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资源咖在片场互殴后,竟一起穿进正在拍摄的剧中。

她拿稳美强惨女主牌:将门孤女,流放待救。

而我依旧是苦逼女配:她的丫鬟。

发现我也穿越后,她狞笑出声:

「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了,你这贱婢等着死在流放路上吧!」

当男主破风而来,她泪眼汪汪指我:「此婢一路上对我百般折辱……」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不好好读剧本、不认真揣摩角色的下场——女主,将门孤女,勇敢要强。

我调整情绪。

默默对自己说了声「action」。

「王爷素来杀伐决断。

「难道半点都没瞧出,我,才是真正的宋婉吟?」

……

没有导演,没有特效,没有替身。

终极片场,搏命演绎。

这一次,戏中人若要破局——唯有以命入戏。

1

女主宋小姐全家死绝,自己又惨遭流放。

我饰演她的丫鬟,一秒入戏,双眼含泪。

但饰演女主的沈飘飘,却花枝乱颤个不停。

不愧是资源咖,没有半点演技。

一连好几天,一条都没过。

于是我质问她:「能不能专业点?」

我俩从探讨演技,到互撕和扭打,也就一分钟的光景。

再睁眼后,我穿越到了正在拍摄的这部剧里。

一眼望去,寒天野地。

应是全剧的开头。

一堆被流放的人正蜷缩在风沙里。

衣衫褴褛,满脸脏灰,包括我自己。

但沈飘飘饰演的小姐,却穿着洁白无瑕的囚服。

容光焕发,恍如一朵盛开在淤泥里的白莲。

演技差就算了,关键还不敬业。

余怒未消,我抓起地上脏灰,向她身上和脸上抹去。

还一把扯掉了她的钗环,和精致的假指甲。

不知是被我吓的,还是衣服妆容弄脏后委屈的,她瞬间涨红了脸,泪如雨下。

到了放饭时间,人人饥饿如狼。

她又开始作妖。

将一个馒头浅浅地放在唇边,鼓着腮帮子大嚼空气。

我一把抢过了她的馒头。

既然她不吃,那我吃。

日日奔波,太需要粮食补充体力。

我不信她真是仙女,只靠仙气续命。

果不其然。

才隔了一天,她就能像一个正常的流放犯一样吃饭。

还和我抢饭吃。

但经此一闹,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扯着我的袖子,两眼带刀:

「路小微,你也穿越了?」

2

「你才发现?」

我甩开了她的手。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沈飘飘也穿越了。

因为只有她,最出戏。

这两日,她还反复威胁我。

「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本小姐,你等着瞧!」

她说得没错,按照剧情,救星确实该到了。

我远远瞧见两个高大的男人。

一个背挺得笔直,端坐在马上。

另一个匆匆跳下马,和官差交涉。

应该是在解释,宋小姐早就许了人家。

算是夫家的人,不应受母族之罪牵连。

因此,特来接她回家。

他没费几句唇舌,官差就跪了一地。

这也不奇怪。

端坐在马上的,是皇帝的亲弟弟陆放。

交涉之人,是他的侍卫飞芦。

我和沈飘飘被官差一脸堆笑地请到了他们面前。

她抢先一步上前。

明明一脸喜色,却又泪眼汪汪。

娇嗔地望向马上之人。

「多谢王爷前来搭救。」

陆放身穿一身玄色蟒袍,威严得不近人情。

神色清冷,只是轻微颔首以示招呼。

沈飘飘又真真假假地抽泣了一番。

而后忽然扭头指向我。

「这个贱婢,一路上对我百般折辱。

「我断不能再容她。

「就让她继续流放。」

飞芦闻言,拧眉冲我怒道

「你竟敢欺负宋小姐,以下犯上?」

「仅仅流放怎么够?得打一顿才长记性!」

他边说边向陆放投去请示的目光。

静默如冰的陆放,好似一尊冷面阎罗。

他凤眼低垂,扫了我一眼。

声音不重不轻,吩咐飞芦:

「就地打死。」

3

看!

