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拆迁后,家里准备给姐姐一辆车,给弟弟一套房。
轮到我时,我妈不耐烦地说:「她有钱,不用管她。」
我爸犹豫:「这不好吧?人家刚给家里添置了冰箱洗衣机,赚几个钱都花在我们身上了。」
我妈瞪眼:「你养了她这么些年,供她读书,她工作了回报一下,那不是应该的吗?」
直到凌晨 3 点,夜色泼墨般笼罩在窗外,幽暗的月光惨淡迷离。
我始终睁着眼,毫无睡意。
就是不明白,三个孩子,怎么不被爱的那个,就是我呢?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
直到我看到了妈妈那本发旧到几乎褪色的蓝皮日记本。
1
因为觉得分配不公平,姐姐何觅春吵得很厉害。
她一边哭一边指着弟弟大吼大叫:「凭什么,给他的就是房子,给我的就是车?他才几岁,你们就打算给他买房子?」
「我呢,我都 30 多岁了,现在信用卡欠了一身债,你们作为我的父母,不帮我还就算了,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拆迁了,就打算给我买个破车就打发了吗?」
「这样重男轻女,我不服!」
「你有什么好不服的?父母自己的财产,父母有权自己分配,你管得着吗?」
「再说了,你有什么不知足的?二姐连个车都没有呢,也没像你这么闹,没教养!」弟弟何觅东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毫不客气地顶撞她。
「你工作多少年了,给家里买什么东西了?你看看二姐,刚工作,又是给家里置办冰箱,又是置办洗衣机的,这时候你怎么不比了?」
「还大姐呢?一点不知道让让我们,就知道一味地和我们抢。」
「妈,照我说,车也别给大姐了,给了她也不知足,还不如给二姐呢,二姐多好。」
何觅东拉着我,非要我表态:「二姐,你前几天不是还说,没有车特别不方便吗?和爸妈说啊,你要积极争取呀!」
他的口吻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我便鼓足勇气:「妈,我确实需要车,能不能也给我买一辆代步的?二手的也行。」
一直耐心哄着姐姐的我妈忽然火大,她吊高嗓门地吼我:「你还嫌不够乱是吧?也来气我!」
「不用再闹了,再闹,谁也没有!」
何觅东毫不在意,笑嘻嘻地幸灾乐祸:「没有好,都没有,最公平,你满意了吧?大姐,咱谁也别争了,这样最好。」
何觅春气得牙根痒痒:「你当然是不急了,没我们的,还能没有你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希望爸妈什么也不给我们,到最后都是你自己的。」
「爸,你说话呀!」何觅春急得一个劲叫一直充当背景板的沉默不语的我爸。
在我们家,爸爸偏爱何觅春,妈妈偏爱何觅东。
谁都有后台,除了我。
其实我是不想参加这样的家庭会议,除了戳我的心,没有任何好处。
只是何觅东同我恳谈过:「二姐,你不能总是这样闷闷的,不争也不抢,你的想法不说出来,人家怎么会知道呢?老古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你总是这么懂事,就会一直被忽视。」
「在家里受欺负,在外面更加会受欺负,忍让是不对的!」
他教我奋起抗争。
所以我没走。
「爸、妈,给弟弟买房,给姐姐买车,那我呢?给我什么?」
爸爸皱眉。
妈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她很惊讶。
对,惊讶,因为我向来安静得和空气一样,从来不敢开口索要,尤其是这样涉及巨大个人利益的场合。
可是为什么我不能呢?
