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选妃,我奉命为世家小姐们画像。
每到一处,总会有小姐塞来银票并且叮嘱我「多按太子的喜好画。」
我连连点头,露出专业微笑「您就放心吧。」
东宫里面,太子望着画像羞红了脸「怎么都……这么大?」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01
费了我半个月心力的画像被东宫侍卫红着脸退了回来,「小蔡大人,这画像殿下让您再润色润色。」
我皱了皱眉:「周侍卫,这画像我都是照着原样一分不差地画出来的,殿下还有什么不满的?」
周侍卫欲言又止,最后只捏了捏腰带嗫嚅道:「大约,大约是殿下觉得有些繁琐。」
我沉思,写实派不喜欢,难道太子钟爱别的风格?
想到此,我拿起桌上西洋上贡的插画大全认真研究。
恍然大悟。
太子原来是想看这样的。
又耗费了半个月的时间,这一次我亲自捧着做好的画像给太子送了过去。
周侍卫恰巧在门口轮值,见到是我亲切地笑:「小蔡大人,可是为殿下送改好的画像?」Ṭṻₓ
我点点头,这半个月我都在改进新的画法,只为了今天让太子眼前一亮。
周侍卫迫不及待地向太子通报:「殿下,小蔡大人送来了新改的画像。」
太子慢悠悠地品茶,骄矜地应了一声。
02
画像徐徐展开。
太子喷了。
侍卫晕了。
我笑了。
望着太子殿下是看了又看,想来他满意得不得了。
「银,银……」
太子瞪大眼睛,说话颤颤巍巍。
我狗腿地凑上前迎合「殿下喷出的这雪山银针果然十分清香,不是凡品。」
「银当!太银当了!」
太子哆嗦着嘴角。
刚醒过来的周侍卫流着鼻血将画卷收起来,接着连忙跑出去。
我正色道「殿下,这不是银当,用我们画师界的行话,叫艺术。」
「别跟孤狡辩!你,你一个闺阁女儿,画的画像不是像上次那样夸张,就是和这次一样露骨,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太子看着我,一脸恨铁不成钢。
人在屋檐下,我立刻低下头「殿下说的是,那殿下想看什么样的?」
「穿好衣服,面容清楚,还有那些人原本什么身段便是什么身段,像你画像中的那样,本殿下从来还没见……」
站得久了,我扭了扭腰。
太子脸上赫然一片绯色,接着将头扭向一边:「回到如意馆里,你好好反省,再将这画像给孤送来。」
「为防你又作妖,先画一幅你的自画像来让孤把关。」
太子走到我面前,忽然贴近我耳边:「蔡卿卿,你也不想这样的画像被蔡大人看到吧。」
我打了个寒战。
03
我的爷爷是三朝太傅,德高望重,人称老蔡大人。
我的父亲是两朝元老,为国征战,人称中蔡将军。
我的哥哥是当朝新贵,嘴碎能说,人称蔡蔡大人。
而我?我是黄金右脸,宫廷画手,非禅宗弟子,街溜子,二世祖,从小撵鸡逗狗,长大后追求艺术的小蔡大人。
整个家里,我最怕的就是我哥。
我哥之嘴碎,念叨起来连唐僧听了都要喊「师傅,别念了!」
如果让他知道我画这幅画作,怕是要把我脑壳念炸。
望着一脸得意的太子,我小声嘟囔「真是不懂艺术。」
太子没有听清,歪着头问「蔡卿卿,你又在嘀咕孤的什么坏话?」
我浅浅一笑,向太子比了个心「呵呵,臣是在说,殿下您折腾臣,可真是,踢到棉花啦~」
于是,我回到如意馆继续钻研画技,整日对着镜子画自己的画像。
就在我纠结是用丹青成画要不要加些西洋风格时,哥哥来到我的画房告诉我父亲打赢了边疆战役,从边疆班师回朝。
我铺开颜料高兴道:「好事啊,父亲便可回家养老,不用打仗了。」
「父亲还带来了番邦使臣,番邦小公主也一起来到咱们姜国,」哥哥欲言又止,「卿卿,你明白了吗?」
我摆摆手:「明白了,咱家今年过年能吃上葡萄干。」
哥哥脸上一黑:「要不你再想想呢。」
想到番邦小公主,我「哎呀」一声,「不会是,我要有娘了吧?」舌头顶了顶腮,「爹爹孤寡了一辈子,既当爹又当娘,他想找个伴,应该的。」
哥哥脸上更黑了:「蔡卿卿,你真是饿了,什么饭你都想吃!」
哥哥锤了锤我的头:「联姻,你懂不懂!沈南昭要联姻了!」
我「哦」了一声,半晌,抬起头,有些恍惚地望向哥哥:「哥,太子叫什么来着?」
04
沈南昭带着赫赫来找我时,我正在为小九接生。
小九是沈南昭在我及笄那年送的礼物,乌云踏雪,平时总是懒懒散散的。
这次小九一共生了四只崽,四只崽毛色的出墨量由多到少,到了第四只时,已是一片雪白。
小九护崽,我给她铺好了垫子才出来见人。
走到堂前,我正好看见一袭红裙的赫赫,她的裙摆飞扬,小麦色的脸上缀了些雀斑,两双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宛若林间小鹿。
不愧是边疆第一美人。
想画。
「你就是蔡卿卿?」
赫赫仰着下巴,眼神轻蔑。
我向两人浅浅地见礼,应声说是。
从我这个方向看去,赫赫的唇色红润,蓬勃的生命力比四周的草木更动人。
更想画了。
沈南昭在一旁用手指戳了戳头,挤眉弄眼地望向我。
以我和他多年打交道的经验,他这一套的ŧůₑ动作是在说「她脑子有点问题。」
?
