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死对头是最凶猛的纯血狼。

我是平时在学校看都不敢看他的兔子。

但他失忆了。

24 小时后,他将恢复记忆。

此刻,他夜半敲响我的窗户。

「姐姐,你真的会和你男朋友分手吗?」

1

我的死对头不是人。

他白天是人。

晚上不是人。

准确来说,我们都是这样。

他是狼。

我是兔子。

兔子是要被狼吃掉的。

我们基因里就是天敌。

但现在是文明社会了。

我们从小就是邻居。

「你别一天到晚跟在洛�v屁股后边。」

我妈揪着我的领子,警告我。

「可老师说,动物要和谐相处。」

「他们家不一样,」我妈叹了口气,「他们是纯血,别看长得一表人才,月圆的时候是会……」

「会怎么样?」

我妈没告诉我。

我去问本人了。

「�v�v,你月圆之夜会怎么样?」

「会失忆。」

「失忆之后会怎么样?」

我穷追不舍。

彼时的他比我早半年进入青春期。

他长睫一颤,停下写作业的笔。

眸光深邃。

「姜归归,」他的声音有些紧张,「你离我太近了。」

我的手搭在他的作业本上。

明明是很正常的距离。

可自那之后,他渐渐疏远我。

在学校也不和我说话了。

再后来,他全家搬到富人区,彻底和我断了联系。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

直到三年后,高一开学时,他站在主席台上讲话。

洛�v长高了,完美展现狼族基因的优势,五官愈发矜贵冷淡,难以接近。

他的名字,时不时被班上的女生提起。

「吃饼干吗?」

我掏出最喜欢吃的草莓饼干给我的新同桌蔺曦。

她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兔子。

至少符合狼族的审美,纤细又白皙。

她瞥了一眼。

「整天吃这些,难怪你长这样。」

前桌笑了,转过头来打量我的脸。

「不是吗?」蔺曦指了指我手里的饼干,「你看这个脸。」

饼干上头,印着只短腿圆脸小兔子。

我讪笑,收起零食。

「别介意呀,开个玩笑而已。」她说。

前桌拉着她问:「蔺曦,你和一班的洛�v是初中同学?」

「嗯,」她拢了拢头发,「也是邻居。」

「哇,难怪他放学总等你。」

她们的谈话中止在午休铃响。

班上逐渐安静。

直到洛�v和另一个同学站在我窗边。

年级干部,查纪律的。

我没设防,和他打了个照面。

没来由地紧张。

他却淡淡掠过,径直走向前门。

神色毫无波澜。

我一瞬间就明白了。

他不想与我搭上关系。

其实,也没人会把我和他联系在一起。

他是受欢迎的天之骄子,我只是班上没什么朋友的小透明。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

蔺曦小声问我。

「你喜欢他?」

我回头,对上她审视的目光。

「说中了?」

「像你这样的女生,会喜欢他也正常,我见多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

她倏然捞起我的胳膊,站起身。

「洛�v。」

前门那人目光投过来。

紧随着的,是班上一群人的目光。

「我同桌说她喜欢你。」

几秒钟的死寂后,是起哄与爆笑。

我与他又一次对视。

他开口:「抱歉,我不喜欢。」

身边小声议论起来。

「这么直接的吗?」

「被丑女追很难受的吧?」

「她也真敢呐。」

班主任来了,我被点名。

「去办公室等我。」

2

我在办公室罚站了一整节午休。

铃声响起。

午休结束。

办公室开始人头攒动。

「你是女孩子,知不知道羞耻的啊?」

班主任声音很大。

「你以为这样就能获得人家的关注了吗?」

「他总成绩年级多少,你年级多少?」

「如果不是你妈千求万求的,你凭你这种资质能进这个学校读书?」

「你就这么报答你妈的?」

进进出出的同学,谁都没敢多往我这边看。

但谁都听得清清楚楚。

「老师,值日表。」

洛�v站在另一侧的办公桌上,向级长交资料。

这边发生的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

他刚要走出办公室,迎面撞上来交试卷的蔺曦。

她拉住他。

「我英语书忘记还给你了。」

「没事。」

这边,班主任把书往桌上一甩,「知道错了吗?」

「老师,」我实话实说,「起头的人是蔺曦,为什么受罚的是我?」

那两人终于看向我。

蔺曦走了过来。

「老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班主任黑着脸,指着我。

「知道为什么受罚的人是你了吧?因为你的态度。」

回到教室的时候,一群女生围着安慰蔺曦。

她抖着肩膀,哭得很小声。

我前桌看不惯,冲我说:「和蔺曦道歉啊,她好心好意帮你,你还这样对她。」

我视若无睹,坐回位置。

「什么人啊,还喜欢洛�v呢,活该被人家拒绝。」

「就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这场风波在夜修开始前才逐渐平息。

但我公开表白的事情,已经在年级传开。

去食堂吃晚饭时,人群拥挤,我找不到位置坐。

端着盘子,路过了蔺曦。

以及坐在她对面的洛�v。

这是我们第三次对视。

「这没位置了。」蔺曦说。

我想走,却被拉住了。

被在场的第四个人――坐在洛�v旁边的他的好兄弟季斯清拉住。

「哟,姜归归,好久不见。」

他说出了本该是洛�v对我说的话。

3

「姜归归是我邻居。」

季斯清拉着我坐下,把他的果汁给我。

「某种意义上的青梅竹马吧。」

洛�v看着他的动作,淡淡开口:「初中才认识的,也叫青梅竹马?」

一句话,中伤了季斯清。

也中伤了他对面的蔺曦。

「那就算天降也行,是这个词吧,归归?」

季斯清没少拿我的小说看。

洛�v漫不经心地一问:「你们兔子和狼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你和蔺曦不也关系挺好?」