我轻轻地在心里问自己。
从昨天晚上,我听到父母私下的商量,看着那凄清的月亮怎么也睡不着的时候。
2
我想到小时候同样是生病,如果是弟弟,妈妈会急得落泪,抱着立马送医院。如果是姐姐,妈妈也会把水和药拿到眼前,温声哄她吃下。只有我生病了,会被妈妈狠狠甩一巴掌,说我是装病,说我是为了不上学。
爸爸问几句,她就气冲冲地把温度计拿给他看:「你看,她说自己难受,前胸后背疼,烧得厉害,结果呢,不过是 38.8 度而已,连 39 度都没上,在这矫情什么?」
「这不就是装病吗?嫌我还不够忙,还不够乱,故意折腾我。」
可是分明不是的,妈妈。
我只是看到你哄姐姐的时候,那样温柔,心生羡慕。
我贪恋这样的温柔,所以下意识夸大了病情。
这种小孩子的撒娇,落在我妈眼里,却是我从小就心思深的罪证。
可是姐姐和弟弟的撒娇,她却十分受用。
她会把他们抱在膝盖上,一手一个地拢着亲亲:「这么大了还黏妈妈,真是不害臊。」
我知道我从小就不讨喜。
姐姐阳光开朗,弟弟俏皮可爱。
只有我,阴沉自卑。
以前《甄嬛传》热播的时候,每次出现安陵容的镜头,我妈都会斜瞥我一眼,暗戳戳地阴阳我:「这种性子真是太讨厌了,好像所有人都欠她的。」
我默默垂下头,看自己的脚趾。
她就会再补一句:「我们家也有一个安陵容。」
她总是这样,好像不扎进我心里,她就很难受。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所以,对着我妈惊讶转愤怒的视线,我慢慢抬脸,声线越发肯定清晰:「同样是你的孩子,他们都有,我呢?我就不该有吗?」
我爸什么都没说,站起身走了。
只是摔门的力度,让我清楚地明白,他是生气了。
若是以往,我一定会紧张地追过去道歉解释,说些「我不是要和姐姐弟弟争,我也可以不要」等毫无尊严的软话。
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这么做。
「何觅秋,你是疯了吧?你是个什么东西?也跟着你姐姐起哄?」
我妈重重拧眉,眉眼里尽是一片凉意。
「怎么,我不给,你也要造反吗?」
我妈的嘲讽,如一柄剑直直往我心口里捅。
「别以为你给家里添置了一点东西,就了不起了,能做我的主了?」
「这个家,你爱待待,不爱待滚,少在我面前惹我膈应!」
何觅东闻言皱眉:「妈,你说话太难听了,刚才大姐那么顶撞,也不见你骂她一句,二姐不过是问一句,你为什么这个态度?」
「你怎么总欺负二姐呀?」
「爸爸也从来不管。」
「你们做大人的是怎么回事啊?自己的孩子也柿子拣软的捏吗?」
我妈被何觅东顶撞得忘了说话。
倒是何觅春一声冷笑:「蠢货!她也配和我比?自己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
「哦,对了,她是不清楚。」
何觅春从她的座位上站起来,经过我,玩味地瞥了我一眼:
「连自己在这个家的定位都找不清楚,就被人家推出来当枪使,蠢货!」
然后她自顾自地离开了。
可是她这句话,却像根刺一样扎进了我心里。
3
何觅春大闹一场的结果是,爸妈商量了一番,做了退步,答应也给她买一套二居室的小房子。
第二天,爸、妈、何觅春、何觅东一家四口要出去看房。
何觅春和妈妈早好了,亲密地挽着胳膊,笑意融融。
妈妈犹豫地看向我:「觅秋,你去不去?到时候在你大姐的房子里给你留间卧室,你可以偶尔去住。」
「可以跟着去看看,挑个你喜欢的。」
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颇为晃眼。
我的眼泪差一点就流下来。
但我用力眨了回去:
「不去,又不是给我买。」
我妈冷笑:「你可想好了,要是不去,连这间房也没有,到时候别说我们不公平,什么也不给你。」
爸爸在门口催:「快点,我一根烟都抽完了,你们怎么还不出来?」
「觅秋不去就算了,正好留她在家看家吧。老李一会要过来拿锤子,家里不能没有人。」
「来了来了,也不知道我是做了什么孽,养这么一个活祖宗,一天天吊丧着个脸,不知道是给谁看呢。」
「咱走,都别管她!」
妈妈骂骂咧咧往外走。
我开始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好拿的。
这个家里我的东西少得可怜。
不过是几件衣服、手机、充电器。
本不该回来的。
从在外读书,我就下定决心,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我总架不住自己一次次对亲情的渴望,心里总有个念想。
节假日,尤其是像春节、中秋节这种传统的团圆节日,总会觉得特别孤独。
那种精神上的寒冷,让我无法抵御。
所以哪怕这个家是冷漠的、嘲讽的、伤害的、刺激的,起码不是空荡荡的,那种人气和烟火气,如饮鸩止渴般,让我一次次回头,又一次次被伤得更深。
以前的不公,只是小打小闹。
无非是姐姐和弟弟的屋里安了空调,而我没有。
姐姐有新裙子可以穿,我只能穿裤子。
姐姐的生活费比我高。
我都可以自我洗脑,说服自己,这不是不爱我。
他们怕热,我不怕热。
姐姐喜欢穿裙子,可我觉得穿裤子更方便。
姐姐吃得多,用得多,我比较节省。
可是现在,我好像没办法了。
拆迁啊。
一人一套房子,轮到我身上,得到的却是一顿责骂。
他们走后没多久,妈妈甚至打电话过来,叫我提前把冰箱的牛肉和猪蹄拿出来化着,晚上做给他们吃。
中午他们就不回来了。
因为要在外面吃,好好庆祝一下拆迁之喜。
「你到底要不要来?你现在反悔想来,还来得及,别到时候说我没叫你。」
