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病娇反派的第一任妻子,我现在有点慌。

周危时单膝跪地给我穿鞋:「你真的还要离婚吗?」

他面无表情,握着我脚腕的手却轻轻用力:「你还能逃到哪里呢?」

1

穿越来的第一天,是我和周危时的订婚典礼。

他人都不来,让我们家丢尽脸面。

我倒是不觉得丢人,只是气得原主父亲大骂,连带着我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夜,珠宝如流水般地送到了我家别墅门口。

「就这些东西,都能买套别墅了。」小妹咋舌,直叹我好命。

家道中落前,虞周两家世交关系尚好,恰好两位夫人都在孕中,周老爷子和原主爷爷索性商议,若是孩子一男一女,就结为亲家。

原主和周危时是指腹为婚。

原著中周危时商场上无往不利,心思深沉且心狠手辣,为了利益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得出,但却是个孝顺至极的孩子,纵然这指腹为婚听着实在荒谬,他还是看着爷爷的面子上答应了。

虞家近年来家道中落,虞父便想起与周家这门婚事来了。前几年明里暗里地提起这件事,但苦于周家一直态度不明,始终没有敲定婚事。

直到去年年底,周老爷子一场病困在床上好几个星期,总感觉自己在鬼门关晃。他生怕看不到孙子结婚,便在病床上匆匆为两人订下了婚。

原著中婚后原主与周危时并无感情,但周危时是个病娇,认为自己的东西无论自己喜不喜欢都不能被别人染指。所以当原主出轨之后,周危时杀害了原主,并埋到了别墅花园的土里。

原著的内容是从离婚后三四年开始的,后面男女主出场,周危时对女主强取豪夺,反被女主发现杀人证据,最后被男主扳倒。

我穿越来了之后没什么大志向。

我这个人也不是有大志向的人。

反正结婚后周危时的钱随便花,就算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两个人也不会发生什么,两个人顶多最好的关系就是室友了。

我已经想好了我后半生的生活,不用上班不用生娃,而且除了男人啥都有。

可以说,这是我前半生行善积德应得的奖励。

所以当周危时给我打来电话,提醒我还有悔婚的权利时,我一口回绝:「不必了,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你不用再劝我了。」

不要阻碍我走向康庄大道。

电话那端的周危时沉默片刻,问道:「你做好什么思想准备了?」

「学习周府家规,争做最强周夫人。」我坚定地回答。

他还想说话,我及时打断了他:「好了周先生,你去工作吧。听说你每一秒都能挣个几百万,你现在已经浪费掉一分钟了。婚礼的事你不要操心,我会全部负责的。我们各司其职,共同进步吧。」

其实婚礼的事儿周家家长们全权负责了,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去试婚纱。然而婚纱的样图才刚设计出来,我草草看了一眼,便已经选定了一件主纱。

自那天通话之后,我和周危时再也没联络过,直到结婚当天我才见到真人。

我和他面对面站着,神父在说意大利语,我听不懂,只能盯着周危时看打发时间。

他睫毛好长,鼻子好挺,唇形也不错。

他眼睛瞳孔颜色好浅啊。

认证完毕,是个帅哥。

婚礼的最后一个环节,他的吻轻轻落在我额头。

2

婚结完了,我也搬进来周家。

但问题来了,周危时没提给零花钱这事。

本来原著中给的卡也不知去向。

这不行啊,我虽然做好了一辈子做周危时老婆的打算,但前提是给钱啊。

必须要钱。

我与周危时虽然同睡一张床,但到现在为止只说过两句话,一句是「你压着我被子了」,还有一句是「你压着我头发了」。

今天晚上我没有提前睡觉,板板正正坐到了十一点半,终于等到了周危时回来。

他喝了酒,白净的脸上淡淡的红,见到我还没睡有些微微诧异:「你找我有事?」

我点头:「对。」

「明天说吧。」周危时脱下西装,转身朝换衣间走去。

我连忙起身跟上:「我就说几句话,说完我就不打扰您了。」

换衣间的灯光随着他的步入亮起,他微微回头瞥我一眼,俊美的面容没有表情,隐隐透露着上位者被冒犯到了的不悦:「什么事?」

「零花钱!」我理不直气也壮,「我想要你的副卡!」

周危时这次整个身子都转过来了,他的衬衫扣子早已解开了,露出精壮的胸膛。他高我一个头,垂着眼看我,丝毫没有犹豫:「好。」

「我可以换衣服了吗?」

我偷瞄了一眼他的胸膛,顺手给他递上睡衣:「不打扰你了,我睡了。」

周危时洗澡时间很短,吹干头发出来后差几分钟到十二点。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睡不着。

「你不困吗?」大概是我翻身动作太频繁,吵得周危时睡不着,他出声问了一句,意在警告。

他平躺着,我侧身躺在面朝着他:「零花钱设限吗?」

他睁开眼睛,有几分无语:「不设限。」

「谢谢你。」

我真诚感谢。

「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

我真诚地发表感想。

他偏头看我,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背过了身子。

一个沉默、英俊、强大,而且非常有钱的男人,无论是谁都不会放过的。

这一晚我第一次放松了警惕,睡得香甜。

第二天醒来,周危时已经起床了。

他穿好了衣服,正准备下楼吃早饭。

周危时站在门口,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今晚我去书房睡。」

我还不算太清醒,听了他的话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老爷子不让我俩分房睡啊。

「你睡相不好。」周危时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3

周危时晚上还是睡在了我身边。

原因是老爷子把其他空余房间都上锁了,就连沙发上都特意摆了几个大坛子。

老爷子亲自押送着周危时回了屋子,将正在看电视的我吓了一跳。

老爷子拄着拐杖,还以为我俩是吵了架,劝导我俩道:「你俩有什么好闹别扭的?夫妻就是这样,床头吵架床尾和,关键就在这个床,分床了也就分心了。我不管你们怎么吵,不能分房,听懂了吗?」

「是。」周危时乖巧得跟孙子似的,目送着老爷子走出房间。

我和他相处这么多天,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高冷到让人难以接近。

看他如今这样乖巧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周危时摘下腕表,睨我一眼,语气不善,「你去告状了?」

我看在无穷无尽的零花钱面子上没开口骂他,好声好气地解释:「我没有告状,我笑只是因为我想起了好笑的事。」

周危时不再说话,默默去换衣服洗澡。

我早已洗完澡,躺在床上刷手机。

等他回到床上,我放下手机准备睡觉。

如我开始所料,他是个好室友,爱干净,早睡早起,睡相乖巧,有工作需要半夜回来的时候从来小心翼翼。

只是今夜,他有些反常。

周危时靠坐着,沉默地盯着手机屏幕。

我偷偷瞄他一眼,发现他表情没什么大变化。

如果不是在看股票,那么他应该是给别人写小作文了。

难道他失恋了?

我胡思乱想了半天,结果把自己催眠了,一觉睡到天亮。

我醒来时,周危时睡得正香。白净俊朗的脸庞上不再是神人勿近的高冷,鸦睫覆盖着他眼眸,看着有几分温润乖巧。

我正静静欣赏他的俊脸,谁知周危时猛地睁开双眼,看向我的眼神犀利,充满了戒备。

我不慌不忙朝他微微一笑:「早上好。」

说罢,不等他反应,我起身下床,速速逃离了尴尬现场。

今天周六,周危时休息。

平常我吃完饭都会去和老爷子下一会儿棋,聊聊天。今天周危时在家休息,这项任务落到了他身上。而我只需要扮演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给他们端进去两杯茶即可。

我轻轻推门而入,温柔笑笑:「爷爷早上好。」

书房内老爷子与周危时正坐在茶几旁下棋,一大片阳光落在周危时的身上,衬得他皮肤白到发光,就连侧脸的轮廓都好像不太清晰了。老爷子抬起头笑着朝我招手:「秋月来得正好,爷爷这把又输给他了,你来替我赢这小子一把。」

我端着茶与水果走过去,顺势坐在了老爷子身边,正对着周危时:「爷爷你都输了,我怎么能赢他?」

「那可不一定。」老爷子伸了个懒腰,叹道,「人老了,就坐一会儿都嫌累。平日你下得很好,你替我和危时来一局。」

老人的话,我和周危时都不敢推脱,只得重新分好黑白棋子。周危时先开口:「你执黑吧。」

「不用。」我伸手在棋子里抓了一把,「猜先吧。」

这时他才抬头看了我一眼:「好。」

周危时执黑,我执白。

本来我有意敷衍,可几次落子之后发现他实力强劲,还真的比老爷子下得不知道好了多少。

他全神贯注,我也不由得全力以赴。

「我从来没听过你会下围棋。」周危时不动声色地开口。

我轻轻一笑:「那你听说过我会什么?」

「你好像没什么擅长的。」他语气淡淡,却莫名地让我有几分不适。他高高在上惯了,可能都没发现语气中下意识对我的轻蔑。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语气也淡:「巧了,我也没听说过你擅长什么。」

周危时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落下一子。

屋内再次恢复了安静,棋局上的厮杀也越咬越紧。

我感觉我血液正在沸腾,热气从我的手掌和脚掌冒出。

这种热气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死了好久都凉透了的人又重新复活。

当年我妈一个大学生沦为家庭主妇后,为了找回成就感,开始全心全力培养我全面发展。从小时候开始练钢琴,跳舞蹈,后来听说艺术这条路不好走,又开始培养我围棋与国画。琴书画舞这几条路我都天赋平平,唯有围棋一点就通。从那时起,她致力于让我成为围棋天才。

在社区下棋那几年确实当了几年天才,后来发现我只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稍微有些天赋的,甚至连块材料都算不上。

定段失败,我妈对我彻底失望,转头逼我好好学习,走竞赛保送路线。

那时候简直像是活在地狱,后来保送成功,她也算是有了些值得炫耀的事。但她对我人生的规划却没停止,逼着我考研,读完研又逼着我找工作。却没想到我彻底摆烂了,成了个宅在家不爱出门的家里蹲。

按她的话说,她是把我这块烂泥硬扶上了墙的人,只可惜烂泥就是烂泥,上墙了也会发臭。

我之前对她的一切行为都表示愤怒与反感,但今天我重新拿起棋子的时候,久违地找到了当初渴望胜利的野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周危时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

「不用数子了,我输了。」

周危时撂下几颗棋子,以示认输。

我握着棋子的手掌已经微微出汗了,颔首谦逊道:「承让。」

时隔多年,我再次获得了胜利。

「你很厉害。」周危时说道。

刚才的冒犯让他现在的夸奖都变了味道,他似乎还没发现他的肯定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起身,朝他轻蔑一笑:「那极有可能是你不太厉害。」

「爷爷,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不等周危时反应,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回到屋里之后,我就开始后悔了,躺在大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我跟财神爷甩什么脸子啊?

我花人钱财,自然要与人消灾,让他赢我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就算是涉及我专业的领域,也不是不能让步。

他是个病娇反派,据说睚眦必报,内心阴暗,说不定现在就把我记在小本本里准备报复我呢。

正想着,房间的门轻轻推开。

我刚要向我的财神爷道歉,没想到财神爷先开口了:「对不起。」

大哥你拿错剧本了吧?

4

他一句话把我准备好的说辞都堵在了嗓子里,怔怔地看着他。

周危时不像是经常给人道歉的人,语气很僵硬,但能感受到他的真诚:「我不擅长和人交谈,我只是想说,你围棋棋力很高,很厉害。」

「我知道。」我点点头。

「那就好。」周危时抿了抿嘴,也点点头。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看了彼此几眼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两个人都尬在了原地。

还是周危时开口打破了僵局:「有什么事,你以后可以直接和我说。」

「好的。」我虔诚对着他许愿,「那我想要明天你下班回来的时候给我买份麻辣烫,可以吗?」

屋里又陷入了安静。

他不理解:「你不能自己去吗?」

我朝我的财神爷卖惨:「姑姑不让我吃,说这些垃圾以后不能再吃了。你每天回来得晚,那些保镖和住家阿姨也不会盯着你。你下班的时候悄悄地拿上来,我去客房吃,不会打扰你的。」

「那你自己出去吃呢?」周危时还是不死心。

不说还好,一说我就一肚子怨气。刚开始出门的时候前后都有保镖跟着,狠狠体验了一把豪门贵妇的生活。可没几天我就发现,这些保镖好像是周危时姑姑派来监视我的。

不仅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还记录我的运动饮食,就连喝一杯冰咖啡都会被制止。

这谁受得了?

按我妈的话来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这辈子没主见没想法没动力,能躺着绝不坐着,能睡着绝不醒着,嘴馋人又懒,根本是个废物。

她这么多年抨击我的话太多,唯独嘴馋人又懒这句话我是没法反驳的。

穿越来这么长时间吃不到麻辣烫,我是真的会想死。

周危时刚问出口,又忽然想起自己姑姑的专制手段,蓦地闭上了嘴,商业谈判时都不会流露出的纠结表情在此刻出现。半晌,他认命般地点了点头:「如果明天有时间的话,我会给你带回来的。」

我由衷表达感谢:「谢谢你,你长命百岁。」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不过这次不算尴尬,他办公,我打游戏,彼此都很沉浸,互不打扰。

直到他姑姑夺命电话打过来。

我正在峡谷开团,马上要拿下对方水晶,关键之时哪有时间接电话,下意识把她的电话挂了。

意识过来时,已经悔之晚矣。

「完了!」我呆若木鸡。

我的游戏赢了,我的人生完了!

周危时坐在窗边的办公桌旁,回头看我:「怎么了?」

「我把你姑姑电话挂了!」

周危时姑姑周芝若,这个女人的传奇故事写十万字小说绰绰有余。她不仅很好地接手了家族企业,在商场更是杀伐果断,还带着周氏集团做大做强,至今无人能敌。

她虽然叫周芝若,但举止行为很像灭绝师太。

让我绝望的一点是,她比起灭绝师太,她更像是我妈。

她无儿无女,把周危时当成亲生儿子。周危时自小在他手下接受精英教育,就连周危时母亲都很难见到他一面。因为这件事她和周危时母亲闹翻,搬出去自己住。但她的掌控欲丝毫没有减弱,即使是见不到面,她也会让小周危时每天早起跑步,学习到深夜。

周危时母亲,也就是我的婆婆,她为人随和,自从我们结婚之后为了给我们留出空间,和公公出去全球旅行,一年半载都不会回来。

她一走,周芝若的掌控欲复发。

只不过是从控制周危时变成了控制我。

周危时微蹙眉头:「她天天给你打电话吗?」

我颇为绝望,就如同不知道怎么拒绝我妈一样,我不知道怎么拒绝以及反抗她:「一天打三个,我要是不接,她问我一大串问题,还会让我去找她。」

「不用担心。」周危时真的是一个靠谱的大人,他的精神状态无比稳定,「一会儿大概她就来了。」

他转过去继续办公:「我会跟她说,让她少打扰你。」

「不不不!」我的怂人属性大爆发,根据我这么多年对付我妈的经验,周危时真要是说了,她的扭曲程度会成倍增加。

「那你想怎么办?」

我瘫在床上,无聊地给自己翻个面:「还能怎么办,忍着呗。」

周危时背对着我:「你以前很喜欢出去玩,现在她管得很严,你能受得了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想了想,「管得也不是很严,就是天天打电话和我闲聊。每周一还会让我聊最近的想法,跟开组会一样,烦得很。」

他说的是原主,而我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个喜欢宅在家里看动漫看小说的宅女,让我出去玩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来到这个世界后有不少人给我发消息让我出去,幸亏有了周芝若的严格家规我才能一直窝在家里。

「你还开过组会?」

直到周危时问出口,我才意识到说漏嘴了。

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啊!

我讪笑:「没有,我随口一说罢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周危时云淡风轻地起身去开门。

我也连忙起身,站在原地乖巧地等待她大发雷霆。

周芝若即使在周六也要穿着职业装,那锋利的眼神一扫过我身上的时候,我立刻有种「她马上要登基了,而我是她身边小太监」的错觉。

「危时,你这个时候怎么在家?」她温声细语,但开口就知道来者不善,「早知道你们都在家,我就不来打扰你们两个了。」

周危时言简意赅:「休息。」

她眼神落到了我身上:「小月你怎么没接电话?」

周危时不知道是不信任我的撒谎能力,还是想替我挨骂,抢在我面前开口:「她刚刚出去帮我取文件,没带手机,怪我。」

她斜了周危时一眼,道:「没长脚吗?下次自己去,小月不是你的保姆。」

她今天的口红倒是很温柔,温柔豆沙色,不过配上她神采奕奕的凤眼和与生俱来的凌厉气势,温柔豆沙色可以改名叫作温柔都杀色了。

周芝若身后跟着的助理这时也走了进来:「礼服已经交给管家了,珠宝已经拿过来了。」

周芝若淡淡嗯了一声。

忽地,好几个美女销售手端着首饰盒走了进来。

「明天晚上有个晚宴,你和我去。」女王下达旨意。

我点头如捣蒜:「好的。」

如今看来,「好的」这个词和太监们喊的「��」也没什么区别。

5

「不。」

我和周芝若都没想到,这句「不」是从周危时口中说出来的。

周危时淡淡开口:「姑姑,她不去。」

周芝若轻声一笑:「她不去用你来说吗?」

他们姑侄话里已经都带上了火药味,周危时一步也不肯让:「用。」

我确实不想去,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无法拒绝。

他是怎么说出口的?