季斯清有来有回。

他叼着肉食动物的营养补充剂,抬眸问洛�v:「还有,你什么时候话变这么多了?」

食堂里,人声鼎沸。

路过几个爱看热闹的同学,时不时朝我们这边多看几眼。

洛�v起身,端起盘子。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蔺曦跟在他身后,走向教学楼。

夜修铃响的时候,我从食堂出来,正准备接水。

又遇到了值日的洛�v。

这次,我有意识地避开了他。

却被他叫住:

「姜归归。」

走廊拐角处,一个人影也没有。

月上枝头。

即将月圆。

「你和季斯清多要好,我并不关心。」

「如果可以,请你不要和我扯上关系。」

「尤其是扯到你和季斯清的关系里面。」

三句话,说完他就走了。

我踩着铃声回到教室。

我想起小时候,他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

我兴冲冲地要他载我。

可我是巷里出了名的小胖兔,他是还没发育的小狼崽。

他嘴上说载不动我。

却载了我一路回家。

夜修结束,我走在蔺曦身后。

看见校门口单手骑着自行车的洛�v。

他在等人。

蔺曦走了过去。

他接过她的书包。

她很自然地坐上后座。

他们路过了我妈。

我妈骑着电动车,在校门口按喇叭,大声喊我名字。

「姜归归,快点,一会还要去接你弟呢!」

我妈问我:「饼干给同学吃吗?有没有和同学分享?」

我含糊地应着。

「这就对了,多交点朋友,别整天死气沉沉的。」

「今晚月圆,快点回家。」

她一路絮絮叨叨。

回到家收拾完,临睡前,又往我书包里塞了一袋草料饼干。

关了灯。

房间里很安静。

就是月光太晃眼。

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窗外映出狼的影子。

4

兔子是要被狼吃掉的。

远古基因是这样告诉我的。

但聪明的兔子不会。

童话书里是这样告诉我的。

窗外,是一头狼。

洛�v。

我打开窗。

「有事吗?」

我家在八楼。

深夜,他收不住尾巴和耳朵。

我也是。

他盯着我圆圆短短的毛茸茸尾巴。

幽深。

「不说话,我就关窗了。」

我抬手要关,被他捉住。

「你是谁?」

他问我。

薄雾散去,月光落在他身上。

我意识到,他失忆了。

「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洛�v。」

很好,还不算太糟。

青春期是动物最不稳定的时候。

正常的小狼度过那三年后,会学会在月圆夜控制自己的症状。

比如失忆,也比如……

「洛�v,你在发烫。」

他有些迷糊。

却不忘伸手握住我的尾巴。

那个他看了很久的东西。

「别乱晃。」

我倏地拍开他的手。

却被他反握住。

「你为什么来找我?」

「不知道。」

他没忍住,闻了闻我的手。

长睫一抬,看我脸色。

又得寸进尺地蹭了蹭。

我抽回手。

他的眼神迷糊至极,多少带点委屈。

「洛�v,再碰你就滚出去。」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猛地回神。

抿着唇,后撤。

靠在墙边。

「抱歉。」

他声音艰涩。

我掏出手机,「我给你家里打电话,一会儿让他们来接你。」

话说到一半,动作被他打断。

「你是谁?」

他问我。

「我们什么关系?」

我抬头看他。

他清了清嗓子,「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来找你?」

其实,我只要实话实说就好了。

对着他这张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脸。

「记得季斯清吗?」

「记得。」

「他是你的谁?」

「好兄弟。」

现在的他好乖啊。

我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但我清楚。

不能骗他。

现在骗他有多爽,等他恢复记忆后,就会死得有多惨。

他是个十足高自尊的人。

可那又怎样呢。

「我是季斯清的女朋友。」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尾巴。

毛茸茸的。

轻易摸不得。

「你在玩弄他的女人。」

「你爱我,爱得不可自拔。」

他喉结一滑。

白皙的脖颈染上薄红。

「不可能。」

他更相信自己的人品。

做不出这种事情。

除非……「怎么不可能?你很喜欢我。」

他倏地跳了起来,后撤到离我最远的墙角。

退无可退。

喘气。

「不相信?」

「你可以明天自己找季斯清问问。」

我摇着尾巴晃到他面前。

他侧过脸躲避。

「可是你要怎么问呢?」

我偏要去看他的脸。

「是问他,你半夜来我房间合不合适?」

「还是问他,有没有发现你的心怀不轨?」

他低头,撞进我的眼里。

一瞬间,闪过那种属于洛�v的侵占感。

「别太欺负人。」

他声音青涩,却故作镇定。

「你比我还小一个月,你平时都叫我姐姐的。」

墙上挂着的时钟,秒针走了半圈。

「姐姐,别太欺负我。」

果然,和平时的洛�v完全不同。

5

「阿姨,我要芹菜炒香菜。」

第二天学校食堂,我在窗口前等着。

落地玻璃窗外,盛夏树下站着季斯清。

他额前炸起的碎发,露出高挺的眉骨,眼神看谁都多情。

比如,他眼前红着脸告白的布偶猫同学。

被他看得半天冒不出一个字。

浑然天成的玩世不恭。

我端着盘子经过时,布偶猫已经走了。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径直往前走。

他叼着营养剂,反手拉住我胳膊。

「我不和你打招呼,你就不搭理我是吧?」

「我心虚。」

他挑眉,「心虚什么?」

「我利用你了。」

话音刚落,后头洛�v跟着几个同学路过。

他余光扫过我的胳膊,上面搭着季斯清的手。

「姜归归,」后头的男同学起哄,「今天这个,明天那个是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谁也没想到,先炸毛的是洛�v。