我拒绝后,我妈又说:「行,你不来也行,要不然拉着个脸,来扫大家的兴也确实过分。」
「那你在家把卫生好好拾掇拾掇,最近家里乱得不像样。」
「还有卫生间篓里的脏衣服,洗出来。洗衣机洗不干净,你洗完了拿出来再手洗一遍。」
「对了,家里的床单被套也顺便换换,反正你在家也没事做,与其刷手机浪费时间和流量,还不如活动活动呢。」
「妈!」我打断了她,「为什么呀?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你不爱我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为什么你偏心偏成这样,我……」
「行了,行了,我没时间陪你发神经!别忘了干我说的这些活!」
我妈干净利落挂了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嘀嘀嘀」的声音。
可能是太过伤心,我的心脏一阵绞痛。
我抬手想按一按心口,却无意勾落了我妈放在柜台上的盒子。
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一张泛黄的陈旧的带着大红戳的纸,引起了我的注意。
看清了内容,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4
那是一张亲子鉴定书。
鉴定人是我和爸爸。
结果是非父女关系。
我整个人发软,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等他们一家四口回来,已经是傍晚的事了。
防盗门打开,他们高兴地讨论着今天看的房子。
「其实那个房子还好,就是贵了点,等明天再去看看,如果没有合适的,不行就要今天这个。」
我妈率先注意到客厅的狼藉,当即不满:「让你干点活怎么这么不利索?我们出去了一整天,你什么也没干?该不会饭也没做吧?你都在家里干什么了?」
何觅春嗤笑出声:「估计在家赌气呢。」
何觅东习惯性地和何觅春抬杠,张嘴就怼:「大姐,你还嫌不够乱吗?就少说几句吧,二姐是你的妹妹,不是你的敌人。」
「哟呵,你是好人,那怎么不见你把爸妈给的房子给你二姐一套啊?动动嘴皮的好人,你可真会当。」
「那也比你这落井下石的强。」
「行了,都别吵了,这一天的累死了。」我爸不耐地打断,指着我妈直接下命令,「快做饭吧,都饿了。外面是又贵量又少,中午我都没吃饱。」
我妈却瞅着我手中的纸张,白了脸。
她快步走上前,变了声气地尖叫:「你在家都胡翻些什么?怎么手那么贱呢!」
她扫描了一周,不知道想到什么,似放下心来,压下怒火:「你知道了?」
我捻着那张鉴定证明的手指,越发用力,轻轻微笑:「是啊,都知道了。」
「你知道了,也好,你们都这么大了,也该知道真相了。」
我妈强装镇定,身侧颤抖的手却泄露了她情绪的起伏。
「什么真相啊?」
何觅东下意识往我手里探头。
何觅春倒是镇定,老神在在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不紧不慢地喝着。
爸爸紧蹙眉头,神色看起来也不太愉快。
「爸、妈,这怎么回事啊?二姐不是爸爸的孩子?那她是谁的孩子?怎么会这样?这是假的吧?开玩笑的吧?」
何觅东惊慌失措下,话又多又密。
他把检测报告拿给妈妈,妈妈却看也不看地推开:
「你是我们从孤儿院领养的,当初有人给你算过,说你命里有弟弟,所以我们就领养了你。」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
「这些年,我们供你吃供你穿,也没有亏待你,拿着你和你姐姐弟弟一样看待的。反倒是你,越大越不听话,只会气我和你爸。现在一切既然让你发现,那我也就不瞒你了。」
我妈口吻竭力平淡,如果不是我仔细捕捉,几乎发现不了她声线下的颤音。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们根本就不欠你的。」
随着她说,我忍不住地笑。
我妈如受惊般喝住我:「你笑什么?」
「你不要吃里爬外,不知好歹!」
「妈,您急什么呢?」与她的激动不同,我的声音又轻又淡,「是怕我不信,还是怕我直接问到您脸上?」
「你胡说八道,我怕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走进房间。
再度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陈旧的日记本。
我妈看到日记本,一整张脸惨失血色。
「您刚才进屋的时候,是在找这个吧?」
5
「没有看到,所以以为它已经不见了,也许早就丢了,也许当废纸卖了。所以——」我忍不住再度笑起来,「所以,您就可以胡说八道了。」
「我不是爸爸的孩子,我也不是您的孩子吗?」
我妈脸上肉眼可见地心虚,她想上前抢我手里的日记本,但我轻巧避过。
我爸满目震惊,回头看向我妈,恶狠狠地质问她:「你不是说这个日记本早就烧了吗?你骗我!」
说来也挺狗血的。
爸爸不是妈妈的初恋。
当初妈妈有个爱得死去活来的初恋,但是姥姥和姥爷死活不同意。
因为那个男人爱赌。
后来妈妈被强逼着分了手,嫁给了爸爸。
那个男人为躲情伤,离开了家乡。
又过去了几年,何觅春刚满五岁,那个男人带着赌赢的一笔巨款回来了,要带妈妈私奔。
妈妈动心了。
竟然真的抛弃何觅春和爸爸,跟着他走了。
他们手里有钱,着实过了一段风流快活的好日子。
可是赌鬼怎么会有好下场?