好像「不」这个字很少在我生命里出现,我从来都是顺从别人、服从别人,几乎从来没拒绝过别人。

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去也得去。」周芝若看了我一眼,语气强硬,「听到了吗?」

我闭口不答。

她顿了顿,缓和了一下语气:「我这也是为你好,你早晚要接触这些的。作为周家的媳妇、危时的妻子,这些应酬你必须去的。我会陪着你的,衣服我都给你选好了。」

周芝若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你是最懂事的孩子,不会让姑姑为难的,对不对?」

我下意识地要点头,却被周危时的一句话唤醒:「你真能做到一辈子都懂事吗?」

助理见情况不对,带着人撤了出去,顺带还关上了门。

「姑姑,我还是小孩的时候,你就对我这么说。」周危时声音清清冷冷,俊朗的脸上面无表情,说出的话却极有力度,「不过她不是你的小孩,她是我的妻子,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吗?」

他好厉害。

我低下头。

周芝若没有愤怒,只是轻轻松开了搂着我的手:「小月,你自己考虑,姑姑只是想为了你好。」

为你好。

「你坚持一下不行吗?别人一天能练十个小时的琴,你怎么就不行?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你都输了好几次了,你根本就不是那块料!不要再下棋了!妈妈是为了你好!」

「竞赛压力大是正常的,你肯定是努力没到位,再好好努力一下。妈妈是为了你的未来考虑,我都是为了你好。」

「考上研究生才有出路,哪有什么不感兴趣,我看你就是想偷懒!没有我你还不知道在哪混日子呢,考研吧,这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

都是为了我好!

那我为什么那么痛苦!为什么时时刻刻觉得窒息!为什么我对我的人生一点兴趣没有!

我的喉咙腥甜,似乎一口血堵在了嗓子眼。

说不出话,也张不了口。

而周芝若还在朝着我笑,期待我的回答。

周危时及时说道:「姑姑,您还是先去见见爷爷吧。」

提到爷爷,周芝若就连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她睨了周危时一眼,幽幽开口:「先不了,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她走后,我跑到卫生间大呕特呕。

对于这种道德绑架,我已经形成生理反应了,一想到就会想吐。

「没事吧?」周危时远远地站在门口,轻声问道。

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我漱完口,拖着疲惫的身子再次蜷缩在床上:「谢谢你。」

周危时又回到了桌边办公,背对着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很少有人见到我这么不堪的一面,周危时是第一个。在这样的时候,我特别想要观察他的表情,想判断他是否看不起我,是否在可怜我。

可惜我看不见。

我的耳朵嗡鸣,就像是有无数个人在指责我、在嘲讽我。

我早已经习惯了,自嘲一笑:「我很废物吧?竟然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甚至害怕到想吐,让你见笑了。」

其实穿越来的第一天我在想,我会不会再把这个人的人生搞砸。

我已经失去过一次生命了,死过一次的人通常不会像我一样脆弱。

现在看来,又要搞砸了。

周危时忽然说话了,他没接我刚才的话,也没安慰我,只是平静地对我说:「你想去巴黎吗?巴黎高定周好像要开幕了,各大品牌都邀请你了,如果你去的话,坐我飞机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特别想哭。

你想去巴黎吗?

不是你应该去,你去不去,你必须去,你不许去。

只是简单的你想去吗。

我的想法是:「不去,我要吃麻辣烫。」

「好。」

根据我的想法,做出我的选择,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

我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以此来获得安全感,同时遮住我赤裸的内心创伤,不再被他人窥探。

「明天晚上吃可以吗?」周危时转过身离我询问我,却正好看到我把自己裹成茧的一幕。

他笑,眼角眉梢都跟着笑:「我明天要去外地开会,明天晚上给你带回来可以吗?」

我点头:「可以。」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6

我和周危时微信的第一次聊天记录是从麻辣烫的口味开始的。

他助理去买麻辣烫,不知道我要什么口味的。

Z:【你的要求发一下。】

美人:【多麻多辣,多醋多麻酱!】

美人:【感恩。】

周危时的微信名称是他首字母的缩写,而原主姓虞,名字还出自李煜那首虞美人,故而给自己取名美人。

直白地表达了对自己的看法。

那碗麻辣烫是被周危时用香奈儿袋子带回来的,为此他还特意给我买了几个包。

在他回来之前,我整个人焦躁不安。

因为我第一次没有按照别人让我做的事来,心中百感交集,一种不安从心底涌出。

直到他拎着我的麻辣烫回来,不知道是他起到了安抚作用,还是麻辣烫起到了安抚作用,总之我的心不再躁动不安,终于乖乖地回到了肚子里。

「包你不看看吗?」周危时洗完了澡,吹干了头发后碎发自然地下垂,莫名乖巧。他眼瞳色很浅,光线明亮的时候,他的眼睛像一颗宝石般璀璨。

我前几天体验豪门贵妇人生时,已经疯狂购物了一波,现在奢侈品已经吸引不了我的注意了。

我坐在地毯上,开着窗,一边吃麻辣烫一边看蜡笔小新,时不时还有清风吹过。

我的人生完美了。

所以我十分真诚地和我的财神爷说:「咱俩能一辈子不离婚吗?我一辈子也不离开你。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你可以和她住进来,我搬出去。只要你的卡可以给我花就行,我真的不会花很多钱。」

也不知道我哪句话说错了,本来坐在我身边的财神爷忽然默默起身,回床睡觉了。

大概是我提到了他喜欢的人吧。

这让我回想起了那天夜晚因为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半夜 emo 的财神爷,是有多么地让人心疼。

我咬咬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转头大义凛然地说:「周危时,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我就和你离婚也行!」

「吃完了就去刷牙,睡觉了。」财神爷并没为我的善良而感动,反而更加不耐烦,甚至把落地灯都关了。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屏幕上的小新:「这集看完再睡吧。」

「……行。」

还挺好说话。

7

最近都是好天气,整个春天都是适合相爱的季节。

这样的好天气最适合去野餐。

但我在这里没有朋友,唯一熟悉且知根知底的人只有周危时。

他肯定没时间陪我去,我也不好意思让他陪我去。我退而求其次,准备带着他爷爷一起去。

老爷子耄耋之年仍精神矍铄,眉毛虽然白了却依旧浓密,眼皮松弛,但眼眸清晰,不见浑浊,给人的感觉更多是严肃周正,而非慈眉善目。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刚刚康复,坐在病床上笑盈盈地看着我:「你就是秋月?长得比小时候好看多了,都认不出来了。」

我那时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虞家的父母一个暴躁无能,一个冷淡沉默,只有小妹和我说话,但每一句话都阴阳怪气。这样古怪又压抑的家庭氛围和我原生家庭差不多,待了几天差点没逼死我。直到那天去拜见老爷子,才让我觉得遇到了一个正常人。

当时我眼泪差点就流出来了,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老爷子身边,省得回到虞家听虞父整天高谈阔论,对我进行精神攻击。

去野餐的路上,周芝若的电话再次打过来了:「小月你今天出门怎么没带保镖?」

虽然没能像周危时一样直截了当地拒绝她,但说话的语气也稍微地硬气了一点:「今天和爷爷一起出门,爷爷身边有保镖。我想就出门一下午,没必要带上那么多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身体还好吗?」

爷爷年岁已高,即使坐在车里也略感疲惫,正闭目养神。我侧目看了看他,轻声回道:「挺好的。」

我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我们今天下午出去野餐,您要是有时间,和我们一起吧。」

她只短暂地流露了一下人性,随即又变回了平常强硬的态度:「不了,我让你考虑从事的职业你考虑了吗?如果明天还想不出来,那你下午就来我办公室,我给你安排好了。」

「我还没想好。」我好不容易可以理所当然地摆烂了,怎么又要鞭策我回去工作。但我肯定不能和她直说,委婉地问了一句:「如果我胜任不了那份工作呢?」

「你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行?」她呛声道,「只有你不想做,没有你做不到。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难道你就要整天颓废地蹲在家里?」

是啊,我就打算整天待在家里。

「我要去开会,你自己好好想想。」女王挂断了我的电话。

女王的话唤起了我死了很久的记忆。

曾经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我有过自己的梦想。

「你不要生她的气。」看似在睡觉的老爷子忽然睁开了双眼,苍老的声音中掺杂了几许歉意,「都是我的错,我给她逼成这样的。」

他说:

「她是我第一个孩子,我对她寄予厚望,总想着让她更好一点,更厉害一点,做事更有分寸。我想着这样等我们都走了之后,她也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我知道她累,她不开心,她压力特别大,可是我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逼她逼得太狠了,每次她一哭,我心里难受,可又不得不狠下心来叫她坚强。

「她生我的气,连累了你们。」

他叹气。

我最怕别人和我说这样的话。

我前半生最绕不过去的一个坎就是这些。

我好像是妈妈的一个胸针,我点缀在她身上的时候暗淡无光,她拼命地把我打磨,想把我变成闪亮的钻石,以彰显她的优越。

但我无法恨她,无法摆脱她的控制,就如同她不能摆脱当年家庭对她的控制。

我理解她人生刚开始闪耀时就被掩盖所有光芒的遗憾。

我心疼她为我付出的种种艰辛和努力,顶着一切压力与所有人的不解,执意培养我。

我同情她丧偶般的婚姻和无望的生活,不得不找到一个目标来充实自己的人生。

因此,自我出生以来,她对我寄予厚望。

只是她理解错了含义。

寄予厚望从来不是强压在孩子身上的大山,它只应该是你牵着孩子的手,站在高山前时看向她,鼓励她翻越大山的期望眼神。

「如果可以的话,您应该抱抱她。」我低下头,不让他发现我的眼泪,「告诉她,你已经很优秀了。」

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后悔,不会想再抱抱我呢?

她肯定会觉得,我真没出息吧。

8

这次的野餐举办得很不成功,因为我和老爷子心情十分沉重,赏花时两眼空洞地看着樱花出神,喝下午茶时索然无味。

等到周危时来接我们回家时,我和老爷子都愁眉苦脸。周危时不明所以,连大气也不敢出,只能皱眉盯着我。

回到卧室,他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去衣帽间找了一套新的睡衣,淡淡从他身边走过:「没什么。」

他大掌忽地握住了我的胳膊,不让我走,他偏头看我:「你怎么了?」

「爷爷和我讲了姑姑的事。」我秉承着他是金主,不能打不能骂的念头,扯出了一丝微笑,「爷爷心情不好,你去陪爷爷吧。 」

周危时认真的时候会微微蹙眉,此刻他蹙着眉,眼里有我的缩影:「我说的是你。」

他如此认真又较劲,反而让我答不出话。

我不出声,他就固执地问:「姑姑说你了?」

我明明在笑,他为什么一直追问不停?

我向来认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只因我们都痛苦到无法开导自己,才希望别人也会痛到我这个地步,才算有了安慰。

有的痛苦说出来也毫无意义,我既不渴望得到别人的怜悯,也不想让别人知晓我的软肋,所以又何必自揭伤疤,直面那鲜血淋漓呢?

「我没事,我就是累了。」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转身逃离,没想到握着我胳膊的手反而更加用力。

周危时语气淡淡,声音轻飘飘的,一点也不像是在威胁我:「不说的话,晚上也不能偷偷哭。 」

我愣住了。

原来那些晚上他都醒着吗?竟然有人装睡装得那么像吗?

回过神来后我直接恼羞成怒:「你半夜 emo,给别人写小作文的时候我都没说你,你懂不懂什么叫看破不说破?」

9

平日沉静稳重的周危时终于破防了,眉头紧皱,下意识想要反驳我,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深呼一口气:「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是在回工作消息。」

我也冷静了一点,毕竟揭财神爷的短没什么好果子吃。如此想着,再次露出一个亲切温柔的笑容:「周先生,可能我真的误会了,因为有时候用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所以,我说我没事的时候,无论你看到什么,我都是真的没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为彼此留出空间,难道不是很好吗?」

他握着我胳膊的手,慢慢松开,俊美无俦的面容神色如常:「很好。」

我颔首:「多谢。」

我换完衣服后迟迟不想走出去。今晚周危时在家里吃饭,尽管和他说明白了,心里还是会有些难受。

我知道他是好意。

但是我说给他听有什么用呢?

恰好此时,虞家小妹的电话打了过来:「姐姐,晚上你有时间吗?」

虞冬宁虽然嘴巴毒了一点,但人不算坏,比起虞父她算得上是个天使。

我想了想:「有,怎么了?」

「那姐夫有时间吗?」她语气有些为难。

我直截了当:「没时间。」

电话那头的虞冬宁不停撒娇,全然没了平常毒舌嘴贱的样子:「我话都说出去了,姐姐,求求你了。我有个朋友想请你们两个吃饭。我昨天晚上喝得有点点多,一不小心就说了大话。我发誓绝对没有下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你知道我和他不是很熟。」我冷冷拒绝,「不仅没有下次,就连这次都不行。」

「虞秋月!你吃里爬外!」虞冬宁气得跺脚,声音大到快要刺穿我的耳膜,「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你把柄呢!」

「那你拿出来吧。」我冷笑一声,也不怕和她撕破脸皮,「我巴不得和他离婚,但你可想好了,你现在这么轻松自在的日子还能不能有了!」

虞冬宁怂得很快,语气软了下来:「……姐姐,再怎么样我们是亲姐妹,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丢人出丑。你就算救我一命,你自己来行不行?」

我真是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但她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没法拒绝,我气极反笑:「人家想见的是周危时,我去了有什么用?」

「可你是周危时妻子啊,只要没离婚,这个头衔就有呀。」

我沉默不语。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地址一会儿发你。」

她匆匆挂断了电话,生怕我反悔。

周芝若之前说的话不合时宜地在脑海里响起:「你难道只想当一个美丽废物?做一个周危时身边的花瓶?你真的不想有一条自己的路吗?」

我尽量不想让自己胡思乱想,可思绪就像滚到地上的棉线团,一直向前不停地滚动,牵扯出长长的线。

不做妈妈的胸针后,又要来做丈夫的花瓶吗?

那我到底是谁?

10

当天晚上,我还是和周危时坐在一起吃饭了。

准确地来说,是我到了之后才发现虞冬宁也叫来了周危时。

他身边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十分明显是给我准备的。

虞冬宁也真是明白什么叫作一劳永逸,知道有的人情只能消耗一次,索性带来了好几个平常和她一起玩但感情十分塑料的朋友。有的是想结交周危时,有的是想和周危时谈生意,有的单纯是来凑热闹,目的各不相同,看向我的眼神也就有所不同。

我无视所有众人的目光,淡定坐在周危时身边。

我侧目看他,他神色淡淡,谈不上生气,也谈不上开心,时不时还微微一笑,附和他们那些不算太有意义的笑话。

他吃错药了。

连订婚典礼都不来的人,竟然会来虞冬宁的酒局。

「姐夫,这位是鹏兴科技的小张总,说起来你们还是校友呢。」虞冬宁今天打扮得跟小白花一样,原本的红发也染回来了,黑发直垂,好似绸缎,披肩下是一条质感极好的白裙。

小张总就坐在她身边,五官端正,气质温和,两个人坐在一起还真有点郎才女貌的感觉。

我忽地回过神,虞冬宁对这个小张总有意思啊。

怪不得她都能放下脸面来求我呢。

我大为震撼,一时间连他们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只顾着回忆初见虞冬宁时她那一头张扬似火的头发,带着铆钉的皮衣,像是吃了一块土般的口红色号,恨不得飞到太阳穴的夸张眼线。

太可怕了。

喜欢一个人能为其改变到这个程度?

瞧瞧她现在,柔顺长发,温婉的笑容,还有那粉嫩的玻璃唇,完全就是换了一个人。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穿插进周危时和小张总的对话中,似是无心,实则话里有话:「多亏了叶蓁出国了,要不然危时哥哪能这么接地气地和我们坐在一起吃饭啊。」

坏了,冲着我来的。

说话的男人一脸淳朴,眼神都带着笑意。

其他人的表情都特别精彩,都巴不得看我笑话。

叶蓁这个名字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看他们的反应,应该是周危时的前女友。我越想越远,这个叶蓁会不会就是他半夜写小作文的对象?

