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了,成了古代的牛马,还有往鸡鸭发展的趋势。

我的专业不会做肥皂和炸药,市场那只看不见的手也捞不起我来。

大概穿越成统治阶级可能会想留在这个朝代。

但我很清楚,我只想回家。

1

胎穿过来的时候,我看了家里漏风的屋顶、低矮的泥墙,我就知道,这把属于开局一个碗了。

作为一个小豆丁,除了忍着也没什么办法。

好容易长到七岁,家里遭了洪灾。

洪水退了,一家六口,只剩下爹和我两人。

我爹用草席子卷了娘和几个弟妹的尸首,拉着我,一路要饭。

一路上流民越聚越多,为挣一口吃的,以命相搏。

饿了三天以后,爹卖了我,换了四个窝头。

他深凹的眼窝已经流不出泪来。

「丫头,你别怨爹,跟着爹,只能饿死。

「你好好干活,听主家的话,或许有条活路。」

跟着人牙子的车走的时候,我扭过头不敢看爹,他也是没法子,那些饥民的眼睛已经饿得绿油油的了,再不走,我就该被当两脚羊炖了。

这下开局的碗也砸了,卖身契都签了。

往后,我是个命都是主家的丫头。

这是人牙子教我的。

2

车轮咕噜咕噜转了一日又一日。

人牙子车上,小丫头越来越多。

两个月后,他拉着满满一车收拾齐整的小丫头,将我们卖去了信阳侯府。

我承认当初穿越前我 996 的时候骂的声音大了些,可也不至于让我沦落到做古代版的没人权的牛马。

来买人的嬷嬷看牲口一样,仔细检查手脚牙口,留下了其中八个。

被退回去的女孩子都哭得不能自已,侯府是好地方,剩下的是更见不得人的去处,连牛马也做不成,直接去做鸡鸭。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但没办法,我没有金手指,想活,就必须接受规则。

我是留下的八个中的一个。

这些日子,人牙子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上了,要好好学规矩,伺候好主子,才有活路。

3

八岁那年生日,我成了陆府的粗使丫鬟。

那天,我很幸福地喝了一碗清澈见底的米粥。

是负责管教我们的崔嬷嬷专门熬的。

米粥一日日加稠,到了第七日,才一人发了半个馒头。

崔嬷嬷虽面上严厉,却是个好人。我知道,她是怕我们饿得大了,乍吃大油水,脾胃不和。

侯府是军功起家,治家甚严,下人有一丁点错处,先打二十板子。

我们来的第三天,就围观了两个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因犯了点错被活活打死。

我们八个丫头都吓得梦魇,还有两个胆子小的,还吓得尿了床,被嬷嬷罚着洗了两天的衣服。

4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家,只能安安分分做个丫鬟。

像上一世老老实实做个牛马一样,我认真努力洒扫庭院,烧水拢火,打水喂雀,一丝不苟,一日复一日。

我不断安慰自己,比起在现代日复一日写方案,拉 Excel 做数据分析,将 PPT 汇报,现在的工作也只是工种不同。格子间的牛马和丫鬟没什么不同。

可我很清楚,虽然那时候劳动法不保护我,但民法典还是保护我的。

公民的权利神圣不可侵犯。不像在这里,主家杀了我跟杀只鸡没有什么区别。

5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我不敢死,就要忍住,就要苟住,才能活着。

四年过去,我从打白工的实习丫鬟,升职成了一个月 100 文的粗使丫鬟,然后又因为太夫人夸我喂鸟喂得好,成了她身边的二等丫鬟,每个月,有了 400 文月钱。

400 文不少了,一文钱能买个烧饼,按现在的物价,一文钱就是两块,我也是月薪 800 的人了。

有了钱,我干得更带劲了。?