那个男人因为在外得罪了人,被人砍死了。
没了着落的妈妈,只好带着手里剩下的闲钱重新投奔了爸爸。
爸爸当然心存芥蒂。
可是一个男人带着孩子本就艰难,爷爷奶奶家又穷得一贫如洗,再也掏不出钱来给他娶第二个媳妇。
妈妈带回来的钱,又足够改良他们的生活。
所以他们一拍即合,再度在一起了。
他们高高兴兴地把房子翻新了一遍,正沉浸在新生活的喜悦里。
却在一次亲戚聚会上意外发现,有了我。
本来是可以打掉的。
但是医生说,妈妈的子宫壁本来就薄,如果做流产手术,恐怕将终身难以再受孕,要他们考虑清楚。
而他们无一不想再生个男孩继承血脉,因此犹豫不定。
再加上当时妈妈走时动静闹得并不大,爷爷奶奶对外只说妈妈出去打工了。
虽然村里有些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但到底没有坐实。
现在人回来了,肚子大了,又要打掉孩子。
爸爸是极好面子的人,不愿意众人猜测,当即决定打断牙齿和血吞,说什么也要让妈妈把我生下来。
对外一直说我是早产儿,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当了个活王八。
妈妈的嘴唇一直在颤抖,不断指着我:「你、你……」
她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总是想不明白,同样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独独讨厌我?还记得,我从幼儿园兴冲冲拿回来的糕点,献宝似的地拿给你,满心指望你会高兴,会夸我,结果你呢?一巴掌打掉了,骂我是饿死鬼投胎,没见过好东西是不是,这么丢人现眼!」
「从小到大,姐姐的衣柜里有各式各样的连衣裙、公主裙。我呢,我都是裤子,没有一条裙子,我羡慕呀,我趁着你带姐姐赶集,偷偷拿姐姐的裙子穿,你骂我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闭着眼,把记忆深处里她恶劣嘲讽的语气学出来:「小小年纪就穿这么风骚,将来一定不是什么好货!」
「你从来都不吝于用最恶毒的话来骂我,那么你骂的究竟是我,还是过去那个不守妇道的你自己?」
「啪!」她的手落在了我的脸上。
也许是我的心里太痛了,也许是她的手太抖了,完全没什么力道。
6
我竟然感觉不到疼。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我妈歇斯底里地吼着。
我爸重重地叹气,低头坐着不发一语。
何觅春也沉默了。
何觅东急切地翻着日记本,对当前的一切完全无法接受。
而我,我满腹的委屈和沉痛,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我站起身,以更尖锐的声调对她吼回去:「我为什么要闭嘴?」
「你怕什么?怕我说得更难听是吗?」
「是的,我还有更难听的没说呢。」
「在等你们回来的这一下午,我把我的前半生想了一个遍,我终于想明白了。」
「你恨的不是自己年少轻狂,做错了事。」
「恨的不是那个男人嗜赌成命,丢了性命,无法给你幸福。」
「更不是姥姥姥爷逼迫你非要嫁给不爱你的男人,断了你的爱情。」
「你恨的是我!」
「是我这颗罪孽的种子,时时刻刻提醒你做错了事,选错了人!是我这根落在你婚姻中再也拔不掉的刺,时时刻刻提醒着爸爸,你是个不忠的女人!」
我妈的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她恨极,想要抬手打我,却被我推了回去。
她自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你这个不肖子孙,你,我是你妈,你这样顶撞我、气我,你不得好死你!」
「我不会死的!」我挺直腰板,轻飘飘看向她,「因为我要看着像你这样作恶多端的人,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报应。」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我等着看。」
我拖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往外走。
一向对我没什么好脸色的何觅春竟然挡在了我面前,她神色复杂:「妈妈再不好,也生养了你一场。你闹也闹过了,见好就收吧,难道还真要从此断了关系不成?」
我的嘴炮一旦开启,就是无差别扫射:「你又怕什么?怕少了我这个垫背的,你皇太女的地位不保?」
「我是出于好心才劝你,你不要不识好歹。」她恼怒至极。
我只是笑:「一个贫瘠恶心的底层家庭,总是需要一个最弱者作为发泄的。你也很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她的眸光不断闪躲。
「之前是我,之后希望不是你。」
我含着一缕淡漠却讽刺的笑,往外走。
「二姐!」
是何觅东在身后急唤。
我顿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说,将所有人甩在了门外。
烈日刺痛了眼睑。
我强忍了很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我一直在说服自己,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不要去计较爱的多少。
难道我不希望他们好吗?