当众提起叶蓁,这不是伤周危时的心吗?!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我财神爷开玩笑。

说我可以,但是你扯上我财神爷可不行。

虞冬宁的脸色很差,刚要开口回击,却被我抢先一步。我伸手轻轻握住了周危时的手,宣示主权,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慢悠悠又笑眯眯地问他:「是吗?你真这么觉得吗?」

周危时这时候很给面子,并没有甩开我的手,反而用另一只手将我的手握在了掌心。

那人语气倒是诚恳,但是脸上的笑让人怎么看都不舒服:「误会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情商低,不会说话,嫂子别介意。」

我目光落在他身上,一脸关切地开口,言语中还带着笑意:「我开始以为你只是笨,没想到你是又笨又没情商。脑子这么笨以后就别出来吃饭了,吃了也浪费。不如回家吃点脑白金好好补补脑子,对你有好处。」

他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我会继续发难。

一时间,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开口说话。

只有身边的周危时笑出了声。

我眨眨眼,故作惊讶道:「啊?你不开心了?你可别介意,我这人说话直,从来有什么说什么,你不会生气吧?」

那人满脸通红,往我身旁看了一眼后,又笑着说:「怎么会?都是朋友,开开玩笑有什么嘛!」

我本来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但是看到小张总略显担忧的表情,又只好隐忍不发。

场子一点点热闹起来,我却没精力再应付这些人,坐在椅子上默默地发呆。

「你还生气吗?」周危时低声问我。

我转头看向周危时,他喝了两杯红酒,现在白皙的皮肤里淡淡透着粉色,眼中还带着笑意。

该死的,长这么帅干什么?!

「就这还不足以让我动怒。」我移开眼神,尽量不看他,避免自己被美色诱惑。

自我认识他起,他的情绪就没什么大的起伏,总是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就连我们结婚那天,他都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淡然模样。现在他终于有了点活人的样子,嘴角噙着笑,微微偏头看我:「那为什么骂他?」

莫名其妙。

怎么突然那么开心?

我扫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哪个地方有点不对,但我也说不出来。

我回答道:「因为他说到你了。」

看着他泛红的耳垂,我忽地意识到,他好像喝多了。

11

「因为我?」周危时忽然笑不出来了。

我看他情绪转变得如此快,就知道他确实有点醉了。

这人也太菜了吧,就喝了两杯干红就醉了?

难怪他之前很少喝酒,我本以为他洁身自好,没想到是实力有限。

「头晕吗?要不然你回家吧。」我怕他醉酒后丢了平日强硬高冷的人设,试探性地问道。

「周总,我敬您一杯。」不等他回答,又有人来敬酒,周危时便又要伸手去端起高脚杯。

我眼疾手快地拿过他的杯子,一口气将他杯中的酒喝光:「他身体不舒服,我替他喝。」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我向着周危时,只有虞冬宁一脸不解甚至惊恐地看着我。

看什么看,替周危时保住人设也是周夫人的分内之事。

我猛地起身,所有人都不明所以,身旁的周危时抬头看我,眼神有几分迷惘,像是蒙上了一层江南雨雾。

看着无辜又可怜,和他平日的人设大相径庭。

我一把拽住了周危时的胳膊:「回家。」

周危时倒是很听话,也跟着站了起来,我歉意笑笑:「家中有些紧急情况,今天不好意思,我们得先走了。」

其他人也不好挽留,我拽着周危时匆匆走出了包厢。

「我以为你很想出来玩。」在外面等司机开车过来时,我松开了手。周危时也在夜风的刺激下清醒了不少,语气也随即和平时一样冷淡。

夜晚还是有点冷,我抱着手臂,嘟囔着抱怨:「我才不想呢,虞冬宁求我,非要我来,否则我就在家打巅峰赛了。」

「今天扫你的兴了。」周危时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我,看都没看我一眼,「其实你不用顾忌我,只要不出格,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干扰你。」

我接过外套,越品他的话越觉得奇怪。

有种莫名其妙的怨妇感。

听了之后让人心里怪不舒服的,忍不住自责自己干嘛这么伤害他,但回过神来想想,我根本什么都没做啊!

直到回到周家别墅,我才猜出他话中的深意。

我一时激动,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坐起来,顾不得他在洗澡,连忙跑到卫生间门口大声道:「你误会啦!我真的不想出去玩,我也不觉得你干扰我。我今天拉你回家也不是觉得你扫兴,而是我怕你喝醉了,有损您英明神武的形象!」

我站在门口,虽然看不到周危时的表情,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但我还是固执地对着门说话:「还有,谢谢你,虞冬宁还小,不懂事,麻烦你了。」

话音刚落,卫生间的门一下拉开,周危时头发还湿着,就连睫毛都湿漉漉地挂着水珠。他只系了一条围巾,身上肌肉线条优美,平常穿衣服时并不知道他有这样好的身材,此刻猛地一眼看去,竟让我呼吸急促,面颊发红。

怎么回事?

难不成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还有话要说吗?」

周危时问道。

我嗓子发干,只能摇摇头。

「你脸怎么这么红?」他正要关门,却脚步一顿,忽地抬手用手背放在了我的脸上,「你怎么了?」

我呼吸越发困难,尴尬得无言以对,只想赶紧转身逃跑。

就在转身的瞬间,我的两条腿忽然乏力,几个踉跄后便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看了看周围,陈设与周家截然不同,最后我通过躺着的床判断出我现在应该是医院的 VIP 病房。

周危时就坐在床边看书,似乎是在我身边守了一夜,见我醒来,他嗓音中掩饰不住的疲惫感:「还难受吗?」

我摇摇头,还感觉嗓子有些肿:「不怎么难受了,我怎么了?」

「你不知道你酒精过敏?」周危时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颇为疑惑地看着我。

我一时错愕。

原主整天混迹酒吧,居然会酒精过敏吗?

穿越来之后,我着重关注了原主的人际关系和日常喜好,却独独忘了过敏原这一项。

「忘了,不记得自己喝酒了。」我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昨天晚上吓到你了吧。」

「没有,不过爷爷很担心你。」周危时和之前一样高冷。我盯着他的帅脸,再三确定自己没有别的感觉之后终于放心了。

太好啦,只是过敏了,而不是爱上他了。

我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十五分,现在给老爷子打电话不太现实,却再也睡不着,扭头看了周危时一眼:「你休息一下吧,明天还要工作,我现在好多了。」

他抬眸看我,轻轻摇头,低头继续看书。

「看的什么?」我枕边空空,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手机,百无聊赖之下只好和周危时搭话。

他不接话,我也不觉得尴尬,瞄到了他正在看的书:「《The big sleep》?你还爱看点侦探小说?」

「你知道?」周危时随口问道。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语气中暗藏一丝的高傲,也许是因为我太过敏感,也许是他生来就高高在上,早已习惯了这种自己总是高人一等的感觉。

我盯着天花板,缓缓开口:

【What did it matter where you lay once you were dead? In a dirty sump or in a marble tower on top of a high hill

你死后躺在哪里有何关系?躺在脏水池又或者是高山上的大理石塔中?

You were dead, you were sleeping the big sleep, you were not bothered by things like that.

你已经死亡,你长眠不醒,你再也不会被这些琐事困扰。】

一段原著背完,我转头看向他,轻轻笑道:「需要剧透吗?」

我得意还没有两秒钟,旋即周危时的话就让我笑不出来:「我记得他们曾说过你不爱看书,你的资料显示,你从小学开始英语从没及过格。你能背下来原著,就说明你看过英文原版。」

周危时轻轻合上书,定定地看向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是众人都误解了你,我想你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有如此大的改变。」

周危时心思缜密,性格多疑。在我原本的想象中,他应该是整日阴沉着脸,动不动就发怒的病娇反派形象。可接触之后,他除了爱冷着脸,其他时候都是很正常的,并不像所谓的病娇,于是这些日子我放松了警惕。

应该和他一直保持距离的。

我沉默地看着他,他漂亮的眼睛正在审视我,似乎如有差池,我会被拖进地狱。

早知道不装 b 了。

我眨眨眼,真诚道:「我自学英语很长时间了,没告诉过任何人。我只会背这一段,因为这段最简单,我背下来是打算日后装逼的。」

「英文版的原著我也没看过,我只看过中文的,还是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断断续续地看才咬牙看完。」

我无辜又诚恳:「周先生,难道你就没有想要在别人面前装逼惊艳四座的时候吗?」

12

周危时自小备受瞩目,当然不需要有这种在众人面前装逼的机会,他轻轻皱眉,似懂非懂,最后只能回答:「没有。」

我笑盈盈道:「那你还有疑问吗?」

「没有。」周危时轻声道。

我控制着折叠病床坐起来,平和地看着他:「你说完了,那么我也有些话想说明白一点。」

与其被动地让他怀疑自己,不如主动出击,把握主动权。

「周先生,我对您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您不打我骂我,婚姻内为我提供生活资金,离婚时给抚养费就可以了。我说过,我会做好一个夫人应有的职责。所以您有疑问,我都可以为您解答。您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都可以为您效劳。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和周家蒙羞,同样也绝不会多管闲事。」

我想我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晰了,我们只要做好彼此分内的事就好了,他没必要了解我,我同样不想要了解他。

在外做模范夫妻,在家做陌生室友,给彼此留出空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到底为什么总是追问?

四目相对之时,他眸色晦暗不明。

外面的光并不算亮,微弱的亮使他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浅浅的柔雾,他的睫毛在眼下拓出阴影,像是一座俊美的雕塑静静坐在我面前。

我们注视彼此良久,病房内安静只剩呼吸声。这样的安静让我胡思乱想,我想到那天他替我拒绝了周芝若,想到他带回来的麻辣烫,想到他昨天晃了我一下的笑容。

随即我又想到,我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

所有人的死亡都是一场不会再醒来的长久睡眠,我却有机会再次返场。我至今迷茫,迷茫我是否值得这样再次拥有人生的权利。

直到周危时起身,即将走出病房,我才回过神来。他的背影融在灰色的阴影中,高大强壮,却无端端地有几分落寞感。他语气很正常,一如既往的冷淡:「这样很好。」

好什么呀……他怎么看起来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莫名其妙。

又是莫名其妙的怨妇感。

这哥是被夺舍了吗?

他走后,我本想再睡一会儿,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都是他那个高大强壮又落寞的背影。

难道是我话说得太狠了?还是他不喜欢别人拒绝他,惹怒他了?

也许是因为我话说得太无情了,毕竟我们两个没有爱情也有些革命同志般的友情,这样划清界限未免伤了他从来没被人伤过的心。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发个消息,表示一下友好。

美人:【到家了吗?】

我刚发完,本想刷个视频等会儿消息,却没想到周危时几乎是秒回了我。

Z:【去公司。】

美人;【厉害厉害,注意身体。】

Z:【张妈就在门口,你有事找她就行。】

美人:【谢谢你救我,辛苦了。】

Z:【没事。】

美人:【到了公司还是先休息,工作先放一放,熬夜对身体不好。】

我自信满满地把编辑好的信息发送过去,这下周危时应该能感觉到我的诚意了吧?我敢保证,周危时看到这三句话,他能温暖一整天!

谁知道刚刚一直秒回的周危时竟然沉默了。

大概过了五分钟,他才回复了一条:【你是想吃麻辣烫了吗?】

无语,甚至失语。

我刚要怒骂他不识好人心,与此同时脑海闪过一丝犹豫。

要不然,吃一顿也行?

美人:【……晚上回家的时候带回来吧。】

13

当天晚上,周危时带回来的不只是麻辣烫,还有一个华丽又精致小巧的保险箱。

他将保险箱连同麻辣烫一起递给我,一时间让我不知道哪个更重要一点。

「这是什么?」我问道。

「麻辣烫。」周危时正在摘下腕表,偏头看我,眉头微蹙,「我买错了吗?」

重点不对吧?

不过他这样不在意,就说明这个东西不是很重要,我顺手就放到了衣帽间:「没买错,谢谢你。」

周危时洗澡的时候,周芝若打来了今天的第二个电话:「危时在家吗?」

他不是刚从公司回来吗?

我一头雾水,她平时也不查寝啊。

好在我的麻辣烫已经吃完了,就算她真来查寝我也不怕:「在,他在洗澡,姑姑我帮您叫他。」

「在家?」她一愣,「啊,那就不要叫他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挂断电话后,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想法。

她大发慈悲地让我在家多休息几天,但她同时也剥夺了我自己选择想要工作的权利,温声细语地让我到她的身边长长见识。

我当时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要把那个不字说出口了。

然而,我不是周危时。

一想到过几天要整日跟她相处,我焦虑症发作,就连周危时走到身边都没发现。

他轻轻掀起被角,我才终于回过神来,靠在床头,微微仰头看他:「姑姑刚才打电话,问你在不在家,我帮你回答了。」

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关灯之后,我开始厌恶窗帘的严密性,竟让一丝月光透不过来。黑暗压迫我,就像是之前人生的阴云再次覆盖我未来的每一个瞬间。

我厌恶自己,憎恶我为什么这么软弱。

她不是你的母亲,为什么不敢反抗?

为什么我这么废物?

为什么我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我再次失败了又怎么办?

如果达不到她的预期怎么办?

我会让她失望的,我做不好的。

如果让妈妈失望了,她不再爱我,我又该怎么办?

巨大压力之下,呼吸再次困难,我只能麻痹自己:忍忍就好了,像往常一样,耗费自己所有精力与时间去完成她交代的事,走完她铺垫的路就好了。

黑暗之中,有一个清晰的声音穿过一层层厚厚的阴云,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呓语:「今天你说,有任何需要你帮助的事情,都会为我效劳的,对吗?」

我怔怔地转过身,无措间将他的话当作了隔世福音,甚至不能去思考他想要表达什么,只能如实回答:「对。」

「帮我拒绝她,拒绝周芝若的任何一个要求。」他认真又严肃,「帮我拒绝你任何一件不想做的事,任何人、任何事。」

「姑姑不高兴怎么办?」

我和他面对着面,依稀能分辨出他的五官,他唇畔轻扬:「这不好吗?」

腹黑,太腹黑了。

「做不到的话,恐怕你当不上最强周夫人。」不等我答应,他又继续加码,几乎是逼着我拒绝周芝若。

我知道他是在帮我,我知道他的好意,于是不再拒绝:「……好,明天我会找时间和她说的。」

周危时已经拿起了手机,顺便还拨通了周芝若的电话:「就现在。」

我连续倒吸三口冷气。

他不好骗。

然而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开口时,周芝若已经接了电话:「怎么了?」

我话堵在嗓子眼,但怎么都说不出口。

身边的周危时瞥我一眼,那眼神含义极为丰富,似是严厉的督促,又似是无情的鞭挞,又像是在说,我就知道你不敢。

我一股气涌上心头,决不能让他看不起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战胜了我的恐惧:「……我不想……在你身边工作!」

忽然间,我堵塞的嗓子开始通畅,我太多的话要说,甚至只想一口气说完:「我要自己找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做!我不会是花瓶!我也不会是胸针!我就是我自己,哪怕是个笨蛋是个傻瓜我也愿意!我不会成为你,也不会成为你想象中的我,不要再强加你的想法给我了!我不需要!」

我痛痛快快地说完之后,周危时眼疾手快地挂断了电话,甚至把手机关机了。

我有样学样,把手机关机,在床上躺平。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后,我却长舒一口气,平和地接受黑暗。

「谢谢你。」

我都不知道和他说了多少声谢谢。

人情欠得太多,就不好还了。

可惜我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只能空表诚意:「如果你和我离婚了,有一天需要我帮忙,我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当然,挖肾换眼除外。」

他转了个身,背对着我,没有一点沟通的欲望。

「我说认真的,我有恩必报的。」见他不信,我转过身,看着他背影真诚地说,「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直说。」

他帮我不少,为了避免他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也为了我后半生的财富自由,我忍不住仔细叮嘱:「还有,你得注意遵纪守法,违法的事情不能做,该税的税,不该睡的别睡。当然,你也不要太偏激。这个世界没有谁会一直陪在谁身边的,要学会放手,什么事都要看开一点。」

周危时肩膀微动,似乎是有话要说。

我怕他生气,连忙背过身去:「没有别的意思哦,我只是善意地提醒。」

我与周危时背对着背,他忽地开口,声音微冷:「你打算离婚?」

14

我略微不解,轻轻翻了一下身,恰好周危时也翻身转过来,我和他再次面对着面。

他在看我,眼神深邃,眸子像是掉进深渊的清透宝珠,融进黑暗却不失自身莹光。

「我跟你说这些,肯定不是希望和你离婚啊。反而我是希望你越来越好,这样我的日子也会非常好过。」

我很少拐弯抹角,和周危时熟络之后,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周危时,要是你没有喜欢的人,我们在一起一辈子吧。你要是觉得咱们没有感情,这个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毕竟我挺喜欢你,你也可以试着喜欢我呀。」

周危时长得这么帅,就算是个傻子长成这样我都挺喜欢。

更何况他还不是傻子。

还有啥不满意的?