堂堂一国太子,怎么还骂人呢?
赫赫拿出一本书,手指快速地翻动,接着指尖按着书页,一脸得意地念着书上的字「见到本公主,贻笑大方了吧!」
?
我这才看清她拿的书的名称《玩转离国攻略》。
见我一脸好奇,赫赫努了努嘴「本公主专门花了五锭金子,找了你们离国最有学识的人为本公主出的书,你们的风土人情,尽在本公主书里。」
「别以为本公主是来和亲的,就嘲笑我文化低。嘲讽你们,对本公主来说简直易如反掌,易如反掌!」
赫赫自信一笑。
我望着书本合上后的「蔡」,哦,是我哥,那就不奇怪了。
可怜的赫赫,她还不知道,我哥欺负她不识中原文化,不知道在这本书里都写了什么东西。
难怪沈南昭直接骂她,很难想象他们俩之前都聊了什么。
05
沈南昭为小九带了有小半院子的礼品,光是牛羊就有十多只。
「乌金砚,赏你。」
沈南昭把乌金砚递过来时我正在磨墨,今天是小九的大日子,我观摩了许久想把她生崽的样子画下来。
「九九成,稀罕货!殿下大气!」
我连忙接过来,满眼发光。
乌金砚从料子到打磨再到最后的成型,前前后后要花掉一个老师傅最少三年的时间,且沈南昭给我的这块乌金砚更是佳品里的佳品,石质温润如玉,发墨细腻。
我书房里的砚台众多,独独没有这个,一来是因为乌金砚价比千金,二来乌金砚技艺流传甚少,要遇到一方合适的需要机缘。
我刚放好砚台,小九听到动静便来到我的身下蹭来蹭去。
赫赫打量完四周,刚好看到小九,大约是没怎么见过猫,伸出一个手指便挑衅小九「大胆小猫,看到本公主还不退下。」
「别……」
「别用手指她……」
我刚要出声阻止。
但,来不及了!
我和沈南昭眼睁睁看着小九开始弓着身子,竖起耳朵,歪歪扭扭地向赫赫窜过去。
「啊!这,这是什么!」
赫赫声音发颤「护驾,来人,快来人!」
小九听到她的叫声,嘴里乌鲁乌鲁不停,赫赫的声音给了小九鼓舞,她更癫了。
赫赫无处可躲,翻遍书里也没有这种应对情况,急得想要蹦起来。
小九反倒将身一扭,从她裙下跑出去了。
我拿出帕子给赫赫擦眼泪,安慰道「习惯了就好。我忘了告诉公主,小九还有个代号,叫神金。」
害怕归害怕,赫赫还是向我预定了最白的猫崽。
她临走前拽着我的手,「蔡卿卿,这一只一定要驱完魔再交给本公主!」
我摸了摸鼻子,尬笑了一声。
06
赫赫走了,房里只剩我和沈南昭两个人。
有些尴尬。
「殿下您吃了没?」
「嗯。」
「殿下您喝了没?」
「嗯。」
「殿下您拉了没?」
「嗯……嗯?」
沈南昭目光错愕,一时噎住。
我嘿嘿一笑,咱老蔡也是个贴心人,作为臣子关心太子的吃喝拉撒怎样都不过分吧?