「说什么呢?」

对方以为他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忙道歉。

「我嘴贱。」

「你是真讨厌她啊。」

洛�v要走,被季斯清拉住。

他见不得别人孤立我。

「哪讨厌了?」

季斯清拿出兄弟一场,我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的气势。

「洛�v可喜欢她了,少胡说八道。」

说完,他还一脸正义地转过头问洛�v,「是吧?」

人生总有某些瞬间。

张嘴也不是,闭嘴也不是。

事事顺遂,高高在上的洛�v没经历过。

当这种时刻来临时,他捏紧盘子边缘,像被钉在原地。

可偏偏,目光全聚在他脸上。

「她是你女朋友吗?」

洛�v甩开他的手,眉头轻皱。

尾音带着微不可察的轻颤。

他在确认。

确认我的身份。

确认他的底线。

以一种隐秘的、只有我和他才懂的方式。

可落在季斯清耳朵里,以为洛�v在问他有什么资格管我。

季斯清伸手,搭在我肩上。

「怎么,你有意见?」

我们双双抬眼,眨巴眼睛看他。

他不敢有。

一瞬间,他的脸上闪过难堪。

偏生不敢多看一眼,作为始作俑者的我。

转身走人时,背影藏不住地慌乱。

「姜归归,」季斯清收回手,「他是真的讨厌你。」

「你也是纯血狼,问你个问题。」

我转移话题。

「你问。」

「你们月圆失忆会持续多久?」

「看月亮,从农历十四到十七都有可能,一般三天。」

也就是说,我的「死期」是两天后的任意时刻。

「恢复记忆后,会想起失忆时发生的事情吗?」

「不会。」

换而言之,我可以为所欲为。

「季斯清,为什么你不会失忆?」

他垂眼,墨色深沉。

似乎我问了个太过界的问题。

可他向来对我,有问必答。

「因为我会控制,生理性冲动时就运动。」

忘了,眼前是个全国射击冠军。

「那没有发泄渠道的狼呢?」

我望向远处那个背影。

他家教比谁都严格。

季斯清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他就会半夜去找内心最渴望的东西。」

深夏潮湿,憋着透不过气的雨。

「洛�v,你好没骨气。」

夜里,窗外的狼入室。

「原来你内心最渴望的东西,是我的尾巴。」

他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停在了窗棂上。

「我今晚只是来告诉你,」他一本正经地说,「必须处理好我们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

