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纯色的那年,我在路边捡了个美男子。

拿狗链子拴在床上,各种翻炒煎炸。

食髓知味后,我也打算给他个名分。

可买红裤衩定情时,我却看到了寻人告示。

才知京城里只手遮天的侯爷,昨夜被我翻炒了三遍。

唯恐被灭门,我反手将他卖进南院,换了一百两现银带着阿黄连夜逃出了城。

三年后,他脸上的笑比架在我脖子上的刀都还冷:

「先打断你腿的好,还是先敲碎你手指的好?」

身后钻出个小脑袋,奶声奶气道:

「手不行,她还要摸隔壁老王的屁股。」

1

最纯色的那年,我的黑风寨被一锅端了。

朝廷仁慈,将兄弟们都收编了,独独扔下了我。

他们说,我成分不好,不仅是黑风寨二当家,劫财还劫色。

指望兄弟们为我发声。

可他们一个个的,不是说我对赶考的书生吹流氓哨,就是说我对威猛的大叔舔嘴皮。

更有甚者,为了当朝堂的舔狗,污蔑我偷看兄弟们洗澡。

他们一个个捂着裤裆脸色大变,不是要跟我割袍断义,就是要我还他们清白。

大骂我胡闹禽兽不如,连兄弟们都不放过。

可怜阿黄都跟着我挨了几顿骂。

名声坏了,京城我是彻底待不下去了。

偷了兄弟们的银钱,我连夜跑了路。

打算换个地方,开个养眼的澡堂子安度余生。

却在郊外的草丛里,被随地大小尿的阿黄发现了个俊美的男子。

2

他剑眉星目,面如刀雕,宽肩窄腰,两条腿比我命都长。

更重要的是,他正在哼哼唧唧的鼻子,很大。

比南院的小弟弟们俊俏多了。

我本着不捞白不捞的心态,假意扶他起身,一把把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没命地薅。

「哎呀,大冷天的怎么睡在这儿啊,染了风寒如何是好,来,我扶你睡我······马车上啊。说到大……你那里·······」

「别动。」

他凤目微睁,双眸雪亮,却带着浓浓的杀意。

攥着我的手发出的一声带喘的闷哼,都拧着狠劲儿。

我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正打算狠狠掐两把屁股捞个够本。

才惊觉他抓着我手腕的掌心烫得吓人。

殷红的眼尾拖着水汽,他胸口剧烈起伏,整张俊脸都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这分明是中了媚药。

不等我灵机一动,他已经像饿狼一般飞扑到我身上,挺拔的身子压得我一动不动。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掐上我的细腰,急不可耐地撕起了我的衣裙。

诚然,我作为一个曾经的悍匪头子,不可能连个媚药都对付不了。

可正如开头所说,我处在最纯色的那年。

他温热的吻,滚烫的胸膛,和坚硬的······意志,都让我意乱情迷。

可即便如此,也只有我欺负男人,没有男人欺负我的道理。

不等笨手笨脚的男人找到我腰带的结,我一个翻身反骑在了他身上,要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你中毒太深,磨磨蹭蹭来不及了,姐姐利索,姐姐救你。」

他俊俏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与羞愤,被更大的情欲顶替。

滚烫的手攀上了我的腰身,迎合着、颤抖着、闷哼着,他像寨子后面那朵被雨打过的百合花,令人欲罢不能。

不愧是鼻子大的男人,有劲儿还能折腾,直到后半夜,才疲软了下去松开了手。

露水情缘,各取所需罢了。

我心满意足,提起裤子丢了一袋干粮和半副身家,就准备走人。

他眸光幽深地落在我扔的钱袋子上,闪着暗恨的光,冷冷道:

「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否则定将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3

斯!

我一个回身。

啪!

一耳光落在他脸上。

「恩将仇报的东西,老娘救你还救出毛病来了。ťū²是没给你银子,还是没让你舒服?」

「就这一袋银子,都够我去南院三回了。」

他被打得偏过脸去,狠狠吐出嘴里的血:

「翻上骑下,样样熟稔。是救我,还是趁火打劫又抢又占,你自己不清楚吗?」

他双目猩红,皮笑肉不笑里带着寒潭一般的冰冷,肃杀又勾人。

还别说,这咬牙切齿的玩意儿挺让人着迷。

我眸光一闪,弯着嘴角压下身去:

「趁火打劫?也好。」

撕拉!

他的长袍被我一把撕烂。

「我便让你看看什么叫又抢又占。」

他余毒未清,身子软得像一摊烂泥。

咬着屈辱与愤恨,眼睁睁看我撕下他的衣服,将人五花大绑着扔上了马车。

「后悔了吧?让你多话!」

他不让我碰,我就更爱碰了。

少儿不宜,大黄被我顺手挂在车棚顶上。

孤男寡女,共处狭小的空间里,我一双手忙活开了,就没停过。

他屈辱至极,张口就要咒骂,被我一嘴堵得严严实实。

「荒郊野岭,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破喉咙,破喉咙,嘿嘿,没人。」

长睫轻颤,他明显不忿又震惊,都快碎掉了。

偏偏,身体在我手下很诚实。

一顿如狼似虎的操作过后,我钳着他的下颌,满脸餍足道:

「敢出一声,我便将你赤条条扔下马车。」

指尖扫过他胸口我嘬出来的爱痕,我邪魅一笑:

「堂堂九尺男儿,被我又抢又占,吃干抹净了,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他下颌紧绷,锋利又精致,好爱啊。