我学的是文科,专业是管理,市场这个看不见的手真的不能拯救我,穿越女会做的肥皂和火药,我连成分是什么也不知道,刺绣女红这些古代女子的标配,我又不怎么精通。

我唯一擅长的竟然是做点心,就在这上面下功夫。一块点心只要老太太愿意尝尝,哪怕花十几个时辰,我也会精心准备。

这个宅子的天是主子们,绩效考评只是主子们一句话的事情,只有讨好了他们,才有好日子过。

6

十五岁那年,我的上级又给我打了绩效好评。

老太君夸我:「再没人比她更安分的了,眼里有活,心里都是主子,提个一等大丫鬟去伺候世子吧。」

7

世子自小在老太君膝下精心养大,百年侯府,只留下侯爷这一脉单传,侯爷又只生一嫡子。

比起命如草芥的我们,世子是顶顶金贵的人。

如今他开园独居的青竹院,是从三年前就开始建造,一重院落层层叠叠,雕栏画栋,游廊曲折,假山池塘,四季有景。

老太君和侯夫人盘算两月,才给院里配齐了一整套伺候的人手。内院有嬷嬷二人,一等大丫鬟两人,二等小丫鬟四人,三等丫鬟八个,粗使丫鬟十二。

两个嬷嬷里,崔嬷嬷是伺候老太太的老人了,精明强干;柳嬷嬷是世子奶娘,细致贴心。

一等大丫头流芳是侯夫人派来的,心灵手巧,一手好绣活,貌美如花;我也是一等丫鬟,世子比着流芳的名字赐名为漱玉,擅长烹调点茶。

流芳貌美,言语俏皮爽利,不久就与世子熟稔起来,近身伺候。世子浣洗沐浴,贴身伺候,红袖添香多用流芳。

而我则接下烦琐的三餐茶点,交际打点,物品收用。琐事千头万绪,可我从不嫌弃麻烦,万事从头难,只怕有心人。

牛马的每一份工都要认真做到最好!

上岗不久,我就对世子的口味行事精准拿捏。主子爱穿青色,爱临行书,爱赏雪压青竹,爱狮子明茶,爱四色酥绒饼。

世子低眉抬眼,我便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世子使唤我也越来越顺手。

8

丫鬟这条路,我已经走到尽头,要另外想出路了。

因为我已经十六岁了,到了配人的年纪。

这意味着,我不仅没有人权,还没有择偶权。

再往后,只有两条路,要么由主子配个小厮,从丫鬟成为某某家的,要是男人混得好,可能成个管家婆子,自己做一辈子牛马,然后生一窝小牛马继续伺候主子。

另一条路,是去做个通房丫鬟,若是主母容得下,做个姨娘,成为半个主子。可若是主母容不下,连这条命也保不住。

这些日子,崔嬷嬷偷偷告诉我,老太君要她留心,给世子挑个通房。

「按侯府的规矩,大婚之前,会先从贴身伺候的丫鬟里挑两个房里人,收收心,免得被外面青楼楚馆的人勾搭坏了心性。

「如今世道艰难,别说你签的是不能赎的卖身契,就算主子宽仁,出去了再遇到个饥荒,典妻卖子的有的是,不如留在侯府。再者说,若是到了年纪,随意配个小厮,下辈子也是奴才。

「如今老太太看重你的忠心,拨你过来,就是有意让你做个通房。你待老太太一心一意,这心思不如再用在世子身上,混出一番造化。」

是了,出府又能怎么样呢。

爹娘是正经八百的平民,一辈子劳碌,一场洪水就家破人亡,典妻买女。

崔嬷嬷对我多有照顾,她这样掏心掏肺给我指的路,我该仔细想想。

做个妾又如何呢,只要能平平安安活着。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在手上一笔一画写下世子的名字。

陆崇,崇山峻岭,高不可攀。

但与其被配给不知道哪个歪瓜裂枣,还不如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9

想通了,这一夜我睡得格外沉。

睡醒了,我抹匀了胭脂,涂上口脂,去开辟一个全新的战场。

流芳大约也得了消息,这几日她穿得也格外鲜亮。

我们两个一照面,彼此的心事在对方眼中暴露无遗,之前的那点情分,几乎在瞬间就蒸发了。她看我眼神中带上了戒备。

在通房竞争上岗之前,我们是实打实的对手,八仙过海,各凭本事。

世子一回来,流芳就先我一步凑上去,端茶倒水,更衣服侍,围着世子团团转,不让我有机会凑上去。

而我为世子烹茶做点心,也更加上心,在世子喜欢的口味上,出了许多新花样,让他赞不绝口。

10

变数出现在世子外出应酬的那夜,原本值夜的是我和流芳一人一夜,这日本是我值夜的。世子喝得醉醺醺回房,她却凑上去问世子要不要吃些汤粥。

流芳穿着比平日轻薄许多,打扮得也格外不同。我心知有异,可世子喝了酒,胃里有些不舒服,想喝点荷叶粥,我也只能去熬了。

我走后,世子沐浴,流芳跟了进去,两人进了浴室两个时辰都没有出来。奶娘和崔嬷嬷偷偷进浴室看了一眼,转头去了夫人处回禀。

我端着粥偷偷去看了一眼,世子身后的流芳满面红晕、云鬓散乱,衣服也不周正,是已经被世子收用的模样。

从她侍寝第二日,世子就自掏腰包,给流芳提了二两银子的姨娘月例。虽然世子未娶妻,流芳不能过明路,但房里人的待遇已经有了。

我心里说不出的失落,世子初经人事,肯定会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也许就是一生的保障。

