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拿着菜刀把我爸爸跟奶奶砍死了。
我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我妈妈已经全部承认了罪行,可警方却依旧咬着我不放。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
1
我颤抖着双手,仇视地瞧着审讯我的警察。
我咬着牙,尽量着控制着情绪。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听我说?
为什么一定要我亲口说?
「一个女人,哪里来的力气砍死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而且,还是一砍二?」
那人长得就是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每说一句话都好似自带寒气,令人浑身发冷。
「你妈妈认罪得那么爽快?」
「把案发过程说得那么天衣无缝,可是她忽略了一个细节。」
「水表不仅仅能计算水费,还能记录用水的时间,能精准到每一秒。」
我脑海里瞬间涌出水流的声音——哗啦哗啦。
这与滴血的声音「滴答滴答」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
「陈璋,你妈妈是在帮你顶罪吧?」
这明明是疑问句,但那人却说出了称述句的味道。
「在你妈妈的供词里,她挥刀砍人的时刻,你家的水表在动,她说你那时不在现场,那么水表为什么会动?」
我沉默太久了。
从案发开始,我就没有说过话了。
人人都以为我吓傻了,实质上,是我妈妈特意嘱咐让我不要说话的。
因为话说多了,总是会有漏洞的。
但这一刻,我忍不了了。
我抬眸与那警察对视着,平静地问:「是不是我解释了这个问题,就能证明人是我妈妈杀的了?」
2
警方等我开口很久了,听我说话,不由松了一口气。
但听到这句话,表情瞬间又变得更为严肃。
我告诉他们说:「我爸妈感情很不好,从我记事起,他们就经常吵架打架,闹得很严重时,就会喊打喊杀。」
「可能这一次实在闹得太过分了吧,我妈一气之下就去厨房拿起菜刀把我爸爸给砍了。」
「我奶奶肯定是想要去救她儿子的,可能我妈砍红了眼,就把她也一起砍死了吧。」
我相信我妈也是这么跟警方说的。
审讯的人与做笔录的人相视了一眼后,疑惑地问:「可能?」
「你没看到事情的经过吗?」
我摇头说:「我马上就要读大学了,考得还行,但离家太远了,我爸爸不想供,所以,我在外面当家教挣学费。」
「那个学生那天全家出去游玩了,但没有告诉我,我过去扑了空,所以我才会提前回来。」
「谁知道,一推开门,我妈正在砍他们。」
「我爸爸浑身都是血,躺在地上已经没有反击的能力了。」
「我奶奶身上也被砍了好几刀,但她仍旧想着扑过去给我爸爸挡刀,我妈气不过一脚把她给踹开了,她身上的血溅了我一脸……」
说到此处,我不由连连叹息,不知是什么情绪地说:「我奶奶对我很好,小时候我家里很穷,但她还是让我活得像个小皇帝,多年来,含辛茹苦地照顾我,抚养我。」
「我妈终于停止了她的爆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朝我哭诉说:『是他们,他们不是人,他们……别怪我,不要怪我,妈妈是被逼的。』」
我妈妈指着门口朝我大喊着说:「你走,你快走,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迟疑了那么一秒,什么都没有说。
我奶奶用尽全力地试图抓住我的裤脚,可我躲开了。
我若无其事地进了屋,进了卫生间,打开了水龙头,
我冲洗着我脸上的血,听着外面砍肉的声音。
刚开始,再大的水流声也无法掩盖他们的哀嚎声,慢慢地,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等着外面没有任何声音了,我才关掉水龙头,从里面出来。
爸爸死了。
奶奶死了。
妈妈扔了菜刀,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好多血。
放眼看去,到处都是血。
这时候,楼下传来了脚步声,我妈妈立刻精神一振,朝我命令道:「报警,快点报警。」
「要是让其他人先报了警,会连累你的。」
然后,我就报警了。
我抬头瞧着他们,很明显,他们不信。
「你亲眼瞧着你妈妈砍伤了你爸爸跟你奶奶,可你不但没有阻止,你还若无其事地去卫生间洗你脸上的血迹?」
我确认地点了点头,问:「我这算什么罪呢?」
「见死不救罪?」
我好奇地问:「假设我说,我当时被吓懵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神使鬼差地去卫生间洗脸,警方会不会不追究我的不作为罪?」
我很无奈地叹气着:「其实,我很为难,被杀的是我的爸爸跟奶奶,杀人的是我的妈妈,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说什么,或者不说什么,都相当于有人拿着锯子锯割着我的血肉。」