「蔡卿卿。」
沈南昭Ťū⁴单手支着下巴看我,目光中带着些哀怨。
「孤马上就要联姻了,你就没有什么…想对孤说的?」
望着沈南昭扭捏作态的样子。
我顿悟。
沉吟之后,我贴近他的耳边,「殿下,《春宫图》也是臣的țŭₕ拿手好戏,您是要含蓄朦胧式,还是大开大合式?」
沈南昭耳朵爆红,修长的手瞬间捂住我的嘴。
「这这这,你你你,这这这……」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蔡卿卿,你脑子装的都是什么?」
他喟叹一声,泛着绯色的脸滚烫不已。
这个距离属实太近,我们两个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殿下,你……」
我向前凑近。
沈南昭眸色渐深,一向清贵的脸上尽是渴求的模样。
我知道,他在渴求什么。
我的手指宛若游鱼滑进他的牙上,接着带出一小块绿色的菜叶。
「殿下,您牙缝里,有菜。」
我轻声说。
「啪—」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这句话让沈南昭脑子里的一根弦断掉了。
「哈哈,有菜。这都被你发现了!蔡卿卿,你是有功之臣!孤,孤要他妈的好好赏赐你,哈哈!」
沈南昭满脸扭曲地指着我手里的菜叶,动了动唇角,半晌憋出来一句「赏你做太子妃怎么样?」
「我知道,现在说,有些,咳,尴尬。」
「可是朝堂催我联姻,我不愿意。」
沈南昭换了称呼,无声拉近我们两个的距离。
「番邦和亲并非非我不可,但是,卿卿,我觉得我的心里,是非你不可。」
沈南昭像只等待主人抚摸的小狗,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待。
「我不同意。」
我面无表情,一口回绝。
「为什么?」
沈南昭眼里亮晶晶的东西瞬间碎掉,他颓然地问我,语气低落。
「殿下,太子妃的称号就像华丽精致的笼子,没有自由,处处是束缚,我,不喜欢。」
「我心悦你,会对你好的,如果你嫁给我,我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让你开心快乐。我可以起誓!」
沈南昭盯着我,目光炽热,似乎把这世间一切都能灼透。
「殿下为什么不问问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
「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我拽了拽衣角,羞涩一笑,「我想成为峨眉山的猴子,每日在树上荡来荡去,想去哪就去哪,遇到让我不爽的人,我就给他两巴掌。」
「殿下,你能理解吗?太子妃,是不可以在树上荡来荡去的。」
沈南昭目光再次错愕,二次噎住。
「你说的这个梦想有点超前,我回去再想想办法。」
末了,沈南昭干巴巴地撇出这一句。
接着,沈南昭不死心地追问「蔡卿卿,你对我没有一点点喜欢吗?」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曾经在你家里住了好段时间。我们还常常玩家家酒,你最爱做我的新娘。」
「你比我大两岁,那时候会牵着我的手,穿一身粉色纱裙,总是对我浅浅一笑。」
沈南昭追忆往昔,试图在我美丽的精神状态下找出我和他之间的一丝丝情意。
我摇摇头,指出一个问题「殿下说错了一个点,那时我演的不是新娘,扮的是你的娘。」
我自幼丧母,没有什么母亲的记忆,所以每次和沈南昭玩家家酒时都能沉浸式感受一下作为母亲的模样。
我对此十分迷恋。
那时候沈南昭才五六岁,我让他叫我娘亲,他就真的一口一个脆生生的娘亲,哄得我心花怒放,真的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看。
如今的沈南昭早褪去当年的稚气,身姿伟岸,样貌出众。
想到往年旧事,一种母性天然的关爱涌上我的心头,我望着沈南昭,带着慈爱道:「这么多年过去,殿下长高了不少。」
沈南昭彻底凌乱了,他今天只想为自己求个新娘,可没想到绕了半天,自己还掉了个辈。
太难了,怎么这么难?
翻遍了话本子和故事集,没有一个是蔡卿卿这一款的,回宫之后的沈南昭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哀嚎。
他有什么错,他就是想讨个媳妇。
07
赫赫鬼鬼祟祟地来找我。
上次我把那只小白给她送过去,她很开心,并且答应我让我给她作画。
离画像完工只有一会儿的工夫,赫赫在我旁边啃着甘蔗。
赫赫「嚼嚼嚼」,望着我的画作满意点头,接着「嚼嚼嚼」,开口问我「蔡卿卿,狗子能喝水吗?」
狗子是她给小白起的名字,她说狗子这名一听就像狗,结果别人倒是只猫,必然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我送给她小白的时候叮嘱了许多,这个细节当时却没想到。
