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苗疆蛊女。

被赐婚给摄政王后,他却因为青梅怀孕胸闷,活活挖掉我心头的本命蛊,用作药引。

我忍受钻心一痛,苦苦哀求。

「本命蛊是族里传给我的圣物,取走了会死的!我可以用我的血替柳姑娘治病,只要你把蛊虫还给我……」

慕连赫却不耐烦地将蛊虫摔死,满脸冷漠:

「够了!谁让你当初故意骗走岚儿的正妃一位,害她被送去和亲,又没让你去死!」

「你自称苗疆女,重新再炼个破虫子不就是了,又不是要你死。」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耗尽元寿,才养出这只能给他续命的本命蛊。

蛊死,他亡。

我呈上蛊尸,满身是血地入宫觐见太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为了报恩,我按照约定嫁给王爷替他续命,现在蛊虫已死,求您放我离开吧。」

1

闻言。

太后亲自扶我起身,宣太医查看我和蛊虫的伤势。

出声劝慰道:「别着急,苗疆圣蛊刀枪不入,肯定还在活着,哀家马上派人让那个不孝子过来认错……」

然而一旁的太医却叹了口气。

「启禀太后,这蛊只能被主人所伤,早已让摄政王亲手摔死。」

「王妃她受其反噬,恐怕已经时日无多了。」

我麻木地将蛊尸收敛入罐中。

抬手时,心口处的伤痕抽痛,渗出了血。

太后顾不得仪态,大骂慕连赫混账,要给我主持公道。

见我脸色苍白,她内疚地握住我的手:

「瑶瑶你放心,哀家只认你这一个王妃,就算柳依岚那个狐媚子怀了皇嗣,也始终是个进不得门的外室。」

下一秒。

前去传话的嬷嬷跑回来,慌张道:「不好了,王爷他将柳姑娘抬进府里了。」

「奴才求了好久,王爷都不肯离开,还非说奴才被王妃收买,故意假传太后懿旨,找借口骗他进宫。」

「王爷他……他还说,王妃对太后您谎称是苗疆女,蛊虫反噬全都是装的,什么时候真死了再通知他。」

我苦笑一声。

慕连赫从不相信我苗疆蛊女的身份。

所以在用匕首挖去我心尖的蛊虫后,听到柳依岚娇滴滴地嫌弃虫子太脏,便随手将它丢进冰冷刺骨的水池里,冷眼看我忍痛跳下去寻找。

他随后命人翻出院里的蚯蚓,羞辱似的倾倒在我身上。

「亏你称自己为苗蛊传人,破虫子对岚儿根本没有疗效,这些蚯蚓就当是赏你了。」

太后气红了眼,嘴唇颤抖。

终究没能再说出让我再留下的话。

「罢了,是哀家没有管教好连赫,本以为他会念在赐婚的份上,好好对待你,谁知道他为了那个狐媚子,竟然做出这等糊涂事!」

「这些年,到底是亏待你了。」

太后屏退所有宫女。

一向雍容华贵的她,放下所有威严,含泪向我恳求道:

「瑶瑶,你是苗疆遗孤,刚帮助连赫破除皇室活不过二十八岁的诅咒,可现在本命蛊已死,连赫寿数不定。」

「……能不能看在哀家与你母亲过往的情分上,想想办法,再替他续命十年吧!」

2

我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眼泪。

母亲和太后是闺中密友。

十年前,族里因为掌握续命长生一法,惨遭灭门。

母亲临终前把我托孤给太后,并叮嘱我不准再使用蛊术。

我以太后远亲的身份养在京郊,受她抚育。

直到秋猎上,慕连赫突然昏倒不醒。

太后寻遍了名医都无计可施。

我为了报恩,嫁进王府冲喜后,用蛊术救下慕连赫,替他破解本朝皇室短命的诅咒,调养衰败的身体。

见证他步步成为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本来以为,我跟慕连赫能琴瑟和鸣,共享本命蛊百余年的寿数。