我很不理解地问:「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听我说?」
「我只是一个刚刚参加完高考的孩子而已,你们不担心我亲眼目睹这样的事,产生什么心理问题吗?」
「难道就因为我成年了,满 18 岁了,就不需要被保护了吗?」
「18 岁的前一天与后一天,区别这么大吗?」
我甚至有点恨。
恨他们所有人。
早知如此,为什么不早点发生这样的事儿。
至少,作为未成年人,我可以全身而退,不必接受警方这般无休止的盘问。
3
许是我太过冷静了吧。
审讯我的警察看我的目光越来越犀利了。
「你看上去像受了惊吓的样子吗?」
我回怼说:「难道一定要我疯疯癫癫的,才算是刺激过度吗?」
「有人死了,有人承认杀人了,警方不能快点结案吗?」
「该处理后事的处理后事,该审判的上法庭审判,我时间不多了,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去大学报到了。」
听我这般,那警察简直是气炸了。
即便刻意地控制着情绪,仍旧很是不满地往桌子上一拍,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你知道死的人是谁吗?」
「你又知道杀人的人是谁吗?」
「他们都是你的至亲至爱,你是怎么说出这么冷漠的话的?」
我无所谓地问:「那你们希望我说什么呢?」
「说我爸爸罪大恶极,罪该万死,死有余辜,还是说我妈是杀人犯,你们早点把她枪毙了吧?」
我麻木着一张脸,「我明明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该说,可你们非要我来说?」
「我说了,你们又不相信。」
「你们觉得我冷漠?那你们不冷漠吗?」
「我此时此刻要是拜天拜地的哭得撕心裂肺,你们又会怎么想我呢?」
「你们大概率会想都已经成年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只知道哭,这其中必有内情,对吧?」
我嘲讽着他们。
他们仿佛也找不到什么反驳之词,不得不转移话题问:「听闻你爸爸有家暴倾向,经常打你妈妈,这是真的吗?」
4
这么真的事,可他们非要来找我确认一遍,真是有意思。
「是真的。」
「我妈身上经常旧伤添新伤,新伤盖旧伤。」
我说:「这些左邻右舍都是知道的,你们要是不信,把她的衣袖卷起来看看,上一次打的淤青,应该还没有散。」
警察诧异地问:「这些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
我也很诧异,他们为什么会觉得我不知道呢?
「我要不知道,谁帮她清理伤口?谁帮她擦药?谁能在她奄奄一息时,及时地把她送到医院里去?」
听到这话,几个警察真是浑身不自在,想说什么,又好似说不出口。
最后略带指责地问:「你这么高的个子,你爸动手时,你不知道拦着点?」
拦着点?
我怎么拦着点呢?
我也不是一生下来就这么高。
很小的时候,我去拦,我爸爸一脚就把我给踹开了。
我妈原本还能反抗、能逃,能躲。
我一过去,我妈就好似一只张开翅膀的母鸡,把我死死地护在怀里。
然后,她就一动不动地钉在那里,任由我爸拳打脚踢。
等着我稍微长大一点,懂事一点,我爸爸每次打她,她就自己把门给关起来,不让我看见。
我奶奶也捂住我的眼睛,她跟我说:「你妈妈犯了错,你爸爸在教训她,犯错了就是应该挨打,你们学校老师没教过你吗?」
等着我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是非观,个子也比妈妈高了,我也能像她一样,张开双臂,挡在爸爸的面前时,我朝他叫嚣着说:「你不要打我妈妈,你再打我妈妈,我就打死你。」
这一招是有用的。
然后,我就没看见我爸爸再打过我妈妈了。
我只能看见她身上的伤痕,看到她泪流不止的模样。
我拿着棍子追到他打牌的地方,我二话不说地拿着棍子捶他。
我一点也不怕他痛,好几个成年人来拽我都拽不开,我把他打得头破血流。
我想他以后肯定不敢了。
可你们猜结果怎么样?
我妈跪在房门口求了他三天三夜,他才施舍般地把户口本扔给我。
不然,我高中都读不了了。
5
我报过警的。
可警察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可厉害着了,他警察也不怕。
他扯着嗓子喊:「老子打自己老婆,你们也管?老子钻她被窝,你们管不管?」
警察不想跟他这个泼皮无赖多说,问我妈妈说:「你去不去验伤?」
我妈妈不懂。
警察说:「只要伤情报告鉴定为轻伤,就能让他坐牢。」
我奶奶吓得直摆手说:「什么坐牢不坐牢?我就没见过打老婆坐牢的?他要是去坐牢了,我这个老娘谁来养?」
他指着出警的警察问:「你管我?」
「还是你管我?」
「你们要把我儿子抓进去了,我就去你们家吃喝拉撒。」
「哪个女人被自己男人打几下,就要让他去坐牢的?」我奶奶指着妈破口大骂,「你可真是灾星祸害,你把自己男人整到监狱里去,对你有什么好处?方便你偷人是不是?」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但有用的一个都没有。
最后,警察会说:「不去医院验伤是吧?那我们就管不着了,你们自己家里的事,自己解决,不要总是浪费警力。」
然后呢?