我本来以为周危时不会理我,但他沉默了几秒后,默默开口:「好。」

他应该做了很激烈的思想斗争吧。

我今晚勇敢了一把,心情实在太过舒畅:「晚安,睡觉吧。」

身旁的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周危时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轻轻开口:「晚安。」

……这人反射弧真长。

说不定他真是个傻子呢?

次日,我是被周危时叫醒的。

大概是心事卸下,我压力减少,连带着我睡姿也肆意了起来。

我醒来时,一只胳膊和一条腿都压在周危时身上,像是树袋熊挂在了树上一样。

我尴尬一笑,默默移回大腿:「早上好。」

「早上好。」周危时已经习惯了,淡定地坐起身来,「你今天什么计划?」

「在家躺着。」我翻了个身,准备睡回笼觉。偏偏周危时又开口道:「姑姑今天可能会来找你,你能应付吗?」

我一骨碌爬起来:「你觉得呢?」

他下床,起身去洗澡,云淡风轻地为我提出解决办法:「那就出去躲躲,或者,等我回来。不过我今天很多会议,大概晚上才回来。」

一时半会儿我能躲到哪去?

躲得了初一,也不一定能躲过十五啊。

我盯着他的背影,忽然福至心灵,一骨碌爬起来快走两步,跟在他后面:「你去公司吗?」

他不能回来,我就跟他去公司也是一样的,就算周芝若找来了,还有周危时替我挡着呢。

周危时睨我一眼,面色平淡:「干嘛?」

「结婚这么久啦,我还从来没去公司看过呢,我陪你去上班怎么样?」我紧跟在他身后,谄媚一笑。

他没说不行,也没说行,短暂思索一下便问道:「你不会无聊吗?」

「不会不会。」我眼见他不拒绝,连忙说道,「陪你怎么会无聊?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周危时站定在原地,回答得倒是果断,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好,我休息室有两台电脑,你可以玩游戏,中午我回来陪你吃饭。」

我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话说完了,他还一直盯着我,眼睛好像在对我说什么。

我眨眨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怎么了?」

「你是要看着我洗澡吗? 」他也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一脸的正经,却莫名有种禁欲感。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已经跟着他进了浴室。

我转身转得麻利,但嘴上的便宜还是要占:「现在时机不对,来日再说吧。」

15

周危时的办公室旁边就是他的休息室。

周危时在外面工作,我在里面打游戏。

实不相瞒,我从小有个电竞梦想。

那些年为了学围棋,我妈将电脑搬到了我的房间,让我每天上网和人练棋,背棋谱。

我白天练棋,晚上熬夜玩 dota,玩 cs。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发现我游戏天赋似乎比围棋天赋还要高,无论玩什么游戏都很厉害。

那个假期我成了我班同学中的大神,就连平常不太喜欢我的同学都来找我带他一起玩游戏。

我还记得那年闷热的下午,我从棋院回家的路上溜去网吧,一群人围过来看我的操作。周围热得让人喘不上气,他们的说话声喝彩声在我耳边。大概是激动,我的半边身子微微发麻,双手却无比灵活。

热气全部融化在我的血液里,至今我清楚地记得那种热血沸腾的兴奋,在不由我自己支配的人生中分外鲜活。

不过好景不长,开学后我妈发现了我半夜偷偷玩游戏,胖揍我一顿后把电脑搬到了她的卧室。

当周芝若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做的时候,我想起好多年前那个炎热的下午。

少女时期的我,开始只想用游戏拉近和同学们的距离,后来却从游戏中找到了成就感和支配自己人生的自由感。

恰好虞冬宁打来电话,问我身体怎么样了。

「我好多了,你觉得我当游戏主播怎么样?」

虞冬宁冷笑一声:「不怎么样,你还是老实一点吧,千万别想整什么幺蛾子了。」

我无语,顺便注册了个账号:「挂了,你吐不出来象牙。」

「等等,你和周危时没事吧?」我就说她不可能单纯的是关心我身体。她如果真的想要关心我,当天晚上就该打电话来问问了。

「没事。」我不耐烦道,「你想问啥?」

虞冬宁诧异:「你不知道叶蓁回国了?」

叶蓁?

虞冬宁要是不说,我都要忘个干净了。

不过她回来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好心提醒你,叶蓁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能守在周危时身边的人。她要是和周危时旧情复燃,你可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电话那头的人语调懒洋洋,又带着点幸灾乐祸:「那个时候你可别埋怨我没帮你。」

「你现在也没帮到我什么,我开播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帮我,可以来直播间刷个飞机。」

我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直播间算上我一共只有两个人。

不过没关系。

从现在起,我的人生也是新的一局了。

16

周芝若今天没给我打电话,我如愿开启了自己的事业。

中午周危时来找我一起吃饭,他进来时,我匆匆下播,心虚得像是半夜玩游戏被我老妈发现一样。

我的小动作被他看到,他微蹙眉头:「你在干什么?」

「玩游戏。」我推着他往外走,「饿死了,走走走,出去吃饭。」

周危时嘴上不情愿,但身体乖乖地被我推着走:「家里厨师送饭过来了。」

都出来了还吃家里的饭?

虽然我直播一上午一块钱也没挣到,但为了让自己庆祝我迈出第一步,我扯着他胳膊往外走:「还是出去吃吧,我请你。」

我一手扯着他,一手开门,正正好好和门外的女人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不等我看清她的脸,她便匆匆转身离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轻轻松开了周危时的胳膊。

这一层只有刷专属的卡才能上来。

这位不像是秘书,想来就是那位叶蓁。

我瞬间脑补出一场世纪虐恋。

按理来说,周危时应该追她去。

但此刻周危时一动不动,显然是顾忌我。

秉承着不能给财神爷添麻烦的想法,我一拍大腿,装模作样地演了起来:「哎呀!我突然想起来,虞冬宁刚刚打电话约我出去吃饭,不好意思啊,我得走了。」

我都没时间看周危时的表情,转身就要逃离尴尬现场。

谁料周危时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他面色如常,只是眼神中多了一抹寒意:「你误会了。」

我误会个毛啊?

我根本不想掺和你俩这破事呀。

我一脸诚恳,挣扎了几下:「我懂,我都懂,真的,我都有点嗑你俩了。」

他的助理和保镖几人姗姗来迟,空调房内那名助理的脸上竟然冒出了细密的汗:「周总,这是我的失职……」

「不用说了,去人事部门走手续吧。」

周危时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还是能从语气中察觉他的不满。

我能感觉他现在心情极差,站在他身边只觉得像是站在了一团乌云旁边,阴沉沉的。我盯着他的侧颜,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殃及池鱼,把我也开除了。

现在我开始好奇,叶蓁是怎么从助理和保镖的监视下上到 33 层的?

还不等我想出来,周危时率先开口了:「你还想出去吃吗?出去的话我陪你。」

我无声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今天的饭还是在休息室吃的。

我和周危时面对着面,他神色自若,我却没什么胃口。

「好好吃饭。」周危时抬眸看我,轻轻将我爱吃的粉蒸排骨推到我面前,「尝尝今天的排骨。」

我看了一眼周危时,又看了一眼排骨。

排骨随时都可以吃,有些话可不能随时说。

「周危时。」我好像是第一次叫他的全名,「你说,我当游戏主播怎么样?」

他没想到我问的是这种问题,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旋即开口:「你喜欢就好。」

「你也是。」我猜到了他的回答,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喜欢你的钱,我喜欢你的脸,所以我心甘情愿和你结婚,你呢?你喜欢什么?」

「你和我结婚是为了让爷爷开心,为了让自己爱的人开心而牺牲自己,是件很伟大的事,也是一件很愚钝的事。人生无常,你随时可能会长眠不醒,你应该做些喜欢的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放下了筷子,慢悠悠地说:「我觉得,你寻找到真正快乐的时候,爱你的人也会特别开心的。就算他们可能会不开心,没关系,至少我会为你开心。」

我站起身,周危时垂着眼,默默地吃饭。

「我先回去了。」

我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今晚早点回来。这几天爷爷老是念叨你,你早点回来陪爷爷下棋。」

17

虞冬宁下午来找我玩。

虞冬宁大学毕业后在家当全职女儿,每个月五万元零花钱。虽然吃喝不愁,但和真正的富二代却是没法比的,因此她时常来我衣帽间进货。

「这件是高定吧?我好像也能穿。

「姐我缺个包,你这几个香奈儿都没拿出来过,我挑一个带回去啊。

「哎?这是什么?」

我躺着看电视,虞冬宁几分钟就冒出来一句,我不理她,她也有兴致对自己说话。

这次应该又是找到了什么宝贝。

我没心情管她,任由她零元购。

「姐,这保险箱我打开了啊?」

此言一出,我忙阻止她:「不行!那是周危时带回来的。」

「说晚了,已经打开了,密码锁,你的生日。」

我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快步朝衣帽间走去,只见虞冬宁坐在地上,地上摆着那个小巧精致的保险箱。

我还没有看到箱子里的东西,但看虞冬宁的反应便知道绝非寻常。坐在地上的虞冬宁怔怔地转过头看向我:「你知道这个价值多少吗?」

说罢,她轻轻闪身,让我看清箱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由无瑕艳彩的粉钻打造而成的钻戒,粉红色的钻石璀璨耀眼,又完美无瑕,如鸽子蛋般大小。

纵使我对珠宝行业不太了解,也知道这个钻戒价值不菲。

周危时居然就这样把钻戒装进了一个根本算不上保险的保险箱里,轻描淡写地递给了我。

「多少?」

「在前几天的日内瓦佳士得拍卖会上,1.9 亿成交。」

我倒吸好几口凉气,惊得说不出话。

败家子!败家子!周危时败家子!

我前几天还因为自己买车买表太过奢靡而自省,谁知道他随便出手就是 1.9 亿?!

虞冬宁惊叹:「没想到姐夫居然是那个匿名买家,我更没想到他居然是送你的。虞秋月,你给他下迷魂药了吗?」

我掏出手机,急忙给周危时发微信:

美人:【你保险箱被虞冬宁打开了!怎么办?!不安全了!】

Z:【没事。】

美人:【给你放哪?还是我坐在这里盯着?】

Z:【送你的,你随便。】

我紧紧皱眉,盯着屏幕。

虞冬宁一头雾水:「这么严肃?怎么了?不会是送别人的吧?」

我沉思片刻,问道:「你说,我戴着这个钻戒打游戏,直播间能有热度吗?」

虞冬宁一手拿着包,一手拿着我的衣服,两手满满地往外走,边走边吐槽道:「一共就两个粉丝,其中一个还是我,你能不考虑直播的事了吗?」

「能不打击我吗?」我白了一眼她。

同时微信来了一条好友申请:【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别给脸不要。】

18

思考几番过后,我还是通过这人的好友申请。

我穿越来时并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只能从家人和朋友的口中简单了解原主的性格与经历,但人这一辈子总有些秘密要死死地瞒着家人朋友,对于很多事情我不得而知很正常。

反正这些秘密迟早会重新冒出来。

就像现在这样。

美人:【你是?】

对方好半天才回了一句:【别演了,你现在演贤妻演上瘾了?跟我还装什么?】

对方纯黑色头像,微信名称【:。】。

很抽象。

大概是个男人,说话的语气可以判断出这人和原主的关系不一般。

搞不好还是个情债。

美人:【不好意思,真的不知道,你不说就删好友了。】

。:【虞秋月,别耍花招,明天来找我,我等你。】

美人:【拜拜。】

我刚要删了他的好友,他发来一张原主晕倒在床上,浑身赤裸的照片。

一瞬间,我大脑宕机,明明不是我的身体,可羞耻感无比强烈,几乎要将我埋没,逼得我窒息。

。:【要是再不听话,这些照片就会发到网上,看看周危时还要你吗?】

我咬牙,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这个贱货。

要是见面了一定捶死他才行。

很快我就恢复了理智,如果他到处散布照片,我可以报警说他造谣,无论什么照片都可以说是合成,再严重一点,我可以告他迷奸。

搞清他是谁和他的目的,搜集证据才是重要的。

如果他骗财,2000 元以上构成勒索,直接报警,告他敲诈勒索。

如果他要骗色,那就引蛇出洞,诱出时间地点,直接报警,对方就是强奸未遂。到时刑事立案,照片就不成问题。

美人:【不管你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这照片根本不是我,我报警了,你等着吃牢饭。】

我赌他不会贸然将照片公之于众。

我如此态度强硬,他就算再生气也要考虑考虑付出的代价。

我不太可能会身败名裂,但他肯定会锁铐加身。

现在就要稳住。

目前我唯一担心的只有周危时,他原著中是个腹黑病娇,发现原主出轨后直接杀人灭口,以此惩罚她背叛自己。

如果这个照片流传到他手中……

「秋月。」

虞冬宁走时门并没有关严,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门口,透着门缝伸头看我:「来陪我下棋呀?」

我摁灭手机,笑着走出去:「好呀,爷爷,我跟危时说了,今天他早点回来,也好陪陪您。」

我扶着老爷子慢慢地走,老爷子点点头:「你有孝心,总算我没有看错人。」

他嗓音有些疲惫,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你和危时都是好孩子,你和他携手一生,我很放心。

「不过危时有一点不好,他占有欲太强,对人也好,对事也好,都想全部掌控在自己手里,可这怎么可能呢?

「或许有一天你们爆发了矛盾,还需要你多包容他一点。」

书房和我们的房间很近,我扶着老爷子坐下,摆好棋盘:「好,看在爷爷的面子上,我不和他一般见识。」

老爷子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我的眼神慈祥温和:「好,那就说好了。」

我摸着手中由细腻润玉打磨成的一颗颗棋子:「落子无悔,言出必行。」

爷爷执黑,我执白。

他今天说了很多话:「他这个孩子从小就别扭,心思重,想要爱一个人的时候反而藏得很深。但细节骗不了人,我能看出来他很喜欢你。」

对于这句话我就选择性听一听,毕竟老人家对自己的孙子都有莫名的滤镜。周危时喜欢我,我都看不出来,他怎么能看出来?