我闭着眼鸵鸟般过日子。
把原生家庭给的刺,一点点用血肉碾碎了,当成爱来浇灌自己。
我想证明给他们看。
我也能开出很灿烂的花来。
我的精神不曾贫瘠过。
可是,原来阳光从未落过我的屋顶。
我只不过是罪恶的产物。
我离家的第三日,我爸提着从家杀好的鸡,找到我单位门口。
说来也好笑,我不喜其他肉食,唯独爱吃鸡。
但是我家的鸡,两只鸡腿永远是弟弟和姐姐的。
我落在盘里的筷子稍微一迟疑,我妈就会打我的手:「别乱翻乱捡,有没有礼貌,就吃自己眼前的。」
可是我的眼前永远都是鸡头、鸡皮等难以下咽的地方。
7
鸡翅、鸡肉离我远远的。
我委屈得眼泪都要往下掉。
爸爸会带着微笑打圆场:「觅秋爱吃鸡,等回头她走的时候,给她杀一只带着。」
我次次回去,他次次这么说。
可我一次也没带走过。
有时候我要走前会有意暗示,我妈就会骂我:「你没看见这个小鸡刚养几天,还没喂大吗?你怎么那么馋,一刻也等不了?」
「姐姐弟弟没一个像你一样这么馋嘴的,真不知道你是像谁了!」
而此刻,我看着爸爸手里提着的两只鸡,莫名地就想笑。
烫好了,鸡毛也拔干净了,还整整齐齐切成了小块。
想来是费了不少事吧?
真是用心良苦。
我不禁嘲讽地想。
可能是因为我全程冷着脸,他觉得不太自在,放下东西后,不断搓着手。
「你妈她这几天天天在家哭,难过得不得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
「所以我来了。」
「孩子,咱们有缘分才能成为一家人对不对?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孩子,这么些年,我对你不错吧?那你能不能听爸爸说句话?」
「你妈妈确实犯过错,但是爸爸都能原谅,你不能吗?」
「你原谅了吗?」我静静看着他,唇边弯起一抹淡淡的讽刺。
「当然,这些年我对你们姐妹一视同仁,」爸爸毫不心虚地道,他甚至挺直了腰板,坐得更正了些。
「真的吗?」我微微勾起唇角,「那么拆迁款,也给我买一套房子如何?」
他被我将住了,神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这个需要问过你妈,你妈同意,我没意见。」
我忍不住笑了:
「以前我总以为你窝囊平庸,没什么话语权。在我们家,当家的强势的那个是妈妈。」
「其实不是这样的爸爸,最聪明的就是你了。」
「你用妈妈的错拿捏了她一辈子。」
这几日,我越想越明白。
我妈的确对我不好,怒骂张口就来,毫不犹豫。
而我爸面上有时候还会替我打圆场,好像对我不错。
可是,饭桌上,我妈骂我之前,是我爸的视线先落在了我的筷子上,然后轻轻蹙了眉。
我提出要房子,爸爸先沉了脸。
我戳破实情,爸爸眼底的得意汹涌得有些厉害,弯起的唇角压都压不下去。
虽然他出口的话是:「你真是疯魔了,把所有人都想得这么坏。」
「我一辈子老实厚道,让你说得,我成什么人了?」
我知道他为什么得意。
一个人憋久了是很难受的。
他的聪明才智因为人设不能为人所知,本就是一件很苦闷的事。
然而现在,我看到了,看到他远远高于妈妈的聪慧。
他便得到了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明明他不能承认,明明他需要克制,但这种得意骄傲的情绪还是藏不住地从他的神情中跑出来。
我发自内心地觉得恶心。
8
「爸爸,你太虚伪了。」
「妈妈犯了错,你要是原谅不了,痛痛快快离婚,我敬佩你是一条汉子!你要是不舍得离,真的能咽下这口气,原谅妈妈,从此一家人好好地过日子,我也佩服你胸襟度量过人!」
「你都没有,你既舍不得老婆孩子热炕头,又原谅不了妈妈。所以我成了你们的眼中刺,成了你们失败生活的发泄口!」
「你又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呢?」
我拎着他拿来的东西,将他赶出门外。
我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但他丝毫不受影响,脸上依旧是那种淡到几乎讽刺的老好人的脸谱微笑:「你太小了,行事偏激,想法极端,爸爸不会生你的气的。」
「你再好好想想,想明白了,我和你妈随时欢迎你回家。」
「想你妈!」我再没忍住,冒出一句国骂,将门狠狠摔在他脸上。
何觅东尝试联系了我好几次。
小作文更是一段段地发给我。
我都没有搭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一个什么结果。
也许现在的互不打扰,就是最好的结局。
恩仇相抵。
他们供养了我,的确有恩。
但他们精神虐待我,又何尝不是仇?