我明知故问。

他红了耳朵,姿态却不退让。

「无论什么关系,都要停止,如果你不愿意――」

「好。」

他一愣,似乎没想到我那么快答应。

「还有事?」我问。

「没事。」

我「砰」地一声,关上了窗。

这场雨,最终在翌日早读前落下。

季斯清给我带了早餐,从窗口递给我。

他单肩背着书包,随意地抓了抓被淋湿的发尾。

「喏。」

「多少钱?」

我掏出小钱包。

他眉毛一扬,「收了你的钱,回去我妈打死我。」

季斯清的妈妈很喜欢我。

他熟练地朝我摊开手。

「数学卷借我。」

季斯清就着窗边,火速抄完。

高个子占据了大半个窗户,惹得路过的同学侧目。

包括查值日的洛�v。

他拨开季斯清的肩膀。

「别抄了。」

季斯清笔尖一顿,「你也要?」

洛�v扫过试卷上我的名字,「不要。」

「要我也不给。」

「幼稚。」

说季斯清幼稚的人,在夜自修下课时把我拦下。

我值日,耽误了点时间。

拎着垃圾桶回来,教室已经没人了。

他站在早上季斯清站的地方。

等我。

「你打算什么时候处理好我们的关系?」

他的语气有些兴师问罪。

「我处理好了。」

我将垃圾桶放好,转身背起书包。

「你没有。」

他狼尾冒出来了。

一甩一甩的。

「我都不理你了,」我不想多谈,「你还要怎样,转学还是――」

他打断我。

拉住我的书包带。

「你和他分手。」

斜雨刮得教室的窗户闷响。

「洛�v,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今晚十六,明天十七。

24 小时后,他将恢复记忆。

此刻,他的脑袋蹭了上来。

「姐姐,你真的会和你男朋友分手吗?」

他终于摸到他想要的东西。

难以启齿。

像上瘾者的自我放纵。

可是一切都是骗局。

他始终会恢复记忆。

变回那个目下无尘的他。

那个甚至不屑于多看我一眼的洛�v。

「想要我分手?」

「嗯。」

他埋着头,闷声。

我踮起脚尖,环抱住他。

「那你就在明天,」我一字一句,说着不计后果的复仇游戏,「公开说你喜欢我吧。」

狼是危险的、难以被驯化的动物。

但听话的狗,就是狼驯化而来的。

农历六月十七,教室外堆满了各色的雨伞。

洛�v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严谨地扫视教室的每个角落。

他是所有人眼里最守规则的年级第一。

前桌推了推蔺曦。

「你就好啦,有个这么帅的竹马。」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某些兔子抢也抢不走。」

「丑兔多作怪。」

她意有所指,但我并不在意。

下一秒,「啪」的一声,洛�v检查完值日,合上本子。

老师还没来。

教室里隔着人群,吵吵嚷嚷。

「姜归归,我喜欢你。」

教室像被吸入了某种真空无声环境。

蔺曦面色惨白地站了起来。

但谁都没有洛�v自己震惊。

因为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他恢复了记忆。

6

办公室的角落。

我和洛�v站着,等级长请家长过来。

洛�v的父亲先来了。

是只完全成熟的黑狼,西服领带,气质斯文。

他平静地听完事件始末。

随手抄起级长身边的凳子,抬手往洛�v脑袋上砸。

他额前垂下鲜血。

「洛�v家长,别这样。」

级长拦住他。

办公室其他食草动物生理本能闪躲。

炸裂的木头崩进我的皮肤。

洛�v一家是没落的纯血贵族。

他父亲以重兴家族为己任,对他要求严苛。

纯血就该和纯血在一起。

比如他和蔺曦。

而不是像我这样的杂种兔子。

年纪小的孩子不知道这些。

这是洛�v一家搬走后,通过邻里碎语我才慢慢懂得的道理。

「抱歉,各位老师。」

他父亲收拾好地上,重新系好领带。

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将洛�v领到级长面前。

「你说,她长相家境才华,哪点值得你喜欢?」

洛�v额前的血流到眼睛,他不自觉地眨了一下,「没有。」

「你有必要为了她触犯校规吗?」

「没必要。」

「是不是她缠着你逼着你,你为了帮助同学,不得已才这样说的?」

「是。」

他父亲转过身,终于看向我。

面容亲和。

「姜同学。」

「自甘堕落就不要拉人下水。」

「虽然我明白你们杂种兔子天生品性差,发作起来浪荡管不住自己。」

「但起码受过教育了,就别太卑鄙了。」

「你说,是吧?」

全程,洛�v站在他父亲身后,一言不发。

我妈来的时候,赶上第一节课下课。

办公室外挤满了人。

她什么都没问,压着我的脊骨,向洛�v一家道歉。

「贱不贱啊,人家不要你还上赶着?」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女儿?」

细碎的议论声充斥着我的耳朵,挤压着我肺部的空气。

「阿姨,话不是这么说的。」

季斯清拨开人群,反手关上了门。

议论声消失。

我喘过了气。

他站在我身后。

「她还在流血,你看不见吗?」

众人目光一聚,才发现我腿上扎着块木头碎。

「对对,」级长反应过来,「先带两个孩子去校医室。」

伤口感染。

我反复发烧了一个星期。

回到学校已经是大半个月后的事情。

我的桌子堆满试卷。

上头被画着红眼的兔子。

发情期的兔子。

「你们兔子是不是能持续一年?」

班上男生起哄问我。

说完,总会伴随着一阵讥笑。

蔺曦和班主任说,不想和我当同桌。

「她身上有病,我害怕。」

我报了警。

几个男生被带到警局去,吓得当场就道歉了。

只有蔺曦梗着脖子。

「我说错了吗?」

「兔子确实容易得病。」

明明她也是兔子。

攻击起来,却比谁都狠。

「我和她不一样,」蔺曦姿态高傲,「我是纯血。」

「不一样在哪?」

我当面对峙。

她想半天,只说出一个。

「我能让洛�v喜欢我,你能吗?」

我觉得可笑。

周一班会结束。

班主任拉我去办公室谈话。

「有什么事情先和老师说,不要随便报警。」

与此同时,隔壁桌传来一声欢呼。

「我班的洛�v,全国数学竞赛拿奖了,保送了。」

他还是那个他。

我还是那个我。

从办公室走回教室,早上值日生拖地的水渍还没全干。

盛夏的日光落在上面。

我像踩了一路的玻璃。

广播站说,本月月圆夜,台风将至。

「是这个夏天最后一场暴雨。」

果然,从农历七月十四到七月十六,整整下了三天的暴雨。

这几天中元节放假。

我爸妈带着我几个弟弟回乡下祭山神了。

家里只剩我。

深夜我的窗边,都会有狼的影子。

但我不开窗。

他也不敢进。

直至第三天,半夜一声巨响。

他从八楼摔了下去。

7

我的生日在中元节。

爸妈觉得晦气,从没给我买过蛋糕。

直到有一年,我考上了全市最好的初中,而蛋糕店正好在打折。

我等这蛋糕等了十三年。

蜡烛插起来的时候,弟弟抢在我前面吹灭了。

「哎呀,真调皮哈哈。」

我妈避重就轻,「行了行了,赶紧吃完去睡觉。」

我第一次反抗她的决定。

「他凭什么吹我的蜡烛?」

「让你弟弟吹一下又怎么了?」

「他年年都有得吹,为什么要抢我的?」

「话说得那么难听干什么?他也是为了帮你庆祝啊!」

我不肯退让,一定要弟弟给我道歉,一定要再吹一次蜡烛。

最后得到了我爸妈的一个巴掌。

「凭什么,就凭蛋糕是我买的。」

「你怎么那么自私呢,这辈子注定没出息。」

我冒雨跑了出去。

却没有人在意。

我妈说,我没地方去,迟早还是要滚回家的。

「装模作样给谁看?」

洛�v找到了我。

他收起伞,陪我站在街边的屋檐下。

「归归,礼物。」

他从兜里掏出一支电子蜡烛。

吹一次。

还能亮起来。

吹一百次。

也能亮起来。

我吹一次,他就帮我点一次。

「好了,这是位一百岁的姜归归奶奶。」

「�v�v,这算什么生日礼物啊?」

他又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画册。

上面画着一个陌生又漂亮的沿海城市。

波光粼粼的海面,伴着一弯圆月。

我从没见过海。

「归归,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那天晚上,我抱着画册回家。

我妈抱臂守在门口,阴阳怪气。

「看我说什么,不还是滚回来了。」

我没有在意。

因为我得到了一个承诺。

洛�v就像天上的月亮,我像受他庇护的星星。

占有他。

也许就能摸到那一整片离我太过遥远的波光。

直到几周后,他搬家了。

后来重逢时,我才知道。

他不止我一颗星星。

「姐姐,你为什么不要我?」

洛�v发高烧,体力不支。

仍不肯放开我的手。

他又变成那个月圆失忆,只会听我话的洛�v。

只属于我的月亮。

「我们是青梅竹马。」

「我们是先认识的。」

「为什么你要和季斯清在一起?」

「我呢?我在哪里?」

我走到哪他跟到哪。

有问不完的问题。

我去厨房烧水,他也跟着我。

「你不喜欢我吗?」

「你说我是杂种兔子。」

「你说我没有值得喜欢的地方。」

我关火。

「而且,你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说完,转过头,看见他红着眼。

漂亮眼睛盛满雾气。

「你骗我。」

「这些话太伤人了。」

洛�v啊,你看,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v�v,」我好久没这么叫他了,「带我去海边吧。」