我错过了一次机会,不免有些自嘲,都要做妾了,法子好用就行,何必端什么身价。

多年吃饱喝足,已经让我忘记,这里是比职场更残酷的地方,命运的扭转机会,稍纵即逝。

11

崔嬷嬷见我有些沮丧,拉住我,偷偷附在我耳上说。

「老太君和夫人未必容得下这样的手段,你只做好自己的事,没到最后,万万不可泄气。」

崔嬷嬷的话点醒了我,成为世子通房不难,难的是被主母容得下,手段不正招人眼,死都不知死到何处。

静水深流,我把所有的不甘与失落放回肚子,对世子更加体贴用心。

12

转了年,老夫人和夫人开始给世子相看正妻。

听说从元宵灯会开始,夫人从拜帖里接了一箩筐的邀约,参加各府的游园会、赏花会,赏的自然是各家的千金。

而老夫人也积极邀各亲友故交携女,含着参片打起精神与人叙话,忙得寿安堂一众丫鬟都没空找我闲话。

侯府如今如日中天,世子又聪颖知礼,自然不缺销路。

13

青竹院里,流芳的侍寝如投石入水,激起圈圈涟漪。

世子为人端方持重,不苟言笑。可从沐浴那日起,他眼里有了不一样的温度,他开始对流芳开些玩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要留她一份。

世子的态度似乎让流芳忘记了她还是个丫鬟的身份,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压着嬷嬷和奶奶,对我们几个一二等丫鬟指指点点,对小丫鬟更是高高在上,动辄打骂。

柳嬷嬷不仅是世子奶娘,还是王妃远亲,很有几分体面,被她抢白几次,气得骂「还没挣上姨娘,就这般轻狂」。

院里的丫鬟看着流芳侍寝,都蠢蠢欲动,一个赛一个花枝招展,心思全用在打扮上,用在偶遇世子身上。

院里地不扫了,鸟不喂了,炉子也不热。丫鬟们一天比一天穿得扎眼轻薄,感冒了好几个。

崔嬷嬷和柳嬷嬷骂了好几回,风气还是没有刹住,依然暗潮涌动。

14

一日,我发觉小丫鬟给我提来的午饭里,有些不一样的味道。

我不动声色,把午饭提进房里,挑了饭菜倒进痰盂,自己偷偷吃了些点心充饥。

下午,流芳开始一趟一趟跑茅房,拉了几次,拉得脸色煞白,我便也装作腹痛,回了房里面。

夜里,世子应酬回来,二等丫鬟青霜和青雪穿着一身轻薄衣服,凑了上去,给世子奉上一盏茶。

还未送到嘴边,便被崔嬷嬷和柳嬷嬷带人摁住,世子的茶盏里下了春药。

下午的事一出,不只我觉得蹊跷,崔嬷嬷和柳嬷嬷两个老人更是看出不妥,用崔嬷嬷的话说:「早晚有一日,这些不安分的要作出大祸!」

老夫人大发雷霆,把青霜和青雪打了二十板子,发卖出去。

打板子的时候,青竹院伺候的都去观刑。

两个人一开始还叫唤,打了十板子,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拉得虚脱的流芳也被老太太吩咐,由两个壮仆拖出来,架住在第一排观刑。

这一波杀鸡儆猴,效果惊人。

一屋子丫鬟都吓得战战兢兢。

15

青竹院再次恢复了平静,一群人伺候世子更加精心。

不久,世子的姑父柳崇从扬州任满,高升为礼部尚书,合家回京赴任。

老夫人与远嫁的女儿久别重逢,喜不自禁。

更让她惊喜的是姑奶奶带回来的天仙一样的外孙女柳芙。柳芙如谪仙一般,像老太太屋里那架琉璃屏风上的仙子。

那天家宴,是我随侍,世子一眼看到柳小姐,就怔住了。柳小姐害羞地垂下眼眸,却红了脸。

听孝安堂伺候的丫鬟说,这些日子老太太和姑奶奶已经商量定了喜事,连聘礼都开始准备了。

16

世子婚事有了着落,我更加谨言慎行,防着自己出差错。

侯府的规矩,世子成亲前,房里必有两个通房的。流芳已经破了身子,世子求了夫人,先给她个名分。

有了世子的支持,这些日子安分的流芳再次张狂起来。

世子下聘那日,一早出了门。我在屋内看账,就听着流芳使唤墨竹去浇花,又骂她穿得骚达,眼里没活。墨竹忍了几句,也不肯认输,回嘴「你不是也勾搭世子,还勾搭到床上去了」。