我深呼了一口气,又骑了上去。

车马不停,我也没停。

三日后便到了偏僻的清水镇。

4

三两银子买了一个小木屋,他被我拴在了小床上。

翻炒煎炸,我一日三餐吃得很饱。

起初,他还咬牙切齿地咒骂,龇牙咧嘴地撞我。

后来,开了荤的他也吃得挺香。

情到深处,他掐着我的腰没命地顶:

「你敢对别人这样,我就杀了你。」

我一边享受,一边言不由衷地应和:

「只爱你,只给你,只要你。快,加速!」

他腰一沉,像发怒的猛虎,长驱直入,势不可挡。

累极了,他埋头在我胸口上:

「最好里面真的有我,不然我就挖了你的心。」

我眼皮都睁不开了,敷衍极了。

「有你有你,只有你。」

迷迷糊糊里,他翻身下了床,拿着温热的水ţű̂₇给我擦了擦身子。

一边欣赏他留下的杰作,一边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清醒后,只觉肯定是错觉,他被我拿狗链子拴着,必然半步都离不开小床的。

再后来,我坐在树枝上冲路人吹个口哨,他便咬着牙,鬼气森森地从漆黑的窗户里伸出一张脸。

「呵,你胃口真好,喂不饱的饿死鬼。」

他不听我解释,拉着臭脸反手将我和阿黄锁在了门外。

「三心二意的女人,不配有家。你就和你的狗在外面流浪吧。」

没饭吃的日子,很饿,很无聊。

我才知道,食髓知味后,我对他上了瘾。

也难怪,他花样多,故意勾引我,我年纪小小,当然经不起诱惑。

拽了拽阿黄的狗链子,我叹着气问了他一句:

「老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不然,我负个责,给你个名分吧。」

「这链子属实影响了我发挥,不要也罢。」

他骤然抬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你不怕我跑了?」

「你在我心里,跑不掉。」

我冲他抛了个媚眼,顾盼生辉,一下把人拿捏住了。

红盖头没有,我带着阿黄去给他扯了个红裤衩。

喜滋滋提着酒肉回家成亲时,却看到了城门上被围观的告示。

5

才知满京城找翻天的那个冷面侯爷陆江停,昨夜被我压在床上翻炒煎炸吃了三回。

「提供线索者,侯府与陛下重重有赏。怠慢侯爷的,轻则要命,重则抄家灭族。」

官兵架着长刀威风凛凛。

围观的人群里传出窃窃私语。

「侯爷陆江停,下月便要娶明月郡主了。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怎这个时候丢了?」

明月郡主?

我那个好色鬼的爹,就是被她一刀刀凌迟而死的。

她啊,心狠手辣我惹不起。

「听说被仇家找上了,受了伤,也不知被谁藏了去。郡主急得都快求着她的皇帝舅舅掀翻了整个京城。」

「一只手便拧断敌国守城将脖子的杀神,谁活不好了,要藏他?是想不开要一个人死,还是一家都死!」

我低头看了眼跟我风餐露宿到处奔波的大黄,一颗心,虽活微死。

摸摸他的狗头,我下定了决心:

「我可以牡丹花下风流死,但好狗,你得活。」

转头,我便将陆江停卖去了南院,带着一百两和阿黄,头也不回地逃出了城。

我拿红裤衩骗陆江停:

「我请我阿兄来喝喜酒,就一个时辰,去去就来。」

陆江停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你非要这么隆重地给我身份的话,我被你绑着,也只能顺从你。」

「快去快回哦,等你回来吃晚饭。」

我笑得很干,哄着他又卖了一回死力。

那南院的老板也在看告示的人群里,他被黄金千两馋红了眼。

能把陆江亭给他,他嘴都笑歪了。

一路上,我都在后悔。

昨晚应该多炒一次的,再也吃不到那么香的饭了。

馋得我口水从眼角流了出来,砸在手背上,被阿黄一口口舔了去。

他白眼直翻,呜咽着长啸了两声。

大概心黄的人眼泪都有毒吧,把阿黄都毒坏了。

趴在马车上,他蔫了半个月才有了点精神。

6

三月后,我们逃难到了西北的边陲小镇上。

一路上风餐露宿,我水土不服,吐得昏天黑地。

直到要抓服止吐药,老大夫才大惊失色道:

「你有了身子。」

我后知后觉,原来,肚里揣了崽。

坐在产婆的桌边,那碗浓黑的落胎药熏得我睁不开眼。

我是被阿爹捡回去的,他老孤寡没有正形,偷看寡妇洗澡,摸老鸨子屁股,和妓子偷情。

也教得我好色狂悖,无耻下流。

哪里像个女子,又如何做得了母亲。

所以,这孩子我不打算要了。

阿黄一声声没命地叫,拖着我裤脚一次次将我往外拽。

「别闹,我养你已经很勉强,怎么养得好一个孩子。」

卖炊饼的老王掀开了大毡帽,洗掉了猥琐的伪装,露出了一张娇俏的女儿面:

「不就那么养咯,我就这么地将大牛养到三岁了。」

「虽是辛苦些,但有了奔头。做炊饼都使不完的牛劲。」

虎头虎脑的大牛抱着阿黄,满地打滚。

一个呵呵呵地笑,一个腾腾腾地跳。

日子从葡萄架里漏了一地细碎的光,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我手落在肚子上,感受着一个生命的跳动,心就那么软了下来。