关起门来,我爸又把我妈捶了一顿。
这回他们都学聪明了。
爸爸不打妈妈的脸。
妈妈也忍耐着不出声。
看着我满脸仇视的样子,爸爸会朝我笑,那种很诡异的笑。
他一把把我妈拽到我的面前,他朝她命令道:「你看你儿子的眼睛,这就是你生出来的好儿子,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他今天敢这么看着我,改日,就敢这么看着你。」
他会拍着我的脸说:「儿子,你现在还小,你还不懂,女人都是贱骨头,不打她,她就不听话。」
他还得意洋洋地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相爱。」
他让我妈给我讲道理,我妈妈苦口婆心地跟我说:「小璋,你爸只是脾气不太好,妈妈顺着一点就好了,你好好读书,别管这些事。」
后来,我就去学校住宿了。
即便她什么都瞒着我,可我知道,她又挨打了。
我对妈妈说:「你离婚吧!」
「我跟你。」
妈妈摇摇头说:「忍一忍,好好读书,等你考上大学就好了。」
6
那些痛苦的往事就好似我脑袋里的钉子,不想则已,一想起来,真是令人痛不欲生。
我低声说:「习惯了,我早早就习惯了。」
我一声连着一声地叹着气,「我没有什么盼头,我只能埋头读书,我要考大学,只有考上了大学,我才能带着我妈远走高飞,远离烂人。」
我无意识地抬手抹了一把脸,手上湿哒哒的,我这才知道我流泪了。
「所以,我妈妈砍死我爸爸,我一点都不惊讶,我相信,她一定是在脑海里砍了千千万万遍,才能在拿着刀的时刻,毫不迟疑。」
「你们问我为什么这么冷漠?」
「因为如果我不冷漠的话,只要我爸爸找到还手的机会,没命的就会是我妈。」
警察思忖了一会儿,问:「你妈妈已经忍了这么久,怎么眼瞅着你要去读大学了,她就突然忍不住了?」
「假设她一直在等你考大学,再离婚,那应该在你考上大学的那一刻,她就会跟你爸爸提离婚,她为什么没有提呢?」
「大学录取通知书应该早就收到了吧,她没有提离婚,反倒是这个时候,把你爸爸跟奶奶杀了,单单家暴这个杀人动机,似乎说不过去。」
「毕竟,你爸爸家暴也不是第一回了。」
家暴?
单单家暴?
不是第一回?
瞧瞧,多么冷漠的人啊。
别人一生的不幸,他区区「家暴」二字就给概括了。
「这我怎么知道?」
「我妈妈还来不及告诉我。」
「审讯室里,她没有告诉你们吗?」
面对我连续的反问,那警察迟疑了一下,随之说:「你妈妈说,吃午饭时,你爸爸找茬说菜太咸了,又试图动手打她,所以她一气之下,就去厨房拿刀了。」
我继续反问:「你们不信?」
警察又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这么穷追不舍,肯定是案情还有疑点的。
但具体的疑点在哪里,我还想不出来。
「你休息一下。」审讯的警察站了起来说。
我问:「我不能走吗?我爸爸跟我奶奶的尸体,现在在哪里,我不需要准备安葬的事情吗?」
「他们的尸体还在法医那边,具体什么时候可以领走,还要看案情的走向。」
我又问:「那我妈呢?」
「她还要接受审讯。」
「那我呢?」
「你等等,我们等一下还有一些事情要问你。」
总之,就是不让走。
7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
他们继续来盘问我说:「我们刚刚见了一些你们家的邻居,他们都能证明,你爸爸经常家暴你妈妈,但他们也说,是因为你妈妈出轨了,所以你爸爸才会这样。」
听到这一句,我的拳头忍不住地收紧了。
我瞧着他们不说话。
他们催促道:「是真的吗?」
我问:「什么是真的吗?」
「你妈妈出轨了?」
「出轨对象是谁?」
「你回家时,没有其他人在场吗?」
我冷冷问:「你们怀疑什么?」
「怀疑我妈妈跟情人联手杀了我爸爸跟我奶奶吗?」
那警察似乎不太喜欢我这样的反问句,「哼」了一声说:「你这孩子怎么喜欢钻牛角尖,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你爸爸 180CM 的大高个,你妈妈 160CM,她直接一刀砍在你爸的脖子上,合理吗?」
「很合理啊!」我淡淡地回答说,「这个身高差,抬手刚好砍中脖子吧?」
「可那个地方都砍烂了,你爸爸是被点了穴就傻傻地站在那里给她砍吗?」
这个嘛。