流芳动了气,两个人抓头发撕衣服,在院子里打起来。

老夫人动了气,今日大喜的日子,才下聘就出了这样没脸的事,当即打了两人十板子,要把她们都发卖了。

世子回来之后,立即赶去孝安堂,跪着求了许久的情,好话说尽,才保住了流芳。

只可怜墨竹,打得像死狗一样被拖走时,眼神还绝望地望着我。

可我救不了她,如同救不了我自己。

17

经此一事,老夫人严令,成亲前不许流芳再贴身伺候。还吩咐崔嬷嬷:「需再得个稳妥的人,在世子身边伺候。」

暴风骤雨之后是柳暗花明。

崔嬷嬷一脸喜色,说老夫人要见我,怕是让我开脸去做世子的通房。

前些日子,院子里春心浮动,满眼看去花红柳绿。唯有我还是穿着家常伺候的衣服,每日在小厨房烟熏火燎,盘算着世子的吃穿用度。

崔嬷嬷私下与我说,老夫人派人打板子那日,临走前曾说:「这院里,只漱玉还算安分得用。」

我检查了自己随身穿着,妥帖干净、半新不旧的衣服,并不鲜亮,还算整洁,双鬟髻上,几朵不扎眼的小小珠花。

流芳被罚那日,我就已经有了准备。

进了正堂,我端端正正跪在一侧,老夫人仿佛没见着我,只一味喝茶,半个时辰,才点头示意嬷嬷让我起来。

老夫人说我本分老实,伺候得也好,如今公子成亲前按惯例,要放两个房里的人,流芳不中用,如今要我去,千万别辜负了她的安排。

我磕头,老太太赏赐下一副钗环衣裙,算是给我的体面。

这一关算是过了。

我如愿以偿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但说句矫情的话,却并不觉得轻松。

把命运交在别人手上,一步步谋算人心,看别人眉高眼低的滋味,并不好受。

何况,通房的路才刚刚开始。

18

夜里,世子归来,我已经沐浴,穿上老太太赏赐的衣裙。

镜子里,正值妙龄的十七岁少女,天然带着蜜桃般的芬芳,换下平日暗沉的衣着,穿上耀眼夺目的衣装,竟也有几分动人。

世子见我,也愣了些时候,眼里透出惊艳的神色:「漱玉,你甚少穿得这样鲜亮,藕紫色温柔,衬你肤色如雪。」

我含羞奉上一盏茶:「是老夫人赐我的。」

世子聪慧,我这一句,他就明白了——我是老太太给他选中的新通房。

他牵着我进了暖阁,在榻上坐下,又抱着我坐在他的膝上,温柔地看着我。

我伺候世子三年,第一次与他这样近,近到抬眼就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

「漱玉,这些年你待我用心又一直谨慎知礼,我原本以为你对我无意。我不愿勉强,若你不愿意,我原本打算过几年就送你出府的。」

我心里微微一动,可面上波澜不惊。我原以为我一辈子出不了府的,可世子突然给了我另一条路。可出了府,我又能做什么呢?

不,车到山前,不由得我改路了。

我微微仰头,抿了一下嘴唇,深情地看着世子,我曾在镜子中演习多次,这样的我最动人。

「世子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儿,侯府就是我的家,漱玉原本不敢僭越,只要能伺候世子,我愿意做一辈子洒扫丫鬟。

「如今老夫人愿意给奴婢机会,奴婢怎会不愿意,只怕世子看不上奴婢。」

世子看着我,眼中满是愉悦,他揽过我,轻轻一吻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19

一夜旖旎,醒来时,我竟睡到日上三竿。

我匆忙出门,收拾打点世子的食用之物。

崔嬷嬷笑着过来,说世子吩咐,让我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就搬到后院空着的那间西侧房里。

崔嬷嬷送来一碗避子汤,说这是老夫人让人按温补的方子开的,我笑着一饮而尽。府里的规矩我懂,世子成婚前可以有通房丫鬟,万万不能有子嗣。

回丫鬟房收拾东西的时候,流芳恨恨地看着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的,一步一步地还是让你爬上去了。」她挨了打,如今还是下床不便,只能逞口舌之快。

这些年,我的东西,左右不过几件衣服,一点首饰,剩下的,都换成银子缝在旧衣服里了,收拾了一会儿就妥当了,出门前,我给流芳倒了杯水:「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们一起住了这些年,总不会害你。」

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听进去了,转头离开了。

20

当我来到自己的小屋里的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丫鬟的职场到这里,已经落幕了。

西侧房小小一间,屋里通透,世子找人收拾过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梳妆台和床榻柜子半旧,被褥枕头都是簇新,屋外一丛青竹,隔成一方小小天地。

这里以后就是我的世界了,如果没有意外,我会在这里走完剩下的人生。

在那面有些斑驳的铜镜里,我第一次认真看镜子里与自己前世一样的容貌。

十八岁那年我在干什么呢?我刚考上大学,壮志未酬,还有行遍千山的梦想。

可现在,我能选的最好的路,就是被困在这一间小小厢房里。

21

世子和柳姑娘的婚期定在年底,青竹院的正院如今正在重新整修,为即将新入住的女主人焕发新的光彩。

柳姑娘不再入府,说是在家中绣嫁妆。

其实小姐的嫁妆不过是让她们过过眼,自然有家里的绣娘准备。

柳小姐身份高贵,陪嫁众多,听说陪嫁的贴身大丫鬟就有六个,柳府里的工匠还来量了一趟正屋的尺寸,免得柳小姐的千工拔步床放不下。

世子得娶心上人,好事将近,最近嘴角总是压不下来,对我们身边这些伺候的人,也是多有赏赐。

世子血气方刚,已通人事,夜里总要人伺候,流芳养了两个月伤。

通房丫鬟只剩我自己,日日耳鬓厮磨。

我一改之前的妥帖守礼,无人处也开始唠世子喜欢的嗑,与他也言谈甚欢。

世子越来越宠着我,男人的宠爱很直观,愿意花钱,愿意花心思。

世子开始频繁送我礼物。珠钗绣帕,从坊间淘的做点心的秘方册子。

比起珠钗绣帕,我更喜欢他送我的点心方子,私下总在自己屋子里研究。

成了通房,我心里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是惴惴不安,通房和姨娘被发卖的不在少数,宅斗文我看过,我这样的通房,若是被主母不容,炮灰起来很容易的。