揣着崽,我再也不能女扮男装开澡堂子了。

就在老王隔壁开了个小酒馆。

7

一个女人,在战火纷飞里开店做生意不易。

但剁了两只摸我屁股的脏手后,就容易多了。

六个月后,我在疼痛里生下了肉团子。

她随我姓,叫胡云喜。

胡闹的女儿,胡云喜。

胡修竹的孙女,胡云喜。

我有了女儿,也学着隔壁老王做个正经的女人、负责任的娘。

弃暗投明,我再也不偷看大鸡仔洗澡了。

一点点银钱,不是给阿喜买羊奶,就是买了衣服被子。

至于南院,早就不去了。

进进出出的大老爷们儿,高矮胖瘦,什么样的都有,我再也没有将人按在床上狠狠欺负的冲动了。

只是很偶尔,我会想起那双满含希冀的红眸,那双舍不得松开我的修长的手,和那张缠着我咬的温热的唇。

可他久远得像一场囫囵梦,门口的铃铛一响,我就要起火烧饭做生意养孩子,那些梦就在烟火里一点点散开。

飘去了天边,扯出的漫天晚霞,和阿喜的面颊一样红。

老王问我:

「年纪轻轻,不想男人?」

跟我开黄腔,她是不知道我的厉害。

我反手在她屁股上薅了一把,邪魅勾唇道:

「你不就是我的男人?晚上洗香香,等我哦!」

我和我的男人就这么在打情骂俏里把日子过了下去。

三年后的一日,胡云喜骑着阿黄掏了客人的烧鸡。

我拎着竹条子,撵了三条街。

胡云喜一巴掌,阿黄吃得多,两巴掌。

两个人蔫头巴脑老实了,一个钻进被窝假装睡午觉,一个趴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心虚得头也不敢抬。

我气不过,多骂了两句:

「都是当舅舅的狗了,你能带着孩子做偷鸡摸狗的事?」

「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客人的东西动不得,你有没有听进去?」

谁带孩子谁得疯,阿黄尾巴一甩,气呼呼奔出了门。

我叉着腰冲它大喊道:

「好,长本事了,说你两句就要离家出走,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还治不了你了,谁不知道我胡寡妇泼辣厉害,没人惹得起。」

他那狗德行,一炷香以后就龇着大门牙屁颠颠回来了。

我抱着双臂倚在核桃树下,冷嘲道:

「哟,还知道回来啊。以为被郭屠夫剁了卖狗肉去了呢。」

「了不起啊,说你两句都敢甩脸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成了精,另谋出路给自己找了新靠山了。」

我翻着白眼将给他留下的饭放到了他脚边,他看了两眼,竟尾巴一甩不屑一顾地扭过头去。

「还绝食!信不信我抽死……」

我的手僵在了原地。

冷冷地握着一把长刀,门神一样立在门口皮笑肉不笑盯着我的,不是陆江停,又是谁。

8

陆江停的冷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将我压坐在了茶桌旁。他脸上的冷笑比刀还冰。

「不是说叫江水仙吗?好一个胡闹!」

他轮廓分明的脸一点点压下来,在我胆战心惊里,恰恰顿在耳边,吐出了冰冷的信子:

「会跑又会撩,我是先打断你腿的好,还是先敲碎你手指的好?」

事发突然,我脑袋都蒙了,一时不知道怎么狡辩,才能浇灭他的杀心。

身后的被子里就伸出了个小脑袋,奶声奶气地笑:

「不能打断手,她还要摸隔壁老王的屁股。」

震惊、诧异与惊恐,一瞬间爬上了陆江停墨黑的双眸。

他盯着阿喜那张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握刀的手都在发抖。

"你是·······"

「她是我捡的孩子。」

「你闭嘴!说谎精、坏女人,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惊得龇牙咧嘴的阿黄忙伸长了脖子,看我好戏。

转头陆江停又温言软语问阿喜:

「你……你叫什么名字?你爹爹呢?」

或许是我看错了,我在陆江停冷肃的脸上看到了紧张的期待。

床上的小人儿直起了身子,包着大花被,只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仰着脖子傲娇回道:

「我是胡云喜啊,云喜酒馆的小老板。」

视线停在陆江停手腕的胎记上,阿喜的小眼睛都亮了:

「你手腕上有我一样的胎记,你见过我的死鬼爹吗,他也有!」

陆江停唇瓣抖了抖,轻笑着深深看了我一眼:

「你的死鬼爹?你说说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想,我有没有见过。」

唯恐阿喜那张破嘴胡说八道,我眼睛都快眨烂了。

可阿喜根本不看我使的眼色,嘴巴一嘟,滔滔不绝:

「阿娘说,我的死鬼爹在路边上招惹女人,得花柳病死了。死得难看,她都没敢看。」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死鬼爹当属第一。臭不要脸抛弃了我和娘,死了还被追债的堵了门,逼得我娘揣着我逃到了千里之外讨生活。」

陆江停咬着牙冲我挤了一句:

「抛弃别人?那可真是个烂死鬼。」

现在他掏心窝子的一刀肯定杀不死我,因为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阿喜却狗腿地冲陆江停献媚道:

「但你长得好看,定然不一样。」

陆江停轻笑一声:

「只因好看,便不是坏男人了?」

阿喜眨着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点了点头:

「我娘就是这般,对好看的人是要宽容一些的。俊爷喝酒都有折扣的,还多送一盘花生米。」

陆江停眸光一冷:

「你娘可真有原则,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我吓得不行,缩着脖子,弱弱举了举手:

「我可以解释的,都是因为······」

「胡寡妇!你俊俏的男人我来了!」

9

隔壁老王压着嗓子推开了门。

我那句「都是哄客人开心,见人就叫俊爷只为多卖两盆羊肉」的话被彻底堵住了。

「死东西,说好的洗香香今晚去找我呢,羊肉都炖好了,你人呢?」

「只管摸屁股惹火,不管脱裤子降火?」

门帘掀开,比我矮一个脑袋,被饼炉子熏的黝黑的老王呀了一声,住了脚。

她视线在陆江停身上打了个转,才扶了扶歪掉的毡帽,龇着一口白牙猥琐地冲我挤眉弄眼:

「家里有人了啊,不早说。羊肉给你放下了,补补有力气。」

「今晚吃饱点哦。」

她生怕耽误我好事,扔下羊肉一溜烟跑得飞快。

阿黄狗腿地摇着尾巴去送,一副很是相熟的死狗相。

陆江停死死盯着老王矮小的背影,又气又恨,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可真有你的,走到哪里都不让自己饿着。」

他把饿着两个字咬得极重。

一转头,眼睛却红得厉害。

「丑男人,脏了孩子的眼,我要把他杀了。」

阿喜摇摇头,用手打了个叉:

「可不行。」

「阿娘说了,没老王她都活不成了。」

陆江停身子一僵:

「你就那么爱?他究竟哪里好?」

「不是这样的·······」

「小孩子还能说谎话吗?」

小孩子不会说谎话,可专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10

我的原话是,老王是天底下最好的邻居,在这举目无亲的边陲小镇上,若没了他,我都活不下去了。

我没有夸张。

最困难的那年,我大着肚子内外忙活,赚的钱连大黄都养不活。

还是她今日几个饼,明日几个大洋芋,吊着我们的命。

我生阿喜时,艰难万分,也是她烧水、熬药、请产婆,为我忙了一整夜。

便是阿喜的尿片,有一半都是她帮忙洗的。

小酒馆虽是我开的,炖羊肉的是她,准备下酒菜的也是她。

没她和我合伙,我这生意还真做不起来。

阿喜叫她一声干爹,一点不亏。

陆江停哪里愿意听那些解释,拖着刀就要取老王的命。

「他哪里好?是很有技巧?做饭很好吃?你这么护着他!」

阿喜抢着回答:

「是的。阿娘说世上没有比老王做饭更好吃的人了。」

碎嘴的死孩子,我就多余教会她说话了。

陆江停肉眼可见地碎了,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

「真是深藏不露啊,一个漆黑的矮冬瓜,还有这样的技巧和本事。本侯就更要去讨教一二了。」

我急了,生怕老王遭了殃,张开双臂挡在了陆江停身前:

「其实……你也很好,不必比较。」

我的本意是他不必去找老王了。

可他好像误会了。

睫毛颤了颤,笑得比哭还难看。

「也很好?就是一般咯,比不上他。呵呵,难怪你爱不释手!」

他眼底滚着委屈与落寞。

「输给谁都忍不了,何况是个矮冬瓜!」

继而眸光一狠,掐了我的腰,愤愤问我:

「我有没有说过,你心里没我我就挖了你的心,你与别人那样,我就杀了你。」

「哪样吖?」

阿喜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站在我们中间,仰着脖子懵懂至极。

「摸屁股吗?阿娘最爱摸老王干爹的屁股了。」

陆江停身子一晃,血色都要褪尽了。

可瞧见阿喜踩在地上的光脚时,他神色惊慌,失态大叫道:

「你为何不穿鞋?」

阿喜吓得身子一瑟缩。

陆江停一下子软了语气,从我怀里抢走了阿喜,别别扭扭地架在怀里,婆婆妈妈道:

「地上凉,不能光脚,生病了怎么办?药很苦,小孩子吃不下去的。」

「再说,这里能有什么好大夫,又能有什么好药?若是生了病,几多凶险。」」

「也不知道怎么养的,这么轻。」

「有些人,狗都养不活,还敢养孩子。」

阿黄吐了吐舌头,有被冒犯到。

将阿喜小心翼翼放在床上,他掸了掸阿喜脚底的灰,然后心疼地捧在掌心里捂了捂,声音轻了又轻:

「还有,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听,不要多问。」

他意有所指地瞪了我一眼。

11

「有些坏大人很不是东西,贪财好色,骗人不负责,只会教坏小孩子。」

我吗?

我低头看了阿黄一眼,指望他为我发声。

他却毫无义气地翻着白眼侧过了头去。

死狗!