「我还记得他小时候被芝若带去学围棋,人家说他是天才,我当时抱着他四处炫耀,逢人就说我孙子那可是围棋天才。他明明不喜欢下围棋,但是为了哄我们开心,他从不说自己不喜欢,只是逼着自己去学,逼着自己赢。赢不了就没日没夜地练,直到赢了为止。」

还真是巧,之前我妈也觉得我是天才。

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我:「但是他输给你,我一点也不例外。」

我落下一子,笑问他:「为什么?」

老爷子偷偷悔了一子,他还以为我没看到,装作思考的模样,一边说话一边悄悄把棋子换了地方下:「坐在一起的时候气场就不一样,你强他弱,自然是你赢。」

与老爷子下棋不必在意胜负,主要目的是陪他玩,哄他开心。

我全当没看见:「我气场比他强?爷爷你可太高看我了。」

「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绞尽脑汁地想要把这一局棋下成和棋,奈何老爷子心思完全不在这里,一直在说周危时的往事:「他从小就和其他孩子不同,特别要强,性格倔强,简直和芝若小时候一模一样。」

「对了,芝若这几天和你说话了吗?」

他抬眼看我,浑浊的眼中暗含期待。

我没有说昨夜的争执,说了句善意的谎言:「说了,她一直问您的身体怎么样,很惦记您呢。」

那老人没有再说话,他一直保持着微微驼背的姿势坐着,耷拉的眼皮在他垂眸时遮挡住他眼中所有的情绪。

我也识趣地不再多说。

好在周危时回来了,他走进来时爷爷终于露出了笑容:「危时,我要输了,你来替我赢回来吧!」

我连连摆手:「哪有啊!爷爷你们两个下棋吧,我去看看今天的晚饭准备得怎么了。」

说罢,我起身要走。

然而一只宽大手掌握住了我的小臂,他并未用力,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冰丝传递,他低眸看我:「不急,我们下一把吧。」

时隔多天,我和周危时再次面对面下棋,偏偏是他回来后,我的手机消息响个不停。

我直接将手机静音,反扣在桌面上。

我心态有时候真是好得不得了,那面被人威胁,这面还能和周危时下棋。总结为只要不跟原生家庭扯上关系,我就是一个强大到没人能打倒的女人。

周危时今天很认真,我能看出他真正地将我当成对手,比上次那种敷衍轻视的态度好了不少。

他这次一句废话都没有说。

我们两个默不作声地下着棋,铆足了劲在棋局中厮杀。

这样的对弈多么有意思啊。

不断争夺彼此之间的地盘,不断地试图斩断对方赖以生存的气,直至将对方完全包围。每一寸空间,每一寸气息都要掠夺、侵略、最后将对方完全占领。

仿佛输掉了比赛就会把人生输给对手,成为对方的所有物。

我忘却了其他的一切,忘却了正在被威胁的困扰,只想将他彻底困在属于我的围城中。

我轻轻落下最后一子,周危时抬眼看我。

他气数已尽。

我们对这场输赢都没任何的话要说。他再次低下头,骨节分明的手一颗颗地捡着棋子,低眉顺眼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真让我觉得他已经向我臣服。

虞冬宁的电话打了过来,我起身:「爷爷,我先去接个电话,你们先下棋吧。」

19

我曾答应过周危时,不会使周家与他蒙羞。

但现在看来,我得和他离婚了。

尤其是虞冬宁在电话里问我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惹怒宁高澹时,我已经在想逃到哪里不会被周危时找到了。

根据虞冬宁的话分析,宁高澹是原主的前男友,而且像是蚂蟥一样嵌入身体中的那种无论如何都分不了的前男友。

他是个纯粹的小人。

宁高澹在被我警告之后,为了施加对我的报复,他找人砸了虞冬宁的车,而且还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制作了一个一百五十页的 PPT,发在各种聊天大群,发到各大平台。

不仅如此,他还将我各大社交网站上的账号公布了出来。

PPT 五十页讲述原主是一个拜金又势利、虚荣又疯狂的女子,五十页讲述他和原主当年恋爱期间的种种往事,最后五十页痛诉原主始乱终弃,对感情不忠,最后还嫁入豪门。

看到最后,我怀疑这个人没有逻辑性。

如果我是他,我会在开篇点题,把最关键的问题放在最前面,从而一步步分析、递进。

而且这个 PPT 逻辑狗屁不通,前几页还说原主虚荣又拜金,后几页却又说两个人是从他一无所有的时候认识的。

要是真的拜金,她怎么会看上他这个穷小子?

虞家就算是家道中落,虞秋月也还住在大别墅,开着一辆父亲给买的奔驰,在众人眼里依旧是家境很好的小公主。

宁高澹和原主大学相识,那时候宁高澹还身无分文,但是很有雄心壮志。两人在大学期间便分分合合,毕业后宁高澹创业后两人再次在一起。据宁高澹描述,恋爱期间,他将自己挣的钱全都给原主花了,自己常常吃糠咽菜。

但从他晒出的合照来看,他和原主几乎是以一周三次的频次在本市各大高档餐厅、网红餐厅打卡。除非他在一旁看着,否则他不可能经常吃糠咽菜。

其次,他如今也算创业成功,他说原主抛弃他,和周危时结婚只是为了更多的钱。但在他后三十页的 PPT 中又控诉了原主在和他分手后桃花不断,又交往了两任男友,并且还和他一直保持联系。

也就是说,就算不和周危时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谈不上抛弃与被抛弃,只不过是分手了,加上宁高澹死缠烂打罢了。

槽点太多,一时间吐槽不过来。

趁着周危时还在和爷爷聊天,还没看到这一炸裂新闻时,我只带走了自己的卡,还有一个小包,留下字条之后悄悄溜走。

毕竟原著中周危时可是一个杀妻反派病娇。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管家等人对我的行为没有起疑,保镖们也都留在了别墅里,我几乎是无比顺利地从周家逃了出来。

我买了附近城市的高铁票,好在车次很多,上车后我才空出时间处理这个烂摊子。

虞冬宁的问题很好解决,我让她报警,顺便提供了更为解气的办法:「你找人砸了他的车,最好多带几个人,砸得稀巴烂才好,钱转过去了,按照赔他十辆的气势砸。」

「姐,那 PPT 怎么办?现在我身边朋友都知道了,现在网上都在传,怎么办啊?」

那就太好了。

我就怕无风无浪,掀不起一点波澜。

我慢悠悠道:「不急,留存证据,让事情发酵一下。」

「还不急呢?你不怕周危时和你吵架啊?」虞冬宁生动演绎了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隔着电话,我都能感受她的焦灼。

我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怕。」

20

周危时只给我发了一条消息。

Z:【在哪?】

而且是在我住进酒店,吃完晚饭洗过澡之后才慢半拍似的发过来。

美人:【周先生不用担心我抹黑了你和周家的名声,我们可以对外宣传是你因为孝顺爷爷才同意履行小时候的婚约,只需说我们感情不和,是形婚即可。】

我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反正咱们没去领结婚证,您可以直接公布离婚。】

为了不让他起杀心,我可谓是好话说尽:【相逢一场,夫妻缘浅。这些天很感谢你的照顾,也帮我向爷爷转达一下歉意,我没脸再回去了。不过我走了以后,你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也算是我能为你做的一点好事。祝你幸福,周先生,咱们好聚好散。】

周危时没再回消息,我顺手直接将他拉黑。

我一个人躺在大床上,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直到我翻了几个身后才意识到是因为身边少了个人。

少了也挺好。

至少不会有人嫌弃我睡相不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从那时以后他再也没说过我,任由我放肆睡觉。

我再次翻了个身,身旁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

周危时不像是坏人,又不像是好人。

我叹口气。

总之不要杀我就好。

宁高澹一直在给我发些威胁短信,深深让我怀疑他是不是除了骚扰我没有别的事要做。

为了收集证据,我才没删他好友。他反而以为我害怕了,字里行间都在透露他的得意。

。:【怕了吗?后悔了吧?要是想我收手,现在来了酒店找我。】

。:【我好好对你的时候你不珍惜,这是你自找的。】

宁高澹大概有人格分裂症,不到两分钟又换了一个口气:【秋月,现在只有我可以不计前嫌地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不回到我身边呢?】

。:【我爱你,一直不会变,即使你屡次和我分手,即使你被所有人唾弃。】

我皱眉。

神经。

我哪儿被所有人唾弃了?

他这是打算羞辱完我之后再 PUA 我,从而把我掌控在手掌里。

要是这手段对付平常人或许有用,但我从小经历我妈各种 PUA,这种打压完又安抚的手段我见过太多,甚至都免疫了。

我一直没有回,也许是夜深了,他终于没再给我发消息。

而我也着手反击。

PPT 谁不会做?

利用舆论宣传谁不会?

正所谓,风浪越大鱼越贵。现在我的名声越臭,到时事件反转后就越好,知名度自然打开了。

我将手机关机,这是周危时的习惯,每天晚上睡前将手机关机,我被他影响,已经养成了习惯。

不过正好可以专心筹备反击事业。

我不仅要把宁高澹捶到地心,我还要利用他来吸一波直播流量,给我直播间引流。

我要让这个死男人知道,他的威胁无足轻重,他的人品极其低劣;我更要让他知道,一个女人的自由与尊严是至高无上的,他用任何方式任何手段都无法摧毁。

如果他以为用裸照威胁我,用舆论打压我就能让我屈服,那他就错了。不仅是错了,而且是走上了死路。

我将让他身败名裂。

21

次日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虞冬宁给我打了至少有几百通电话,而宁高澹也不负所望地将我送上了热搜,只不过以一种我并不太想见到的方式。

热搜十一:#周危时 渣女#

热搜十二:#周危时 疑似婚变#

想想也是,离开了周危时的光环,我和宁高澹这些事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只是希望周危时不会太记恨我。

我给虞冬宁回了个消息:【怎么了?】

下一秒,虞冬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但却不是虞冬宁的声音,周危时声音微微沙哑:「你在哪?」

我瞬间就挂断了电话。

我肯定幻听了。

我一定是幻听了。

先不考虑是不是幻听了的事情,明显网络上对于虞秋月人品的大批判更值得我关注。

虽然周危时的公关团队早已给出了回应,并向宁高澹递出了律师函,但这些一时之间不足以改变众人对我的看法。

中午 12:00。

我在各大社交平台发布了一条预热视频:【大家好,我是虞秋月。】

视频中的我画着淡妆,头发柔顺地披在胸前,除了腕表以外什么首饰都没有戴,整个人看起来干净素雅。我口齿清晰,语气平和道:「近日因为关于我一些私事占用了公共资源,这一点我需要致歉。」

我话锋一转,语气强硬:

「但除此之外,我是一个受害者。

「宁高澹在分手后各种威逼利诱,不惜用任何手段来要挟我,企图毁掉我的名声来让我妥协。

「就在近日,他让人砸了我妹妹的车,甚至扬言要毁了我的一生。」

视频中我附上了虞冬宁被砸车的照片和我与宁高澹的聊天记录。

「所以,他制作了一个对女性恶意满满的 PPT 来以此想要击垮我,在舆论蔓延时还在不停地威胁我。」

我注视着镜头,仿佛镜头之下有成千上万的宁高澹躲在暗处。

在 PPT 流传之后,网络上的热度不断增高。少的人为了蹭热度,转发事件,并对我的私生活添油加醋,更隐喻我有不少色情照片。而在视频的评论区中,最多出现的一种评论是:

【有照片吗?求。】

【求照片。】

【有资源吗?】

……

宁高澹这种人绝不是少数。

他们在镜头前窥视女性的身体,利用各种卑鄙下流的手段妄想以此来控制女性,控制她们的身体。

用道德、用贞洁、用舆论,在她身上套上枷锁。

用诱骗、用暴力、用恐吓,在她心中烙下印记。

我的手脚冰凉,声音却更大了。从我决定做一个自主的人开始时,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受任何人的控制,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不会畏惧。

因为这世间最可怕的对手莫过于自身的软弱。

你软弱时,众人会从你脊骨处踩踏过去,你的血肉会自我消融,融化自己的骨头,彻彻底底磨灭了做人的意志。

你不敢抗争,所以你理所应当失去权益;你不敢怒吼,所以你意见在别人耳中如同蚊蝇;你不敢牺牲,所以你处处忍气吞声,反而丢失了更重要的东西。

即使现实残酷得像是一把钢刀,随时可以将人开膛破肚,我们能做的也只是面对。

我冷笑道:「宁高澹躲在镜头之后,躲在网络之下就能轻易给我扣上各种带有性别侮辱的帽子,他以为编出一个可笑又无耻的黄谣就能控制我吗?真是太可笑了。」

「我告诉在看这个视频所有和他有一样想法的男性,你们休想利用这些把戏来操控我们。你们终将迎来审判,就算它来得晚,但它迟早会来。我也要告诉在看这个视频所有的女生,当你面临这种威胁时,你必须反抗。即使你畏惧,即使你觉得羞耻到这辈子都没见人了,即使很多人的恶意像是病毒一样攻击,你也必须反抗。不要妥协,你退后的每一步,都会成为穿过你身体的子弹。」

我从没想过我会成为引领他人反抗的人,就像我从来没想过我会重生,没想过自己能重新掌控自己的生活。

「我的证据一会儿就会上传到各个平台,同时我也报警立案了,我绝不会就此妥协。那些在网络上传我谣言,造我黄谣的人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我全部截图取材公证了。由于视频时长关系,下午三点来我直播间,我一条条拆穿那个狗男人的谎言!」

视频录制结束后,我瘫软在床上。

我曾是一个软弱的人。

就算是现在,我还是有些胆怯。

我话说得气势满满,但是手心已经冒汗。

有些胆怯没关系的,任何人都会害怕。

我不合时宜地想起周危时。

这家伙会怕什么?他应该没什么怕的吧。

视频发布的几分钟后爆火。

似乎是有人给我买了很多流量。

几乎是以每分钟几千赞的速度飙升。

我也趁机在各大聊天群上传了反击 PPT。

下午 1:00,舆论风向开始逆转。

下午 1:40,我再次登上热搜,这次是以我自己的名字登上的。

同时也引发对于网络传播时代下隐私权的热议。

下午 2:20,虞冬宁再次给我打电话。

这次确实是她的声音,她激动又兴奋:「我的天呐!虞秋月你真是好起来了!网上现在好多人都在夸你,都在骂宁高澹!」

「你先告诉我一下,为什么刚才是周危时接的电话?他现在在哪?」

她顿了一下,语气略带幽怨:「来找你啊,我都说了几百遍不知道你去哪了,他就是不信。整个城市几乎都让他搜遍了,他只好来咱家守着,看你会不会回家。刚才接完你电话就走了。」

「我感觉周危时肯定会和你离婚了。」她很遗憾。

我倒是在意料之中:「离就离呗,不就是钱吗?我以后自己赚。」

虞冬宁思维跳跃很快,话锋一转:「得亏你没回来。爸爸很生气,说要打死你,不过周危时摆平了。」

我冷笑一声:「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也讥笑一声,讽刺道:「能有什么,丢了他那珍贵的脸呗。」

「姐,你自己在外面小心点,要不然还是回来吧,你躲起来干嘛啊?」虞冬宁不知道周危时的隐藏属性,说出这样无知的话。

我也懒得跟她解释,只是嘱咐了一下一会儿直播时她要做的事,便挂断了电话。

――

周危时的新助理觉得自己很倒霉。

上班第一天,老板疑似婚变。

处理完公关事务后,他又带着人到处去查老板娘的去向。

席子晋忙了一宿,终于查到了老板娘的踪迹,老板却迟迟不动身前往。

他高学历高情商,却不知道老板在想什么。

在知道老板娘去向前,老板疯了似的找,知道了之后,反而缩在办公室一动不动。

从昨夜到现在,老板几乎没吃东西,作为高级助理,老板的身体健康也是他负责内容之一。

中午 12:15,席子晋提着饭盒,沉甸甸的,却不敢敲门进去。

老板名声在外,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也是出了名地严格,稍微不留神,就可能会被开除。

加上他昨天看到了老板发狠的样子,更是不敢进去了。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轻轻敲门。

门内的人没有反应。

他只得又敲了一遍。

又没有反应。

他轻轻开门进入,老板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老板娘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他在进来之前早已看过一遍,没给老板看的原因是怕其情绪波动。

老板的俊脸很严肃。

席子晋屏住了呼吸。

「这视频你看了吗?」老板忽地问道。

他点了点头:「刚刚看过。」

一直以高冷严肃闻名的老板盯着他看了三秒。

席子晋不由自主地紧张了。

老天保佑,这份工作月薪 10w+,现在就业困难,他可不想再去找工作了。

周危时一本正经地将手机面对向席子晋。屏幕中的虞秋月明艳美丽,穿着一条极致纯白的裙子,端坐在镜头前,漂亮的脸上没有笑意,坚定又镇静的目光仿佛透过屏幕看向他,没来由地让人觉得她是个不可侵犯的战士。

这突然的动作让席子晋不敢轻易开口,不知道该夸还是该骂。

周危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吗,默默地收回了手机,故作淡定地点评:「她很厉害。」

席子晋无语。

哥们儿,你被钓得嘴角都翘到天上去了,还装什么淡定呢?

22

下午三点,我开始了直播。

让我奇怪的是,宁高澹从昨夜开始就没再给我发过消息,就连我发反击的 PPT,他都不出来回应。

他不像是一个能有极好耐性的人,如果不是死了,那说不定他在憋什么坏。

我没想太长时间,因为直播间仅开播十分钟,就有了十万多人的观看。

弹幕刷得很快,我只能挑着回答:

「我不拜金,不过似乎没人喜欢贫穷吧?