农历七月十七,中元节假期的最后一天。

我去隔壁,敲了季斯清家的门。

「借我点肉食动物营养剂。」

他穿着宽松的裤子,碎发微垂,是我没见过的模样。

季斯清给我了。

也没多问。

只是在递给我的时候,手上一顿。

我和他的手,隔着一条营养剂。

悬在空中。

「正常的狼,失忆一两次后就学会控制了。」

「如果还失忆,很有可能是装的。」

我点了点头。

他松开手。

在我转身要走时,他叫住了我的名字。

「姜归归。」

我回头。

「我只借他这一次。」

他插着兜,倚着门框。

「你早点回来。」

从这里去那座沿海城市,需要先坐车再搭火车。

洛�v还发着烧。

靠在我肩上,把玩着我的手。

他长相惹眼。

公车上,有人找他要微信。

他晃了晃我的手,笑了笑。

「我有喜欢的人了。」

车程时间长,我们看着来往的人上车下车。

他在我身边,说着以后要和我一起做的事情。

比如,一起上大学。

「你保送了,我们可能不在一个城市。」

「那我就每个周末去找你,攒一堆车票。」

说着,他就开始认真查起了地图攻略。

车停,到站了。

我让他在公车站等我。

我去买火车票。

「小姑娘,台风登陆在邻市了,火车都停了。」

我望着售票窗口后面,一山又一山。

回过头。

洛�v穿着黑卫衣,站在站牌下等我。

这一刻,他低着头看手机,还在找我与他的未来。

下一刻,他随时都会变成那个洛�v。

月圆就像我们关系的回光返照。

以前那个洛�v,又回到我的身边。

但只有短暂的三天。

完全属于我的三天。

随时会结束的三天。

我突然意识到,我和他永远到不了那片波光粼粼的海。

他不是那个能带我去的人。

我转身,跑向另一头回程的车站。

赶在这辆车关门之前,独自上了车。

关门那刻,对面的洛�v像是意识到什么,倏地抬眸。

与我目光相触。

他像被抛弃的小狗,愣在原地。

抬步想追,却在下一秒止住。

他神色一变,眸光深沉。

我知道,他又一次恢复了记忆。

8

假期结束的那一周,回校拿期末试卷。

台风过境。

操场还有些湿漉漉。

我值日倒垃圾。

走到教学楼后头的水池边洗手。

洛�v也在洗手。

他来得早。

显然已经洗完了。

却待在一旁,慢悠悠地看着我洗。

我挽起袖子时,他看到了我手上的红印。

那是失忆的洛�v落下的。

但恢复记忆的他并不知道。

「别玩太疯。」

他语气淡淡。

我没有搭理。

「又是季斯清?」

「你就不能找只和你一样的小兔子,非纯血狼不可?」

我拧紧水龙头。

「不是他,是别人。」

「一头和你完全不一样的狼。」

他笑了笑。

「是吗?」

「恭喜你。」

「他叫什么名字?」

我也笑了笑。

「叫,他什么都比你好。」

他冷眼凝望着我,唇边勾着笑。

「你现在是谁都可以了吗?」

「比我好?」

「但姜归归,你眼光向来不行啊。」

我凑近一步。

他没有后退。

我与他完全融到树梢阴影下。

「他确实不好。」

「坏透了。」

「但怎么办呀,洛�v。」

「我太喜欢了,他想做什么我都同意。」

我亲眼看着他情绪起伏。

一点点撕破伪装的面具。

我最后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落地,他拽起我的手腕。

我堪堪离地。

「他到底是谁?」

身后,传来蔺曦的声音。

「洛�v。」

他松开手,侧过头。

「伯父说,晚上我可以去你家吃饭。」

「走吧,回家了。」

那之后,我迎来了一个漫长且无聊的暑假。

直到又一个十五的月圆。

他来得比前几次都晚。

我拉开窗,对上他的眼。

脑海里想起季斯清说过的话。

一两次还正常,第三次就是装的了。

果然,他沉默良久后开口。

「归归。」

那个洛�v,只会叫我姐姐。

因为我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我很好奇。

他会装多久。

所以,我十足温柔,伸出手。

「你怎么才来呀?」

他一愣。

牵住了我。

尾巴高高摇起。

长睫轻颤。

「归归,你要不要去我家。」

9

这是我第一次去洛�v的新家。

位于半山别墅区。

他的卧室落地窗外,正对着山景。

可惜夜里什么都看不见。

洛�v说,这座山背后,就是我们一直想去的那片海。

对岸就是那个陌生又漂亮的城市。

「你怎么还记得呀?」

我转过头问他。

他煮面的手一停,抬眼看我。

「上次,你不是想带我去吗?」

真聪明。

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慌乱。

「好香呀。」

我围在他身边。

他的动作倒是有些乱了。

「归归,」他咳嗽一声,「你先换睡衣吧,吃着舒服点。」

小时候,洛�v的父母经常不在家。

他一个人的时候,我也总会过去陪着他。

他表面上嫌我烦。

可关上灯,比谁都怕我离开。

浴室的水温刚好。

我洗了头。

慢慢看着属于他的镜子被雾气侵蚀。

「归归,吃饭了。」

我坐着吃面,他站着帮我吹头发。

干净的指腹穿插在我的发间。

全是他洗发水的味道。

两分钟不到。

他拔掉吹风筒。

「你吃完自己吹吧。」

可他的手心还轻轻捏着我的头发。