世子曾在情动时搂着我说:「漱玉,只要你安安分分,我一定会一辈子疼你。」

我伏在他胸上,听着他心脏咚咚作响,我相信他这一刻是真心的,可也仅限于这一刻。

树欲静而风不止,有时候,存在就是碍眼的不安分,这我并不能左右。世子也不能。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把自己埋首于点心方子里,日日钻研。只有做点心的时候,我才会忘却烦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22

两个月后,流芳穿一身月白衣裙,楚楚动人地跪在世子身前,为世子奉上一身她精心绣的里衣。

世子怜惜地将她扶起来,从那天起,流芳就不离世子左右,我也主动退后,不再近前服侍。

流芳穿着世子赏赐的石榴裙在我面前扬扬得意:「终究还是我先。」

我一笑而过。那又如何。

腊月初十,朱雀巷十里红妆,世子夫人柳氏入府了。

23

世子开府,配置的是一整套的班底,世子妃陪嫁的班底更为庞大。

衣食住行,算账管家,丫鬟们井井有条,各司其职。我几乎插不上手,也不敢上前。

大婚之日,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碧云与碧月客客气气地盘问我半日,就接手了世子身边的一应近身伺候的事务。

连端茶送水,也是我送到正院外,她们就接手送进去。

第二日,世子夫人接了流芳的敬茶,因为她的石榴裙是正色,训斥了两句,让她脱下裙子,让她在院中跪了两个时辰。

唇亡齿寒,我再不敢在正院中冒头,只猫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祈求世子妃能千万别想起我来。

24

七日之后,世子夫人第一次见了我。我换了身半旧衣服,战战兢兢地去见了她。

世子妃不愧是老夫人嫡亲的外孙女,做派也是一样,我端端正正在正堂跪了一盏茶的工夫,碧云才让我起来。

世子妃问:「怎不见我敬茶?」

我斟酌片刻,老老实实回答:「我只是小小通房,不是姨娘,没有敬茶的机会。」

世子妃一笑,说:「老夫人夸过你是个好的,本分不狐媚,既然已经服侍过世子,我与你开脸做个姨娘。」

我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忙跪下磕头,向世子妃表了忠心,愿意把手头上的事都交出去,就老老实实回了自己的院子,深居简出。

世子妃的敲打再一次提醒我,我想要的那种安分在主母底下混日子的想法不可能实现了。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必须抽身止步,另想法子了。

25

世子妃入府,立威立得如火如荼。我虽然暂时没有触霉头,难保日后不装在她眼里。

我深居简出,却也没有闲着。

姨娘的路走不通了,我要另谋生路。如今的我,不算一事无成,多年钻研,我做得一手好点心。

我自己那小屋子旁边有个小茶房,我每日过去,做几样拿手点心,托崔嬷嬷的儿子成哥带去附近的酒楼出售。

没想到,六样方子卖了八十两,也算发了一笔横财,真是喜出望外。

我感激地赠予崔嬷嬷十两,让她给成哥买酒吃。

26

这些日子,我心口总扑通扑通地乱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流芳已经被发落了几回,已经哭到太太眼前,说世子妃不容人。

世子妃哭哭啼啼去了老夫人处,求她做主,说实在是流芳不受管教才被发落,自己已经把两个陪嫁丫鬟开了脸,伺候世子,绝不是不容人善妒之人。

世子见妻子哭得梨花带雨,不由分说训斥了流芳几句,又让她在廊下跪了两个时辰。

夜里,世子来了我这儿,我推说来了葵水,让他走了,临走前,他给我留下一枚金钗,是宝翠楼的,我不知道原本是想要送给谁,新妻旧宠,他的内心也是挣扎的吧。

可我没空顾及他的感受,世子妃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哪一把就烧到我身上。

27

流芳挨了罚,人一日日沉寂起来。

一日,她忽然来我这里看我,还送了我一个珊瑚手串。临走前,她突然红了眼眶:「若是我有什么事情,我的东西埋在府里东南角咱们一起玩耍的那棵树下。我爹娘狠心卖了我为奴,我死了,也不让他们占你的便宜。」