怕是谁也判断不清楚了,因为我妈妈太生气了,我爸爸倒下之后,还被砍了好多刀,要是再给她点力气跟时间,她把他剁成肉酱也不是不可能。
「你就不担心,你妈妈的情人杀了他们,然后,你妈妈给情人顶罪吗?」
我斩钉截铁地说:「我妈妈没有出轨,也没有情人。」
「这都是陈大龙冤枉她的。」
从前我家住在乡下,房子与房子之间相隔得很远。
人都快要被打死了,可能都没有几个人听到喊声。
可后来,我们家在县城里买了房子。
三天两头的这么打,邻居肯定是有意见的。
可我爸爸问:「这个贱女人给我戴绿帽子,不该打吗?」
「妈的,一天到晚跟男人眉来眼去,不该打吗?」
若是有个男邻居出头,拦他一两下,他便会问:「他娘的,那个奸夫就是你吧?」
不等对方辨别,他就会直接拿刀威胁道:「老子剁了你。」
久而久之,人人都知道我妈搞破鞋了。
女人们远离她,在背后议论她,唾弃她。
男人们也远离她,生怕跟她粘上一丁半点的关系,免得惹得一身骚。
我说:「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我们乡下老家调查。」
8
警察还是有办事能力的。
这点小事,不必我催他们去。
就在他们询问我的过程中,调查的人就回来了,把相关资料放在他们的桌案前。
那人翻了翻,惊讶地问:「你爸爸一直都没有什么正经工作,你家县城里的房子是哪里来的钱买的?」
「你们家搬到县城里后,你爸爸妈妈似乎也没有找工作,你们家的开支从哪里来?」
我尽量地保持着冷静,「你们的同事没有调ẗų⁽查清楚吗?」
「我说的,你们会信吗?」
「既然不信,何必要问我?」
「陈璋,」那警察重重地喝了一声,「现在是我们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们,请你配合。」
我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从前我小,我记得我爸妈是外出务工过的,后来是因为我奶奶身体不好,他们不得不回来照顾,后续,我妈妈陆陆续续地外出务工过,爸爸一直在家。」
「后来,我长大了,我爸爸大概是靠打牌为生。」
「大部分的钱都是牌桌上赢来的。」
警察冷哼一声说:「靠打牌为生?那是赌博。」
大概吧!
稍微停了停,警察放缓了口吻说:「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在外面是务什么工?」
我摇头说:「不知道。」
「你确定?」
我镇定道:「我确定我不知道。」
警察举着一份证词说:「这是你们乡下老邻居的证词,他们说,在你 7 岁那年你妈妈从外地带个男人回来,要跟你爸爸离婚,你有没有印象?」
我仍旧摇了摇头说:「我没有。」
警察重重地喝道:「你撒谎。」
「你爸爸有没有打过你?」
我依旧摇头说:「没有!小时候,我奶奶很护着我,长大了,他也打不着我。」
「又撒谎。」那警察的声音更大了,指着我命令道,「把你的上衣脱了。」
其实,他这不是让我自己脱,他话音刚落下,就有人直接过来把我身上的上衣扒拉了起来。
「天哪。」一个警察叫唤道。
那个警察急忙过来看,也是一惊问我:「你背上这些东西痕迹,是怎么造成的?」
我无所谓地说:「摔的。」
「这么明显的鞭痕,十来年了都没有消减下去,怎么会是摔的?」
「他也打你?」
谈话了这么久,我第一次感受到警察对我产生了一丝丝的同情。
那个夏天,陈大龙把我绑在楼梯上,拿着赶牛的大鞭子,不停地抽打着我的背部。
我奶奶哭天抢地地说:「大龙,你这是要打死我的宝贝孙子啊。」
「我不打他,他那个贱货妈就不会回来。」
他拽着我的头发,命令道:「跟你妈说话,让她回来,让她滚回来。」
我倔强着不张口,可电话那端却传来女人撕心裂肺地嚎叫:「小璋,小璋,你怎么了?」
「陈大龙,你在干什么?」
陈大龙咆哮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要不回来,我就活活打死了他。」
「还有老子的钱,少一分,老子扒了他的皮。」
妈妈争辩道:「那不是你的钱,那是我的血汗钱,一分一毫都是我的血汗钱。」
陈大龙不再说话,又开始鞭打我。
终于,我还是没有忍住,发出了痛苦哀嚎声。
妈妈妥协了,她说:「别打了,我回来,我马上回来。」
我好恨我自己。
我怎么就是没忍住?
如果我没有发出声音,妈妈是不是逃出去了?