这就是不好好读剧本、不认真揣摩角色的下场。

宋小姐,勇敢要强。

该流的泪,一个人早就偷偷地流完了。

看到救星的第一反应,应是心潮澎湃。

因为回去为家人复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而不是像沈飘飘一样。

满腹委屈,哭个没完。

还挂着一脸的欣喜,仿佛所受之苦全都结Ťű̂ₑ束了。

简直是人设一秒崩塌。

我越看越气。

与其让她糟蹋角色、辣观众眼睛,不如换我演。

我是没什么资本后台,但演技就是我最大的资本。

和对观众最大的尊重。

若现在打死了我,这剧还能有眼看?

于是,我调整情绪。

默默对自己说了声「action」。

先向陆放欠身行礼,以表谢意。

剧组的礼仪指导教了好几遍,我的姿势无可挑剔。

再仰头迎上他居高临下的目光。

不卑不亢。

「王爷素来杀伐决断,果真名不虚传。

「但太武断容易看不清事物的本质和真相。

「难道你们半点都没瞧出,我,才是真正的宋婉吟?」

4

我的话,仿佛向陆放孤井一般深邃的眼眸中投下了一枚石子。

又向飞芦迷惘的脑海里扔下了一颗炸弹。

更是让本应矜贵傲然、人间清醒的小姐,像个泼妇一般冲到我的面前。

「胡说八道!鸠占鹊巢,你要脸吗?

「想做主角想疯了吧?

「真该将你活活打死!」

我心中冷笑。

哪还有你说话的份儿?

宋家人都死了,我和她是唯一从府中出来的人。

宋小姐自小居于边关,不久前才搬来京城,甚少抛头露面。

即便是和面前的两个陌生男子,也是头一回见。

更何况,这是第一集,谁又见过谁?

于是,我挺直了脊背,舒展了双肩。

世家小姐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应是仪态万千。

更不惧于风雨欲来风满楼。

我不慌不忙地看向沈飘飘,就像看待府中不成器的下人。

心生厌恶,但又眼底慈悲。

「白芷,你我好歹主仆一场。我会让王爷饶你不死。」

沈飘飘瞪大双目,大露眼白。

「饶我不死?

「你才是白芷,是我的丫鬟!

「我们府里最下贱的奴仆!」

我对她的喊叫声和只会瞪眼睛的拙劣演技嗤之以鼻。

权当是场闹剧,不予理会。

只管稳步向前,跃上马车,安然落座。

马车外的飞芦显然已是六神无主。

结巴地问向陆放:

「王……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分不清,谁是未来王妃了。」

陆放尖锐的目光掠过了沈飘飘,落在了我的身上。

淡淡道:「两个都带回去。」

5

我和沈飘飘一起进了王府。

陆放为人狠厉,冷心冷肺。

自年少起便征战在外,战功赫赫。

我环顾了他的宅邸。

刀枪棍棒尽收眼底,确实符合他的人设。

府中管事见到他,也都小心翼翼,毕恭毕敬。

一副大气不敢乱出的模样。

「王爷,我已给宋小姐在西苑备下了厢房。这就带她前去休息。」

陆放睨了我和沈飘飘一眼。

像是在抉择让谁去西苑。

但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把两个分别关进柴房。」

6

飞芦和管事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面面相觑。

沈飘飘更是急红了眼。

「要关也是关她!