我眼里闪过过往,流芳傲气,在院里能说得上话来的,只有我了。

她一定知道了什么,才来做最后的告别,可我救不了她,如同我救不了自己一样。

第二日,世子妃派人把青竹园伺候的人都叫到正院。我到时,流芳已经被按在长凳上挨了十几板子,罪名是冲撞了怀孕的主母。

世子回来时,看着血肉模糊的妾室,虽面色不忍,也只对世子妃说了句:「处置就处置。只是流芳是母亲赏赐,需得回禀一声。」

世子与夫人正是新婚燕尔,他不会为个姨娘下世子妃面子,夫妻一体,没人会在意下人的死活。

流芳原本还挣扎,见世子不肯护他,脸上一片灰白,咬紧牙关,再没发出一丝声音。

侯夫人赶在流芳被发卖前就赶了过来,铁青着脸色带走了只剩下一口气的她。

是我求夫人跟前的春蕊给报的信。

我不是圣母,可我这两世里,都学的是同一个道理,人命关天!

世子妃冰冷的目光从我们脸上一个个扫过,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她看向我时,我虽低着头,也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流芳没了,下一个就是我了。

28

侯夫人病了,要世子妃去伺候婆母。

她应该是很不满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世子妃发卖流芳,下的是她的面子。

世子妃站了两日规矩,第三日就昏了过去,诊出了怀孕。

侯夫人本想再赐人,世子妃又把手下的碧云碧月都开脸做了姨娘。

婆媳斗法给我留下喘息之机。

我过得如同一个透明人,一直待在后院茶房里做点心方子。

崔嬷嬷常来看我,她哭着说:「丫头实在委屈你了,早知如此,我不该劝你跟了公子,我那小子也是本分人,若求了老夫人,让你跟了他也不必受这份罪。」

我擦了崔嬷嬷的眼泪:「事已至此,我这样安分守己,也很好,嬷嬷不用伤心,做不了儿媳,我愿意做您的干女儿。」

只可惜,安分守己的日子,世子妃也没有容我过多久。

29

自从流芳走了,我夜里总不能安睡,一日半夜,忽然听到有人在院外活动。

我不敢点灯,偷偷抠破窗户纸,看一人在一丛竹子下埋了些东西,那身形,似乎像是世子妃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

我不敢声张,待人走了,我披上衣服出门挖来竹子,竟翻出来个木头盒子。里面竟然是个巫蛊娃娃,里面刻了世子妃的生辰八字。

我吓得手脚冰凉,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在劫难逃,我要仔细盘算。

两日后,管事召集了一院子下人,说世子妃怀胎九月,胎位不正,请了道长来看,是后院有不祥之物,与胎儿相冲。

世子妃哭求老太君彻查,老夫人允了。

道长寻到我的屋外,顺理成章地挖出了木盒。

见到木盒,世子妃的人便不由分说将我扭送到正院。

世子妃面色凄然,正哀哀哭泣着我这刁奴包藏祸心,待她的人呈上盒子,老太君打开,面色铁青。里面竟然是个木刻观音。

世子妃一腔控诉哑了哑。

老太君在内宅多年,大概已经想明白前因后果,正愁如何发落。

我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磕头,哭着说:「自己八字不祥,本想帮主母求子,不想冲撞了世子妃,我这等不祥之人,实在不配待在府中。求老太君准我出府。」

这两日,我一刻也不敢睡,每一个字如何说都已经演练了千万遍。

老太君怎么会为一介贱婢,为难她心尖上的外孙女。看着我的额头一片红肿,如同年画上的寿星公,她松了口,让人拿了我的卖身契,准我出府。

临行前,世子妃恨恨地吩咐下人,不许我收拾行李,立刻拿了卖身契滚出府去。

我长舒一口气,能全身而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来见世子妃的时候,我已经把自己的所有积蓄缝进里衣里,出府也不怕没有生计。