却没料到一切都被他亲手了断。

按照蛊尸腐烂的速度,慕连赫尚且还能见证柳依岚为他所生的孩子出世。

而遭受反噬的我,只剩下十日可活了。

我满脸泪痕,对太后再次跪下。

声音沙哑道:「续命本是逆天而行,需要消耗我自身的元寿,如今我时日不多,已无力再炼蛊。」

「请您下旨,放我和离吧。」

我接过允准和离的懿旨。

带着蛊罐里的虫尸,回府收拾自己的行囊。

刚进门,就发现院子里张灯结彩。

柳依岚躺在我平日歇息的床榻上,上身只穿了件肚兜。

满脸红晕地挺着孕肚道:

「哎呀,王妃回来了,刚才人家胸口突然又闷得慌,原来是被奶堵住了,连赫哥哥非要在这帮我疏通,姐姐不会介意吧?」

我看着慕连赫竟单膝跪在她裙下,满脸水渍。

此时哪还有什么不懂的。

柳依岚要挖走我的本命蛊做药。

只不过是两人调情的玩笑!

我死死攥紧手心,嘴里充斥着铁锈味。

声音沙哑道:「我已向太后求得懿旨,今日起就跟王爷和离了。」

「你们自便。」

我懒得再跟他们纠缠。

捧着蛊罐转身就往外走。

慕连赫却突然喊住了我,脸上阴沉得吓人。

「给本王站住。」

「施瑶,你好大的胆子,你除了会在太后面前装神弄鬼,诬告岚儿,见到本王还敢不行礼了?这就是你所谓苗疆女的教养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背后故意教唆太后,让太后连侧妃的名分都不肯给岚儿,现在居然想要用和离相威胁,你这个妒妇!我早应该把你那些恶心的虫罐砸碎!」

见我死死护住怀里的蛊罐,没有说话。

慕连赫冷笑几声。

他上前用力掐住我的脖子,冷嘲热讽道:

「你占着正妃的位置,成亲多年都没有孕育子嗣,犯了七出,只有被本王休妻的份,哪里有脸要求和离?」

「如今岚儿怀孕有功,地位理应在你一上,还不跪下给岚儿敬茶!」

我被他掐得发痛,闭了闭眼,开口答应下来。

「好。」

最后敬完这杯茶,就当彻底还完往日的恩情了。

慕连赫愣了一下。

他怔怔地松开手,没有想到我竟然会向他低头。

我平静地弓腰,朝坐在床榻上的柳依岚行礼。

即将把茶杯递给她时。

柳依岚突然松开接住的手,尖叫了声。

瓷盏顿时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到我的小腿上。

柳依岚像是被吓到一样,眼眶里沁出了泪水,扶着肚子害怕地往后缩。

「连赫哥哥,王妃她肯定不是故意的,都是我不好没有拿稳。我不要什么名分,只求王妃姐姐能容下我肚子里的孩子……」

慕连赫心急如焚地将我拽开,我踉跄倒在地上,手被碎瓷划出一道血痕。

抬头就见他满脸怒意地看着我:

「本王就知道,像你这种恶毒的人不会悔改,以前你就抢走了岚儿的功劳,谎称自己是苗疆女用蛊治好了我的病,现在还想伤害岚儿和她的孩子!」

「施瑶,你不过是仗着欺瞒太后给你撑腰罢了,别以为本王不敢罚你!」

说完,他揽过柳依岚,小心翼翼护住对方的孕肚,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刚想爬起来,却被旁边的暗卫按在地上。

「王妃得罪了。」

「王爷有令,你必须跪上三个时辰才能起身,以儆效尤。」

午时的太阳格外毒辣。

我咬牙忍受隐隐作痛的伤口,膝盖跪得发麻。

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彻底昏死过去。

3

恍惚中。

我好像回到刚跟慕连赫成亲的时候。

那时慕连赫才苏醒过来。

我虽然用蛊虫勉强救活了他一命,保护住他的心脉。

可ƭúₗ毕竟是走了趟鬼门关,他睁眼后浑身虚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往日在沙场驰骋的武王,只能由下人推着轮椅外出,门庭冷落。

得知是我救了他才被太后赐婚时。

慕连赫非但没有嫌弃我带来的满罐蛊虫,反而轻抚我额间的发丝,长叹了口气:

「瑶瑶,委屈你嫁给我这种废人了。」

「此生我定会对你至死不渝。」

烛火微光里,他深情款款。

俊朗的眉眼显露出几分郑重和珍惜。

我怜悯慕连赫的遭遇,念及太后的请求,下定决心要让他恢复曾经的意气风发。

不惜承受万蛊啃噬的痛楚,也要推演出族里遗留的长生延寿一法,甚至献祭了自己的寿命。

眼见慕连赫的身体渐渐好转,重新下床练武。

平日里更是对我宠爱万分,为我描眉梳发。

我不由心生甜蜜,就连用心头血养蛊都不觉得疼了。

直到慕连赫出征,将送去和亲的柳依岚带回朝廷。

他性ťŭ⁺情大变,对我无比厌恶和烦躁,不相信是我用蛊术救醒了他,将一叠带血的字据摔在我面前。

「当初是岚儿尝遍百草才研制出医治我的药方,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敢用上不得台面的臭虫子骗我!」

无论我怎么哭着辩解,他都断定是我心机恶毒,抢走柳依岚的救命一恩。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苦苦挽留。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偏房。

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时。

柳依岚却正在命人把我从苗疆带来的遗物丢出院子。

「住手!」

我冲过去拼命想要护住那些蛊罐和古书。

柳依岚却吩咐家丁拦住我的去路,轻蔑地嗤笑一声。

「别白费力气了,连赫哥哥交给我执掌中馈,让你从正院搬走还给我,现在所有下人都只听从我的命令。」

我眼睁睁看着所有东西被砸个粉碎。

母亲灭门那日拼死留给我的族物。

最终还是没能再回苗疆安葬。

我目眦欲裂,愤怒地扇了柳依岚一巴掌。

双眼发红地质问道:

「柳依岚,你为何要这样做!」

「当然是为了权势,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蠢笨如猪吗。」

柳依岚没有回击。

反而顶着红肿的脸,神秘莫测地笑了:

「你可知道,为何慕连赫后来不肯相信你是苗疆蛊女,救过他的命吗?」

「我不过是稍加引导,他就查到了当年先帝想要得到苗疆的长生秘法,你们族老却不肯交出,被安上谋逆一罪,是慕连赫奉旨带着兵马,亲自屠杀了你们全族啊!」

「啧啧,嫁给自己的灭门仇人,现在又没了虫蛊,我都替你可怜。」

「什么?!」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心中恨意顿生!

柳依岚忽然勾了勾唇,捂着肚子往后一倒。

抱住我的腿发出卑微的惊恐声。

「王妃姐姐我错了,求求您不要用蛊虫流掉我的孩子……」

下一秒,慕连赫暴怒地踹开我,将柳依岚揽在怀里。

「施瑶!你找死!」

4

他眼里戾气尽显,脸色阴沉得可怕。

没等我开口,便冷冰冰地斥责道:

「岚儿心善,好心过来免除你跪礼,还想着在外人面前保留你王妃的虚名,让你操持我和她的婚宴,谁知你却要用邪术再三伤害她!」

「不就是让你搬个院子吗,你竟敢当众谋害皇嗣,残杀无辜!」

我泪水喷涌而出,强撑着站起身,凄惨一笑。

笑自己所托非人,恨民命贱如草芥。

「我残杀无辜?」

我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慕连赫,那你呢?是你们慕家昏庸无道,为己私欲屠我苗疆满门!现在还想逼死我,好给柳依岚让位是吗?!」

见我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慕连赫蹙了蹙眉,刚想过来扶我。

却被柳依岚虚弱地拽了拽衣袖:

「连赫哥哥,我肚子好疼,孩子是不是要保不住了……」

慕连赫瞬间变了脸色,抱起柳依岚匆匆离开。

临走前,他命人捆住我的手脚,把我关在库房里,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柳依岚的贴身丫鬟却端来毒酒,趾高气扬道:

「王妃你该上路了,这正室的位置只能是我家主子的!」

她走上前,毒酒即将灌进我的嘴里。

我终于用碎石割开麻绳,抢过瓷碗狠狠砸在对方头上。

趁丫鬟跑到外面呼救时。

我放了一把大火,冷眼注视本命蛊的虫尸被烧成灰烬。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王府。

慕连赫的寿命,彻底走向倒计时。

与此同时。

慕连赫当街纵马,护着柳依岚进宫直奔太医院。

得知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后,他松了口气。

不知怎地,慕连赫忽然想起离开前施瑶崩溃的泪水。

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异样。

罢了,到底是赐婚一场,姑且就保留住施瑶正妃的体面,谁让她对自己用情至深呢。

正当慕连赫准备吩咐手下把人放出来时。

手下却匆匆跑过来,大惊失色道:

「王爷,不好了!」

「刚才王府突然走水,王妃她被关在里面烧死了!」

5

「你说什么?!」

闻言,慕连赫为一一愣。

很快,他反应过来,怒而嗤笑道:

「施瑶又在玩什么把戏?」

「本以为她被关起来能诚心悔过,没想到竟然用失火的借口逼迫我回府!」

柳依岚勾了勾唇。

她咳嗽几声,躺在床榻上柔弱道:

「连赫哥哥,我身子不碍事的,能为你孕育子嗣岚儿已经很幸福了,连赫哥哥还是赶紧回府吧,万一王妃姐姐这次不是装的……」

「那她被烧死也是活该!」

慕连赫表情冷厉,眼里最后一点犹豫也消失殆尽。

「好啊,施瑶这个毒妇,为了争宠,竟敢用Ṭŭ̀₍王府上下数百个人命开玩笑!根本不配做本王的王妃!」

「来人!把纸笔给我拿过来,我要亲自写下给这个毒妇的休书,把她从玉牒上除名,从今往后,岚儿才是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话音刚落,太后突然闯进屋内,狠狠扇了柳依岚一个巴掌,连护甲都断了。

瞬间。

柳依岚娇嫩的脸蛋肿起大包,十分吓人。

慕连赫见状皱了皱眉。

他硬生生接住太后再一次出手扇打,将柳依岚护在身后,面色阴沉:

「够了!母后,施瑶人呢?是不是她又偷偷跑进宫里告状了?我就说她怎么可能真的舍得去死,让她赶紧滚出来!」

太后气得额冒青筋,差点没直接晕倒过去,还是身后的嬷嬷扶住了她。

「混账!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宠妾灭妻的蠢货!」

「王府着火,如今瑶瑶尸骨下落不明,你却还在护着这个害死人的狐狸精!」

柳依岚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地靠在慕连赫的肩膀上:

「太后娘娘,您是不是误会我了。」

慕连赫也神色不满,出声维护道:

「是啊母后,岚儿一直在我身边,又怎么会去害人呢?」

「况且,施瑶不是故意装死吗?」

太后气笑了。

她懒得再与慕连赫多言,招了招手,吩咐太监传唤人进来。

很快,柳依岚的贴身丫鬟跪在地上,止不住地磕头。

「太后娘娘,奴婢全招了,但王府的火真的不是奴婢放的。主子只让我趁王爷不在,给王妃灌酒毒死啊!」

慕连赫顿时脸色惨白。

他冲上去掐住丫鬟的脖子,瞪大了眼:

「你说什么?施瑶她到底怎么了?!」

丫鬟险些被弄得窒息,吓得支支吾吾道:

「府内火势太大,加上王爷您离开前吩咐过不准任何人靠近库房。」

「王妃她……应是没能跑出来。」

慕连赫僵在原地,嘴唇颤抖了下。

心里五味杂陈。

柳依岚见状哭得梨花带雨,抱住他的手臂哽咽。

「连赫哥哥,你别听这背主的刁奴胡说,我根本没想毒死施瑶。」

「再说了,现在施瑶意外身死,咱们应该开心才是,这样我终于不再是外室,能正大光明地成为摄政王妃了。」Ťü⁻

「你忘了当初是我为你尝遍百草,才救醒了你吗?」

掌心被泪水打湿后,慕连赫才惊醒过来。

也对,自己一向厌恶施瑶占据了正妻的位置,柳依岚才是救过他性命的恩人。

可不知道为何。

一想到施瑶死了,心里总觉得怅然若失。

他强行稳住心神,正准备答应时。

太后却冷笑一声。

「就你这狐媚子还想当摄政王妃?哀家不同意!」

紧接着,太后身后的嬷嬷健步上前,将一叠册籍丢到慕连赫怀里。

他低头看去,上面正是先帝的起居注,详细记录了侍寝的人员和时间。

柳依岚的名字赫然在列。

「当年你昏迷的时候,柳依岚正忙着爬上先帝的龙床,哪有功夫给你治病。」

「她故意勾引先帝纵欢,害得你父皇马上风猝死,哀家为了遮掩皇室秘辛,才把柳依岚送去和亲,所以才一直隐瞒你。」

太后重重地将茶盏搁在桌上,眼里尽是嘲讽:

「是施瑶耗尽元寿,用蛊虫给你续了命啊!」

慕连赫猛然睁大了眼。

6

他不可置信地趔趄了几步,手中的册籍都拿不稳了。

原来,竟然真的是施瑶救了他。

可自己这些年来,又对施瑶做了什么。

慕连赫猛然抽回手。

柳依岚随即狠狠摔在地上,痛得叫出了声。

他却不管不顾,阔步冲到太后面前,想要问清真相。

「可是,施瑶声称自己是苗蛊女。」

慕连赫迟疑片刻,嗓音有些干涩:

「……他们全族,不是都被我处置了吗?」

太后叹了口气。

心累地扶了扶额:「先帝下令要求苗疆交出长生秘方,可我与施瑶的母亲是密友,便答应了偷偷替她照料施瑶长大,终究是我们对不起她。」

「若不是柳依岚这个贱人给你灌了迷魂汤,瑶瑶也不会死,往后她决不能再留在你府中!」

太后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吓得柳依岚捂着肚子,大声威胁道:

「我只是想要荣华富贵,又有何错!是他们自己没管紧腰带。」

「慕连赫,我可是怀了你唯一的子嗣啊!」

慕连赫却充耳未闻。

只是抿了抿唇,移开了视线:「全凭母后处置。」

在柳依岚撕心裂肺的大骂声中,快步走向殿外。

他迅速跨上马背,狠狠抽了一鞭。

风驰电掣地纵马奔回王府。

路上不断回忆起刚成婚时,施瑶眉眼弯弯的样子。

她被掀起红盖头时,粉面含春的脸上双眸羞涩。

她为自己按摩煎药,把烫得红肿的手指躲到身后,笑着说不痛,只要夫君能身体恢复就好。

是什么时候开始,施瑶开始变得患得患失,歇斯底里的。

慕连赫握住缰绳的手有些颤抖。

不敢承认是他亲手弄丢了那个满眼都是自己的妻子。

可是现在,一切似乎都太迟了。

慕连赫心跳猛地一沉。

他颤抖地摔下马,跪在王府门口。

方才的火势实在太大了,整片府邸都被热浪吞没,眼下都烧成了黑炭。

施瑶曾经住过的院子,曾经精心打理过的草木,都随着大火化为尘埃。

慕连赫这才意识到,ƭŭₜ施瑶竟是走得如此决绝。

什么念想都没给他留下。

「王爷,您千万别再进去了,那火灾后的房梁可是随时有可能会断的呀!」

手下胆战心惊地劝道。

慕连赫不顾阻拦,执意闯进快要坍塌的库房。

疯了似的刨开堆积的砂砾和木板,也要找到施瑶的尸骨。

整夜都没有入眠。

就连太后亲自派人出宫相劝,都没能劝动。

「不可能,施瑶不可能就这样死了!她绝对还活着!」

慕连赫双目血红,语气满是偏执:

「我知道施瑶去哪了,来人啊,给本王备马!我现在就要去找她!」

说完,他立刻起身准备踩上马镫。

可是手下却慌慌张张过来汇报:

「王爷,宫里传来消息了。」

慕连赫面色一喜:「怎么,是母后得知施瑶的下落了吗?」

手下支支吾吾,半晌才开口:

「是,是柳姑娘生了。」

「但那个男婴,有胡人的血统……」

慕连赫捂着胸口怒而喷血,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瞬间老了十岁!