只要他们不来向我讨要这份恩,我便不会去想着怎么回报这份仇。
几个月后,我辞掉了当前这份文职工作,和朋友入股了一家婚纱店,她出资,我出人,忙得不可开交。
听说我妈去我前单位找过我几次,没找到我便落寞地回去了。
她的电话微信我早已拉黑。
我没法面对她。
对着我爸,我尚且能揭开一切将他痛骂一顿。
而对她,我却连口都不想张。
我甚至不能想起她。
只要想一想,整个世界就会再度塌陷下来。
我会疯狂地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全部的世界。
从小我就知道她对我不好。
我的底线一降再降。
我已经不要求她爱我了。
为了她一点点关心和善意,我可以卑微到底,可以自我 PUA。
但我没想到,原来我的出生从一开始承受的就只有她的恨。
那本蓝色日记里,她甚至不肯给我名姓,永远以「那个东西」指代。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我只是罪孽的产物,我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她看到我,就想到那段愚蠢的过去。
所以她没法爱我。
她说她原谅自己了。
她要先是自己,再是我的妈妈。
她打我的电话打不通,便借旁人的手机给我打来。
听出她声音的那一刻,我本要立时挂断。
可她急切地唤住我:「等一下,等一下,何觅秋,妈妈就说两句话可以吗?」
她在电话里低低地哭起来:「你不见我,也不接我电话,妈妈没法解释,但是我真的爱你!」
9
「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够好,我偏心你姐姐弟弟,可是我身不由己呀,我年纪一大把了,离了你爸我活不下去的。他能容得下你,本来就不容易,如果我再对你太好了,他怎么可能没意见呢?」
「但凡我自己有能力,我能赚钱,我当初就不会回来。」
「可是说到底,我对你也不错的对吗?好歹我让你把书念完了,还让你读了大学,多少家庭不让孩子读书的,你要是遇到那样的父母不也没办法吗?」
「别那么小心眼,光记妈妈不好的地方,也想想好处,好吗?」
「有时候我凶你也是做给你爸爸看的,我总想着我对你差一点,他能对你好点。」
「我一片苦心全都是为了你,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理解妈妈吗?」
我妈越说越情真意切,语气甚至有些哽咽。
我心脏的疼痛又泛滥蔓延。
我掐住手心,痛恨自己的没出息。
想到爸爸被我骂却笑得开怀的模样,我隐隐有种感觉,我和妈妈的决裂,于他而言也是一场值得欣赏的笑话。
他在享受妈妈的痛苦。
甚至亲自出手推动这场决裂。
我没法控制地有些心软,想开口提醒妈妈她的枕边人何其卑劣。
可是——
「你是我领养的孩子,这些年,我们供你吃供你穿,也没有亏待你。」
这些话犹在耳边。
如果不是那个早该丢掉的日记本,恐怕我已经被洗脑到恨不得剥了自己的血肉,供养他们,以报生养之恩。
她对我,又何曾心软过半分?