我抬手擦着泪,无所谓地说:「家暴的男人,打老婆,打孩子,很正常,打了就打了,没打死就不会有人管的。」
他们把我的衣服放下,又言归正传地说:「所以,他这么对你,这么对你妈,你想杀他,也很正常是不是?」
我避开这个话题,冷笑着问:「你们不问我妈妈的情人是谁了?」
9
我妈妈没有情人。
那是她的救赎。
那个男人我只见过一面。
是个普普通通的外地男人。
家里人不会跟我讲这些事的,但村子里的老人,总要说一些陈年往事来打发寂寥清冷的时光。
其实,那个男人没有错。
因为,他以为我爸妈已经离婚了。
为什么呢!
因为陈大龙把他老婆给卖了。
他们一起在外面务工,有个倒腾沙子场的小老板爱上了我妈。
我爸心一横,就让我妈去给小老板玩仙人跳。
不料小老板动真情了,承诺只要他愿意跟我妈离婚,就给我爸一笔钱。
这笔钱足够把他重病的妈,从阎王殿里拖回来,也足够他吃香喝辣一阵子。
于是,他就跟我妈来了一场假离婚。
我妈出卖身体在小老板那里换钱,我爸承诺用这个钱来好好抚养我。
他的想法是小老板不会真爱一个乡下妞,等着他厌弃了,妈妈还能回来。
但他不知道,这世上就是有爱情这种东西。
小老板排除万难要跟我妈结婚。
我妈妈想要回来真离婚,她把小老板给的钱都给我爸,只希望我爸爸离婚,并放弃我的抚养权。
我爸爸彻底慌了。
不过,他有杀手锏。
一则,法律上,他们仍旧是货真价实的夫妻。
二则,还有我这个儿子在。
三则,他可以犯浑。
他拿着刀去我外公外婆家里,把我两个小表哥狠狠地吓了一顿,威胁他们说,如果他们敢同意我妈离婚,他就杀了那两个小东西,让李家断子绝孙。
从此,我外公外公以及舅舅们彻底跟我妈断绝关系,不准我妈妈再登门了。
后来,小老板见我妈妈一直不回去,就找过来了。
他真的很疼爱我妈妈,他不介意她的欺骗,甚至不计较她有个儿子。
他帮着找律师打官司。
然而,他不知道有些人猪狗不如,连亲儿子也不过是达到目的的筹码。
陈大龙用我的命威胁我妈妈。
那时候,手机还没有视频功能,他就三天两头地那么打我,让我发出惨烈的叫声。
我妈原本可以逃走,再不用过这种烈狱般的生活了。
是我!
都是因为我,她才会继续回来忍受这种男人。
小老板有情有义,担心我妈回来受苦,给了我爸一笔不菲的钱,什么都不求,只求我爸能好好待我妈妈。
于是,我们家在县城里有了房子。
在村子里的人看来,这就相当于鲤鱼跃龙门了。
可我妈妈的日子更难过。
她不能出去工作,得留在家里照顾孩子照顾老人。
她没有了钱,更需要看陈大龙的脸色。
他不记得他人生拥有的最大的两笔钱,都是我妈换来的。
他只记得我妈妈在跟他假离婚的日子里跟过另一个男人。
他高兴时,觉得她触霉头,把她打一顿。
不高兴时,唾骂她出轨,又把她打一顿。
她但凡有一点点反抗之心,他就把我打一顿。
我妈为了让我们少受点罪,只能逆来顺受。
她把挨打当做家常便饭。
她不还手,也不哭喊。
只求每次挨打的过程能快点结束。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听话,我们母子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她盼着等着我长大成人。
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
我冷笑着问:「陈大龙不该死吗?」
「我妈不该杀了他吗?」
「我妈的行为不算『正当防卫』吗?」
「哪怕不算『正当防卫』,那最多也就是个『防卫过当』吧?」
「我妈妈让我报的警,事发她也没有逃走,这属于自首,不是吗?」
「你们这么穷追不舍,是非要给她判死刑才算完吗?」
这些话,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警察沉声问:「如果仅仅是这样,当然算『正当防卫』,即便是『防卫过当』也不会重判,可你奶奶呢?」
「你奶奶那么大的年纪了,在你妈妈手中拿着刀的情况下,她没有任何的威胁。」
「她为什么还要砍你奶奶?」
「你奶奶的脑袋都被……」
警察不忍心说出口。
是!