一直担心她可能照顾小白有些困难,现在好了,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不用,她不爱喝。喝了水就活不了了。」
我望了她一眼,扭头继续上颜色。
「当真么,那她会不会渴?」
「不打紧,勤换猫就行了。」
「那她渴了喝什么?」
终于画完了,我转了转有些酸涩的手腕,继续胡言乱语「她得喝酒。梅子酿你知道吗,就那个,可以使劲让她喝。」
赫赫嚼完最后一口甘蔗,根本没细想我方才的话,急忙忙地向外面跑「糟了,你不早说!我今早还给她喂水了!」
08
赫赫从故乡来时带了许多风俗画,她说这是她阿妈怕她想家专门为她找来的。
我很喜欢。
赫赫送了我许多,她扬着得意的笑容:「你们这弹丸之地,没见过这般有趣的画作吧。」
这些画作里,最合我心的是一幅《鹰隼》,笔锋犀利,野心饰于笔墨之中。
「眼光不错,送我这幅画的可是金帐部落里未来的大司命,我大姐姐未来的姐夫们之一。」
我有点蒙:「之一?」
赫赫理所当然:「我们那边部落和你们中原不同,我们是女人当家。一个部落的女人会有好几个男人,像我阿妈,她就是百鄂的女王,在我们部落心里,男人用来当奴隶,女人是来做掌权者的。」
「那你怎么会被送来和亲呢?」
「我有大概……」赫赫掰了掰手指头:「十二个姐姐,大姐姐是最优秀的,而我开蒙晚什么都不会,整日只会骑着小马闲逛。」
赫赫有些泄气:「你们离国人夸我好看,但在我们百鄂,女人的外貌并非最重要的,人们信服的是她的能力。」
「我知道自己从小不大聪明,上次打仗我们输了,阿娘也生病了。大臣们为谁去和亲吵翻了天,这有什么可吵的,不过是去千山万水之外,我们百鄂的女人向来什么都不怕,所以我主动要求来和亲。」
听到此,我心里也有些感慨,我问赫赫:「离国赢了,你不恨吗?」
赫赫摆了摆手:「这有什么。我们百鄂统领的部落大小好几十个,一次首领更换就要死很多人。这次我们百鄂和你爹爹打仗,你爹爹赢得很英雄,我们百鄂崇尚英雄。」
「没有什么恨不恨的,好好活着总比莫名其妙的死掉强。」
赫赫伸出中指逗小九,望着她发癫的模样露出贱兮兮地笑。
我摸了摸赫赫的头,「说得真棒。」
赫赫羞红了脸,「真恶心!」
周侍卫给我送新出炉的藕粉桂花糕时刚好看到这一幕,他放下点心,一声不吭地回了东宫。
「她真摸那个谁了?」
周侍卫点点头。
「你真看见她摸那个谁了?」
周侍卫再次点头。
「她从来还没这么摸过孤的头……」
周侍卫重重点头,接着,疯狂摇头。
殿下的这个眼神未免也太可怕了,失落幽怨,就像冷宫里他以往看到过的弃妃一样。
他还是先撤吧。
周侍卫一句话,让太子殿下半夜里急得团团转。
比讨媳妇欢心更难的是,还有一个要分走自己媳妇欢心的讨厌鬼。
天杀的,怎么天天缠着我媳妇?
你自己没有吗?
09
被沈南昭打包进马车的时候,我还有些懵。
「殿下,咱这是去哪?」
「带你去大森林荡来荡去。」
沈南昭摩挲着下巴,正在研究手中的藏宝图。
「这图是?」
「五锭金子换的藏宝图,离国所有的森林都在里面。」
沈南昭一脸得意。
「你这不会也是……」
「哗啦——」
图纸翻页,一个「蔡」字若有若无。
好的,我知道了。
我哥没来,如来。
「殿下,您的政务不管了?」
没应声。
「殿下,您带着我出来陛下不会生气吧?」
没应声。
「沈南昭,说话!」
许是想起来小时候我生气他挨揍的样子。
沈南昭的脸上迅速哆嗦了一下,飞快回话「政务处理好了,东宫有你哥干着活呢,我出来这事父皇也知道。」
沈南昭挑眉「他鼓励我追媳妇要胆大皮厚,多制造双人空间。」
说罢,他向我这边凑近。
好看的眸子动人。
「蔡卿卿,别叫我殿下。」
「你以前怎么喜欢叫我,现在,就叫什么,好不好……」
最后的尾音发颤,竟然有点撒娇。
我挠了挠头,以前喜欢叫他什么?
「狗蛋,沈狗蛋?」
我开口。
小时候沈南昭好生病,于是我父亲就给皇上出了主意:「陛下,贱名好养活。」
「爱卿啊,你有什么高见?」
「陛下,臣觉得狗蛋就好,朴实中带着不羁。」
「哎呀爱卿,你想到朕心里去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沈南昭的乳名定下了。
不过这个乳名也就我小时候爱念叨,沈南昭小时候听一次哭一次。
他一哭我就要屁股开花。
沈南昭不说话,抱着手噘嘴:「生气了,蔡卿卿你自己猜。」
10
最后的落脚点定在清水镇。
镇子偏僻,但是我熟悉。
从前浪荡时,我曾在清水镇停留过一段时间。
此处森林繁茂,景色宜人。
「卿卿,饿不饿?」
「不饿。」
「饿了吃不吃那边刚出炉的栗子糕?」
「……」
「瞧你这眼神,这么想吃?我这就给你买来。」
沈南昭向我飞了个媚眼,一会儿的工夫就把栗子糕捧到我面前。
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我咽了咽口水,心跳得有点快。
望着沈南昭的脸,我想,果然是这栗子糕太热,吃得我心跳加速。
沈南昭捧着脸看我,笑吟吟的。
「殿下,臣也饿了。」
周侍卫眨巴着眼。
「自己去买,就剩这一份了。」
沈南昭眼也没抬。