如一盆冷水落了下来。
把我上头的情绪泼散了。
我冷静淡定地问她:「爸爸说,只要你同意,房子可以给我一套。你同意吗?」
羞耻感席卷全身。
我努力说服自己,我只是在争取我平等的利益。
并不是自不量力地试探我在她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
我自欺欺人地想,这并不是为了爱所做的最后努力。
可是——
「我当然是同意的。可是,」电话里她急切地辩驳,「可是你一个女孩子早晚要嫁出去,你要房子有什么用呢?夫家会给你房子的。」
她的回答依旧如一记重锤落了下来,把我砸成了一个可怜的笑话。
「你大姐那人习惯争强好胜,妈妈也是没办法。」
「何觅秋,你也知道你爸爸那人,极度地好面子,又不肯做坏人,他嘴上虽然答应你了,但心里肯定不愿意。你这样就是难为我,你想想看,你到底不是他亲生的孩子?要给你一套房子,他怎么可能真心愿意呢?」
「你明明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为什么非要难为妈妈呢?」
「如果是你将来结婚了,你的孩子不是你丈夫的,你好意思觍着脸让那你丈夫给你的孩子一套房产吗?你能不能不含偏见、设身处地为妈妈想想?」
我被气笑了,无比讽刺地开口:「直截了当地说不给很难吗?一定要扯上这么一长串?」
「你不用再试图给我洗脑了,我今年 28 岁,不是 8 岁。我有自己的判断,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有房子有养老,没房子我们彻底了断亲子关系。」
「那怎么行?」我妈急了,「你是我肚子掉下的骨肉,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花了多少精力和金钱,你怎么可以一次赌气就全部不认了?」
我深深闭眼。
养了我这么多年——她在意的自始至终果然只有沉没成本和投资回报率。
「何觅秋,你自己说,这二十多年,没有我你能长大吗?我缺你吃短你穿了吗?现在你是翅膀硬了,自己能飞了,就一句句往我的心窝上戳!早知道到头来你这么恨我,那么当初我不如直接把你送人。」
「你只记恨我,说话句句带刀,那这二十几年我的付出算什么,你告诉我算什么?」
尽管竭力压制情绪,我的声线还是颤抖了:「算你倒霉!」
我挂了电话,捂着脸慢慢蹲下身。
不是爱的开始。
本就不该去奢望善终的,不是吗?
10
绑架我的,从来不是道德呀。
自那以后,陌生电话我一律不接。
我妈想来找我,却赫然发现,她根本不知道我在哪儿。
以往我每每和她分享我的日常时,她总不耐烦:「那点破事有什么好说的?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去帮我把地拖了。」
「你住哪儿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才能去几回?」
过年,亲朋好友见我不回去,问起时,她脸上总有几分讪讪:「老二工作忙,回不来。」
被好事的人追问急了,她会刻意抹黑我,为自己遮掩:「前段时间她信用卡欠了一屁股债,叫我们帮忙还,我们给还了一部分,可她还继续借,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我和她爸实在没能力了,她就生气了,再也不肯回来。」
直到我堂妹唐香香特意打电话来问我,我才知道她把何觅春的「光荣」事迹套到了我身上。
唐香香很无语:「我说呢,怎么你们姐妹俩都在外面欠债?原来是这样,小婶子可真有才,说起觅春姐,就说她改好了,已经不借了,百般维护。」
「都是从她肚子里掉出来的肉,怎么差别这么大?」
我云淡风轻,家丑外扬:「当然不一样,人家嫡出的,我这个孽种怎么和人家比?」
我把亲子鉴定和部分日记发给她。
以防有用,当时我就拍下了。
唐香香在微信那头瑟瑟发抖:「姐,这是我一个外人能够看到的吗?」
「你要不撤回?」
我挑眉,飞快打字:「你没保存?」
唐香香被我揭穿,发来一张不好意思捂嘴笑的表情包:
「我保证小规模扩散,只告诉几个可靠的。」
她溜了。
但不出一天,所有亲戚都知道了。
我妈在家族群艾特我,叫我出来澄清。
我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家族群。
想了想,恶劣在群里回了一个:【1。】
然后利落退群。
唐香香又来找我道歉:「对不起啊,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他们嘴那么快。」
「小婶和小叔在群里发飙了,要不要截图给你看?」
她的八卦天性很快遮盖了那点微弱的歉意。
她兴致勃勃地告诉我:「本来大家是传言小叔在外面有人了,拆迁后小叔手里有钱了,总在外面喝酒,经常晚上不回来。还有人看到他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
「有人好事,去问小婶,小婶特别淡定温柔,说小叔就不是那种人。」
「我们还以为是谣传,没想到小婶有更大的雷,两人这会儿正吵着呢!」
唐香香把小群截图一张张发给我。
我只看了几张就大约有数了。
我爸果然故作无辜,假装刚知道我妈曾经背叛过。
他大吵大闹,要个交代。
我妈当然不愿意被一盆脏水泼到底,不甘示弱回怼他本来就知道,是心甘情愿戴的绿帽,给别人养孩子。
两个人撕起来,为了澄清自己,扯出不少见不得人的旧事。
比如说前几年,大伯大妈借的三万块,妈妈为了要钱闹得撕了脸,又吵又打的,结果原来是我爸在后面唆使的。
种种旧事,几乎把群里的亲戚好友都波及了。
11
我心里说不出是痛快还是悲凉。
看了一部分就扣上了手机。
我知道家丑不外扬的道理。
我也明白看客只不过是喜欢残食人性,并不是真的帮人区分对错。
可我没办法,除了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还能做什么?