奶奶的脑袋砍得只剩下最后一张皮了。
不过,有个好消息,警察已经相信人是我妈妈杀的了。
10
我告诉警察:「其实,我妈妈也特别怨恨我奶奶。」
我妈妈刚到陈家做媳妇时,就被她立了好些规矩。
秋冬季节,我奶奶喜欢前一天晚上用冷水把脏衣服泡着,然后让我妈妈第二天早上去洗。
那水本来就冷,一个晚上后,表面都结冰了,那手一伸进去,手指头立马就冻红了。
我妈生完孩子第二天,就被要求下床做饭了。
我奶奶说:「女人不能娇气,哪个女人不生孩子的?」
小时候,村子里的老人经常讲,说我奶奶很厉害,把Ţŭₚ媳妇治得服服帖帖的。
我奶奶很聪明。
我一落地,她就知道我是一个筹码,一个人质,一条可以让我妈当牛做马的链锁。
我每喊一声「妈妈」,她就会在后面加一个「坏」。
我喊一声「奶奶」,她就会在喜滋滋地接一个「好」。
我长得白白胖胖的,她就会问:「奶奶把你照顾得好吧?」
我但凡有点头痛肚痛的,她就会责备妈妈:「你是怎么带的孩子?」
等着我长大了,奶奶似乎通情达理一点了。
她经常会在我妈妈挨打后劝她说:「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熬着吧,熬到你儿子长大了,你成了婆,一切都好了。」
「你的命比我的好多了,我做月子时,说想吃鸡蛋,大龙他爸直接把生鸡蛋摔在墙上,让我去舔。」
「我这个婆婆还劳心劳力地给你带孩子呢,我的那个婆婆啊,让我背着孩子到田地里插秧。」
「男人是树,女人是藤,你得依靠着你的树活着,你的树要是死了、坏了的,你能好?」
「你瞧瞧我,大龙爸死了,我给了他守寡,谁见了不夸上几句,哪像你,跟了别的男人,还能活着。」
「你娘家人都不跟你来往了,我们家还要你,你男人白白让人嘲笑活王八,他打你几下怎么了?」
我奶奶还经常对我说:「你妈啊,也就是落在我们这种开明的家里,不然早被浸猪笼了。」
「你是陈家的子孙,陈家的未来都靠你,你劝ṱŭ̀⁵你妈妈,不要惹是生非,她也不知为自己的儿子想一想。」
「你小小年纪,她就抛下你,跟别的男人私奔。」
「你如今长大懂事了,她一天天地不消停。」
「你爸爸还能把她打死?」
「你爸爸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没事谁闲得打她?」
「你爸爸不容易,你妈妈就是不知足,你以后要好好孝顺你爸。」
我对警察说:「我妈妈心里肯定也特别怨恨我奶奶,所以,既然她要去挡刀,砍了就砍了呗。」
说到此处,我不由笑了笑问:「不管怎么说,有自首情节,总不能判死刑吧,还有,我这个唯一的家属,肯定会签谅解书的。」
警察震惊。
他们想不明白,我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你奶奶还有两个女儿呢。」
我无所谓地说:「没事,我是我爸爸的儿子,他的某些作风,我也遗传到了,我会拿着刀,去她们家里威胁,谁敢不签谅解书,我就砍死谁,我妈要是死了,谁也不要活了。」
我威胁得那么平淡。
几个警察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进来说:「杨队,李香兰自杀了。」
11
李香兰是我妈的名字。
他们说她经受不住警方一次又一次的盘问,咬舌自尽了。
可惜,她没有成功。
舌头咬破了,她满嘴都是血,
但没死成。
不但没有死,连说话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等着她出了院,她还是需要接受审讯。
我不理解地问:「案情到底哪里还有疑点?非要她死了,你们才不问了吗?」
警方焦头烂额。
Ṭũ³
他们也很害怕,如果我妈自杀成功,他们也是有责任的。
到时候,案子没有破,还多了一条人命。
他们更难处理。
很快!