天性使然,阿喜很喜欢陆江停。

她歪着个脑袋,甜甜地靠在了陆江停的手臂上。

「阿喜喜欢你,很喜欢。」

陆江停身子一僵,我也是。

「我那个死鬼爹在的话,是不是也会和你一样对我好。我的死鬼爹还没抱过我呢。」

陆江停眸光幽深,脸色难看得厉害。

「那我抱抱你,好吗?」

我又酸涩又害怕又多余。

酸涩的是阿喜总和阿黄嘻嘻哈哈翻上爬下,快活得像脱缰的野马。

可她也会羡慕别人有爹。

不止一次,在银匠儿子炫耀自己的爹力大无穷时,非要拽着阿黄跟银匠比个高低争口气。

是爹呢,谁不想要。

我也想要的。

可我也害怕。

阿喜太招人喜欢,陆江停会不会将她从我身边抢走。

京城里的贵人,杀人如捏死一只蚂蚁。

我逃不过,可半点都不愿将阿喜交给赵明月。

油灯微晃。

阿喜在陆江停的怀里发出了轻微的呼声。

冷面肃杀的陆江停,眼里滚着我从未见过的歉疚与柔情,一瞬不瞬钉在阿喜脸上,舍不得挪开。

阿黄拱了拱我后腰,只差把感动哭了喊出声来。

我一耳光抽他后脑勺上。

死东西,不是他吃里爬外,陆江停怎么能精准地堵在门口。

明明我藏身的地窖早就准备好了的。

陆江停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腿站得发僵,弱弱开了口:

「夜深了,我·······」

一个眼刀子丢过来,堵住了我的逐客令。

掖了掖被子,他轻轻在阿喜头上落了一个柔柔的吻。

而后狠狠瞪我一眼:

「别想再占我便宜,狗都不会跟你睡。我明日再来看阿喜。敢跑,我先杀了老王。」

我·······

他走得缓慢,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阿黄又摇着尾巴卖力地推我。

我灵机一动:

「那个,明日来的时候能不能捎点肉。最近猪瘟,一肉难求,阿黄馋大骨头馋坏了。」

陆江停僵住,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不想被我占便宜了。

我摸着阿黄的狗头,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当初拴床上的时候,阿黄没少陪你,这点好处都不给他。」

「胡闹!」

「好了好了。」

陆江停带着一肚子气,大步而去。

阿黄咧着一张嘴洋洋得意地送了几条街。

我扭头就给他一巴掌:

「还笑。吃里爬外,他连根骨头都不愿给你,仔细他拧断你的脖子。」

嘻嘻的阿黄扑到了地上,顿时不嘻嘻了。

12

第二日,老王比陆江停先来。

她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鬼鬼祟祟跟我说:

「不得了Ṱú₇,不知道动了谁的炊饼,我被人盯上了。」

附在耳边,她说:

「有人偷看我洗澡,要不是没点灯,我就要丢了清白了。不止如此,半夜迷迷糊糊还有人掀我被窝,要看我裤裆。要不是我一脚踹得快,就要······」

「完了完了,也是被人觊觎上美色了。」

「我再也不安全了,呜呜呜,饶是我已经装成了武大郎,还是难掩国色天香。老胡啊,我要危险了。」

怔了怔,视线落在压不住唇角的陆江停身上,我有了大胆的猜测。

继而故意扬声道:

「借你一把刀,再有人偷看你裤裆就剁了他的子孙根。」

我没看错。

陆江停身子一抖,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裤裆。

果然,他半夜去骚扰老王了。

还好老王没有子孙根,否则还不被他剁了去。

「小爹爹。」

阿喜抱着自己的小弯弓,屁颠屁颠冲进了陆江停怀里。

「我等你等好久了,你说带我骑马射箭的,呐,我为我们准备好了弓箭。」

我慌了。

「他什么时候成你小爹爹了?你们又是什么时候约好的?骑马危险,你还是小孩子,骏马太高又太烈······」

陆江停的身后,有人缓缓牵出了一匹看起来十分温顺的小马驹。

阿喜一跳三尺高,扭头眨着狗狗眼求我:

「娘,求你了,阿喜好想学骑马。你不放心就和我们一起去,正好也跟着学学骑马不好吗?」

陆江停斜视着我勾了勾唇角:

「她会骑,很会!」

「我与你的约定,与她无关。」

他越过我,自顾自抱起了阿喜,轻轻放在了小马驹上。

身姿高大挺拔的陆江停,牵着一匹堪堪到他腰的小马,一圈圈绕着草垛子转,怎么看怎么滑稽。

他甚至弯着腰跟一匹马好赖话说尽:

「乖,别闹脾气,再走一圈,再让她玩一圈。」

「一会儿就送你回去找爹娘,配合点,就一点点。」

「别发脾气了,摔了孩子我今晚就要烤全马。」

「不许踢我!信不信回去我就收拾了你。」

阿喜笑弯了腰,我也是。

可他一个眼刀子甩过来,我出门透气的大门牙瞬间就放下了门帘子。

老王啃着陆江停带来的大棒骨,满嘴流油:

「还得有个男人好啊,这带孩子,还是得靠男人。我是没办法抱着大牛学骑马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牛犊子一样壮的大牛。

这体格,只怕郭屠夫都抱不动。

骑马过后,陆江停又着人送了一马车的物件。

样样精致,件件昂贵。

吃喝拉撒,一应俱全。

连我扎头发的头绳,擦脸的脂粉,都准备得充分。

见我呆愣在原地,他冷脸警告我:

「给阿喜的,你没资格拒绝。」

我也没想把财神爷往门外推啊,就觍着脸问了一句:

「侯爷准备待多久啊?你这大张旗鼓的,不会要住下吧。」

他一咬牙:

「别以为我是为你来的,我是查敌情,顺便陪我的孩子。少自作多情țù₈。」

也不是自作多情吧。

他们都说胡老板找了小男人,一个个嫉妒得要死,都不来我酒馆照顾生意了。

他这不是挡我财路吗?

