所在的前院,但当中相隔了一大片桃花林。

即便迷路,也绝不会走到此地。

我眯了眯眼,心中瞬间了然。

颜卿看见我也愣了愣,而后故作镇定地开口,「你怎么在这?」

我已是愤怒不已,但却仍旧强压着,故意说给徐嬷嬷听。

「颜卿,你真是一次次让我开了眼界!」

「白筠兰与你合谋,让陌生男子纠缠我,意图毁我清白。」

「而你也没闲着,你借机引平宁郡主出来寻我,再给她下药。你出现在此地,就是想坐实自己与平宁郡主的私情,借此攀附郡主。」

「白筠兰以为你对她情意深重,不想你却有自己的心思,当真卑鄙无耻至极!」

颜卿闻言后退了一步,忙辩解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玉仪,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徐嬷嬷沉声开口,「是不是误会一查便知。老奴在宫中服侍三十余年,阴私手段见得多了,比这高明的比比皆是。但雁过留痕,想要全身而退,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何况这里是公主府,敢在别人的府上动这些手段,还敢搅了公主的生辰宴,实在胆大包天!」

颜卿听着徐嬷嬷的话,瞬间反应过来,她身形一顿,整个人害怕地发起抖来。

「我不是……我就是走错了,你们误会了……」

我余光瞥见护送郡主回来的秋水,给她递了个眼色。

秋水上前,一掌劈晕了颜卿。

我缓缓开口道,「这么喜欢拿女子名节作伐,那就让你也好好尝尝这滋味。」

徐嬷嬷抬头看了我一眼,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8

回花厅寻公主的路上,正遇到一群人浩浩荡荡自远处走来。

为首的是安乐公主和白筠兰。

我拉着徐嬷嬷隐在人群后,跟着他们一起朝前走去。

到了我刚才想更衣的阁楼处,他们又转弯去了一旁的小院落。

安乐公主问白筠兰:「你确定,邹家小姐进了此处?」

白筠兰闻言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不会看错的,邹姐姐今日穿戴格外华丽引人注目,不像我……」

安乐公主挥手,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伸手推开了房门。

只见屋内青纱帷幔里,隐隐映出两个赤裸着上半身的人影。

安乐公主见状立马捂眼,嘴里低呵:「晦气!」

白筠兰却突然开口大喊:「邹姐姐,你糊涂啊!」

「青天白日,公主府内,你怎能与人私会!」

一众人闻言ẗũ̂ₛ皆大惊失色。

安宁公主转头,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说谁糊涂?」我自人群中走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白筠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在这?」

「你不是应该……」她说着又往屋内看了一眼。

只一眼,白筠兰身子晃了晃,险些晕过去。

只见床上躺着,人影交缠的两人,赫然是颜卿和她的远房表哥。

「白筠兰,你好大的胆子!张口就敢污蔑我!」

「床上的人分明是颜卿,至于另外一人是谁,一查便知。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张口就喊我的名字?」

白筠兰愣在原地,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安乐公主闻言,看了她一眼,眸光幽深。

周围人小声议论起来。

「太明显了,真当我们都是傻子呢!此事一看就是白筠兰设计陷害,那陌生男子怕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从她在花厅故意点破邹小姐不在,非要引众人来此处,我便猜到有猫腻。她没看清来人直接喊破,就更可疑了。」

「都是后宅里长大的人,谁不知道这些手段。」

「意图毁了旁人清白,这行径着实下作。」

徐嬷嬷适时上前,先是低声与安乐公主耳语几句。

而后大声道,「奴婢亲眼所见,颜卿颜公子亲口承认与白二小姐里应外合,设计陷害邹小姐!」

白筠兰大惊,上前就要朝徐嬷嬷动手,「你胡说!我没有!」

安乐公主抓住她,反手给了她一巴掌,「放肆!母后身边的嬷嬷你也敢动手?」

「好你个白筠兰,敢在本宫生辰宴上耍心思,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白筠兰闻言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她不顾羞耻,朝床幔处走去,一把拖下昏睡的颜卿。

颜卿摔在地上,悠悠转醒。

「发生了什么?」他茫然地看着四周,意识回笼后,骤然大惊。

慌忙将被子围在身上。

白筠兰眼底迅速蓄满泪水,背对众人对颜卿哀求道:「颜公子,你快向他们解释,今日之事是你一人所为,与我无关!」

她一边说,一边可怜巴巴地望着颜卿,用眼神示意他。

颜卿打量了四周一眼,待看清床上那人,瞬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嘴里喃喃:「完了!全完了!」

9

他骤然起身,抓住白筠兰的肩膀,用力摇晃。

「都怪你!就为了报复邹玉仪,非要搞出这么多事!偏你又不聪明,计谋叫人一眼便能识破!如今我声名尽毁,你满意了?」

白筠兰眼中闪过一丝愧色,放轻了声音安抚他,「颜公子,你……你先冷静一点。」

「你让我如何冷静?」

「白筠兰,你还安慰他?你也是个傻的!」平宁郡主被丫鬟搀扶着,缓缓走进来。

我见状连忙拉住她,「平宁,别乱说话!」

她先是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而后大声道,「我堂堂郡主,谁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况且此事颜卿又没有得逞,我怕什么?」