不肯松手。

凌晨一点。

他关了灯,睡在卧室的沙发上。

一个小时后,他朝我走来。

帮我盖好被子,抬手碰了碰我的额头。

「归归?」

黑暗里,他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

确定我睡着了。

他起身,往浴室走去。

浴室开着一小盏微弱的灯。

隐秘又不易察觉。

我掀开被子,朝没关好的门走去。

浴室里,他蹲在角落。

一点一点,捡起我掉落的头发。

十分小心翼翼。

怕惊扰我。

更怕惊扰他自己的理智。

「客厅还有,要不我帮你也捡捡?」

终究,还是被我戳穿。

他猛地回头。

下意识将手上的东西藏在身后。

「归归,你、你怎么,不是,我是怕……」

说着说着,他自己停住了。

荒唐走尽,理智回笼。

「你是怕被你父母看到你浴室里藏着杂种兔子的毛发。」

「我说得对吗,洛�v?」

他缓缓站起身。

微弱的光源被挡住。

他的影子将我包裹。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来你家之前。」

他目光低垂,抬手,卷起我的袖子。

露出红印。

「你还是喜欢我,他就是我。」

「不是。」

「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失忆和没失忆?」

「有区别。」

我甩开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你不是他。」

「洛�v,我不要了,我不要喜欢你了。」

他扯了个笑,眸光在灯下明灭不清。

「你还是会喜欢的。」

「成熟一点,你和我不是一个阶层的。」

「除了我,你找不到更好的。但我离了你,只会找到更好的。」

我不说话,转身要走。

他单手推上门,封锁了我的出路。

「你转过来。」

我伸手,扭开浴室的门。

「姜归归,我只低头这一次,你想好了。」

「错过了就没有了。」

我打开门,走出他的影子。

别墅区没有公交车站。

我靠着手机导航,一路往山下走。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天还没亮。

兔子是不能一个人走夜路的。

这是我从小被教育的道理。

我们需要有人保护。

所以要变乖,要讨人喜欢。

最好找个可以庇护的月亮。

如果没人保护,没人可攀附。

那就待在熟悉的圈子里。

生来是兔子窝。

死也是兔子窝。

说你是杂种就是杂种。

说你没出息就是没出息。

手机没电了。

我坐上最早一班公车,刷了卡,才发现坐反方向了。

车上的挂环摇摇晃晃。

两旁是一丛又一丛的树林。

蜿蜿蜒蜒,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山路。

两站之间隔得很远。

我没忍住,睡着了。

经过一个弯道,我靠着窗的脑袋一磕。

「妈妈,姐姐醒了。」

我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着抱小孩的灰熊。

转过头,弯道尽头。

树林消失。

是一整片开阔的海。

波光粼粼。

10

这是一座旅游业发达的海滨城市。

我在海边的公站牌前,坐了半个小时。

我没钱。

手机没电。

向路过的萨摩耶小姐借了手机打电话。

卡在了输入号码这里。

脑袋空空。

到头来,只有一个号码强势侵入。

「喂?」

「季斯清,我是姜归归。」

二十三分钟后,他出现在我面前。

萨摩耶小姐说,他帅得有点没天理。

确实。

他骑着车,摘掉头盔时,额前的炸毛丝毫不影响他的锋芒。

「季斯清,我饿了。」

大早上的,一只兔子对一头狼说自己饿了。

是有点不太礼貌。

「嗯?」

但对方有点懵。

一路狂奔让他的耳朵还适应不了我的声音。

揪着耳朵,紧着心脏。

「你暑假为什么在这边?」

这回他听清了。

「省队集训。」

清早,只有麦动物还开着。

他端着一盘豆浆和草莓汉堡给我时,我才发现他嘴角有伤。

「怎么弄的?」

我想看,他躲开。

他鼻尖微红,「没什么。」

我不再探究,咬了口汉堡。

隔了几秒。

「你真的不想告诉我?」

「就是洛�v,」他哼了一声,「半夜约我出来,问我知不知道你手上的红印是谁弄的?」

「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

他一顿,接着说。

「我说关他屁事,他生气了,他说……」

「他说什么?」

他没有看我,拿起豆浆喝了口。

我说,那是我的。

他有些慌乱。

又拿了杯他没喝过的给我。

「他说,我那么维护你,是不是喜欢你?」

说完,他拿起刚刚给我的那杯。

「这杯冷了,我去换新的。」

「季斯清,」我叫住他,「这杯烫着呢,你快放下。」

他的指腹有点被烫红。

他盯着自己的手,半天没说话。

「你说不是,」我扭头看他,「然后打了他一拳?」

「没有,」他别开脸,「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心里挺开心,然后笑出声了,被他揍了。」