「她是奴婢,就应该住柴房。凭什么关我?」

我心中暗自思忖。

这必定是陆放在借机考验我和沈飘飘的反应。

可惜之前我只是个小配角,无权看剧本。

而一下子出现两个宋婉吟,也是原剧中没有的情节。

既然没有剧本,那我只能把自己完全交付给角色。

我得思考,宋婉吟在此刻会作何反应。

陆放看我闷声不响,瞥向我的眼神愈发凌厉。

我顾不得手心发汗,尽一切可能镇静自若。

「王爷不必如此。

「住柴房又辨不出真假,反倒让您落下苛待客人的话柄。

「我只想先见见我的小侄子。我想和他住在一起,还望王爷成全。」

我们宋家是将门之后。

兄长战死沙场,留下唯一的儿子不到三岁。

陆放在我家逢难之际,救了小侄子,放在身边加以照拂。

我这个小姑姑,眼下最想见也最想照顾的,是我宋家唯一的骨血。

这必不会错。

陆放果然眉头一动。

「小公子和本王一道住在东苑,你也要一起吗?」

「无妨。

「您这庭院深深,一个院子里也不至于只有一间房。」

他好像被呛了一记,抬手让管事带着白芷去西苑。

自己则背过身,向东面扬长而去。

我大方地跟在他的身后。

心中盘算,不知下一场会是什么戏?

7

穿过垂花门,一棵参天古树映入眼帘。

端庄的老嬷嬷,正抱着一个孩童在暖阳下牙牙学语。

看他的穿着和模样,应该就是兄长的孩子,小月亮。

我快步上前,从嬷嬷怀里接过他。

那么小的孩童,并不一定能认人。

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趁他发懵之际,先将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轻轻抚摸着他的背,温言细语。

恰如至亲之人。

「小月亮又重了。

「有没有想念小姑姑呀?」

小家伙忽然一阵呜咽。

双手紧紧地勾住了我的脖子。

「有想,小姑姑。」

我松了口气。

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心酸。

这软糯的小娃已经没有其他亲人。

而我是他唯一的家。

我红着眼眶,摇晃着他的身体。

「小姑姑以后都会陪在你身边。」

他这才止住了啜泣。

依恋地将脑袋歪在我的肩头。

看到了一旁的陆放。

奶声奶气地打招呼。

「小咕呼!」。

嬷嬷抿嘴一笑。

「小公子这是着急想要个小姑父呢!

「老奴也盼着二位,早日择良辰,成美事呐!」

陆放没有说话。

只是轻轻摸了摸小月亮的头。

我余光瞥见,他全程都在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以及小月亮的反应。

我自信应该没有什么破绽。

但他投向我的目光,却丝毫未变。

怀疑与提防。

犹如芒刺在背。

8

沐浴更衣,安睡了一ṭű̂⁺宿。

整个人方从流放之苦里缓过来。

我抱着小月亮在院子里玩耍。

陆放正将白芷送出他的书房。

两人见到我,俱是一惊。

有什么好奇怪的。

拍戏的时候,全剧组都要给沈飘飘让妆。

我之前被涂了一层厚重的深色粉底,和画了不少雀斑。

此刻洗干净后,也算是如花似玉。

白芷上下扫了我一眼,赌气离开了。

她甚至都没想到,要和小月亮打个招呼吗?

如果她一直辩称,自己才是宋婉吟的话。

我真是打心底鄙视这种浮于表面、不深入人物的演员。

嬷嬷望着白芷的背影,努了努嘴。

「小姐,白芷方才来找王爷,一直在哭诉。」

我估计,她一方面是在据理力争,自己才是宋婉吟。

一方面是在说服陆放,让他彻查涉及我宋家的案子。

这是剧情的正常走向。

我问嬷嬷,是否听清她是如何说的?

嬷嬷一脸不屑。

「王爷说此案已有定论,不会再查。白芷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然后王爷就将她送出来了。」

