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的第七天，宋宴在朋友圈更新了一张牵手照。
评论区炸开了锅，一水儿的「恭喜晏哥脱离苦海」。
我这个苦海本海也乐了，顺手点个赞。
在下边跟了一句，「恭喜」。
01
下一秒，宋晏的电话打过来。
接通后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林月，你有意思吗？」
「我现在连发个朋友圈你都要管？」
他的声音冷硬，语气烦躁。
隔着电话我都能想到他现在肯定是眉头紧皱，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我解释，「我没想管你。」
紧接着，我又补了一句，「以后也不会管了。」
我这话说完，宋宴就冷笑一声。
「你觉得我信吗？」
「停卡、公开协议，骚扰我身边的人，哪件事是你没做过的？」
「只要我没回你消息，你就像条疯狗一样到处咬，这次又准备干什么？」
好吧，我确实做过。
反驳的话停在嘴边，我抿了抿唇。
可他把我比作疯狗也太过分了。
见我不吭声，宋晏的态度也软了下来，「行了，我今天会回来。」
仿佛早就料到我做这些是为了逼他回来。
宋晏的语气淡漠又充斥着一股大发慈悲的宽容。
可我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欣喜若狂，而是支支吾吾地，「还是算了，你不要回来。」
我说，「我这次真的是认真的，我们结束吧。」
「你的东西我会叫跑腿送给你，你不用再过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听见他轻嗤一声，「随便你。」
挂断电话，我松了口气。
同时，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从厨房走出来。
男生上半身只穿了件工字背心，身材精瘦而结实，每一块肌肉都如同紧绷的弓弦，力量感十足。
这样充满攻击力的人，腰间却挂着粉色蕾丝边围裙。
隐约听见我在打电话，他拿着把锅铲问，「有谁要来吗？」
我摇头，「没谁，一个骚扰电话。」
这个男生名叫陆然。
十九岁，大二体育生。
是我新的包养对象。
是的，宋晏是我上一个包养对象。
02
第一次见到宋晏是在他大一开学的典礼上，他作为新生代表站在台上发言。
白衬衫，休闲裤。
额前的碎发用发胶固定，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
整个人站在阳光下，散发出一股高岭之花的冷冽气息。
我坐在一众优秀校友中间，跟着大家鼓掌。
第二次见宋晏，是在某个朋友开的酒吧里。
他穿着一身侍应生的衣服，站在吧台旁被领班指着鼻子骂。
起因是他送酒的时候被人摸了一把。
他反手给了人一巴掌。
领班非常生气。
他垂着脑袋挨骂，脸上冷冷的没什么表情。
心动也许就在一瞬间。
当天晚上我就把人带回了公寓。
知道他缺钱，我和他签订了一份包养协议。
我每个月往他卡里打两万，他给我当情人。
早死的妈，赌博的爸，生病的țū́ⁿ妹妹，破碎的他。
宋晏根本没办法拒绝我的建议。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长达好几年的不正当关系。
可能觉得被我包养是一种屈辱，宋晏把对我的厌烦表现得明明白白，几乎没给过我好脸色看。
就连在床上，眉头也皱的死紧。
我以为他性格冷漠，对谁都一样，也乐得哄着她。
直到七天前。
03
七天前，我去参加一个酒会。
出发前给宋晏发消息，让他结束时来接我。
他没有回。
一直到酒会结束，都不见他的人影。
和一群奸滑狡诈的老狐狸周旋一场，我只觉得头晕脑胀，恶心得想吐。
掏出手机给宋宴打电话。
一连打到第八个，才接通。
「又怎么了？」
宋宴极度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听得我心脏直抽抽。
我小心翼翼地说，「你没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吗，今晚我参加了一个酒会，喝得稍微有点多。」
「所以呢？」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淡漠的让人心凉。
我呼吸一滞，强撑着说出接下来的话，「你可不可以来接我，我在……」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强行打断。
「林月，你也是个成年人了，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现在没空，你自己找个代驾吧。」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挂得很急。
我还是听见旁边有女生的声音，「师哥，快过来。」
我张了张嘴，呆楞了好一会儿。
直到旁边有个男生来扯了扯我的衣角，「姐，需要代驾吗？」
我回过神，点头说好。
不想回家，我让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乱逛。