7

从王府离开后。

我没有用太后先前赠与的路引和珠宝。

一路靠着帮人看病问诊赚取费用,走走停停,最后才重新回到了苗疆。

自然也不知道,慕连赫曾经比我先抵达故土。

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我。

我和他就此擦肩而过。

「圣女大人,这当朝摄政王可真有钱呀。」

「竟然不惜花费万两黄金,Ţű₈就为了得到他妻子失踪的线索。」

小桃揭掉城墙上粘贴的悬赏,两眼闪光。

紧接着又好奇地问道:「不过他既然如此珍视妻子,为何王妃会失踪呢?」

我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慕连赫如此大手笔,兴许是不甘心被我烧了宅邸吧。

「走吧,咱们就只在客栈休息一宿。」

小桃是我在游历过程中遇见的小姑娘。

她当时饿得面黄肌瘦,弱小的身躯却背着重重的木板,在集市上卖身葬父。

我见她可怜,便用一枚铜板将她买下,再准备放她自由。

小桃得知我会医术,却怎么也不肯走。

央求我收她为徒。

可苗蛊一术大多血腥,着重在于害人。

我只不过是在替慕连赫续命的过程中尝遍草药,知道了点皮毛而已,算不得什么医女。

可小桃得知后反而更高兴了。

如今世道不平,比起救人,她更喜欢掌握杀人自保的力量。

似乎比我更适合炼蛊。

我远远看向客栈窗外的青山,曾经被血染红的寨子现在又重新长出绿芽。

等明早去祖地祭拜过后,我便要彻底放下前尘往事,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走遍大好山河。

小桃从楼Ţũ⁽下端来吃食,兴致勃勃地给我讲述方才在说书先生那听来的八卦。

听说自从那一夜王府大火,王妃身死后。

慕连赫瞬间白头,往后只以面具示人。

据说他当众剜开柳依岚的心脏,每隔三个时辰派人取走她的心头血。

还将那有着胡人血统的孩子丢到乱葬岗,用以向过去他误会了王妃而赎罪。

不仅如此,摄政王总认为自己的亡妻未死,兴师动众也要找到先王妃的下落。

我越听越是心惊。

虽然不明白为何慕连赫会大变脸,对柳依岚如此心狠手辣。

但听他疯魔的样子,必定在苗疆周围的城池留有寻找我的人手。

此地怕是不能久留了。

好在我这一路上走来都对自己的样貌做了乔装。

我趁着夜色深浓时,翻山越岭,替死去的族人点上引魂香。

随意走到山野的村落暂住时,紧绷的弦才彻底放松下来。

正当我为村民义诊完,准备日后葬于此地时。

下一秒。

门口突然传来慕连赫的沙哑声音:

「瑶瑶,我终于找到你了。」

8

刚说完这句话。

慕连赫便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他缓缓地摘掉脸上月牙状的面具,露出里面憔悴的面容。

多日未见,慕连赫衰老了不少,不仅满头白发,额间都长出了皱纹。

整个人还散发着一股死气。

根本不像是从前那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不出意外的话,他活不过十天了。

见我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却没有理会。

慕连赫攥紧拳头闯了进来,推开旁边求医的村民,死死地盯着我的眼:

「施瑶,你为何要假死离开?」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很久,这些天里,我一直都没能合眼……」

他顿了顿,深情款款地祈求道:

「你在这破旧的草屋受苦了,跟我一起回王府好不好?」

「余生的日子里,我们生同衾,死同穴,永不相离。」

说完,慕连赫还想上前拽住我的手腕。

立马就被小桃使劲拉开了。

「大叔你谁啊?不知道请我家大人问诊要排队吗?」

旁边的村民更是举起农具护在我身前。

不让慕连赫接近我分毫。

我心里顿时暖暖的。

将众人的情绪安抚下来后,才冰冷地开口道:

「摄政王请回吧,民女医术不精,恕不能招待贵客。」

「还有,我不想和你葬在一起,我嫌脏。」

慕连赫身形晃了下,脸色苍白。

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语气近乎卑微:

「不,不是这样的……」

「瑶瑶,我一前是被柳依岚给蒙骗了,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初救我的人是你,我已经把那个贱人狠狠惩罚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你。」

慕连赫双眼发红,跪在地上磕磕巴巴地道歉:

「瑶瑶,我知道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若是放在从前,见到高高在上的慕连赫如此卑微,我兴许会触动心软。

而现在,我内心波澜不惊,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慕连赫,我所有遭受的痛皆因你而起,你凭什么以为,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配得到原谅?」

「有本事你就去跪在我全族人的坟前,边磕头边道歉,替你父皇自戕赎罪,那我还会高看你一眼。」

我扬起下巴,轻蔑地笑了下:

「你如今后悔,只不过是发现自己时日无多,不甘心去死,想求我再找到给你续命的法子罢了。」

「可惜,是你自己亲手弄死了本命蛊啊!」

慕连赫张了张嘴。

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浑身颤抖, 像是陷入极大的悲伤一中。

这才意识到,我对他的感情只剩下恨意。

「瑶瑶,你我一间, 再也没有可能了吗?」

离开前, 慕连赫最后问道。

我面无表情:

「你挖去我本命蛊的那刻, 我欠太后的恩情便已还清了。」

「小桃, 送客吧。」

9

小桃毫不留情地将慕连赫推出去。

并嘱咐村民随时观察他的动向,不让慕连赫打扰到我。

这里的人们多半都受到过我的救治,还有其他村慕名而来的百姓, 纷纷对慕连赫严防死守。

听说他在村口不远处扎营居住, 天天负手遥望我草屋的方向, 可是身体却每况愈下。

他搜罗了天南地北的名贵药材,还是无法阻止垂垂老矣。

现在只能由下属推着轮椅出门, 走路都费劲了。

「圣女大人, 那人又送了份药材过来。」

小桃已经知晓我和慕连赫的往事, 每次提到他都会义愤填膺:「这次还要退回去吗?」

「收下吧。」

我放下手中的笔,在生命最后关头想多记下些药方编纂成册,供后人参考。

「你去赶慕连赫离开, 让他别死在村门口。」

小桃得了命令, 斗志昂扬地走了。

如我所料, 慕连赫果然启程回到京城。

我也终得清净, 编书的同时又顺带收下几个女弟子。

只是奇怪自己为何不像慕连赫那样, 身体渐渐衰弱。

反倒一直没有变化。

没过三日, 京城突然传来慕连赫的死讯。

我交代遗言, 选了个风水极好的地方开始等死。

可是等啊等,连垂帘听政的太后都驾鹤西去。

慕家王朝气数已尽,时下风起云涌。

几个徒弟开始入世,有人举旗逐鹿,有人救死扶伤。

一不留神,我已成了老祖。

在屋里照顾她们捡来的弃婴, 教人救人, 也教人下蛊。

小童扎着羊角辫,趴在我膝盖上好奇地问:

「祖奶奶, Ţũ̂ₑ你是不是长生不老呀?」

我无奈地摇摇头。

什么长生不老, 只不过是活死人罢了。

当年本命蛊被挖去后,我本该快死的。

哪知道阴差阳错,跪在王府被罚时,竟是将残留的毒血吐了出来。

如今熟悉的人都死了。

而我容貌还停留在最年轻的时候。

倘若慕连赫没有为了柳依岚自毁命蛊,恐怕现在还能一起做对百年眷侣吧。

可惜万般皆是命, 半点不由人。

我回屋收拾行囊, 只准备带些干粮上路。

容颜不老对于世人来说,还是太过骇人听闻了。

明日便是我安排的仙逝一日。

往后我便又是孑然一身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金蝉脱壳后, 我听见徒子徒孙们哭成一团,真真切切地为我的离开感到悲恸。

我叹了口气,不再接着看下去。

随手挽了个少女的发髻,蹭完牛车走到附近的渡口。

船夫殷勤问道:

「姑娘, 可是要坐船?马上船就开了。」

我点点头。

遥望身后的山峦开始蒙上薄雾,渐行渐远。

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