「哦。」
周侍卫撇撇嘴。
周侍卫买包子。
周侍卫找零钱。
周侍卫拿包子。
周侍卫张嘴开吃。
周侍卫即将咬到嘴边。
「等一下!」
「先别动!」
周侍卫受惊。
周侍卫的包子落地。
周侍卫伤心。
11
周侍卫拿来的几枚铜钱被我和沈南昭仔细观摩。
「这不是离国的官币。」
「是有人私铸,混杂其中。」
沈南昭沉声。
私铸官币,如同造反。
清水镇位置偏僻,但再向北,就到了北疆。
当然,如果向南使劲走,也可以到南疆。
同理,如果再向西或者向东,也可以……
「殿下,周围似乎有些不对劲。」
周侍卫压低声音。
「一个男人都没见到。」
沈南昭皱眉。
「如今不是荒年,大战也未曾有过,清水镇街上竟没有一个男子。」
ṱų⁵
「出事了。」
我开口。
利索地翻出带来的家伙什,拎起沈南昭扔出马车,接着我给自己扮上。
事毕,下车。
一身灰色短襟衣服,右眼处一道邪魅不羁的疤痕。
用随身的小铜镜照了照。
摸着下巴,我眯眼扬起满意的笑容。
很好,四十五度的视角显得我更帅气了。
沈南昭面色一暗。
「你……卿……额……」
沈南昭有些艰涩地开口,他发现对着这张脸,「卿卿」二字如鲠在喉。
好像突然被油糊住嗓子。
「不好意思,每次扮成男人我就有些对自己的帅气把持不住。」
我有点害羞地开口,猜想沈南昭定是被我英俊的面皮惊艳住。
「确实,是有点会让人把持不住。」
沈南昭斟酌着开口。
12
「我在此处有熟人,跟我来。」
陈大山的家在丰收村,往年我来清水镇采风,有一次碰巧帮了陈大山受伤的娘,他便将我当成亲兄弟,常和我切磋酒量。
陈大山个子高,但面容也算得上清秀。
可是现在……
「大山哥?」
我换了声音试探开腔。
太不对劲了。
他的脸黄得吓人。
往日每次他见到我,都是恨不得扑上来左拥右抱再拉着我喝酒。
这一次陈大山不自然地应了一声,用警惕的眼神望着我身后的两人。
「大山哥,这是我的两个小弟,周强,还有狗……」
在沈南昭杀人的目光下,我话锋一转「爱狗人士南昭兄。」
出乎意料,陈大山倒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还是和往常一样拉着我喝酒。
三瓶酒下肚。
陈大山哭了。
这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此刻紧紧抓着周强,也就是周侍卫,「强啊,你知不知道,我,我都是怎么过来的,呜呜呜呜……」
本来他是要对我哭的,沈南昭眼疾手快让周强顶上了。
他还安慰陈大山,「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你看,你的强来了。」
陈大山脸上应当是敷了姜黄粉,眼泪一掉,黄澄澄一片。
周侍卫拍了拍陈大山的一抖一抖的肩膀,「陈大哥,有泪不轻弹,你和我们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姜太守上面的,那个畜生,他竟然敢……」
「敢造反?」
周侍卫紧跟着问。
「比造反还畜生啊!」
陈大山捂着脸。
「那是?」
我紧跟着问。
「开不了口,我说不出口啊!」
陈大山泪珠子不断向外蹦出来。
我和沈南昭面面相觑。
比造反还要过分,莫不是通敌叛国?
我趁机又给陈大山满上一杯「大山哥,你说得兄弟心里难受。」
「不管是哪个挨千刀的欺负你,一句话,刀山火海,兄弟给你出气,他祖宗八代我都能给你挖出来。」
言语豪情万丈。
陈大山被我感动了,对着我感激道「丧彪弟,哥没看错你。」
沈南昭和周侍卫诡异地看向陈大山ţṻₗ「谁是丧彪?」
我咧嘴笑「正是在下。」
陈大山说「贼人是蔡文卿,当今新科状元,现在的礼部侍郎。」
「……」
好熟悉的名字,好耳熟的官职。
空气,是寂静的。
我的头是低下的。
「其实,大山哥,话又说回来。就事论事,咱先把他祖宗八代放回去昂!」
我真挚地看向陈大山。
陈大山喝得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我们才了解到清水镇的事情。
清水镇包括周边大大小小一共十几个村镇都被太守姜亮统管,本来这镇子一向和平,但突然从前年开始,太守府监管的采矿场大量招男工。
要求容貌端正,最好肤白皮嫩。
一开始很多人奔着给出的银钱去,可是后来都没了动静。
陈大山也想去试,但因为母亲卧病在床,他必须得看顾着。
后来母亲去世,他在山上捕猎,逐渐忘了这回事。
但是太守竟然挨家挨户找年轻有姿色的男子。
陈大山直接被捉走。
那个黑夜,陈大山屈辱至极。
因为他的叫声实在过于凄厉,他被猛扇二十个巴掌,接着没过多久被丢回来了。
回来时身上连衣服都没有。
「到现在,我这后面,都还火辣辣的,我是没脸见我娘了……」
「我还有什么脸跟人家说亲。」
「那杀千刀的蔡文卿,死断袖!老子现在见到姓蔡的,一定砍死他!」
空气凝结。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沈南昭幽幽开口:「还好,我不搞基。」
大哥,这不是重点啊喂!