男生有些犹豫。
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
他说，「要加钱。」
我气笑了，从包里掏出一沓现金扔给他。
他二话不说上了车。
我们从城南一直开到城北，夜风呼呼地往我脸上打。
途中我给宋宴发了好几条消息。
「我找到代驾了。」
「忙完了吗，要不要我来接你？」
他没回。
我以为他睡了。
就在我准备收起手机的时候，看见宋宴的室友发的一条朋友圈。
「陪小师妹实验（大佬助阵版）！」
下面配了一张在实验室的照片。
宋宴穿着一件白色实验室服站在操作台旁，边上站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
那女生身子倾斜，头微微靠在他肩上。
和宋宴以往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清冷和疏离不同。
照片里的他眉眼温柔，落在身边人身上的目光带着纵容，还有一丝无可奈何。
04
照片上的这个女生，我在宋宴的微信列表里见过。
她用自己的自拍当头像。
灿烂的阳光下，她抱着一只猫大笑。
我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为宋宴给她的备注。
「悠然」。
还有她和宋宴的频繁聊天。
她会天天给宋宴发自己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会吐槽啰嗦的导师和麻烦的室友。
每一句话结束后还会配上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而一向对我冷淡的宋宴却对她句句有回应。
她说，「今天居然下雨了，可惜我没带伞，呜呜呜。」
宋宴回，「我抽屉里有一把备用的，去拿。」
那天，他是淋着雨回来的，和我说伞坏了。
她说，「论文写不完了怎么办，会被骂死的。」
宋宴回，「发给我，我帮你写。」
那晚，宋宴在书房待到凌晨四点。
我也曾因为这些琐碎的小事和宋宴吵过。
质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宋宴只会用一种不可理喻地眼神看着我，然后说，「她只是我的师妹，我们讨论的都是学术上的东西，你的控制欲不要太强。」
那段时间，我深深陷入自我怀疑的痛苦中。
整夜整夜失眠。
就连许久不见的朋友都看出我精神状态有问题，劝我放手。
可和我同床共枕的宋宴却视而不见。
05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才终于想明白一件事。
原来，他并不是对谁都冷漠。
只是真的不喜欢我。
片刻后，我对驾驶座的人说，「去学海路 S 大。」
那条朋友圈是宋宴室友故意发给我看的。
我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宋宴的室友一直不喜欢我。
我和宋宴的关系，他几个室友是知道的。
在他室友看来，宋宴清风明月，高不可攀。
而我就是ƭū́⁾一个浑身铜臭味的暴发户，仗着自己有钱强行把宋宴绑在身边。
所以他们致力于让我认清现实，然后放宋宴自由。
我闭着眼，狠狠按了一下痛得不行的太阳穴。
半个小时后，我抵达 S 大实验室。
刚走到门口，我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欢呼。
「成功了，成功了！」
我脚步一顿，透过门上的Ṭü⁽玻璃窗往里看，正好看见那个女生往宋宴怀里扑。
她仰着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师兄！我的实验成功了！」
宋宴脸上也挂着笑。
他没有推开身上的人，而是抬手拍了拍她的头，「我们悠然很厉害。」
女生脸颊突然变得绯红。
旁边的人看见了，笑着打趣，「悠然，这次实验成功多亏了宴哥，你准备怎么报答他呀？」
另一人跟着起哄，「我看不如以身相许。」
周悠然羞涩地看了一眼宋宴，然后跺了跺脚，「你们别乱说！」
「我们可没乱说，我可没见过宴哥大晚上因为谁的一句话不睡觉跑出来帮忙做实验的。」
「还有上次你生日，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他偷偷做烟花给你看。」
听到这儿，我搭在门把手上的手猛地收紧。
我想起刚和宋宴在一起的时候。
我听说他会用实验试剂模拟蓝色烟花绽放，特地向他所在的课题组捐赠了一套价值八位数的实验设备。
当时我兴冲冲跑去和他分享，让他做一次给我看。
他只用一双眸子冷冷地盯着我，语气里满是嘲讽，「实验室是很严肃的地方，不是你调情的工具。」
呵。
05
我冷笑一声，抬手敲了敲门。
看见我的那一瞬间，宋宴嘴角的笑意消失。
他不耐烦地看着我，「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在忙吗？」
我瞥了一眼两人还握着的手，「看得出来，忙着和别人谈情说爱是吧。」
宋宴表情一僵，将手收回。