我离开了警察局。
再过几天,我也接到通知让我去领回爸爸跟奶奶的尸体。
当然,已经不是完整的尸体了。
奶奶的脑袋被砍掉得只剩下一层皮。
爸爸从脖子到腹部,基本都是烂的。
不过,我一点也不害怕。
只要把他们的尸体往火葬场一送,烧成了灰,往下水道里一撒,所有的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跟着我来的杨队惋惜地说:「我很同情你妈妈跟你的遭遇,但杀人就是杀人,考虑到你家的实际情况,我们局里会承担你爸爸跟你奶奶的火化费用。」
「但这个案子开庭还需要很长时间,你可以先去大学报到,保持手机畅通,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出庭作证。」
我点点头说:「知道了。」
他又问:「你大学的学费凑齐了吗?」
「按你的情况应该可以申请学贷。」
「等你妈妈宣判了,你们家的房子应该是你继承,ţùₔ但毕竟是凶杀现场,卖或者出租都不太容易,所以,我们局里组织了募捐,凑了点钱给你当生活费。」
他话音刚落下,我就拒绝了说:「我的生活费,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销户。」
我重重地说:「我想要一个只有我跟我妈妈的户口本。」
杨队「嗯」了一声说:「这个具体怎么办,我等下给你写个字条,你照着程序去办吧。」
我道谢说:「谢谢!」
然而,就在这一刻,有个女警过来,激动地说:「杨队,案情有反转,我们查到陈家的电路有问题,这不是激情杀人,是预谋杀人。」
12
女警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她拿出一张超市小票递给杨队说:「这是案发三天前陈璋在他家教地点附件买的一瓶酒,价值 600 块,远远超过了他家的正常消费水平,但案发现场没有找到这瓶酒。」
「送过去化验的结果,刚刚也出来了,陈老太太生前确实有触电迹象。」
「后续尸体被刀伤掩盖,脖子处都被砍坏了,我们先入为主,认定死亡原因就是外伤,忽略了肉眼看不到的伤。」
杨队与其他警察都是大吃一惊,齐刷刷地无数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
女警继续说:「因为这瓶酒,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ƭůₚ电路问题,然后才会想到检查尸体是否有触电情况的。」
她推测道:「我怀疑,有人用这瓶酒当做诱饵,想要死者触电而亡。」
「凶手应该是想要用水电导。」
「但案发现场到处都是血,水被掩盖了。」
「而李香兰砍人的时候,水龙头开着的水大概就是为了处理那瓶酒的。」
「无论是弄坏电路还是用酒当诱饵、用水导电等,这都不是李香兰这个农村妇女想得到的。」
女警犀利的目光最终也落在我的身上,「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陈璋,李香兰是在替儿子顶罪。」
「酒瓶怎么处理的?」杨队不想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他把小票怼在我的面前,我冷冷地问:「一个小票就能证明是我买的酒吗?」
我付的可是现金。
那个超市,我也打量过,没有监控。
「超市里没有监控,但是超市对面就是银行,银行外面的监控拍到了他的脸。」
不等我发问,女警就直接解答了我的疑惑。
「还有,案发当天陈璋家教的那个学生全家出去游玩了,陈璋扑了个空,如果陈璋到了学生家里才知道这个件事,那么他确实没有作案时间,但假设他事先就知道学生那天要出去游玩呢?」
「甚至,那天学生全家的游玩,也是他设计的呢?」
「目的就是给自己制造不在场的证明。」
「那只是个 8 岁的小学生,何况案情跟他们也毫无关系,警方不会特意去怀疑孩子在其中撒了谎,家长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陷入这样的事情。」
「而且,即便我们查到了这一步,小孩子的话,也无法当做证据。」
女警说:「他想得这么周全,根本就不可能是激情杀人,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杀人。」
想得多周全呢?
还不是被发现了破绽?
银行距离超市隔了那么宽的一条马路,竟然还能拍到脸?
即便此刻的一切,都是女警的推测,并不能成为证据,但杨队依旧朝我说:「尸体,你暂时不能领走,现在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13
我转了转脖子,疏通着压抑了许久的情绪。
「调查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证明人是我杀的,不是我妈妈杀的?」
我不解地问:「这是为什么呢?」
「有人认罪不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继续往下查?」
我好奇地问:「你们警察这么有空吗?」
「陈璋……」杨队大喝一声,「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案?这是重大刑事案,两条人命,乱刀砍死,情节恶劣,影响甚大。」
「家暴,情节不恶劣?不是人命?影响不甚大?」
终于,我暴躁了。
不仅仅如此,在他们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我抢了女警身上的配枪。
我本想拿她当人质,但女警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我没有这样的机会。
我只能拿着枪怼着自己的脑袋,我愤怒地问:「为什么你们非要往下查?」
「我妈被家暴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这么认真负责?」
「我妈被冤枉出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这么去追求真相?」
「我妈三番几次被打得要死的时候,怎么没有人这么去为她讨回公道?」
「是因为她没有被打死吗?」
杨队慌了,连忙安抚我说:「陈璋,你冷静点。」
「我一直都很冷静,是你们非要我不冷静。」
我咆哮着,我也不想再伪装了,我承认了。
我大喊着说:「没有错,人就是我杀的。」
「不是激情杀人,是有预谋的杀人。」
「是天衣无缝的预谋杀人,如果不是那个老太婆闲着没事,要去帮他拿酒,这就一个因意外触电身亡的完美案件。」