「我不害怕,谢谢你们关心。

「等人再多一点再讲,耐心等一下嘛。」

我喝了一口水,等待更多的人进入直播间。

今天直播要是有效果,以后直播间就不愁没观众了。

我顺势打开了游戏界面:「不瞒各位,我其实这几天也一直在直播打游戏,现在等人进来怪没意思的,不如看我打一把游戏,我边打边讲?」

等待进入游戏时,我把长发卷起来,随意地扎了起来。虞冬宁发来消息,说已经准备好录屏组。我刚要开讲,却发现弹幕内容开始跑偏:

【不会是联手炒作吧?你们两个炒作给你涨热度?】

【肯定是炒作,一会儿那个男的一道歉,她保证原谅和解了,然后开始割韭菜。】

【打联盟???我不是来吃瓜的吗?】

【我靠,她王者?】

【找人代打了吧。】

【女生哪有会玩的?多半是装装样子吸粉吧。】

【我不信,我不信!我打了好长时间还是黄金!】

我统一回复:「没炒作,真爆料,没代打,真王者。】

弹幕全是质疑声。

事到如今,不展示一下实力,恐怕震慑不住他们。

对于一些性别歧视的言论,我淡定回答:「玩游戏又不用生殖器玩,每个人的反应能力、思考方式都不同,干嘛非要给别人设限?」

说话间,我拿下一血。

我冲着镜头挑衅般地笑了笑,和善道:「质疑声再大一点,我听不见。」

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百万人都在看着我打游戏。

我忽然有种不真实感。

就好像我从那个小网吧走出来后,回到家后鼓起勇气后跟我妈说,我不想下棋了,我想去打电竞。

妈妈,我没成为你想要我成为的人。

我对此很不抱歉。

我一局游戏胜利,为了保持热度,同时为了锤死宁高澹,我开始逐页分析宁高澹 PPT 中自相矛盾的谎话:「首先,我要反驳他 PPT 中的第一个论点:拜金。根据他自己公布的图片来说,各种奢侈品总价不超过 18 万元。交往两年,结婚前我的每个月生活费五万,他两年内为我花费的资金抵不上我几个月的生活费。」

我打开了手机中的消费记录,凑到镜头前逐个分析:「他说我没为他花钱,那这些手工定制的西服我是买来 cosplay 的吗?两年时间,各种过年过节我能不给他送礼物吗?出手就是一块理查德米勒,天下有拜金女拜成我这样的吗?」

这时一条弹幕飘过:【那你不是还嫁给了最有钱的?】

我礼貌微笑:「因为我学会了吸取教训。男人没钱就算了,要是没品又没钱可就糟糕了。周危时有钱有品,长得帅脾气好,正好配得上我这种漂亮又聪明的。」

吃瓜群众催着我继续讲,偶尔有人说我是显眼包、自恋狂。

我对这些无端的言论不予理睬。

「其次,他说我虚荣。认识他之前我就住别墅,难道和他在一起之后就要住桥洞吗?要说真正虚荣的人是他才对,他将我当成一个证明自身能力的工具,仿佛我和他在一起他就跨越了一个阶级。他爱的从来不是我,真正爱过一点他都不会将这些微小的付出夸大成 PPT 中的那些谎言。」

我放大他的 PPT,义愤填膺:「清汤大老爷们,他纯是癞蛤蟆跳脚背,他不咬人恶心人啊!这些照片上去的餐厅某团上都有团购套餐,谁家虚荣女去和你吃超值优惠双人餐啊!照他这么说,以后吃个安格斯厚牛堡都算是高奢了!」

弹幕飘过一大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场直播一直到晚上七点。

直播结束后,我坐在超大面积的落地窗前俯瞰这座陌生的城市。

两个世界有很多相似之处,可惜再相像也是完全两个不同的世界,就像是我和虞秋月。

虞冬宁的录屏组将录制直播内容分段,在不同的视频平台上传,一时间热度居高不下。我的账号也涨粉几十万,我的风评也彻底反转,甚至不少营销号开始吹捧我是大女主人设,让我这个原著炮灰无比汗颜。

周危时没再找我,虞冬宁说他回去照常上班了,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我始终不敢掉以轻心,躲在酒店里一步也不迈出去。

宁高澹目前还没有动作,虞冬宁的狐朋狗友有几个认识宁高澹的,这几天也都联系不上他。小道消息说,他似乎跑到国外了。

周芝若时隔两天,再次给我发了一条消息:【秋月,在吗?你现在还好吗?如果再遇到这种事早点和我说,我绝对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你今天下午直播也累了,早点休息,后续事情我帮你处理。】

我忽然心头一软。

事情发酵到现在,原主的父母亲都没打过一次电话,发过一次消息关心一下。

反倒是周芝若先发来了慰问消息。

我想了想,回复道:【谢谢姑姑,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我知道有些时候你是为了我们好,我想为我上次的冲动道歉。后续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处理的,就不麻烦您了。】

周芝若五分钟后打来电话,电话那端的她声音没什么变化,甚至说着的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吃饭了吗?」

「吃了。」

「怎么样?吃得好吗?」

我住在酒店,一日三餐都有管家送到房间,很精致很健康,只是不合我的胃口。

她忽然的关心让我有些不适,只能机械性地回答:「吃得很好,您放心。」

「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很好。我看你游戏玩得很好,虽然不是什么正经行业,但也算不错,就算是离开了危时也能生活吧。」

我听出她话外玄机,自然要懂些事。毕竟以后要单打独斗,和她结仇没什么意义,不如将表面功夫做好,日后相见还有些情分:「多谢姑姑关心,这两天我也想过了,我和危时不太合适。当时着急结婚也是因为爷爷身体不好,现在爷爷身体健康,所以前几天就已经私自和危时商议离婚事宜了。等再过一阵儿热度减弱,我再搬出来,这些日子多谢您的关爱了。」

她叹了口气,叹得很大声:「唉,我把危时当成亲儿子,自然把你当成亲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真没办法了,我是管不了你们了。你们年轻人都不听我的,我也就不劝了。对了,还是先不要告诉爷爷还有周危时爸妈了,他们都是老顽固,不能接受,得慢慢来。」

我没想到她的话能比我说得还假,不得不升起了几分敬佩之意。

还是要和前辈学习厚脸皮的精神啊。

「你也不用回别墅了,我让人给你行李整理好,给你送过去。过两天在网上发个声明,说离婚原因在你,与危时无关就好了。」周芝若的假面戴得快,摘得也快,目的达成语气就冷了下来,几乎是不容置疑。

夜晚来得太快,窗外的城市灯光带来比星星更加耀眼的光芒,却依然不能点亮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时我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周危时。

于是我说道:「不。」

周芝若没想到我会拒绝,一时间语塞。

「我没做错什么,我们应该是和平离婚。」要是我真的发声明说是我自己想要离婚,离婚原因在我,那么就等于变相承认我在婚姻过程中有错误了,各种猜疑和谣言都会涌出来攻击我。

她笑了一下,尾音泛着淡淡的讥讽意味:「谁做错什么不重要,危时和你不一样。」

不一样?

哪不一样?

他是少长个脑子,还是多长个头?

还是我比他丑陋?比他愚蠢?

我也冷笑一声:「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和危时确实不太一样,因为他不想离婚,我想离婚。既然他离不开我,我呢,也很少能找到这么有钱的,不如就听您的,我们俩就凑合着过下去吧。」

不等她说话,我率先挂断了电话。

这次拒绝她我没觉得恶心反胃,反而优哉游哉地躺在大沙发里啃苹果。

其实反抗和拒绝别人都没那么难,最主要的是跨过自己心中的障碍。万事开头难,一旦放开之后,只会觉得拒绝讨厌的人真是爽得要死。

与其自己难受,不如逼疯他人。

我打开微博,不到五分钟就发了条离婚声明:【特此声明,我和周先生于前两日和平离婚。两人性格不合,想要找各自的真爱,无其他原因。如有造谣者,我必将奉陪到底。】

我突然感受到了周危时气周芝若的爽感,一想到她看到这个新闻会气个半死我就通体顺畅。

23

好消息:周芝若真的气个半死。

坏消息:周危时也气个半死。

当他拿着房卡进我房间时,我脸上的面膜都吓掉了。

准确地说,是准备逃跑被周危时拦腰抱起扔到床上的时候吓掉的。

他保镖关上门,偌大的套房只剩一盏床头灯维持明亮,房间内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垂头坐在床边,床头灯光线昏黄,像是夕阳的微光。

我有些不甘。

妈的,这就应该是我生命最后的夕阳了。

周危时站在光线之外,看起来很生气,但是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概是在想怎么杀了我。

但我真的觉得很冤枉,我只是想离婚,他们周家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理?离婚非要我做过错方对他们的名声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们想周家名誉,我也想维持我的名誉啊。

我紧紧攥着手,鼓起勇气看向两步之外的周危时:「周先生,我觉得我并没做错什么。现在我的名声好转,事件也得以平息,我不明白和平离婚对你我有什么不好?」

周危时神色晦暗不明,沉默着向前一步。

这一步走得压迫感十足,我忽然觉得我做过错方也没什么,求生欲狂飙,就连语速都快了不少:「其实我觉得我有错,过错方在我。别生气,真的别生气,咱们到底还有些情分。」

他却没说什么,只是缓缓蹲下身子。

我下意识回缩。

周危时半跪在地上,宽大的手掌不容置疑地握住我的脚踝,拿起我脱在床边的高跟鞋,莫名其妙地开始给我穿鞋。

我低头看着他。

光晕之下他黑发蓬松又柔软,垂下的睫毛在他白皙的面容上投下浅浅的影子。

然后是他的鼻梁,他的薄唇。

还有他那双漂亮的手。

「我什么时候说要离婚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那你也没说不离婚啊?

我有心反抗,无胆开口,只能默不作答。

周危时蹲在我面前,仰起头,眼下一片青黑,像是几日没睡好似的。那张清冷俊美的脸敛起了怒容,此刻他面无表情,却感觉比刚才更危险:「你现在还想离婚吗?」

我只能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企图降低他的怒火。

鞋已经穿完了,但是周危时握着我的脚踝不肯放手,反而微微用力,浅色的瞳孔微微扩张,寒光湛湛。

他忽然扯出一个笑。

笑得特别好看。

「现在你还能逃到哪里呢?」他声音如常,尾音微微上扬,却有种这寂静的房间中吹过一阵阴风之感,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

病娇。

这人确实是病娇。

我曾天真地认为他就是个沉默寡言的高冷工作狂,所以平时对他的言行举止多有冒犯。

我悔过,我道歉。

我为自己之前莽撞的判断道歉。

我看着他,想跑跑不了,想骂不敢骂,想揍他一顿还打不过。

还真是拿他没办法。

我气笑了,笑完了又好言相劝:

「周危时,你也不喜欢我,我对你也没有任何帮助,你非要和我在一起干嘛呢?说不定这是你的占有欲发作,你想开点嘛。

「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

「如你所说,你会为我开心的,对吗?」

他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把我曾经说的话都刻在了心里似的:「是你说的,要一辈子在我身边。」

那我说你要遵纪守法你怎么没记住呢?

但这话又是我不敢说的了,我只能找些借口搪塞过去:「你也知道,我之前做过很多荒唐事,要是没有被爆料,我真的打算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的。只是常常事与愿违,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了我之前的情史。就算是你不介意,姑姑和爸妈心里也会不舒服。我不想成为别人攻击周家的由头。」

周危时忽地低下头,轻笑不止。

我不明所以。

他笑什么?

难道他在笑话我??

我懵逼之时,周危时重新抬起头,白净的脸因为憋笑涨成了淡淡的绯色,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你演得真不好。」

我无辜得很:「我说的真心话。」

「我说你演虞秋月演得真不好。」

他云淡风轻道。

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在说啥啊?几天不见他穿越了吗?

周危时没给我开口狡辩的机会,也没打算继续说我是真假虞秋月的问题,他只是轻轻松开手,站了起来,自上而下地注视着我:「回家。」

我看了一眼电子时钟,不情不愿道:「都一点半了,明天再走不行吗?」

「不行。」他阴恻恻地盯着我,「毕竟我们只是分开了一会儿你就逃走了,等到明天的话不知道你会逃到哪儿去。」

我试图反抗:「那你等一下,我换个衣服,收拾一下行李。」

但是反抗失败,他想得很周全:「不用,你穿睡衣坐车会舒服一点,行李会有人给你收拾的。」

我要是现在跟他回去了,可就真逃不出来了。

他现在没有杀我的意思,那是因为事态还不算严重,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宁高澹就会爆出那张裸照,届时我可一点生还之路都没有了。

可门口都是保镖,我要怎么跑呢?

短短几秒,我已经把逃跑后我的各种死法都想好了。

我抬头仰视他。

反正怎么都是死,不如我自己来个痛快呢。

我眼也不眨:「宁高澹手里有我更大的把柄,他手里有我的裸照。虽然我不在乎,但也确实很重要。我不想被他威胁,但同时我也怕他鱼死网破让你觉得丢脸,所以我们必须离婚。」

他没说话,于是我继续说道:「而且我还可能有很多这样的事。说不定有一天还会有个人爆料我,说我是个渣女、捞女,甚至更加过分,你们周家的名誉真的经得起我这样砸招牌吗?我日后还要直播,需要热度,肯定不会躲起来避风头。连带着你们也要和我被人一直指指点点,你不在乎?你也愿意?」

他还是沉默。

他那双生来就与他人不同的浅瞳之中还是未见波澜。

倒是说点什么啊?

是杀是剐给个话啊。

这样的沉默使我焦躁不安,就像是伤口浸泡在酒精里时间长了,麻木般的疼痛。

「更何况我根本不算是一个正常人。」

我话都说到这份儿了,他还不为所动。

破罐子破摔吧。

反正他都猜到了,我但说无妨:「我之前自杀了,我之前是个懦夫,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连选择自己的人生都不敢。我就是个孤魂野鬼,我本来也应该死,却又活了,借着别人的身子活的。很多事情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别指望我能每一件事都遮掩得严严实实。不如你现在给我个痛快,省得日后东窗事发,你还要动手杀我。」

话说完了,眼泪也掉下来了。

不知道哪里委屈,又觉得哪里都委屈。

不想死,又觉得死了也行。

「我什么时候要杀你了?」周危时再次半跪在我面前,他扶着我的双膝,幽幽道。

他抹掉我的眼泪,没可怜我,也没安慰我,声音如常,语气如常,就连表情都没什么大变化:「要是杀你,你早死了。」

「你说的我早都知道了,宁高澹不会再威胁你了。」周危时怎么都抹不干净我的眼泪,索性捂住了我的眼睛,「其他威胁你限制你的人也不会再有。至于你,懦夫也好,野鬼也罢,你说过的事要做到。」

这人……这人怎么冥顽不灵啊?

他不害怕?

他不好奇?

他就不想问我为什么自杀?

他捂着我的眼睛,我不得不闭上眼,眼皮上一阵温热之感。

我累了一天,又熬到深夜,不知不觉困意来袭,想睡又不能睡,强撑着和他说话:「宁高澹被你收买了?」

边说话我还边打了个哈欠。

「他死了。」

我顿时清醒了不少。

我的眼泪早止住了,周危时松开了手,端详着我的眼睛:「红了,明天拍不了结婚照了,那就睡觉吧。」

「你着急回家,是为了拍结婚照?」虽然有一个问题更值得问,但我实在是没忍住,「拍结婚照干吗?」

他又给我脱鞋,头也不抬:「结婚证。」

哦对,我俩现在还不是合法夫妻。

我俩结婚证还没领呢。

他起身,向浴室走去,还不忘叫上我:「过来。」

我太了解他了,他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是要睡前洗澡的那种自律男人。就算现在快两点了,他也非得洗个澡才能安心入睡。

我懒得跟着他,背过身,躺倒在被窝儿里:「我不跑!你洗吧!洗澡叫我干什么!」

没听到回答,我以为他去洗澡了。

谁承想他走了回来,不由分说地把我从被窝里抱了出来,一路抱着走向浴室。

神经病!

到了浴室门口,他没关门,把我放在了椅子上:「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很快。」

我靠着椅背,透过浴室玻璃门,隐隐约约能看到周危时在脱去外套、衬衫,还有……裤子。

看不清,但就是这样若隐若现才最让人浮想联翩。

有点不困了。

淋浴间水声响起,半晌,水声停止,他只裹着浴巾走了出来。

一滴水珠从他壮硕的胸膛上滚落,我的眼神也跟着向下移动。

「怎么了?」周危时漫不经心地擦着头。

淋浴间热气腾腾的水雾弥漫,他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水珠滑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淡粉色的唇格外诱人。

我猛地闭紧双眼。

好险,差点想亲他。

小小反派休想动我道心。

他的唇猝不及防凑过来,轻吻我的嘴角,轻声说道:「我猜,你是这个意思。」

2

我睁开双眼。

他微微俯身将我罩在身下,我睁开眼的第一眼只能看到他。

周危时安静着,他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似乎在诉说自己的无辜,邀请我永远留在他身边。

我犹豫了。

我偏过头,不再看他的眼睛。

他都不知道我是谁,他就想让我留在他身边?

他就没想过万一我不喜欢他呢?

他打算一辈子就将我控制在他眼前?

那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从妈妈的胸针,变成了他的金丝雀?