麦动物的店员过来拖地。

「脚抬一下。」

三两下拖完。

「真是的,暑假一来小情侣扎堆啊。」

季斯清「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再去给你买一点。」

我看着手里才咬一口的大汉堡。

「季斯清,你耳朵露出来了。」

我很少见过他的耳朵。

他坐下。

半晌,「抱歉,收不回去了。」

「疼吗?」我问。

「不疼,」他下意识地回答,顿了一下,又低声说,「还是有点疼的。」

「你是射击冠军耶。」

「那也疼。」

于是,我陪「有点疼」的季斯清去了趟药店。

买创可贴的时候,他挑了粉色兔子的图案。

店员多看了他一眼,也多看了我一眼。

贴在他唇边。

与他生人勿近的气质确实有些违和。

季斯清带我去看了我向往的大学。

我们逛了一整天。

夜幕降临时,海岸边燃起烟花。

那是属于毕业季的烟花。

有人上前请季斯清帮忙拍照。

他拍了几张。

对方指了指我。

「后面是你朋友?我帮你们拍一张吧。」

我有些镜头恐惧。

因为和洛�v拍照的时候,曾经被说过丑。

但对方很热情,推着我和季斯清拍了一张。

「用手捂着,一会儿人像就出来了。」

她递给季斯清一张拍立得。

一路上,他走在我身边,一直等着。

用手心捂着。

「别看了。」

我想拿走。

他不给我。

「喏,好了。」

果然,太过好看的他旁边,站着一个普通尴尬的我。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我不想看。

径直往前走。

他跟在我后面。

「姜归归。」

我没搭理。

可是我理亏。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

说我丑的人也不是他。

可是,积压已久的情绪在某个瞬间找到了突破口。

没头没脑地倒向了对我最温柔的人。

我真是只坏兔子。

我不值得他对我这么好。

「归归。」

他的声音很好听。

喊我名字的时候,尾音会稍稍往上扬。

「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兔子。」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兔子。」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兔子。」