13
陈大山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外一棵,也是枣树。
「清水镇产的矿用来铸Ṫūₑ造假钱,扯着你哥的旗号欺辱良家少男,最后犯事让蔡家先做替死鬼。」
「只怕,现在姜亮和他背后谋划之人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军资。」
我补充道。
「此事棘手,我先飞鸽传书到京都和你哥通气。」
听到沈南昭的话,我有些惊讶。
「你难道,就不怕…」
「不怕。」
我还没说完,沈南昭干脆地应声。
他的目光澄澈,笑容浅浅,月光倾泻到他的肩上。
这画面竟如此勾人。
我听到风动的声音。
14
「我后悔了彪哥,我怕,嘤嘤。」
赵府里面,沈南昭一身白衣,柔弱不能自理。
是这样,我哥回信来说他知晓这边的情况,并且已经派出龙骧军来接应我们,加上隐身在沈南昭周围的四个暗卫,我们暂时不用着急。
信末,他专门为姜亮败坏他名声的事,亲切地问候了下太守的九族。
本来我们应当守株待兔,但昨夜周强去打探消息时,发现采矿厂有大动静。
一批批车马运着大箱子到太守府。
看来他们是打算动手了。
可是姜亮调动军队现在必然是要从明面上过,根据周侍卫传来的消息,他那里有半块虎符,另外半块是在他师爷手里。
原来一直是他师爷打着姜亮的名号搞基。
姜亮路歪了,但人还直着。
四名暗卫被派去盯着姜亮。
周侍卫到矿场盯着。
只剩我和沈南昭。
我的轻功好。
我一合计,给自己易容成小白脸来到姜亮军师门口府前,演一出为卖身葬父。
暗卫打探到军师的虎符在他床上枕头的夹层里。
军师府没什么守卫,一是军师府的守卫不好找,二是虎符的内部消息没什么人了解。
沈南昭硬要陪我。
我给他画了浓浓的糙汉妆,没办法,他不会武,万一被抓走……
天爷呀,那可是未来的陛下啊,金菊。
我是不敢想。
我扮柔弱的小弟,沈南昭做沉默不语的大哥。
他本就个子高,上妆之后像个张飞。
赵师爷不愧是专业的,闻着味儿就来了。
「这个,买到府里。」
他掐着兰花指,声音尖细。
「啊?」
我没反应过来,毕竟赵师爷的手指指向的是沈南昭。
「大人,您买了我吧,我哥粗笨不懂事,我最会伺候人了。」
我还要挣扎挣扎。
「粗笨?粗笨才好,桀桀,大人我就喜欢粗笨的。」
不是,周侍卫怎么没再探探赵师爷从一转到零的事啊。
「啊?」
这次发出声音的是沈南昭。
他望向我,眼神里想说得太多。
僵持半天,沈南昭一咬牙,张飞一样粗犷的眼里泛着泪花「我……俺愿意伺候大人。」
连声音都刻意加粗。
我默默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太子,都能为国做鸭。
去其他国打听打听,谁家太子能做到这个地步。
「大人,我不但会伺候,还会画画,而且什么……都会画。」
我加重声音。
「哦?好,那你也来,正好方便我换换……不是,是学学绘画,陶冶情操。」
赵师爷都有些迫不及待。
他让沈南昭今晚上半夜单独伺候他沐浴,下半夜我去跟他切磋画技。
时间管理刚刚好。
我为了省事表示我和我哥可以一起伺候大人。
赵师爷却摆手「我是来加入你们兄弟俩的,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要一碗水端平。」
那行吧。
沈南昭两条爬虫似的眉毛紧紧扭曲在一起,抓着我的手不放「卿卿,今晚就靠你了。」
我安慰他「你放心。」
沈南昭又趁机贴近我摸着我的手「卿卿,有你真好。」
「在外面,叫彪哥。」
我纠正。
「彪哥,有你真好。」
「彪哥,你听听我的心慌不慌。」
沈南昭把我摁在他胸前,心跳声强劲有力。
我的心脏不知道为什么跳得也有点快。
可恶,我丧彪难道也想搞基了?