只是不能再与崔嬷嬷道别了。

30

在侯府十二年,这是我第一次踏出府。

出了侯府,我就打听了县衙所在,十两银子打点,当天就落下女户。

我给自己起了一个新的名字,苏锦,愿从此以后,我的日子也繁花似锦。

落了女户,我先找个客栈住下,买了身男装。第二日起就着男装在县衙附近的街巷找了个中人,相看房子。

这些日子卖点心方子,我已经赚了一百三十两,再加上这些年的积蓄二十多两,够买个一进的小院子了,我一个女子独居,离县衙近些,也安心一些。

马不停蹄相看了三四日,终于看中一个小院。一进的临街院落,青砖方瓦,结结实实,远离一口小井,井水清冽,里面收拾得也齐整,西厢房里一眼灶台也是新修。

院子青砖铺地,墙角中间一棵银杏,如今秋风渐起,银杏金色的叶子上下翻飞。

一百二十两交出去,我成了这里的主人。去衙门备了案,我把地契收好,一颗提着的心才感觉终于回到了肚子里。

劫后余生。我终于挣脱了命运的桎梏。从此以后,是个自由人了。

往后,我要为自己而活了。

31

自己过日子,茶米油盐,样样都要自己备,忙活了半月,才渐渐把家里都填满了。

一日,我正在家蒸上我新创的流云酥,忽听见门外有人敲门,打开门,是世子。

我笑着请他进来喝茶,如今我已经不是他家中的奴婢,而是有房有产的正经平民,不必卑躬屈膝的感觉还挺好。

世子在院中石凳上坐下,我给他泡了一壶绿茶配点心,他尝了几口。

仿佛回到了我们从前相处的时候。

我被陷害出府那日,世子妃选的是世子去江南游学的时候,大概她怕世子会给我撑腰吧。

其实不必的,在世子眼里,我只不过是个通房丫鬟罢了。

世子在我院中坐了良久,我给他端茶送点心,一如往日,可我们已经无话可说。

临走前,世子说:「终究是我对不住,见你过得不错,我也放心,若有什么难处,去找外门找培云,无论何事我总会帮你。」

我看着他:「日后,我有自己的日子,世子不必再来了。」

我并不爱他,奴隶是没有办法爱上手握皮鞭的奴隶主的,起码我不能。

世子走后,我发觉他留下一个匣子,里面是五百两银票。这大概是他的私房。

看见银子的时候,我信他对我有几分真心。

怪不得柳芙一心要置我于死地,他的真心对我来说是催命符。

我把银票收了起来,准备明日交还世子。

我不是他的外室,我会养活自己,我一定会过得很好。

32

归还银票的时候,我在侯府外门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培云,却等到回府的世子夫人。

她挑开帘子望了我一眼,身边的嬷嬷冲过来一掌劈在我脸上:「贱婢,还敢来勾引世子。」

我挣扎着站起,一股血水顺嘴流下。

「我已是平民,你怎么敢随意打骂?」

柳芙被丫鬟扶着下了轿子,轻蔑地看着我:「蝼蚁而已。」

是,在这里,王侯将相是顺着血脉延续的。

世家和平民之间依然是天堑。

33

可变故,就在旦夕之间。

我嘴边的血渍还未擦干,侯府已经被一队禁军团团围住。领头的公公带着圣旨。

「侯爷与逆王勾结,合府抄家下狱。」

昔日侯府那些高高在上的主人们,串糖葫芦一样,被铁链串着押出府。

老夫人得了消息就昏死过去,再没有醒过来,侯夫人不肯受辱,趁乱投了井。

刚才还高傲的世子妃被拔了满头钗环,披头散发,身上的云锦撕破了几块。脸上一片红肿,像是挨了几记耳光。

原来,没了身份,她也不过是只蝼蚁。

我们的命谁也不比谁更贱。

在一群一群押解走的仆妇里,我看到了崔嬷嬷,她步履蹒跚,还被人推搡向前,几乎摔在我眼前。

她看到了我,死灰一样的眼神里透出坚定,她用口型说「快走」。

34

那日被禁军驱赶离开,我使了点银钱,多方打点,才得了消息,在西市找到绑着在寒风里发卖了三天的崔嬷嬷。

她年迈无人出价,又发了高热,只等着熬死。我凑上去,送了一吊钱,那管事就把她解开绳套丢下高台。

我忙接着崔嬷嬷,马不停蹄地去了医馆,崔嬷嬷烧了七日,醒来瘦得几乎脱了相,日日汤水温补,才让她慢慢恢复了元气。

柳家先一步抄家灭族,陆家男子连同崔嬷嬷的儿子已在远流西北苦寒之地的路上了。

35

待崔嬷嬷身体好些,我们两人乘马车追了半月,终于在黄沙镇追上流放的一行人。

崔嬷嬷的儿子不过是仆从,到了流放地也要再发卖,十两银子就赎了出来。

柳芙如今形销骨立,她刚失了一个孩子,就被拖出步行千里前往流放之地。

如今下身血流不止,因为走得慢还挨了些鞭子,浑身血痕。

见了我,她干枯的眼睛透出些愧色,又有了些希望,一个劲给我磕头,求我买下她。她愿意下地狱来赎罪,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我的恩情。