他紧紧抿着唇，「你不要乱说，这是我的学妹悠然，我们在做实验。」
小姑娘立即朝我露出一抹笑，「你好，我叫周悠然。」
「真是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打扰师哥，麻烦他来帮我。」
小姑娘心思到底还是浅。
我只一眼就能看出她眼里的挑衅和得意。
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魅力多大啊。」
「我在他身上少说也花了有好几百万，都不见他对我有一个好脸色。」
「你轻飘飘一句不会做，他大半夜都得跑来帮你。」
宋宴猛的一抬头，眼神锐利如刀。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笑，「难道我说错了吗？」
「宋宴，说实话我这几年养条狗都能养熟了，怎么你连条狗都比不上呢？」
「够了！」
他的室友看不下去了，冷眼瞪着我，像是恨不得从我身上剐下一层皮。
「你别以为仗着有钱就可以随便侮辱人。」
「是，你是在宴哥最困难的时候帮过他，但他对你只有恩情，你阻止不了他喜欢上别人，也没办法强迫他喜欢上你。」
我抬头，直勾勾地看向宋宴，「你也是这样想的？」
他偏头，躲开我的视线。
没有反驳，他只说，「你要是不满意，可以随时叫停。」
我的心在一瞬间跌至谷底。
「哦。」
我点点头，「那就停吧。」
06
从实验楼里出来，那个代驾小哥还蹲在我车旁边。
在路灯的照耀下，我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
他皮肤黝黑，眉眼深邃，顶着一头板寸，穿着一件黑色冲锋外套和工装裤，浑身透着一股痞气。
如果嘴里叼根烟，手上再拿把刀。
可以直接进古惑仔剧组了。
我抬脚，用满钻小高跟踢了踢他的运动鞋，「你怎么还没走？」
他抬眼看我，「俺还没接到单呢。」
我这才发现，他右ƭṻₒ边眉毛断了一截。
还不等我说话，他咧嘴冲我笑，「姐，你还需要代驾吗，我给你打八折。」
好吧，是我看走眼了。
什么古惑仔。
这分明是条土狗。
我点头，「清水居。」
「好嘞！」
回去的路上，我的头越来越痛。
被拉着喝了不少酒，又吹了一晚上的风。
我没当场吐出来都算我耐力好。
驾驶座那傻大个还一脸兴奋，「姐，我还没开过这么好的车，这车一定很贵吧？」
我说，「还好，几百万。」
「哇！」他惊呼，「你可真厉害，这么年轻就能买豪车。」
他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把我逗笑了。
我问，「你干代驾多久了？」
「两年，从高中毕业就开始兼职代驾。」
说到这个，他很自豪，「我还当过厨师、保安、救生员和健身教练。」
我挑眉，「很有意思。」
「那是当然！」
他一边开车，一边跟我说兼职时遇到的有趣的事和奇葩的人。
在他的喋喋不休下，我竟感觉到一丝意外的平和。
清水居离 S 大不远，开车不到二十分钟。
下车时，我递了一张名片给他，问他有没有兴趣少奋斗二十年。
两天后，他红着脸找上门说自己愿意。
「当情人也挺好的，我还没试过情人这种工种。」
07
也许是兼职经验丰富，陆然很快就适应了情人这个身份。
他温柔、体贴。
善解人衣。
和宋宴比起来，更年轻、更懂事。
堪称完美情人。
唯一不好的是，他对于情人这一理解似乎出现了偏差。
大到我的衣食住行、工作安排，小到我每天喝了几杯水，有没有吃水果。
他事无巨细。
一旦我表现出不耐烦。
他就会顶着一张委屈的脸看着我，「可我看别人就是这样做的啊。」
「谁？」
「京华烟云里的桂姨娘。」陆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还有红楼梦里的赵姨娘。」
「我以前没给别人当过情人，就想找点工作标杆学习学习。」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我要怎么告诉他新时代的情人只用床上伺候好就行了。
我说不出口。
偏偏陆然不放过我，非缠着问我他干得好不好。
我咬牙切齿，「好得很，我都想给你加工资了。」
他娇羞一笑，「那倒不用。」
等他走后，我把家里所有碟片都打包扔给隔壁老太太。
毒教材！
都是毒教材！
在陆然的尽职尽责下，我日渐圆润起来。
朋友们都笑我情场职场双得意。
很长一段时间，我根本就没想起来宋宴这个人。
08
再次见到宋宴是在 S 大的百年校庆上。
由于上次给学校捐了设备，校方邀请我作为杰出校友参加庆典。
但很显然，宋宴那群人误会了。
看见我第一眼，宋宴的脸就冷了下去。
他那些个室友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宴哥不得了啊，人家追你都追到这里来了。」
「我就说吧，不出一个月，她就会找过来。」
「我看她说结束不过是想逼宴哥先服软，宴哥不理她，这还不是眼巴巴跟过来了。」
宋宴的脸越来越黑。
他走到我面前，声音像淬了冰一样冷。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是学校校庆，我没空陪你闹。」
说着，他一把拽起我的手腕就要往外拉。
他的力气很大。
我挣了一下没挣开不说，腕骨还痛得厉害。