果然是单身太久,见到什么都想吃。
我在暗处跟着沈南昭。
赵师爷「办事」时伺候的人都在院子外,从院子到屋里没有人影。
很好。
他一进屋,我就爬上屋顶趁着缝隙偷窥。
我靠,赵师爷真的不愧是专业的。
我就上个屋顶的功夫,沈南昭只剩条裤子。
为防沈南昭真的清白不保,我急忙跳下来一记手刀放晕赵师爷。
沈南昭立刻扑到我怀里「好害怕呜呜呜。」
他还拿着我的手在他的腹肌上面来回游走。
我一边摸一边摇头:「够了,真的够了呀。」
沈南昭最近越来越会投我所好,我都有些招架不住。
正事为主。
我和沈南昭拖着晕过去的赵师爷来到右侧的卧房。
笑了。
赵师爷的床上,有各种皮鞭和蜡烛,还有一些不能过审的东西,最甚者是还有几套难以入目的薄纱衣服,就是没有枕头。
没有枕头!
找遍赵师爷房里每个角落,打开每个机关,都没有。
沈南昭把赵师爷捆住,接着用水把他泼醒。
赵师爷醒得很快,他看着自己被绑住的手,妩媚一笑:「哥哥好勇猛,快拿皮鞭抽我!」
不是,师爷你……
正打算拿皮鞭抽赵师爷的沈南昭沉默了,果然,圈子不同,不必强融。
有人在逼供,有人等着爽。
这世界终究是癫了。
我让沈南昭退开,俯身在赵师爷耳边开口。
「师爷,乖乖告诉我虎符在哪。」
我撕下易容面具,把声音变回女音,做作娇柔。
赵师爷脸色迅速苍白,看来周侍卫带来的最新情报很有效。
赵师爷有厌女症。
而且是极度恐慌。
「来……晤」
赵师爷的嘴被我的手捂住,「师爷再不说,我就扒光你的裤子,一点点地摸遍你。」
我扬起甜美的笑。
赵师爷双目欲裂,神志有些不清,「别,求求你,别碰我,别碰我,我,我说,我说。」
14
虎符到手。
顺利但恶心。
赵师爷为了安全,竟然把它藏在一个超大的玉石之中。
上面满是奇怪的颜色。
咦……
15
他解释说,那就是他每日睡觉的枕头。
这个玉玺根本没法带走,只能砸开。
砸开的一瞬间,紧绷着藏在下面的线断开。
接着是凄厉的哨声。
「哈哈,蠢货,拿到虎符又怎样,姜大人给我留下的杀手足够让你们两个死千次百次!」
赵师爷狞笑着叫嚣。
沈南昭直接送他下地府。
追我们的人不少。
我拉着沈南昭向前飞,嘴里没停:「这么让他死,难解被他迫害Ṱų₈的少男们的心灵。」
沈南昭点头:「完事之后我再找人来处理他。」
追兵越来越近。
我拐了个弯,沈南昭满眼小星星:「卿卿,在你怀里好有安全感哦。」
「卧槽!」
我爆了粗口。
「卿卿,怎么了?」
「他们不讲武德啊。」
杀手放了冷箭。
中箭以后,我只能拉着沈南昭临时躲到一处农户。
沈南昭看到我肩膀处的伤口,面色阴沉,双眼猩红:「卿卿,我一定杀了他们。」
他轻轻掐住我的腰,声音发抖:「不会再有下次了,我发誓。」
我这箭伤不深。
但为了不想让沈南昭太担心,我扯出笑容转移话题:「你也爱看红眼掐腰发誓文学?」
沈南昭把头一扭,刚想说话,就和追来的杀手对视。
虽然带上了沈南昭,但我的轻功水平不是一般杀手能顶上的。
来的人只有三个。
想来这三个都是顶级杀手。
将门出身,我略懂些拳脚。
可现在不行。
射来的箭明显有软筋散,我感觉自己肢体越发僵硬。
「沈南昭,你快跑吧,别管我了。」
来之前我就把虎符掖到他的怀里。
「好好活下去,男子汉打屁股,以后当皇帝了对我们蔡家好点。」
我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我在试图用我家秘法打通穴道,回光返照前,就算不能一换三,拖到沈南昭跑远还是有可能的。
沈南昭一眼就看出我的不对劲,他抓住我的手。
「别做傻事,卿卿。」
他的声音压低,温柔里满是坚定。
「我们都会没事的。」
「没人可以伤害你,除非他们越过我的尸体。」
他摸了摸我的头,像从前那样。
「你们俩演够了没有?」
杀手甲不耐烦地叫嚷。
杀手乙冷笑道:「别废话,直接动手,杀了他们。」
三人马上就要冲到我的面前。
「谁敢动老子的媳妇!!!」
沈南昭不知从何处找来的一把长矛,上面裹满泛着恶臭的褐色物体。
简而言之。
屎。
「老子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长矛粘屎,戳谁谁死!」
这三个杀手出任务太着急,一贯戴着的面纱还没来得及换上。
沈南昭必然用了他生平最快的速度,他投喂得真的很精准。
每一口,都让杀手们精准进食。
最原始的风味,最独特的感觉。
后来离国有名的中蔡将军曾评价这次「屎战三英」,他说「我一生打过无数艰难的仗,流过太多的血,我本以为我的心会像石头一样硬,可是我听说太子屎战三英时,我犹豫了,我想如果我是杀手,我宁可给自己一个痛快。」
就这样,三位离国顶级的杀手,因为和沈南昭一个对视,在这平淡无奇的一天,吃上了农户家积累的丰硕的精华。
他们本想发疯似地杀了这个拿着蘸屎长矛飞舞的男人。
但身体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呕吐不止。
从小被各种武器、毒药训练得百毒不侵的杀手回忆往昔,从年幼起师傅就告诉他们,无论发生任何事,只管完成任务。
任务第一。
但是身体机能让他们再无法向前一步。
师傅,你教了我们那么多,忍耐、毅力、冷漠、狠毒。
可是,师傅,你没教过我们,吃屎要怎么坚持,师傅,你没教啊!