唯一不同的只是我必须时时啼唱来换取他的宠爱,从一个没有思想的死物变成了没有自由的鸟儿。

「周危时,我叫虞筝,古筝的筝。

「我从小被叫作围棋天才,颇有天赋,后来物理竞赛保送名校,又高分考研上岸,聪明努力方面,我绝不输你。

「但除此之外,我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

「我从小我妈就跟我说,家里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我,为了让我变得更优秀她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所以我一刻也不敢停,一局棋也不敢输。

「可惜了,我还是输了,输得很难看。

「从那之后,我基本没赢过,因为我发现,我做什么他们都不满意。他们要我做得更好,他们付出了一切,可我根本没让他们付出。他们从来不在乎我的想法,不在乎我。我不想学物理,不想去比赛,我也不喜欢做实验。他们不在乎,只在乎我有没有按照他们设好的赛道去跑。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么吗?他们让我读研却不许我读博士,我要是敢申博,他们就要打断我的腿。原因是我爸觉得女生读到研究生就正好,读了博士我就嫁不出去了。

「后来我决心摆烂,他们想让我功成名就,那我就不去找工作,拿着之前的奖金整天混吃等死。他们想让我早点结婚,我就把自己锁在家里谁也不见。

「然后就在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我决定用死亡来给我自己解脱,顺便给我爸妈一点惩罚,假如他们爱我的话。」

那真是一段不能回忆的时光。

输了棋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来惩戒自己,其实只是怕看到母亲失望的眼神。

爷爷当时说起周危时小时候学棋的事情,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

如果当时的我知道有另一个时空的人和我一样被围棋折磨得要死要活时,说不定会想认识一下这个倒霉蛋。

想问问他,你也是因为害怕父母失望而一样努力吗?

我又转回头,如实道:「我只是想说,我不想再成为过去的自己了。」

「所以,如果你想从我手里再次夺走我的人生,那我可能会杀了你。」

我自认为这是一句挑衅味十足的话,可周危时听完之后没有任何反应。

他直起身,平静地看着我:「好。」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自杀。」他眼睛眨也不眨,连片刻的犹豫都不曾过。

周危时垂下眼,没在看我,他低声道:「如果我说,我比你还希望你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你会相信吗?」

我怔住,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怎么还不明白?」周危时有些无奈,「你的胜利,就是我的胜利。你的自由,就是我的自由。这回明白了吗?」

我好像明白了一点。

他和我一样。

其实周危时从来没有反抗成功过,在公司上班是如此,被迫娶了不喜欢的人也是如此。

他的自由是别人赋予他的自由。

让他掌管公司,让他独当一面。

这些都不是自由,只是周家赋予他的权利而已,他在彻底获得所有权利前,注定无法享受自由。

「其实我之前很少和姑姑作对,不是不敢,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但她操控你的方法和当年操控我一模一样,而你,也和我一样。」他背过身,去拿了一套睡袍,声音很远,「所以,我希望你赢,仅此而已。」

话题在他穿完衣服走过来后终结。

他再次将我抱回床上。

而这一夜也快要过去。

周危时躺在我身边,他忽然说:「你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这是你说的。」

他顿了顿,偏头看我:「你要是想离开,只能杀了我。」

死病娇。

谁能治治他?

我看着他那张俊朗无双的脸,又爱又恨。

「都跟你说了几百遍了要遵纪守法,动不动就杀人,你小心天降正义之子把你就地正法。」我捂住他的嘴,「我这个人轻易不食言,你最好也是。」

他睫毛很翘,眨眼的时候格外好看。

我只能故作镇定地背过身去:「睡觉吧,再不睡咱俩一起去见阎王爷。」

一觉醒来之后,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周危时早醒了,背对着我躺在我身边玩手机。

仔细看看,他好像是在打字。

我颇感好奇,悄悄抻着脖子去偷看――周危时给他的新助理发消息:【多麻多辣,多醋多麻酱。】

他在给我订麻辣烫。

我心情复杂。

谁刚睡醒就吃这么重口味的?

但念在他用心,我并未出言制止。

小助理很快回复:【这么重口味不太健康。】

「你让他少管。」我冷不丁出声。周危时一怔,旋即乖巧打字:【你少管。】

昨夜我的离婚声明一经发布就得到了不少关注,而半夜周危时又连发三条辟谣直接把我们俩的感情生活送上了热搜。

恰好热度很高,晚上直播间又有内容了。

想到这儿,我马不停蹄地起床洗澡运动化妆。

鉴于周危时总是默默地盯着我,怪可怜的,我心软同意回到周家。

当天晚上八点,我再次直播。

直播间的人更多了,只不过这次是来吃瓜我到底离没离婚。

「离了,真离了,但是情况很复杂。我俩当时根本没领证,也不算离了,只能说是分开了。然后我们今天又和好了,所以打算明天去领结婚证。」我解释道。

顺便打了几把游戏。

一条弹幕飘过:【能不能让周总也来直播间打游戏?】

我手一顿,想了想:「他?他连换手机壁纸都不会,玩游戏对他来说应该很难。」

比起之前的八卦,他们又开始好奇周危时。我挑了几个没那么侵犯隐私的问题回答之后,再次将主播间的重点转移到游戏上。

因为段位高,还和一个职业选手撞车了。

那职业选手年轻又长相出众,粉丝不少,正好也在直播,对方看我直播间热度高便邀请我和他一起玩一把。

第一次和职业选手一起玩,我难免有些紧张,但是对方很会说话,几句话就让氛围轻松了不少。

游戏结束,我的战绩还算不错,正巧到了下播的时间,我和他约好下次一起玩后便关闭了直播间。

书房内隔音很好,我不担心吵到别人,关掉书房的灯后便轻轻回到卧室。

卧室的门微掩着,已经熄了灯,想来是周危时睡觉了。

我蹑手蹑脚地进屋,往浴室走。

刚进浴室,我便被人从身后抱住,淡淡的清香味从身后传来,周危时用双手将我锁在怀中,脸颊贴着我的脸,极尽亲昵。

周危时自从昨夜和我摊牌,深藏不露的病娇属性便如泄了堤的洪水一般爆发出来,不再隐藏。

他又咬住我的耳垂,轻微的痛楚让我挣扎了一下。

周危时抱得更紧。

浴室有一面大镜子,镜子中他的眼眸如蒙水雾:「阿筝。你活着,只有我知道你活着,你死了,只有我知道你死了。」

「我怎么办?」他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像是一个鬼魂在耳边耳语,语气里却缠绕着说不清道不尽的幽怨爱欲。「我死或我活,你会知道吗?」

――

他怨恨。

他无奈。

他痛苦。

一切皆因为她不请自来,又不知她死后会去往何处。

一切皆因为她。

如果她不见了,怎么办呢?

如果她不要他了,怎么办呢?

她的出现并不惹眼,就像是一场细如牛毛的雨,落在他身上,一点点浇湿了他,让他患上了重病,药石无医。

天下只有他知道她是虞筝,知道她一切的秘密,前半生难以启齿的痛苦。他奇异地产生了一种类似欢愉的情感,这就代表着他是她的唯一,无论是谁都不能再取代他了。

他不可控制地兴奋,又在这种欢愉之下察觉到隐隐的痛苦。

如果有别人也知道了怎么办?

那他就不是她的唯一了。

他不想杀了她,也不能杀了她。

否则她的灵魂不知会去往何处,她的爱不知道会赋予谁。

可她又怎么只是自己的唯一呢?

因此他痛苦,他怨恨。

他自幼算不上什么感情丰沛之人,对情爱之事也并不感兴趣。

他曾经也痛苦,可那些痛苦都能被压制,被他压在心底最深处,唯独,她带来的痛苦不能隐藏。

在痛苦中翻腾,在欢愉中煎熬。

这种痛苦又快乐的情感他无法理解。

他只能求她解惑。

周危时在卧室等,等她过来。

像是一万只蚂蚁从他身上爬过,又有一万只蜘蛛在他身上结网。

他幻想着她的声音、她的眼睛,他未曾见过的面容。

她会神采奕奕地说他不厉害,眉飞色舞地说要一辈子在一起。

她会瞪圆了眼睛教训他,也会一本正经地扯着他走出酒局。

她会面不改色地说谎,会沉默不语地流泪。

这些都是她。

他却全都看不到,摸不着。

因此,他无奈,他备感折磨。

25

我想天下没人比我更懂周危时。

于是我轻轻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轻轻叹了口气:「周危时。」

他的不安恰如我的不安,他的痛苦恰如我的痛苦。

要是他爱上了别人,怎么办?

那我的秘密要怎么隐藏?

要是他离开了怎么办?

那我的秘密还能和谁诉说?

好在,他比我痛苦比我不安,他的爱比我的浓烈。

「你生,你死,我都要知道,都属于我。你活着,只能爱我,只能知道我的秘密。你死了,你的灵魂也只能爱我。即使我们不能再见,即使我们永远分离。」我的话蛮横霸道,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同意这样的霸王条款。

镜中的他却勾起了唇角,不受控制地兴奋了起来,以至于他的身子都在颤抖。

他紧紧抱着我,亲吻我的脸、发丝、脖颈。

灯熄灭后,世界只剩他与我。

窗外雨声淅淅,水声潺潺,树叶被风吹雨打。

他的气息如他本人一样擅于入侵,来势汹汹,沉默无声又凶猛狠毒。

雨停之后,我像是刚从被水里拖出来的鱼一样躺在床上装死。

死病娇一点也不累,眼角红红地看着我:「阿筝我刚刚问你爱不爱我,你没有说话。」

他还委屈上了。

要不是我嗓子有点疼,否则肯定要骂他一顿。

我默默背过身去。

周危时是个执拗的性子,得不到回答便要缠着你回答,千方百计地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又凑过来,轻轻亲吻我耳后,惹得我身子发颤。

我举手投降:「我最爱你,这辈子只爱你!」

他心满意足,环着我的腰,又狗狗祟祟地用牙齿轻磨我的耳垂。

「早点睡觉,明天还要领结婚证呢。」我轻轻推开他。他又像是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冷不丁地说道:「叶蓁出国了,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之前救过我的命,所以我对她比较宽容,现在她不会再回来了。」

「你能别嗑我们俩吗?」他平静地问,但满满的怨妇气息扑面而来。

我微微诧异:「她出国了?不是刚回来吗?」

周危时沉默。

我也不用再问,他的手段我再清楚不过了,没杀了叶蓁也算是他有一丝善念。

半晌,他道:「以后不会了。」

我想到原著的剧情,只能祈祷不会再遇到男女主,要不然我们的结局也不会太好过。

次日宁高澹的尸体从江边被发现,由于在他家中发现了遗书,也通过摄像头拍到了他独身一人前往江边的视频,警方断定他自杀。

当天我和周危时低调地去领了结婚证,当晚我没有直播,以表对死者的尊重。

这场舆论风波随着他的死亡渐渐平息。

事件平息后,我时隔多天再次直播,我的直播间热度不如前几天,但也有了一批固定的粉丝见我开播过来围观。

刚开直播,那职业选手的组队邀请便发了过来。

余思人长得好,声音也好听,尤其是说话还甜,一声姐姐叫得我心花怒放:「姐姐这几天我都没看到你直播,都有点想你了。」

我刚要说话,书房的门便被人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我回头看去,周危时大晚上还做了一个造型,黑衬衫前两颗扣子没系,微微敞开,露出一点点锁骨,性感又禁欲。

他甚至把他收藏的最名贵的表都戴上了。

我忍不住问道:「你要出去?」

周危时几步走了过来,连给我调整摄像头的机会都没有。他明知道摄像头会露出他的脸,却躲也不躲,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想你。」

我坐在电竞椅上,错愕地仰头看他,他也不管人多,俯身在我唇上亲了一口。

饶是我如此厚脸皮的人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直播间的弹幕更是疯狂呐喊:

【妈妈!我嗑到真 CP 了!!】

【谁懂啊!!他超爱!!】

【这是我能看的吗?!】

【爱看,好看,多来点。】

周危时低声问我:「打扰你了吗?」

又装!又装!他明明就是故意的!

我又气又觉得好笑,仰头劝他:「你先回去,我下播了去找你。」

他垂下头,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我的电脑屏幕,微微勾唇,礼貌又温和:「如果不冒犯的话,可以带我一个吗?」

苍了个天,我的眼睛都瞪圆了一圈,看着周危时觉得他陌生到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恨不得现在就拆穿他虚伪的假面,但顾及直播间的粉丝,不得不忍下这一口恶气:「你什么时候又会玩游戏了?况且我不是自己玩呢,要不然你先回去,我晚上陪你玩。」

他云淡风轻:「刚会。」

书房有两台电脑,并在一起,他拉开红木椅坐在了我的身旁。他目光落在和我一起组队的余思的头像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笑容依旧和善:「不介意带我一个吧?」

余思连忙道:「不介意不介意。」

等待他电脑开机,下载游戏的过程异常漫长,气氛有些凝滞。

还是余思先开口:「上次就想叫着姐夫一起玩了,毕竟我们战队还有周氏集团的赞助呢。」

他们战队的赞助是我以周氏集团名义投的,跟周危时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知不知道这件事都有待商榷。

我刚要开口解释,周危时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哦,原来早有渊源。」

我心里一惊。

求生欲促使我活跃,我讨好似的挽住他的胳膊,攥住他的手:「能和你一起玩游戏真好,一会儿你玩 ADC,我辅助你。」

周危时这回笑得真诚多了:「ADC?是模数转换吗?」

此言一出,我安心了不少。

我就知道他不会玩,也不擅长,应该是临时学了一会儿就过来了。

知道他还是我认识的周危时我就放心了,淡定地拍拍他手背:「没事,你想玩啥就玩啥,姐带你。」

――

席子晋正在看直播。

当老板笑着说出模数转换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两天的练习白费了。

席子晋觉得自己的尸体凉凉的。

自从老板娘直播以来,其实老板一场直播都没缺过。

老板偷偷给老板娘刷礼物,不敢大额地刷,生怕老板娘看出来,甚至叫他一起给老板娘刷礼物。

直到老板娘和余思连麦打游戏。

老板那天没让他刷礼物。

第二天老板派发紧急任务,任务是教会老板玩游戏。

席子晋知道时间紧任务重,竭尽所能地教老板各种英雄操作手法。

直到直播的时候席子晋才发现,光急着教他操作了,一点专业术语都没告诉他。

他英明果断的老板就这样在几万人面前出了丑。

接下来的画面更加搞笑。

老板只要一出泉水就死,全程看不到他操作,只能看到他坐在老板娘身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因为是在家里,席子晋不用再忍气吞声,大声吐槽道:「倒是看屏幕啊!你看她干什么!」

席子晋看到周危时义无反顾地操作着英雄挡在老板娘面前时,他无语了。他捂着眼睛不想再看:「我的老天爷,这么菜还想去保护人家,人家一个能打对面五个。」

直播间那帮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周总眼前没有色彩,因为他的屏幕总是黑白。】

【人机。】

【没有操作,全是真情实意,挡刀怎么看着还有点感人呢。】

【泪目了,这个火箭就不刷了。】

席子晋不愿再看。

本来他工作说出去很有面子的。

现在他不确定了。

晚上十点半,席子晋收到了老板的消息:【她很厉害,明天继续教我。】

她确实很厉害,可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席子晋叹口气,还是回复道:【收到。】

26

周危时现在热度很高,国民好感度都上涨不少。

因为他在直播间花样百出的死亡方式,以及舔狗般的眼神,被封为国民菜狗。

我刷着热搜词条下的评论:

【谁懂啊,他不知道什么是 ADC,只知道他要保护她,一次次挡在虞姐前面,这份爱谁能演出来?】

【虞姐真女人,情绪太稳定了,周总死那么多次她居然还笑眯眯夸他。要是我男友这么菜,我都打死他了。】

【仙品!真的仙品,两人同框对我的眼睛太友好了。】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心疼小余吗?明明他是 ADC,他的辅助却去保护上单了。他一个人打两个还不敢说话,他都快碎了。】

【哈哈哈哈哈哈小余那绝望的表情真是笑死我了,狗夫妻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

几乎是没太多恶评。

白天周危时去上班,我也和他一起早早起床吃饭去陪爷爷。

爷爷这几天身体情况不太好,前几天还能下床和我下下棋,这两天却突然虚弱到下不了床。

他不让我声张,求我先别告诉周危时,我答应了他。可周危时聪慧过人,不用人说他便自己猜了出来。

周危时得知消息后并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照常上下班,吃饭睡觉。

爷爷大多数都在床上昏昏睡去,却怎么都不肯去医院,他怕去了医院真的就回不来了。周危时的父母远在东欧,飞回来还要些时间。周芝若得知消息后也无动于衷,家里这时候只剩下我和爷爷。

老人躺在床上,我忽然发现他已经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了,颧骨高高凸起,脸颊处凹了下去,触目惊心。