我没忍住,转过头。

「季斯清,你干吗?」

他噙着笑,走近我。

低垂的睫毛。

身后,星尘洒落在月光海。

头顶盛开的花火。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他了。」

「喜欢我吧。」

11

暑假结束,分科考试。

脱离了不擅长的科目,我的成绩像坐火箭一样直飞。

进了洛�v所在的重点班。

而蔺曦与那群小团体还留在原来的班级。

她们以为我是为了洛�v,嗤笑我做无用功。

他依旧稳坐第一,众星捧月。

关于我和他的传闻,没少在新班级里传播。

但重点班节奏快,竞争激烈,大家不爱管闲事。

见我和他开学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

看戏的也都散了。

「姜归归,132。」

接触总是难免,比如现在。

他发数学试卷时,递到我的手上。

我抬眼。

看见他的手腕处,系着一根皮筋。

红色的胡萝卜。

是我暑假那天,落在他的浴室里的。

我没多看,接过卷子。

没拉动。

他捏着,指节泛白。

我干脆松开手。

他愣在原地。

最后,还是将试卷放在我桌子上。

「同学一场,有什么不懂你可以问我。」

「谢谢,不需要。」

洛�v高一就保送了。

每天翻翻大学的课本之外,他做什么都没有人管。

大家发现,他挺热心肠的。

他热衷于给全班同学买早餐。

既然是全班,就包括我。

每天我的桌上,都会有各种口味的早餐。

「你说,他是不是特地给班上的谁买的?又不好意思直说。」

我的新同桌是头大象。

胃口很大。

我把我那份都给了她。

早餐送多了,惹出来的情愫也多了。

洛�v身边从不缺漂亮女生。

来表白的、借东西的,今天是这个,明天是那个。

但他总是表现得淡淡,对谁都一样。

除了他手上的那条胡萝卜皮筋。

始终没摘下过。

传闻猜到很多人头上,唯独不会猜到我身上。

因为我是被他当面拒绝过的人。

闹得很难堪。

到现在,他的额头,我的腿上,还留着一样被木头刺到的伤疤。

浅浅的。

我的已经快好了。

可他的,直到上了高三,也始终不见好。

高三时,我和他成了同桌。

我已经将近一年没和他说过话了。

准确来说,我和谁的话都不多。

一心只想多写一张卷子。

我就能离我的目标学校更近一点。

那不再是模糊遥远的波光粼粼的一片海。

而是实感确切的,我能想起的海上烟花。

「归归,你想考哪个大学?」

课间,大象来找我借笔记。

她坐在前桌的位置上。

「你现在的成绩,考洛�v保送的学校都可以了吧?」

话音刚落,从外头接水回来的洛�v,拉开椅子坐下。

他好像没听见,散漫地翻了翻课本。

「我想考理工大。」

他翻书的手一顿。

那是与他学校相隔千里的海滨城市。

一个北,一个南。

上课铃响,我们俩没再多说。

这节夜自修是班主任来管。

最近她心情不好。

大家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当出头鸟。

好死不死。

我就是这个出头鸟。

我平时从没带过手机来学校。

但今天不同。

八点半,我的手机短信提醒响在了安静写试卷的教室里。

我心脏一紧,脸色惨白。

众人显然都听见了。

班主任敲了敲讲台。

「谁的?拿上来。」

我的手机不能被收走。

犹豫了几秒钟,我身边的洛�v站了起来。

「老师,是我。」

「拿上来。」

他把自己的手机交上去了。

我都不知道,他还带手机来学校了。

老师扫了一眼屏幕,余光看向了我。

「你保送了,干什么我都不管你。」

「但是校规还是要遵守的,不能耽误其他同学。」

他被罚站了。

可我不愿意他替我出头。

我不想平白无故欠他。

「老师,不是他,是我的手机响了。」

我把自己的手机交上去。

同样,我也被罚站了。

夜自修的走廊,能看到外头星空点点。

「为什么要考理工大?」

他靠着墙,终于开口。

「因为我们约定过去看海?」

我却始终没有说话。

「归归,我可以陪你去看海,你考我的学校吧。」

「洛�v,少自作多情了。」

我眸色淡淡,笑了笑。

「与你无关,我已经自己去看过了。」

夜自修下课,班主任把我们都叫到办公室去。

带高三不容易,她的白头发多了不少。

她把手机还给我。

「归归,老师相信你的实力,但心还是不能散,下次别带了。」

我点点头,转身先走。

离开办公室前,我瞥见班主任掏出洛�v的手机。

屏保,是我的照片。

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我陪着他的夜晚。

「老师看得出她对你没那份心思,快高考了,别耽误她。」

「当时高一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老师虽然没有在场,但也是有所耳闻。」

「你扪心自问,如果你是她,你能坚持在学校待着吗?」

「洛�v,论成绩和天赋是没人能比得过你。」

「但老师奉劝你一句,没有谁比谁更高贵,尤其是在感情里,负不起责任,就别轻易拿起。」

我靠在办公室外的墙上。

深吸了一口气。

手机震动了。

来自我等了一晚上的人发来的短信。

「归归,我回来了。」

12

季斯清进了国家队集训。

一个月前他还在国外参加比赛。

校门口,下着细雨。

他撑着黑伞,背着挎包,剑眉星目。

不少认识他的同学和他打招呼。

「我去,谁回来了?」

「我昨天还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你站门口干吗?」

他歪头一笑,「等人下课啊。」

「等谁啊?」

我径直走过。

他单手拎起我的书包。

将我纳入他宽大的伞下。

「走了,拜拜。」

我回头,望见了刚从教学楼走出来的洛�v。

刚才我下楼梯的时候,走一步,他跟一步。

跟得很近。

可这一刻,他停住了脚步。

站在雨里,一步也挪不动了。

「所以,这就是他跟着你的原因?」

我和季斯清从便利店出来, 一路走回家。

他抢走我一块胡萝卜。

「谁知道呢, 我的手机会突然响。」

我叹了口气, 拉住他的小臂。

「你这肉食动物吃什么胡萝卜?」

「磨牙。」

他把玩着我的头发,「被人气得牙痒痒的时候需要。」

「那请问这位同学,您气消了吗?」

「没有,」他勾起唇角, 「劳烦您耳朵露出来, 借我摸一下。」

「得寸进尺。」

伞面一摇, 他停住了脚步。

我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站在我家楼下的洛�v。

「归归,这就是你的选择?」

他的眼眸沉沉, 「退而求其次?」

季斯清一笑, 将我挡在身后。

「哪来的脸?」

洛�v靠着微湿的墙面,他并不在意。

「急什么?她是你的人了?」

季斯清作势要揍他, 被我拉住。

我将他拉到身后, 一脸平静地看着洛�v。

「对,他是我的,有什么话, 你跟我说。」

巷口。

昏黄的路灯拉长了我的影子。

季斯清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

「你以为他真的很喜欢你吗?」

洛�v的眼里带着雨季的雾气。

「他只是玩玩而已, 他只是一时兴起, 他只是――」

「和你有关系吗?」

我打断他。

「没关系吗?」

他回得快。

静默良久。

他蹲下身。

「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没有关系?」

「我每天晚上睡觉都在想,我要怎么样才能跟你没有关系,我要怎么样才能控制自己, 不想和你有关系。」

「你教教我啊,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

他的声音是压不住地颤抖。

「他考虑过后果吗?」

「凭什么他可以那么明目张胆?」

「我们才是青梅竹马,明明我们先认识的, 为什么你和他在一起?」

我笑出了声。

「这句话,你失忆的时候, 也问过我。」

我转过身, 认真地看向他。

「当时我说,我不知道。」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因为你从一开始, 就觉得我低你一等。」

「洛�v, 别为你自己的傲慢和怯弱找理由。」

「这样的你, 和你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雨季还很漫长, 但总有过去的一天。

那天晚上,季斯清在我家楼下夜奔。

我躺在床上,数着他跑了两小时还大气不喘的身体素质。

突然感受到了某种物种与物种之间的差距。

我拉开窗, 他跳了上来。

「能不能睡觉了?」

「睡不着。」

「为什么?」

「因为你说,我是你的。」

我关上窗。

傻瓜。

也是那天晚上以后, 我再也没见过洛�v。

13

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 我早早搬到海滨城市打暑假工。

我租的房子是间小阁楼。

每天一睁眼, 就能望见最北边的大海。

录取通知书送到的那天, 我正铺好新床单。

同时寄过来的,还有我妈给我的一大箱特产零食。

动物真是奇怪。

住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她最不关心的小孩。

可真的搬出来后, 我又成了她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个。

手机铃声响起。

我接了电话,推开窗,探出头。

楼下站着季斯清。

他的学校就在我的隔壁。

一整个暑假没见, 他又长高了几厘米。

「哟,姜归归,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