骂名,不能总我一个人背吧?
善良和底线,不应该成为受伤害的理由。
这一波阵仗闹得有点大。
唐香香告诉我,他们要离婚了。
财产都分割好了。
民政局也去了,就等着一个月后的冷静期了。
我笑着告诉她:「离不了。」
一个月后,她崇拜地回来问我:「你怎么知道他们离不了?」
「家都砸好几回了,小叔脸上一道道红痕都是小婶抓的,小婶脸上也有瘀青。」
「两个人对骂的时候什么脏话都有,这还能一起过?这怎么过呢?」
怎么不能过呢?
不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吗?
只是以前一切掩于人后,甚至因为怕别人看出来,我妈会带着我们回娘家住几天。
十几年都没有离,现在又怎么会离呢?
雷声大雨点小,是他们的一贯作风。
「你那个弟弟呀,真是和小叔一路货色。」唐香香控制不住地对我吐槽,「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他对你很失望,没想到你这么恶毒,居然故意把家丑外扬,让小叔小婶差点离婚!」
「他说他本来想把他那套房子给你的,说得真好听,要给不早给了,现在来马后炮,显着他了。」
婚纱店的生意越来越好。
三年后,我付了 30 万的首付,终于在淮滨有了自己的家。
听说我爸妈这两年把拆迁款挥霍得不轻,投资理财更是赔了不少。
没了钱,我爸身边那些莺莺燕燕就不愿意奉陪了,身边顿时安静了很多。
我妈很满意,也不嫌日子苦,天天给我爸做好吃的补身体, 锅碗瓢盆地围着他转。
但是我爸不行,他习惯了女人追捧,忽然一落寞, 心理落差特别大。
他最开始想收回何觅春的房子。
但是何觅春岂是省油的灯?
吃下去的肉,断然吐不出来。
他只好把主意打到了何觅东身上。
爸爸哄他们说, 把房子拿回来,可以抵押出去做个大买卖。
到时候赚了钱给大家买更大的房子, 给妈妈买金银首饰。
妈妈高兴得眉开眼笑。
何觅春嗤之以鼻,反被妈妈臭骂了一通。
其实她现在回家也回得少了。
因为她发现, 一切竟然被我说中了。
我离开以后的家, 她成了那个垫背的, 不管做什么说什么,永远都是错, 永远要挨骂。
只是这次偶然赶上了。
她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冷血原则,没有出言提醒。
何觅东虽然不太愿意,但毕竟年纪小,再加上妈妈在旁吹风,没了主见,真的把房子过户给了爸爸。
爸爸又开始早出晚归地忙碌起来。
当爸爸和女人在外野战的风言风语传得尽人皆知时,妈妈极力在外帮爸爸辩白:「不可能, 他在外做正经事呢。」
「是有人眼红他现在能赚钱,特意造谣他的, 大家一定要相信他。」
爸爸听说后很高兴,还特意回了一趟家,送了妈妈一对银耳钉。
妈妈感动地戴着,洗澡睡觉都不摘。
何觅春自从知道爸爸在外有人后, 曾多次劝妈妈离婚。
但是妈妈不领情不说, 还把气出在她身上:「你一天天的能不能盼我们点好?谁家孩子没事撺掇父母离婚?你自己年纪一大把了不找对象, 不正常就算了,还见不得父母恩爱,你有病吧你?」
12
何觅春被气得气血逆流, 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管了。
她在外打工也不大回家了。
财富是永恒流动的。
而有的人的钱注定留不住。
尤其是我爸这种没什么赚钱的本事,一辈子平庸无奇, 却忽然靠运气富了,还成日白日做梦指望钱滚钱越赚越多的。
他投了一个又一个项目。
可是他的认知和选择匹配不上他的财富。
没有一个项目不赔的。
再加上他身边围绕的众多女人, 今天抠一笔,明天要一笔。
他的钱越来越少。
当我爸将所有的钱都败干净后,他想起了我。
他不知道从哪儿听来我混得不错, 比姐姐弟弟都强,还靠自己买了房和车, 便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他想上法院起诉我,让我给他们付赡养费,却发现根本不知道我人在哪里。
于是他开始四处查问我的消息。
唐香香不断提醒我:「一定不要和家里人泄露你的位置和太多信息,和我也别说,我怕我管不住嘴。」
我忍不住笑了。
我没告诉她。
其实没关系的。
我早做准备了。
我的大部分工资和奖金红利都打到了国外的账号。
国内的账号每个月工资明细只有两千。
防的就是今天。
就算真的上了法庭,我真的败了诉, 一个月的赡养费 200?300?400,不能再多了。
恶劣的心思一起,我忽然有些期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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