我没好气地说，「我在不在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放开我！」
宋宴像是吃定了我来这里是来找他求和的。
他眼底闪过一抹讥诮，「行了，再演下去就没意思了。」
「不就是因为那天我没去接你嘛，你有必要一直闹脾气到现在？」
「我都和你说了，我在忙着做实验，你能不能懂事一点，不要无理取闹？」
我板着脸，没有说话。
旁边的周悠然也凑过来，「是呀，姐姐你就别闹了，师兄他只是帮我做实验，我们没什么的。」
我没有听她说的话，注意力反而落在她手腕上的手串上。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宋宴顺着我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串手串。
他脸上的表情一僵，眼里是少见的慌乱。
之前宋宴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比赛，我到处找朋友托关系，几费周章帮他买来了这条开了光的手串。
寓意事事顺利，心想事成。
后来他比赛一路绿灯。
得奖那天，他破天荒地将手串和奖杯放在一起拍了张照，然后发在朋友圈。
配文是，「幸运。」
而现在，那份幸运被戴在别人手上。
周悠然晃了晃手腕，「这是师兄送我的，说是戴上他会很幸运，能保佑我以后的实验都成功。」
宋宴解释说，「没有别的意思，我看悠然做实验经常失败，就送给她戴。」
我轻轻地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用解释，你的东西想怎么处理都没问题。」
我感觉到宋宴抓着我的手猛地收紧。
「你什么意思？」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女生走过来，「林总，庆典要开始了，请您入席。」
我点头，然后甩开宋宴的手，径直离开。
还没走远，我听见身后的说话声。
「什么嘛，她居然真的不是来找宴哥的。」
09
自从上次在 S 大校庆上遇到，宋宴像是吃错了药似的，开始频繁给我发消息。
我没理。
直到周五晚上，我刚从公司出来。
就看见他发消息说要和我当面谈谈，已经到公寓楼下了。
我精神一振。
不为别的。
只为现在这个点，陆然肯定在家里做饭。
宋宴上去绝对会碰上。
我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拍打，连发三条消息过去。
「别上去，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你实在想聊，来我公司楼下。」
「我ṭű₁们已经结束了，不准上去。」
很可惜，对面没有任何回应。
我火速跑到车库，然后以一百二十码的速度开回家。
电梯「叮」地一声。
打开的时候，我还有些紧张。
直到我看见漆黑的楼道里，宋宴低着头靠在门口，背影萧瑟。
听见声音，他转头看过来。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居然在他脸上看出了一点委屈。
「你回来了。」他说，「你不让我进去，我就没有进去，一直在门口等你。」
我松了口气，上前拉着他的手就要往电梯里走。
千万不要让陆然看见他。
不然按陆然学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绝对会闹得鸡犬不宁。
这是我的第一想法。
但宋宴丝毫体会不到我的为难。
他以为我是想牵他，反手抓住我的手。
「如果你还是很介意那次我没去接你，那我跟你道歉。」
「我和悠然也真的什么都没有，她只是我的师妹，我帮她是想尽快完成项目。」
「还有那天的牵手照，我是故意想气你，让你来找我。」
他抿了抿唇，「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认定我只是在闹脾气。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宋宴，我真的没有和你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
我说，「如果你是觉得结束这段关系后拿不到钱，我可以直接给你两百万作为这几年你陪我的补偿。」
「还有你妹妹那里，我会让基金会联系你，负责她住院期间的所有费用。」
宋宴终于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颤抖，然后有些着急地解释，「我不是因为这个来找你。」
「我……，其实我……。」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门「咔哒」一声响。
然后陆然阴恻恻的脸出现在门后。
10
这一刻，我居然感觉到了一丝心虚。
我干咳两声，正准备解释。
但陆然和宋宴都没给我机会。
「他是谁？」
「他是谁！」
异口同声的质问打得我措手不及。
宋宴神情阴郁，一双深邃如墨的黑眸死死地盯着我，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熊熊怒火。