世子与世子妃都是朝廷钦犯,只有去流放地做苦役一条路,不得赎买。

世子妃或许还不明白,我可懂,牛马这条路一旦走上,命就由不得自己。

世子妃的生命流逝在黄沙里。

36

再见陆崇,他已清瘦至极,生逢剧变,家破人亡,他如今再不是霁月光风的世子哥,成了失意落寞的阶下囚。

见到我的时候,眸子有一丝星火闪动,很快又归于深沉。他如行尸走肉,我瞧他似乎心存死志。

他说过若有难事,无论如何会帮我一次。

时移世易,如今我也帮他一回。

开始几日,他不发一言,直到一日夜里,我坐在火堆前,给他熬了一碗肉粥。

陆崇喝下,终于开口,他让我早些回去,去过自己的人生,他会好好活下去。

我看着这个一日比一日黑瘦的人,与他一起烤火,一同喝粥,与他度过的日日夜夜都浮现在眼前。

或许那时候,我们都有各自的心思,可这塞北寒风里的这一夜,是我们两个人的心靠得最近的一次。

我发觉自己并不爱他,奴隶是没有办法爱上手握皮鞭的奴隶主的,起码我不能,但在平等的情况下,我愿意和他交心做个知己。

繁花富贵如过眼云烟,谁也不知道明日我们会通向何处。

关关难过关关过,陆崇终于过了玉门,成了西北军下的一名苦役。

陆家由西北军功起家,陆家原本想袭爵几代,再由科举起身,可几代孩子,都不是读书的材料,陆崇从小喜欢兵书,一身的武艺,只是家中不许从军,报国无门。

我把他给我的五百两都给了他家旧部打点,让他去做了个军中最微末的小卒。

看他重燃斗志,我也放心,告别陆崇,雇了马车,返回京城。

37

离开京城时还是初冬,如今回京已经是春分。

我和崔嬷嬷对如今的日子更是充满侥幸。

我干劲十足,渐渐有了点心娘子的名气,很多酒楼都来我这里买新出的糕点方子。

那日,我正去樊楼送糕点,正碰上他家的东家庄严,庄爷偏爱吃些酸甜口的糕饼,我做的梅子酥很合他的口味。

尝过点心,下了大雨,他留我在樊楼用饭,亲自去厨房做了炙羊肉与我下酒。

庄爷是个豪爽的西北汉子,厨艺精湛,一手好刀工,入了京与几个朋友合伙开了樊楼。

我的糕点如今声名在外,他愿用一成樊楼的分红,邀请我入伙,以后我的糕点只卖樊楼。

我原本不是什么做买卖的能手,做糕饼铺子也不会打理,如今能用方子入伙,已经是极好的路子。

有了我入伙,庄严倒是隔三岔五来我家中,送些新鲜食材做糕点。

他也爱研究吃食,樊楼里,每月都要更新菜单,樊楼事杂,总打断他的思路,我们熟了,他常来我家中研发新菜,我们俩一人蒸糕一人做菜,做好了,就配上相应的酒一起品尝。

这样做出的新菜谱极搭配,客人反响极好,樊楼的生意蒸蒸日上。

有时喝醉酒,庄严也赖着不肯走。我收拾了间客房给他,他倒成了常客。

崔嬷嬷由开始觉得不妥,也渐渐看出不对,说:「这庄爷怕是对你有意思,早些年东奔西走,父母又不在无人操持,一直未曾娶亲,与娘子也算般配。

「娘子虽然曾侍奉世子,也没有正经名分, 如今有房有营收,也该找个人家好好过日子了。

38

第二日, 恰巧下了一日暴雨,城内起了内涝,我这西厢房房舍有些旧, 正被雨打穿, 进了水。

庄严来了, 冒雨盖了瓦,他修好以后, 我让他脱了湿衣服,换上我新买的一身, 送上一碗浓浓的姜汤, 又做了姜饼给他。

庄严看着我, 眼中万千话语翻涌,可这个寡言少语的汉子涨红了脸,只叫了我一声锦娘。

我已经等了很多年, 等一个一心与我过茶米油盐日子的男人。既然他来了, 我不想放他走。

「你愿意娶我吗?」我低下头轻声问。

雷电交加,暴雨如注,他说:「什么?」

我提高音量, 看着他的眼睛:「你愿意娶我吗?」

又一声惊雷, 遮不住他激动的声音:「求之不得。」

39

大婚当夜, 我去如厕, 我发现庄严竟然在茅厕安了个简易的抽水马桶。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我看着眼前这个与古人一致的西北汉子:「奇变偶不变。」

他激动地转过头来:「符号看象限!老婆你也是穿过来的!」

这一夜, 我们反反复复激情交流, 又抱头痛哭, 哭穿越以后的艰难求生,骂用不了空调暖气淋浴间的无奈,然后再次激情交流。

没办法, 日子还要骂骂咧咧地过。

更何况, 现在我们有彼此了。

40

成亲两年后,我和庄严生下龙凤胎, 日子越过越有盼头。

崔嬷嬷如今成了我的娘亲,如今一心都在两个孩子身上。

41

三年后, 京城剧变,四皇子早逝, 崔妃协助大皇子继位, 她与陆府是姻亲, 赦免了陆家的罪状。

侯府的牌子又高高挂起, 可物是人非, 陆家如今只剩下陆崇一人。

42

又一年尾, 我与庄严牵着两个孩子,在灯会买糖葫芦。

忽见一将军策马而过,正是陆崇。

他一身戎装,隔着阑珊灯火, 孤寂一人,眼中仿佛有冰雪。

庄严把糖葫芦塞进我嘴里:「皮酥得很,快尝尝,你看什么呢?」

我回头一笑, 再望过去,他已策马疾驰而去。

我一笑:「没什么,一个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