家庭医生表示无能为力,只能注射营养维持生命。

平常老爷子都是将近下午的时候才醒过来,等着和周危时说说话。今天却例外,下午两点就醒了过来。

「爷爷,最近好多人都很喜欢周危时,网络上大家都夸他呢。」老人醒后,张妈小心地一点点给他喂水,我在旁笑着和他说话。

老人虚弱地笑了笑,我连忙拿起手机:「我念给您听。」

「小张,我不喝了,你出去吧,我和秋月说一会儿话。」他笑着说。

张妈却红着眼:「老爷子,那我扶您坐起来。」

张妈扶着老爷子坐起来。老爷子今天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坐起来后靠着软枕对着张妈道:「多谢你了,这么多年你都尽心尽力的。」

张妈抹了一把眼泪:「不说这些,老爷子您对我们都好,好人肯定有好报。」

她是个极有个性的阿姨,据说周危时挑食的坏习惯都是她治好的,此刻她一仰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张妈关上了门,屋内就剩我和老爷子。

我想起来我第一次见到老爷子的时候,他在医院,还穿着病号服,强撑着身体,笑盈盈地问我吃饭了吗。

「秋月,你是个好孩子。」他看着我,眼神慈祥,「你在危时身边,我就放心了。」

老爷子叹口气:「人都有生老病死,谁也不能永远地陪着他。」

「之前我撑着一口气不敢走,就是怕他想不开。现在他和你感情很好,我心里安宁不少。」他握着我的手,话说得特别轻松,却在我心里落了一块大石头。

我忍着泪:「爷爷,您别这么说。」

「还有芝若,她年龄大了,身边也没个亲近的人,你也要多关照她。她一直在公司和危时斗,到时候还要你帮着劝劝。她心里有气都是怪我,我死了她就能轻松不少。」

他越说气息越不平稳,声音越来越弱。

「我答应您。」

恰逢此时,周危时赶了回来。

今天老爷子提前醒来时我便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早在半小时之前就给周危时发了消息,让他速回,同时也给周芝若发了一条消息。

周危时回来后,我再次给周芝若发去了消息。

我曾经想过功成名就之后就断绝母女关系,让她一辈子只能知道我的成功却再也见不到我,就算她死了也不和她见面。

我轻轻退出了房间,时隔多天再次给周芝若打去了电话:「姑姑?」

一向雷厉风行的周芝若接通了电话,却一言不发。

「他说对不起。」我没有替爷爷辩解,也没劝她谅解,只是转达了老爷子话中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原谅。

就像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一样。

因为他们确实是错了。

他们造就了我们童年的痛苦,这种痛苦在人生刚开始的时候就被种下。我们的身上没有伤痕,但痛苦客观存在。其他人看不见,只觉得我们大惊小怪,甚至觉得这种创伤是矫情,他们人生痛苦更加惨烈。

我妈总说,她小时候比我惨太多了,问我有什么不知足。

这是可以拿来比较的吗?

痛苦无法被比较,也不能因为你经历了更悲惨的遭遇就抹平我的遭遇。

受害者应该得到安慰,应该得到道歉,应该有一个将伤痕愈合的过程。

周芝若还是沉默。

「他说你是一个好孩子,你特别聪明、特别厉害,是他的骄傲。」我想到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和爷爷坐在樱花树下,那是多么好的一段时光啊。

「他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说以后你不要再生他的气了。」

电话那端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她挂断了电话。

傍晚五点,周危时的爸妈也终于赶了回来,还有一些周家的亲戚也匆匆而来。

老人家只剩最后一口气。

周危时离床边很远,远远地,独自一人站在众人之外,面无表情地看着爷爷。比起泣不成声的周父,他冷漠得像是一个外人一样。

我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才发觉他的身体竟然如此冰凉。他还浑然不觉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五点二十,周芝若终于还是回来了。

她默默地走了进来,她不再气势汹汹,孤身而来的她身形单薄,双眼泛红,脆弱不堪。

她握住了老爷子的手。

「我不生你的气了。」她是一个十分倔强的人,倔强到面对死亡她都不肯服软,她俯下身子,以一种近乎不近人情的语气说道,「爸,你说以后有时间陪我去游乐园,你骗我,你从来没带我去过,我要你现在起来陪我去。」

「姐。」周父埋怨地叫了一声她。

周芝若猛地抬头,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弟弟,仿佛他们是天生的敌人:「怎么了?你还不满足?这也是我爸,我难道不能和他说话吗?」

周父噤声。

周芝若蛮横地驱赶了所有人:「都出去!我有话要和我爸说。」

她眼神太吓人,屋里的人都被她吓住了,纷纷退出门外。

周危时一动不动,置若罔闻。

我不想弃他而去,也不想打扰周芝若和父亲最后的相处时光,只好捂住了耳朵:「我什么也听不到。」

周芝若扫了我们一眼,没说什么,俯身继续自顾自地和老爷子说话。

五点五十,我看到心电图归于一条直线。

我看到周芝若痛哭。

我看到太阳落山。

我看到周危时转身离去。

我紧跟着他,生怕他发疯。

然而他只是回到了书房,躲到了一处听不见哭声的地方。

他坐在爷爷经常坐着的位置。

桌子上有他们没下完的棋。

我看了几眼,那盘棋看上去黑子大势已去,气数将尽。

但五步之内,又有生机。

我伸出手,执黑,冲周危时笑了笑:「危时,我们把它下完吧。」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拿起了棋子。

人生如棋,有举棋不定,有落子无悔,有起死回生,有尘埃落定。

我们都不算好棋手。

我中途弃子,他不肯终局。

在无人关注的角落,天下最臭的两个棋手正在对弈。

我缓缓提子,将他的无气之子提出棋局:「你会为我做任何事的对吗?」

周危时抬眼看我,他眼下布满血丝,着实可怖。

「帮我哭吧。」我落下最后一子,「无论棋手的棋力高低,总会有输赢。即使我不想输,即使我拼尽全力,我还是会输。」

我起身,轻轻将他抱在怀中:「我输了,帮我哭一下吧。」

人生如棋,总有终局之时。

尾声

一年后。

又是一个适合相爱的季节。

不过这次来陪我看樱花的人变多了。

虞冬宁叽叽喳喳地,没人理她她也能说个不停:「姐,又有一个广告来找咱们,接不接?我觉得还是接了比较好,因为这个品牌方出手很大方,而且她家的产品真的挺好用。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那直播晚会我觉得也适合你出席,你作为嘉宾去打一场游戏,也能和其他主播认识一下。」

我和周危时并肩躺在树下,只不过他身下比我多垫了两条毯子。

周危时的助理是个表情十分丰富的家伙,就算他闭着嘴我都看出他那一脸无语。

「席子晋,你要是面部表情失控,就去看中医。」我能看出来,虞冬宁自然也能看出来,她白眼一翻,「怪不得你找不到男朋友。」

我咂舌。

太毒了。

席子晋白脸直接变红,红得像螃蟹:「我喜欢女的!你这样没人能看上你,在家当一辈子家里蹲吧!」

周危时转过头,他眸色被日光晕了一圈,如无瑕宝石,迷得我眼花缭乱。不用说话我也懂他的意思,我凑过去亲他一口:「委屈你了,他俩确实很吵。」

席子晋的红脸更红:「你俩能不能回家亲!」

自从第一次和周危时玩游戏之后我就认识了席子晋。我去公司探班,总能看到席子晋用脸骂人,骂周危时。

后来才知道,他是因为教周危时玩游戏教得气急败坏,导致对周危时的滤镜破碎,直接道心崩塌,从温顺助理直接化身麻辣教师。

虞冬宁冷笑:「怎么?你没人爱嫉妒了?果然单身久了就容易导致内分泌失调,不然我给你介绍一个男模?」

席子晋咬牙切齿:「虞冬宁,我再说一遍,我取向正常。倒是你这个腐女别太爱幻想了,关注一下自己的生活吧。」

帐篷里的周芝若打开帘子,她现在退出了公司,自己创立了一个美妆品牌。还是没结婚,又养了一条狗,取名乐乐。「吵什么,乐乐都被你们吵醒了。」

虞冬宁和席子晋道歉的时候倒是很默契:「姑姑,对不起,我们不敢了。」

明明说是出来和我们一起晒太阳,周芝若却躺在帐篷里一步也不出来,即使在帐篷里也要戴墨镜。周芝若再次拉上帐篷的帘子,忽然说道:「冬宁,你记得给我发一下男模的联系方式。」

今天的天气好得不得了。

周危时牵着我的手,虞冬宁的音响放着一首当下的流行乐。

樱花飘落时,我想念很多人。

我的父母,还有爷爷。

还有曾经的自己。

现在的我有朋友,有事业,有家人,甚至还有了毕生都不愿分离的爱人。

他知道我的灵魂来自何处,他知道我的灵魂为何痛苦,他知道如何抚慰我缓慢痊愈的伤口。

周危时再次捂住了我的眼睛,不让我的眼泪被人发现,他的声音只有我能听见:「阿筝,你胜利了。」

我胜利了。

人生这盘棋,我终于赢了一回。

番外 1

说真的,虞秋月以为自己死了。

订婚前一天,她再次收到了宁高澹的骚扰短信,她实在不想受他的凌辱,却被一张照片威胁着做出了更多屈辱的事情。

她不想去找他。

她喝了两瓶白酒。

这样酒精中毒就不用订婚和去找宁高澹了。

但她忘了晚上吃了一片头孢。

由于她喝酒的时候家里正好没人,连个救她的人都没有,主要也没人在意她的死活。

她死之前想,真可惜没杀了宁高澹。

她穿越到了一个叫虞筝的人身上。

巧得很,她也自杀了。

只不过她被人发现自杀,抢救及时,又活了过来。

虞秋月是在病房醒来的,虚弱万分的她被一个女人精心照料,小心呵护:「妈妈再也不逼你了,只要你好好的。」

虞秋月很少被人这样关心。

反正我都穿越了,这就是我妈了。

虞秋月毫不见外地想到。

自从她十三岁之后就再也没握过妈妈的手。那女人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她也紧紧握着那女人的手:「妈妈。」

虞秋月忽然有好多话要说:「妈妈,我想吃你做的饭,我想和你一起逛街,我实在不想一个人了,我觉得我好孤独,一直都好孤独。」

妈妈抱着她:「小筝,只要你听妈妈的话,妈妈都陪着你。」

虞秋月自小缺乏父母的爱,虞母那种对女儿近乎变态的掌控欲正好能满足虞秋月渴望被母亲关爱的心理。

出院之后,虞秋月过上了正常又普通的生活,找了个工作。每天下班虞母来接她,虞秋月就像是小孩一样在路上叽叽喳喳地和妈妈讲上班发生的事,而虞母不厌其烦地听着。

虞秋月很满足,虽然没之前富足,但家庭温馨,除了虞父催婚以外也没什么烦心事。

她之前喜欢出去玩,只是因为家里死气沉沉,就好像他们不是家人,而是前世的仇人,今世也来报仇一样。

就连她小妹都越来越刻薄了。

「我要努力挣钱,给爸妈买套新房子。」虞秋月凭着虞筝的高学历以及自己八面玲珑的社交能力在公司混得很好,上班不久就被委以重任。

此言一出,虞母顿时喜笑颜开,给她碗里夹了一块排骨:「我就说听我的准没错,谁不羡慕我有个精英女儿。再过几年你当上总经理,妈脸上就更有面子了,比买房子还要有面子呀。」

虞秋月很骄傲。

因为她现在是妈妈的骄傲。

因为她之前从不被妈妈在意,她甚至不知道妈妈爱不爱她。

不过现在好了,她有一个爱她的妈妈,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有一份好学历,甚至连长相都很不错。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要是有人穿越到她的身体里可就惨了。

她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不过转念一想,本来的她都已经死了,应该没人会穿越过去。

于是虞秋月又开开心心地吃饭。

番外 2

在周危时见到女主之前,我先见到男主了。

他作为海外归国富豪,来参加国内一个新媒体数字经济峰会。

好巧不巧,我也被邀请参加。

好巧不巧,他就坐在我旁边。

傅宜白朝我伸出手,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虞小姐,久仰大名。」

结婚后很多人都叫我周夫人,只有他叫我虞小姐。

我笑着应答:「不敢当,我早就听闻傅总是近年来最有潜力的青年才俊,今日一见,傅总气宇非凡,果然名不虚传。」

傅宜白生得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时总是含情脉脉,他凑近了一点:「我可是你的粉丝呢。」

我下意识地躲开,这种应付的话我听多了,假笑道:「是吗?很荣幸啊。」

他见我不信,有些急了:「我真的是你的粉丝,我的网名叫宜生虞你。」

「宜生虞你」这个网名我记得,但我的印象里,他应该是个女孩啊!

他的头像是我的照片,平常给我私信的时候总是姐姐长姐姐短,每天直播也场场不落。

最重要的是,他可是我的榜二啊!

「宜生虞你」怎么会是男主?

我想起我俩之前的互动,顿感羞耻。

我扶额:「我真是没想到你会是男生,之前叫你宝宝,真不好意思。」

傅宜白笑得比刚才更灿烂了,那眸色水光潋滟:「姐姐叫我什么都行。」

「傅总,要不然还是叫我虞小姐吧。」我听他说话这么暧昧,心中难免有些胆寒,要是让周危时知道,说不定他会发疯。

「不行,其他人都可以叫姐姐,为什么我不行?」傅宜白拒绝得斩钉截铁,又拿出手机,「姐姐我能加你好友吗?」

我犹豫。

他叹了一口气,怅然道:「我知道姐姐顾忌周危时,没关系,我也不想给姐姐添麻烦,我每天在直播间和姐姐互动就好了。」

「加吧。」我也拿出手机,「刚才不是顾忌周危时,是之前我没怎么加过粉丝微信。」

傅宜白又勾起嘴角:「那太好了,我是第一个。」

「你好,傅总,我是星诚新闻的记者纪守墨, 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想请您做一个采访。」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站定在我们面前, 对傅宜白说道。

哦豁, 女主来了。

她落落大方,长发简单扎了一个马尾,清丽动人。

我寻到脱身机会, 连忙站了起来:「他有时间,我们在闲聊, 你采访吧。」

说罢,我匆匆离开, 想要出去透一口气。

谁料周危时正好被人围绕着请了进来。

他怎么来了?周危时是反派, 怎么能和男女主同框?

他透过人群一眼看到了我:「阿筝。」

我没有管他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只是上前扯着他转身离去:「快走, 此地不宜久留。」

周危时不明所以, 但他没有迟疑,也没有疑问, 跟着我一起离开。

直到上了车,他才问道:「里面有你不喜欢的人?惹你生气了?」

我松了一口气:「没有, 只是……」

话还没说完,傅宜白给我发微信:【姐姐, 你去哪了?】

周危时眼尖,明明看到了还死要面子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你好像有消息。」

我默默点开他的聊天框。

对方正在输入中……

一会儿,傅宜白的微信再次发了过来:【作为一个粉丝来看, 周危时不适合你,他阻碍你事业发展了。】

这次周危时彻底破防了。

他莞尔笑笑, 亲昵地唤着我的名字,真诚发问:「阿筝,我可以杀了他吗?」

原来是这样成为反派的吗?

我亲亲他的额头:「作为你老婆来看, 你非常适合我。」

番外 3

周危时少年时期有一段很黑暗的时光。

无论怎么做,都不能得到姑姑的满意。

无论做什么, 都要被姑姑控制掌控。

周芝若用爱绑架他,他拼尽全力才摆脱了这个枷锁。

爱他的人应该不会让他不开心。

他原本以为自己走出来了。

直到虞秋月被周芝若逼着去参加晚宴。

熟悉的话术再次被套在虞秋月身上时, 他忍不住帮她反击。

他忽然发现, 虞秋月居然和他有相似的经历。

他们像是一棵树上的两朵不一样的花, 虞秋月小心翼翼地绽放, 他则是紧闭着, 如同枯萎一般。

他从不外露自己的情绪,就像是他生来就铁石心肠,冷心冷肺。

其实只是因为没人在乎他喜欢什么, 没人在乎他的喜怒罢了。

没人在乎,外露情绪的时候就会像个傻瓜。

所以当虞秋月说她永远不会离开时, 他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好像他们很近, 近到可以许下一生的诺言。

好像他们同命相连,命运注定纠缠。

她是他的妻子。

她说让他寻找自己喜欢的人,即使没人为他高兴,她也会为他高兴。

他其实已经找到了, 所以在看到那颗闪亮的钻戒时想到的是她,所以想带她一起上班,所以想知道她所有深藏于心的秘密与痛苦。

将她彻底占有。

将她永远地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