「你死活不让我回家就是因为他？」
陆然听了这话不高兴了，「什么回家，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
宋宴猛地回头，「我在这儿住了三年！」
莫名地，我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颤抖。
「你说要和我结束，是不是因为他？」
他掐着我的手，眼眶微红，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是不是！」
自我认识宋宴以来，他就一直是清冷孤傲，风光霁月。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狼狈、偏执。
我叹了口气，「宋宴，我们结束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他，也不是因为周悠然，是你。」
「你不喜欢我，甚至是讨厌我不是吗？」
「你接受不了被包养，以前是我执着于困住你，现在我放你自由。」
我慢慢挣开他拉住我的手。
宋宴不甘心想再来抓，被陆然挡住。
他红着眼，执拗地看着我。
我只好说，「言尽于此，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刚才我承诺的那些，会让助理联系你。」
说完，陆然就把我拉进房子，然后摔门把宋宴隔绝在外面。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宋宴是什么时候走的。
但我一晚上都没消停过。
迷迷糊糊间，我记得被陆然抱到餐厅喂饭。
我以为他良心发现终于要放过我。
后来才知道是我太天真。
天都快要亮了我才沉沉睡过去。
11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宋宴都开始给我不间断的发消息。
像是为了弥补之前那三年他对我的冷漠。
现在的他在路边看到一只小猫都会拍下来跟我分享。
「像不像我们之前在路边遇到的那只流浪猫？」
「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我们什么时候过去看看吧。」
我回了句，「不用，它已经不见了。」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过了很久，对面都没有动静。
直到晚上，他才发了一句对不起过来。
刚和宋宴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满心欢喜，经常计划着两个人的约会项目。
但因为宋宴经常泡在实验室，没时间。
所以我们出去玩的机会少得可怜。
一直到那次他获了奖，终于闲下来。
我们约好开车去邻市爬山。
山上有一方寺庙。
在庙里，我们遇到了一只纯黑色的猫。
那只猫很粘人，喜欢扒着宋宴的裤腿不放，一直喵喵喵地叫。
方丈说这是一只流浪猫，时不时来庙里蹭饭吃。
我听后就和宋宴说，想把它接回去养。
宋宴没同意，「接回去你有时间养吗？你可以保证把它照顾好吗？」
「与其跟着一个不负责任的主人，还不如让它就在这里。」
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
只有我偶尔会开车去庙里看它。
去年的时候，方丈说猫丢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某个游客给打死了。
后来我就再也没去过。
也没和宋宴提起。
12
没想到几天后，宋宴抱着一只黑猫找到我。
和上一次见面比起来，他消瘦了很多，脸色异常惨白，眼底一丝光彩都没有。
看见我，他往前走了几步，将怀里的猫举起。
「你看，我找到它了，它没有丢。」
动作间，他的袖口上移，很明显能看到他小臂上有一条手指宽的划痕。
划痕之深。
可能是因为没有及时处理，现在隐隐还有些发炎的趋势。
见我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
宋宴扯了扯衣袖，解释说，「我是在一个山洞里发现它的，洞口有点深，又加上下了雨，我不小心滑了一跤。」
「不过没关系，我把它带回来了。」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你不是想养它吗，把它带回去，我们一起养好不好？」
像是在附和他说的话，小猫喵了一声。
我抿唇，抬手摸了摸它的头。
小猫仰着脑袋在我手心使劲蹭。
宋宴见状终于松了口气。
可还不等他露出笑，就听见我说。
「算了吧，我家里已经养了一条狗了。」
「把它带回去，家里的狗会吃醋的。」
宋宴艰难地收回手，眼角有些泛红，乞求般的看向我，平静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它不会介意的，我也不会。」
「țṻₑ我以后会听话，会第一时间接你电话回你消息。」
他还想说什么，我摇头打断，「我介意。」
我说，「我养的那条狗很凶，带它回去会受伤的。」