这不奇怪。

她从不背台词。

想必是剧本都没认真看过。

不是念字母就是靠后期配音。

那些不用露脸的背影戏,也全部让我代劳。

她说,她只负责美美的,回眸一笑百媚生。

所以,活该她支支吾吾。

我将小月亮放进嬷嬷怀里。

径直走向陆放的书房。

9

门扉轻启,一缕淡雅的墨香飘然而至。

空旷的书房,四壁皆书。

陆放捧卷独坐于一张檀木桌前。

空气很安静,仿佛连呼吸都有回音。

我打破了沉默。

「王爷,我想请您帮忙。」

陆放凝神看着案上一叠叠公文,并未抬头。

一副扰我者死的模样。

「另一个宋家小姐方才来过,想必你们求的是同一件事。

「此事已有定论,休要再多言。你出去吧!」

整个王府的人,包括飞芦,都已默认我才是宋婉吟。

她是丫鬟白芷。

但唯独陆放例外。

无妨。

难以被征服的观众,才能逼我继续磨炼演技。

我在脑海中迅速回顾了宋家遇难的剧情。

宋家人常年驻守边关。

父亲战死后,家中兄长为大。

可是后来,哥哥也战死了。

我娘就带着一群女眷回京。

她从没指望,靠昔日将军府的荣光过活。

她医术高超,靠自己也是名满天下。

因此,我们宋家,没有男人的将军府,依旧辉煌如初。

中秋那日,佛国的皇子作为使臣来朝进贺,却忽患急症。

宫中无人能医。

我娘便被请去,为他诊治。

谁知一碗药下去,佛国皇子当场毙命。

为平息佛国的怒气,我娘被陛下赐死。

我作为罪人之女被流放。

在我流放后,有人血洗了我宋府。

众人皆道,是佛国人所为。

此等大仇当前,我死都不会怕。

还会怕眼前这尊冷面阎罗?

于是,我理直气壮地质问他:

「如果,帮的不单单是我们宋家,而是整个宁国呢?

「王爷和圣上还会拒绝吗?」

10

陆放没有理我。

但并不妨碍我继续说。

「佛国是我们宁国的盟国。两国一向交好,共同抵御野蛮暴虐的北凉。

「佛国皇子死在我宁国的宫殿之上,势必会破坏两国关系。

「得益的,是北凉人。」

陆放将笔搁下。

总算是开了尊口。

「你所言甚是。

「本王正在看,北凉在我边塞蠢蠢欲动的急报。

「探子也传来消息,佛国可能转而倒向北凉,一起对付我宁国。

「若非令堂大人误诊,造成佛国皇子身亡,又怎会有如今这番局面?」

误诊?

我才不信。

以我娘的医术,治不好才是误诊。

我辩解道:

「若有人故意挑拨两国关系,下药毒害佛国皇子呢?

「只有找出真凶,才能让两国重修旧好,真正解决边境危机。」

陆放没有看我,起身向门外走去。

他吩咐飞芦,将他未读完的公文也都一并带走。

他嫌我太吵,说要换个地方办公。

方才,他亲自将白芷送出了书房。

怎么到我这,是这个待遇?

我被一个人留在空空荡荡的书房里。

飞芦还视若无睹地关上了门。

我心下纳闷。

以他的脾性,完全可以撵我走。

把我一人空关在此,是要闹哪一出?

11

我不打算立即离开。

四面墙的书架上,卷帙浩繁。

更有不少抽屉和上了锁的暗盒。

他毕竟是主要角色,行为不至于毫无逻辑。

留下一个密室给我,必有所图。

于是,我决定先用眼睛翻腾一下他的书房。

还得尽量避免用手触碰到任何位置。

他不信任我,却留下我一人,难保不是一种试探。

若我真的无心触碰了什么,反倒是说不清。

很快,我的目光就被一个没有上锁的柜子吸引。

上面刻着我兄长的名字。

宋子凌。

是我哥的东西?还是遗物?

我想,我是家属,就算是看了,也不怕解释不通。

于是果断地打开了柜子。

里面竟全是我宋家一事的案卷。

原来,陆放曾细细调查过此事。

把我留下,难道是为了和我分享线索?