16
最先来到的是周强,接着是我哥带来的军队,随后暗卫也归队了。
大家看着院子里离奇的情景,闻着飘香的味道,一个个都不自觉地想要呕出来。
怎么,这是最新的杀手杀人方式吗?
别管了,最起码太子和小蔡大人安然无恙。
17
回家养伤的日子百无聊赖。
姜亮被抓,涉及的官员喜提九族消消乐。
姜亮被审讯时吐出了操刀鬼。
赫赫说过的金帐大司命,宣赫。
智多近妖。
离国派了使臣去交涉。
为首的是金元。
「让那个疯女人去当使臣,和宣战有什么区别?」
我哥吐槽。
金元,听说幼年不幸,十三岁入诏狱,平反之后,十六岁接管诏狱,十七岁时拆了金家宗祠。
名言是「横扫祠堂,做回自己。」
我小时候就听过「金一笑,鬼魂掉。」
想来一定很精彩。
18
皇上退位,已经在准备禅让大典。
沈南昭很忙。
我从来没在白天看到他的身影。
晚上。
沈南昭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冲着院里低声。
「卿卿……」
「在吗?」
没人应声。
沈南昭贴近院里。
「卿卿……」
「在吗?」
窗子模糊里有个黑色人影。
沈南昭将手伸进去,变戏法似的亮出一朵花。
他隔着窗子羞羞答答「卿卿,春日第一枝桃花。」
良久, 没人回声。
沈南昭壮着胆子又向里摩挲。
湿漉漉,热乎乎。
这不会是!
沈南昭耳根发烫。
「卿卿在沐浴,怎么不早说。」
「一个人害不害怕,要不要我来陪……」
「吱嘎—」
窗子里我哥面无表情。
他用力地拿湿帕子擦干净沈南昭摸的地方。
「殿下, 吾妹虽刁,其寿胜龟。」
「如果没有意外, 未来她一直会在。」
「殿下这几日夜里都来我房间,不是送东西,就是聊些不堪入耳的话。」
我哥深吸一口气, 持续输出。
「往大了说,您这是职场性骚扰,往小了说, 我真的不搞基。谢谢。」
沈南昭结结巴巴:「蔡卿, 你听我狡辩,不, 解释。」
我哥紧了紧还没来得及擦干的衣服,望着门口路过震惊的我, 气愤离开。
沈南昭贴到我身前,把那枝桃花递到我手里。
我接住。
沉默。
「沈南昭, 我要走了。」
「去哪?」
「塞北, 江南, 都有可能。」
「去多久?」
「不知道。」
我摇摇头。
沈南昭没说话,只向我颔首。
他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骑着马离京那日, 正是阳春三月,春意融融。
登基大典在今日。
我转头策马向前。
沈南昭, 祝你稳坐高堂, 愿你彪炳千秋。
……
「卿卿!」
还没跑出两里地,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沈南昭一身紫衣, 身下的白马昂着头。
「你在这, 谁在登基?」
我目瞪口呆。
「小十四。」
沈南昭一脸淡定。
那行吧。
刚才的祝词送给他十四弟吧。
别浪费了。
沈南昭叹了口气,用力揉了揉我的头, 语气委屈:「卿卿, 你有自己想追求的, 为什么不回头问问我,我想要什么。」
「我可从未说过留恋江山。」
「丧彪哥,江湖路远,还得靠您多指点指点。」
沈南昭向我拱手。
19
赫赫在城墙上踮着脚看远去的两人,蔡文卿将披风给她披上。
「春日刚到,公主小心寒风。」
赫赫哼了一声,转头不理他。
蔡文卿浅笑, 一副风光霁月的好模样。
20
路过从前的清水镇时, 我和沈南昭刚好打算在此歇脚。
清水镇的石碑没了,镇名处光秃秃一片。
我问店家怎么回事。
店家头也没抬:「新太守改的名字, 现在叫崆峒镇。」
啧, 确实是该换换了。
是夜。
我敲了敲沈南昭房门:「睡了吗?」
沈南昭睡眼惺忪,声色喑哑:「怎么了, 卿卿。」
我关紧房门,吹灭灯烛,面色不改:「近来画画钻研到人体, 有些地方不甚明白,希望你能教教我。」
「老师,我太想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