我说的也没错。
那天陆然看见我和宋宴的聊天记录后，非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条流浪狗。
傻里傻气的，和他一个样。
我是真没心力再养一只猫了。
13
也许是真的意识到我们结束了。
宋宴没有再来打扰我。
倒是他妹妹宋婷婷的骨髓配型找到了，动手术前想要见我一面。
以前为了和宋宴拉近关系，我曾经主动去找过宋婷婷。
小姑娘才八岁。
我每次去都会带一些小女生会喜欢的漂亮娃娃和裙子。
宋婷婷每次收到都会抱着我撒娇，说姐姐最好了。
后来我发现宋宴不喜欢我接触他的家人，也很久没去了。
没想到小姑娘还记得我。
为了和宋宴避开，我特地挑了一个他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去医院。
没想到推开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他坐在凳子上削苹果。
宋婷婷躺在病床上，小脸煞白，一双嘴唇丝毫没有血色。
看见我，她咧嘴笑, 「姐姐来了。」
我点头, 把准备的礼物递给她。
小姑娘迷上了新出的某个男团。
我托朋友拿到了他们的合照和每个人的 to 签。
宋婷婷激动地尖叫起来。
因为公司还有事，我没在病房多待。
跟主治医生了解了一下情况, 确保婷婷的手术没问题后。
仔细叮嘱了她几句就要走。
临走前，她故意说想吃绿豆糕，把宋宴支开。
然后拉着我的手，「姐姐，你是不是和我哥哥吵架了？」
「我哥就是那个死驴脾气, 看起来脸臭臭的, 可我看得出来他是喜欢你的。」
「他这段时间因为毕业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好几个晚上都没睡觉。」
「但一听说你今天会来看我，马上从实验室里出来了。」
小姑娘执着于帮她哥哥解释。
我摸摸她的头，「小孩子别操心那么多, 当心长不高。」
她还想说什ţùₚ么, 看了一眼我后闭上了嘴。
14
离开时，宋宴送我下楼。
他走在我后面。
长长的楼梯好似走不到尽头。
就在我以为他要沉默到底的时候，我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你总是这样。」
我脚步一顿。
他继续说，「对我们来说遥不可及的东西，你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得到，然后递到我们面前。」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 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我转身看他，「你介意的一直是这个？」
他双唇紧抿, 像一条绷到极限的丝, 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我笑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之间的差距没那么大，也根本就不可能会开始。」
「你不会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包养你。」
他没有再说话。
过了几天，助理汇报说宋婷婷的手术很成功。
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我点头。
但助理还没走。
他看了我一样，说, 「之前您让我打给宋宴的两百万，他退回来了。」
「卡里还有几万块。」
我翻看文件的手一顿。
「我知道了，下去吧。」
15
自此，宋宴很久都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偶尔和宋婷婷聊天的时候, 我从她的口中得知宋宴毕业后进入了一家发展态势很好的上市公司。
不过短短两年, 他就做到了副总监的位置。
那张卡里的钱越来越多。
早早超过了之前我给他的那些。
助理问我要怎么处置。
我Ťü₂说放在那儿吧，大不了以后给婷婷当嫁妆。
后来某一天, 我和陆然在摩尔曼斯克看极光的时候, 接到了宋宴打来的电话。
他喝了点酒，说话迷迷糊糊的。
他说他错了，他一直都错了。
他说他一直都很喜欢我, 只是因为太过自卑, 所以一直压抑对我的感情。
他陆陆续续说了很多。
最后说了句, 「你和陆然，是不是我没去接你那天晚上认识的？」
不知道他是听谁说了。
我承认，「对, 他就是我找的代驾。」
过了两秒, 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低低的呜咽。
「我后悔了。」
「林月，我真的好后悔。」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安慰他。
陆然伸手过来把手机拿走，黑着脸挂断电话。
「专心看极光, 我好不容易请你出来玩一次。」
我忍住笑，假装看不出他吃醋的样子，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