可没想到,他还有更挡我财路的。

13

没两日,整个小镇子都在找驱鬼师,一个个都说见了鬼。

玩笑着让我带着阿喜嫁给他的屠夫,大半夜被鬼绊了脚,不偏不倚撞到石头上,摔烂了嘴。

给我送豆腐的豆腐张,每次送豆腐时都开黄腔,闹着说早晚要吃我的豆腐。

结果被天外飞棍打在嘴上,落了满口的牙,还真的就只能吃豆腐了。

还有闹市里的酒楼老板,因为踢了阿黄一脚肥屁股,和我对骂了整整一日,放狠话下次踢断阿黄的狗腿。

昨夜竟好端端的腿一酸,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摔断了小腿。

连刻薄地在背后说阿喜是野种的赵婆子,也半夜被鬼敲了门,吓出了重病,要躺半个月。

桩桩件件,都和我有关。

他们说是阿喜的死鬼爹来护短了,我酒馆邪气得很,不能来。

小酒馆一时间门庭冷落,老王炖的羊肉只能我们自己往死里塞。

撑得动弹不得,我躺在葡萄架下的石板上晒月亮。

对坐在一旁的陆Ţũ̂₎江停闷闷道:

「都是你搞的鬼吧,阴谋诡计要断我活路?」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把阿喜给你的。」

「你大可以弄死我给自己țṻ₎报仇,却不能将我们母女分开。」

陆江停顿了一瞬,笑了:

「你果真是个没心的人。」

「对,我就是不远千里来报复你的,就是要不遗余力弄死你,且看你怎么死。」

话音落下,我腰身一轻,被他强势地捞进了怀里。

我刚要开口大叫,就被他温热的唇堵了嘴。

抵在墙上,他一手钳着我的手腕压过头顶,一手探进我衣服里,忙坏了。

「你·······」

「敢叫,我就扒了你衣服让所有人看看,你是怎么不知廉耻勾引的我。」

「你也不想被人知道,靠出卖色相给阿喜捞的便宜爹吧?」

他偷了我熟悉的配方?

我眼皮跳了跳,咽下了喉咙里的尖叫。

他满意地挑着唇角,压下了身子。

长指一勾,我的头巾被他一把摘下,绑在了手腕上。

贴着我的耳朵,他吐着热气道:

「这么僵硬,你不会不行了吧?」

「没关系,我炉火纯青,我带你。」

那些我羞辱过他的骚话,都被他反砸在了我身上。

更过分的是,他比我当初还凶狠。

又咬又要,翻炒煎炸,一夜不歇。

天光大亮,他还不肯放我走。

阿黄的链子被他举在手上晃了晃。

「怎么办,你主动,还是我下手。」

我吓麻了。

「阿喜看不见我会害怕会哭的。」

他摩挲着我胸口的红痕,浅浅一笑:

「可你老爱跑呢。」

「我不跑了,真的。」

他轻笑出了声,鼻尖对鼻尖地压在我身上,拖着尾音要挟我:

「求我!」

我识时务,咽了咽口水,沙哑地哀求道:

「求你。」

他被取悦到了,冰霜融化,眉眼里全是浅笑。

冰凉的指尖按在我下唇上,漫不经心地擦了擦:

「再跑,就不是快活死了。」

一低头,他柔软的唇压了上来。

敲开唇齿,攻城夺寨,霸道至极。

我······

虽然,但是。

快活是快活,胆战心惊也真是胆战心惊。

14

陆江停好似食髓知味了,缠人得厉害。

动不动命阿黄托着阿喜去找老王干爹,反手关上门,就开始惩罚我。

「彼时你不就是这样的,我用你的方式对待你,你别说你受不住啊。」

可彼时,我也没抱着他擦洗身子,不知廉耻地点灯上药啊。

也没有不知廉耻地,将我压在门后,任凭老王把门都拍烂了,也不肯停下腰间的动作啊。

他甚至咬着我的耳朵揶揄我:

「嘴巴捂得很紧,可身体很诚实嘛。」

不知廉耻,没羞没臊,他比我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好像忘了自己京城里还有个家,竟不管不顾住了下来。

将阿喜养得油光水嫩,把阿黄喂得肥头大耳,把我翻炒煎炸得腰酸腿软,远门都走不动道了。

小酒馆的生意很好,陆江停不仅酿酒有一手,还烤得一手好肉。

打着男掌柜的旗帜,他送酒送花生送羊肉,竟也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按着我折腾的时候,他理直气壮:

「我为你尽了心,你也别想睡,给我尽力。」

翻过来翻过去,只能说,他吃得很好,我也很饱。

阿喜举着小风车坐在他肩膀上,被他跑着跳着吓得咯咯咯地笑。

阿黄跟在后面一颠一颠地追着跳。

时不时甩着尾巴冲阿喜汪汪汪地叫。

岁月静好到,我甚至有点沉迷了,以为这便是我的家和我的余生了。

直到,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堵了小院子的门。

他们,要请侯爷回京,与郡主成亲。

那一刻,整个小镇都知晓了陆小侯爷在京城有位等着他成亲的未婚妻。

复杂的视线落在我们母女身上时,阿喜脸色惨白得厉害。

被我紧紧抱在怀里,她吧嗒吧嗒掉眼泪。

陆江停阴沉得可怕,却毫不避讳地蹲下了身子,拉着阿喜的手轻声道:

「我是阿喜的爹爹,是与你娘早就定下婚事的爹爹。」

「京城里的事很复杂,但爹爹会处理好的。阿喜,等爹爹回来接你。」

对上我颤抖的双眸,他自胸口掏出了那个卷在一起的红裤衩。

塞我手上,他郑重其事叮嘱我:

「这是你给我的信物,我一直带在身上。你可以跑,可以不认账,却改变不了阿喜是我骨肉的事实。」

「闹闹,等我一个月。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留下三人看护我们的安全,便跨上骏马,踩着碎月,溅起了满地的灰尘。

阿喜忍不住露出了哭腔:

「我早就知道他是我爹爹了,我才大方地晚上不和他抢娘亲的。」

「他若不回来了,娘亲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她话说得凶狠,却伸长了脖子眼泪汪汪地朝陆江停的背影上够。

阿黄忙不迭应和两声。

我也想说什么,张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15

一月后,找来的不是陆江停,而是赵明月。

她挺着腰背坐在茶桌旁,染着蔻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身侧的嬷嬷便仰着脖子叫道:

「郡主要喝水,还不快斟茶。」

我明知来者不善,却在阿喜与阿黄被围在院子里瑟瑟发抖时,还是低下了头。

一壶热茶,被嬷嬷当着我的面打开,一包白药粉被她肆无忌惮地倒进了茶壶里。

迎着我的满面煞白,她冷声道:

「这杯茶,你可以自己喝,也可以给郡主喝,后果如何,你与你父亲一样聪明,自然都晓得。」

我自然晓得。

自己喝,便是肠穿肚烂,死在女儿跟前。

郡主喝便是毒害郡主,满门赴死。

那样的招数,五年前,我亲眼见过的。

二十年前,静宁公主南下时与一书生痴恋,却被皇权棒打鸳鸯。

书生被打断腿扔到了大街上,成了跛脚的无赖,捡了一个我,不,是好多个没家的我。

他狂悖无礼,偷鸡摸狗,惹风月,被人追着打,被人大骂胡修竹不是好东西。

却也在荒山上养了一院子的孤儿。

黑风寨里,只有几间茅草屋而已。

开荒种地,养鸡喂鱼,做饭洗衣,他其实是很好的爹爹。

公主回了京,嫁给了权臣,生下了明月郡主。

她在我身上发现了她娘的信物,知晓了那段过往。

高门容不下污点,从前爹爹如是,如今我也是。

朝堂来黑风寨剿匪时,爹爹正炖了一锅鱼,要给我过生辰。

阿兄们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摆上了给我新买的衣裙。

他们疼我如掌心的宝贝,叫我二当家的。

最好的吃的给我,最好的喝的给我,连爹爹的爱都推给我。

可这样的一壶酒扔在爹爹面前时,他为了我们活命,毫不犹豫地抱起坛子一口喝了个干净。

他说:

「我记错了,闹闹的生辰该在下个月的。」

「不要怕过生辰了哦,爹爹最喜热闹,过生辰的时候,记得孝敬我。」

「朝堂比爹富,臭崽子们,去投奔朝堂挣自己的前程吧。」

那时候的赵明月父女,也像现在这般,端坐在椅子上,冰冷的脸上笑得渗人至极。

爹爹大口吐血,她不管不顾命人一刀刀凌迟。

爹爹死在他们手上,她还不愿放过我。

要将我刻字为奴,扔进最低贱的妓院里熬尽人寿。

兄长们闹得沸沸扬扬,败坏我的人品,污蔑我的言行,泼了我满身的脏水。

脏到京城里视我如老鼠,兄长们避我如洪水猛兽。

赵明月才不屑于用我脏了自己的手,扔我出了京。

一点点出城的银子,是阿兄们掏出的所有。

假借大醉一场,倒在院子里,被我摘走了。

「对付我,就要经得起报复。」

赵明月掀起眼皮子,淡漠地扫了我一眼。

她说对了,陆江停,是我对她的报复。

16

陆江停腰上的香囊,与赵明月身上的恰是一对。

我从阿兄嘴里听了一耳朵,明月郡主视未婚夫如命。

那夜我扶他起身时,是要将人推进一旁的池塘里淹死,要赵明月半条命的。

赵明月夺走了我最爱最亲近的人,让我们居无定所,一生潮湿,我恨她入骨。

便想狠狠报复她,让她也经受我们一样的痛苦。

可陆江停太重了。

他压在我身上推不动时,我在他姣好的面容上改变了主意。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天边明月,是我们永远高攀不上的贵人。

我偏要将他拉下来,让冷月蒙灰,让矜贵染泥。

所以,我与未经人事的陆江停痴缠一夜,让他再也忘不掉自己的第一个女人。

此后余生,赵明月都在捡我剩下的。

日日与他欢好的时候,都被他拿来与我这个蝼蚁相比较。

像一把插在赵明月胸口的软刀子,杀不死、却能恶心死她。

可还不够啊,明明我也付出了所有,凭什么陆江停只有恨。

我将他拴在小床上,一遍遍打磨他的心。

可后来,他的爪牙当真被我磨平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没有守住自己的心。

成亲是假的,我要给自己一个有始有终的圆满,所以造了一场虚幻的梦。

直到告示贴到了清水镇。

梦醒了,阿兄们和阿黄的命更重要。

我逃了,扔给陆江停一场无疾而终的春梦。

谁知,他天南海北竟追来了。

谁知,他竟连郡主的婚事都拒了,要找他的未婚妻。

谁知,他连侯府都不要,也要给我们母女身份。

眼泪嘀嗒嘀嗒滚了满脸,我颤抖着握上了那杯茶。

他很傻啊。

傻到对一个报复他的骗子动了心,和郡主撕破了脸。

阿喜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连怕死的阿黄都一口咬在护卫的后腰上,疯了一般朝我扑了过来。

可嬷嬷嘴角一抖,腰上的刀已经握在手上,对准了阿黄的脖子。

恐惧、害怕、颤抖、惊叫。

我扑向了不顾一切朝我奔来的阿黄。

嬷嬷的刀闪着寒光,自我头顶落下。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冷刀带下的寒风自耳旁扫过。

最后一眼,我钉在阿喜大哭不止的脸上。

抱歉啊,我也不是很好的母亲呢,护不了你长大。

就在我无望赴死时·······

哐当!