说到这里,我已经哭得不能自已了,「可是一个母亲,怎么能这么爱他的儿子?」
「拿瓶酒而已,年过半百的年纪,还要担心她年富力强的儿子受累?」
「那电压足够让他死,可老太婆的手受过伤,偏偏戴了手套,她只是感觉到了触电,没有被电死,然后她儿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不弄死他,等着他弄死我吗?」
「你们不是好奇,为什么要把他的腹部砍个稀巴烂吗?因为那个地方被我踹了两脚。」
「我妈为了给我顶罪,不得不毁掉这个证据。」
我真的不理解,我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要查得这么仔细?」
「我妈当时就要自杀,这样我就能被摘得干干净净了。」
「可我不想没有妈。」
「我们没有别的盼头,她去坐牢,我去读书。」
「我们只希望放假的时候,还能隔着玻璃窗见一见,为什么就连这么一点点奢望都不愿意施舍给我们?」
「他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不是命吗?」
「陈大龙的命那么金贵,李香兰的命就这么卑贱吗?」
「家暴的男人是你们是保护的公民,被家暴的女人不是吗?」
我问他们:「离婚为什么那么难?」
「感情破裂,离不了婚?」
「被家暴,也离了婚?」
「都到了民政局,还要被他众目睽睽之下打,那个时候,警察在哪里?」
「鼻青脸肿地去医院验伤,结果伤情报告上连个轻伤都算不上?」
「找到警察局,你们说这事儿该妇联来管?」
「他们怎么管?」
「他们只会劝『床头打架床尾和』、『少年夫妻老来伴』、『多为了孩子想一想』。」
「为孩子想什么?这样的家庭,他们渴望给孩子带来什么?」
「我跟我妈妈没有别的盼头,我们就想着,等我考上大学,我们一起离开那个家,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可就这样他也不愿意。」
「他试图篡改我的志愿,不准我去那么远的城市。」
「他说我妈妈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去。」
「我妈没办法才说不跟我走的。」
「可他又说什么?他说我大学毕业后敢不回来,他就把我妈妈当沙包打,一天按着三顿打,如果吃夜宵就多打一顿,只要打不死,就不会有人管。」
「我就是要杀了他,只有他死了,我妈才能自由。」
「可是我错了,她妈妈脚腕上的锁链,从来都不是我爸爸,而是我。」
「我才是让她没有办法自由的那把锁。」
「所以,即便我爸死了,她还是逃不掉,她还要去替她儿子顶罪。」
14
我太激动了,也太亢奋了。
我终于把我心里的话全部都说出来了。
「我只恨我自己,我怎么才想到杀了他,一了百了?」
「假设,我第一次用棍子打他的时候,就把他打死,警察就不会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盘问我了。」
「假设,在我年纪还小的时候,我就在他的饭碗里下老鼠药,我妈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妈妈的声音,她喊道:「儿子,不要,小璋,不要,我的儿子,你不要……」
警察大概是试着让她来劝我冷静,可是她比我更不冷静。
「儿子,你是我的命啊, 你不要这样。」
「没关系,律师说不会判死刑的, 妈妈跟你一起坐牢,总会有出来的那一刻。」
「我只要你活着, 活着就好了。」
「不管你是大学生,还是罪犯,在妈妈的心里, 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好儿子。」
她哭着喊着地要过来, 可是两个警察把她给拽住了。
她呼天唤地地喊着说:「天还没有塌,妈妈还活着。」
杨队也劝道:「陈璋, 不要冲动, 律法无情, 人有情, 法院会酌情审判的。」
「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希望。」
「法律会给每一个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也许吧!
可我没有「过」,我为什么要「改过自新」?
我抬手擦着眼泪朝我妈说:「妈,您别伤心, 别难过, 即便没有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我不要去坐牢。」
「我不要你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进监狱,却无能为力。」
「我不要你为了我再劳心劳力、忍辱负重。」
「我要你去飞, 飞去你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我想要你自由,想要为了自己而活, 不受任何人的威胁, 不为任何事而妥协。」
「我是你的儿子, 可我也是他的儿子。」
「但他不配有儿子,他就活该死于非命, 断子绝孙。」
我高喊着说:「你是李香兰,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不是谁的女儿,不是谁的妻子, 也不是谁的母亲, 你是你自己。」
「活下去。」
「我会用另外的形式陪在你身边。」
「我会变成风, 变成雨,Ṱű̂₈变成一颗小苗,一朵花,一条小狗, 一只猫,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
「砰……」的一声枪响,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我的灵魂终于释放了。
我仿佛看到妈妈在笑。
她是那样甜美而幸福地笑着, 朝我说:「宝宝, 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我是你的妈妈。」
「我是你最亲的人。」
「我会用尽我的一切保护你。」
「哇……」的一下,我哭出了声。
如果有人能听懂我的哭声, 我说的是:「不要Ťṻₖ!女人,你要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番外
我是李香兰。
今天的风,很柔。
今天的雨, 很美。
小苗小花长势喜人。
小猫小狗很乖巧。
我很自由。
所以,我的孩子也很自由。
我很快乐。
所以,我的孩子也很快乐。
我在笑。
他也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