她上前一步看着白筠兰,「你以为颜卿对你情真意切,可知他在你们的计划中偷偷做了手脚,想毁我清白,好借此攀附我。」

「你以为报复了玉仪,就能与他长厢厮守?可知人家压根没把你当回事!」

白筠兰诧异地看着她,一脸的不相信。

但她沉思片刻后,猛地转头看向颜卿,大喝一声,「你这个畜生!」

而后她一把抓住颜卿的头发,与他扭打起来。

「你说我报复邹玉仪?难道不是你被退了亲后,处处被人嘲讽,心里怨恨,才与我一拍即合的吗!」

「你也确实提及过平宁郡主,当时我还纳闷,无缘无故为何要提起郡主?原来你是一直惦记着失了邹家,好再攀一门好亲!」

「我看他们说得很对,没了邹家,你屁都不是!」

颜卿闻言恼羞成怒,几巴掌扇在白筠兰脸上,直扇得她脸上高高肿起。

众人在一旁看戏,全然没有上前拉架的意思。

我眼前的文字骤然闪现,多到凌乱无序,满满的文字,险些让我看不清楚。

【他俩到底是不是男女主?ƭų₄男女主就这个三观?】

【我看女配才是女主吧,这是系统文还是重生文?女配不是女主我不看了,男女主什么玩意!】

【真是让我开了眼了,这是古代啊,你毁人清白与杀人何异?这样的男女主简直辣眼睛!】

【看他们互相撕,简直不要太爽,恶人还得恶人磨。】

我看着眼前的文字,心底竟然有些感动。

这世间果然还是明事理的人多啊。

10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想瞒都瞒不住。

除了徐嬷嬷的证词外,很快便揪出了被买通的公主府下人。

更查出另一个男子,就是白筠兰姨娘家的远房亲戚。

那男子能轻易被白筠兰蛊惑,自然不是个心性坚定的。

还没来得及用刑,他便招了个干净。

白筠兰回家便被白夫人痛打了一顿,本想留在家中养伤。

但皇后的懿旨直接下到了白家。

皇后得知此事后异常震怒,下旨将白筠兰关进清净庵,终身不得出。

清净庵是专门关押犯错官家女子的地方。

进了此地,不但有做不完的活,还有受不完的挫磨,更有长久被关押后失智发疯的人。

被关进去的人,至今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来。

白筠兰本就有伤在身,皇后又特意下了懿旨,清净庵的人只会对她变本加厉地挫磨。

而颜卿彻底坏了名声,成了京中人人喊打的存在。

颜母劝他离京暂且避避风头,但他却不甘心。

犹豫间,皇上便下旨撤了颜父的官职,并勒令颜家十日内搬离京城,三代内不得再入京。

颜父怒急攻心,数次晕厥过去,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开祠堂,要将颜卿除名。

颜母几次以死相逼,颜父都没有松口。

颜母除了将自己弄Ṭüⁿ了一身伤外,此时已经重病卧床不起。

【女主ẗŭ⁺要小心啊,颜卿发了疯,想在京郊踏青那日刺杀你!】

【颜卿狗急跳墙,准备破罐子破摔了!这就是不怕恶人,就怕疯子啊!】

我看见这些文字,心里一紧。

而更让我惊讶的是,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叫我「女主」了。

踏青那日,颜卿果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特意吩咐人别阻拦,他一改往日倨傲的姿态,低垂着头,声音哀求。

「玉仪,是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看在你我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发誓从今以后,心里只有你一人!哪怕你让我入赘邹家,我也绝无怨言!」

我闻言嗤笑了一声, 嘲讽道:「颜卿,如今你就是想入赘,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

「况且,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原谅你这种人渣, 恶心自己和你在一起?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吗?」

「颜卿, 自知之明四个字, 看来你这一辈子都学不会了。」

他抬头看我,眸光逐渐冰冷:「邹玉仪,你当真要如此无情?」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 寒芒一闪, 他握着刀, 直冲我而来。

然而还没等靠近我,身后的树上突然闪身下来一人, 他动作快如闪电, 手起刀落间, 颜卿的头身便分了家。

他死不瞑目,一双眼睛瞪得极大,似是不甘地看着我。

我向来人道谢:「多谢大人救我一命。」

他闻言连忙低身道, 「邹小姐言重了, 属下奉安乐公主之命保护邹小姐, 这是属下的职责。」

他看了颜卿一眼, 目露不屑, 「如他这般卑鄙之人, 死不足惜。」

知道了颜卿今日会动手, 我特意向安乐公主借了一个暗卫,我有心置颜卿于死地,自然要一击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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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一次看见文字,是他们向我讲述白筠兰最后的下场。

她进了清净庵不过半月,便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吃不饱, 穿不暖, 连睡觉也不能安生。

身上的伤得不到救治,越发严重, 腐烂后散发出一阵阵臭味。

庵中的尼姑们挫磨她, 她怀恨在心,想一把火烧了清净庵。

谁知庵中众人早有察觉。

白筠兰放火那日,大多人都提前躲了出去。剩下的人故意放纵白筠兰纵火,但特意将火势控制在只烧起了一间茅草房。

她们又将白筠兰扔进那间着火的屋子里,关紧房门, 活活烧死了她。

据说那一夜, 火光冲天中,只有白筠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和咒骂声。

而此刻, 母亲正满脸愁容地看着我。

「你说安国公世子、康侯嫡次子,还有大理寺卿家的小儿子,选谁好呢?」

「这三个孩子我都打听过了,都是人品才华出众的好孩子, 太难选了。」

「不然咱们抓阄Ṱṻₖ吧,玉仪,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