Ṭüₖ破空的利箭擦着刀柄一箭封喉。

嬷嬷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外,不甘地咽了气。

17

烈马破门而入,陆江停一袭黑衣,握着弯弓,疾驰而来。

手起刀落,阿喜脸上溅上了温热的血。

下一瞬,已经被陆江停捂着眼睛抱在了怀里。

「别怕,爹爹回来了。」

剑指赵明月时,他将我与阿黄紧紧护在身后:

「郡主一厢情愿的事情,何必咄咄相逼。从前不愿娶你,如今妻女在侧,我更不会娶你。」

赵明月的骄矜顿在了脸上: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皇帝舅舅亲赐的旨意,你莫不是要抗旨。」

陆江停勾唇一笑:

「郡主离京太久,定然还不知晓,淮南王府被抄了。」

淮南王府被抄,是公主亲自做的局。

久居佛堂的她,从陆江停嘴里得知了我爹爹的死讯。

她忍了那么多年,在那一晚发了疯。

带着淮南王以权谋私、参与争储的种种罪证,她给了自己一个了断。

迎着赵明月的破碎,陆江停声音冷得可怕:

「你足够狠,声东击西将我困在京城,自己却来了西北要我妻女的命。可你从来不晓得,算计我的,都不会有好下场。你爹爹,只怕地牢里熬不了几个月了。」

「不可能!」

赵明月身子一晃,打翻了那壶带毒的茶水。

「你为了一个报复我的低贱骗子,竟做到如此地步。他们这样的人,向来只会用尽手段往上爬,我母亲遭了殃,你竟也中了她的诡计?我对你才是真心的,下药也好,求赐婚也罢,哪怕要杀了她这个眼中钉,也不过是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有错吗?你宁愿要一个低贱如蝼蚁的骗子也不要我。」

我抱着阿黄的手在发抖。

甚至垂着眸子不敢抬头。

诚然,我没有守住自己的心,沦陷在了陆江停的美色里。

可一开始的报复与欺骗,都是真的。

勋贵眼里揉不得沙子,陆江停大概也恨极了吧。

可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郡主不会以为,三年了,我连她这点小伎俩都看不透吧。」

「来人,给我拖走!」

哗啦。

我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可接着, 他又柔了声线:

「那又如何,她与我肌肤之亲是真的, 她为我生下阿喜是真的,这就够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江停。

他锁着眉, 委屈至极:

「从前你那么聪明, 知道捅刀子要捅软肋, 拿我下手。可如今, 却又笨得连我千里而来为了什么都不懂。」

「若要杀个人, 派个人来的事, 很麻烦吗?若只要阿喜, 我硬抢你又能如何?」

「三年多了,我要找的是那个答应与我成亲,要请阿兄喝喜酒的你。你为何, 始终不懂啊。」

「我要你, 从始至终都要你。」

委屈, 酸涩,感动, 震惊······

ŧúₜ化为忍不住的热泪, 欻欻落了满脸。

「不用再找借口,你的阿兄都被我安顿在京城里,只等拜堂时喝你的喜酒。」

「阿喜的舅舅们, 准备了好多好多的嫁妆。」

一阵风过, 院子里的苦瓜架晃了晃, 露出了枝叶下硕大的一朵花。

胡闹闹的苦瓜日子,也开出了热烈的花。

18

我大婚那日, 兄长们都来了。

陆江停从他们嘴里认识了真正的我。

也认识了真正的他们和黑风寨。

那只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小院子, 里面最大的祸害就是追着鸡咬的阿黄。

这三年,陆江停在找我,也为兄长们一个个谋了好去处。

陆江停自有说辞:

「待她不愿嫁我时,你们都欠了我, 只能为我说好话。」

所以,大红盖头底下,我听到阿兄们扛着阿黄, 拉着阿喜,一杯杯给陆江停灌酒:

「感谢你八辈祖宗, 骗走了我们妹妹, 这酒你不喝也得喝。」

「敢让我妹妹受委屈,哪怕你帮了我大忙, 我也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阿黄是我养大的,你敢欺负闹闹,他第一个给我通风报信。」

老王在京城里开了更大的酒楼,她摇着满头金玉,冲陆江停小声叮嘱道:

「悠着点,还年轻,别累坏了身子。」

阿喜望着满面通红的爹爹,龇着豁牙,没命地笑。

盖头掀开,喜烛红艳艳的。

映着陆江停眼里的潮湿,像一汪深情的湖水。

「这次,没了阿黄的链子,再不碍你的事。」

门缝里露出了阿喜与阿黄两张咧嘴偷笑的脸, 被嬷嬷大叫着拖出了院子去。

陆江停将合卺酒渡进了我嘴里:

「这一次,给了我名分, 你再也跑不掉了。」

烈酒辛辣过后回了甘, 我的日子,也像裹了蜜糖,甜得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