时不我待。

我定下心一页页认真翻看。

佛国皇子死于海棠错。

海棠错,是毒也是药。

用量轻微,可迅速镇静止痛。

使用过量,则会使人当即毙命。

我娘的药方里,确实有一味海棠错。

但用药合理,绝不会致人死亡。

为慎重起见,她全程盯着取药、煎药。

还亲自将药送到了佛国皇子手上。

因为没有假手他人,所以她是唯一的嫌疑人。

圣上向佛国道歉。

当即赐死了我娘,用以赔罪。

说她用药过量,才导致了佛国皇子中毒身亡。

我手心微汗。

颈后一阵发凉。

难怪陆放一再强调,此事已有定论。

其实整个过程,并非铁证如山,毫无破绽。

但对于圣上而言,真相不重要。

真相导致的后果才重要。

他需要给佛国一个交代。

医师失误的结论,总好过宁国有人故意对佛国皇子投毒。

可是,我不服。

那是我母亲。

我宋家几十余口人,也因此遭到了佛国人的报复。

于我而言,我所求的是,真相大白,血债血偿。

12

入戏太深。

我紧握着双拳,指甲差点把皮肤戳出血来。

不知不觉一直待到了午后。

听到有人轻轻推开门,我才回过神来。

小月亮从门缝里扑闪出来,奶呼呼地向我奔来。

「小姑姑,吃饭饭。」

我怎么连吃饭的时间都忘记了。

于是迅速收拾了桌上的卷宗,重新放回柜子内。

拉着小月亮的手出了门。

天气凉,我俯身将他抱起来,暖在披风里。

「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嬷嬷呢?」

小月亮挠了挠头,环顾四周。

好像是在找人。

嘴里一个劲地嘟囔。

「……小咕呼……」

难道是陆放领他来的?

他的时间倒是掐得准。

除了我宋家的案卷外,其他的我可没时间再碰。

小月亮陪我吃了饭。

热乎乎的牛肉热汤面片,边关特有的味道。

没想到在王府里也能吃到。

让我从胃到身体,都一下子暖和了起来。

嬷嬷笑眯眯地看向我。

「好吃吧?王爷特意找人做的。」

而后又是一脸怒气。

「倒是那白芷,一口未动,嫌弃粗鄙。

「还让后厨重新做了好几道精致的小菜给她送去。」

我闻言,赶忙捧起碗,一口气把汤也喝了个精光。

这哪里是饭啊!

这应是女主自小就有的味蕾记忆。

还有陆放的试探。

还好我吃得是真香。

用过饭后,我回到自己的厢房。

没承想,白芷像个主人一般,端坐在屋中等我。

还一脸的嘲弄。

13

「听说,你在陆放的书房待了大半天,他都没理你?

「一个男配都没瞧上你,你也配当女主?」

白芷今日一脸喜色。

珠翠满头,华服加身。

肯定在背后搞了什么小动作。

还以为马上就能对我打脸成功。

但我只想提醒她:

「以你的身份,不应直呼王爷名姓。」

她一脸不屑。

「太子才是男主。

「我已去过太子府。现在,太子认可的宋婉吟是我。」

太子曾去过边关,犒赏将士。

年少时的惊鸿一瞥,让他对宋婉吟念念不忘。

等等。

太子是男主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剧组里说的男主,不是陆放么?

14

见我面上露出一丝波澜,白芷得意洋洋。

「之前,我已经让编剧改戏了。

「好不容易演古装,我要做就做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差点忘了这一茬……

在剧组,只要她不喜欢,就任性地乱改剧本。

不管逻辑,不顾伏笔。

愣是把一个烧脑悬疑剧,改成了无脑三角恋。

据说,剧组的编剧都疯了。

但我深信,用心的编剧笔下,角色都是有血有肉。

他们的一生,或是自己的选择,或是命运的捉弄。

和戏外的人没什么两样。

我爱我的角色宋婉吟,她是活生生的人。

所以我会努力走进她的生命。

与她合二为一。

她脚下的路是她自己的。

不是编剧选的,更不是白芷改的。

所以我让白芷闭嘴。

「你乱改的烂剧本,根本框不住我。

「男主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谁。」

白芷双睫微颤,愣了一下。

每当我信念感爆棚时,总有种不可一世的压迫感。

像个疯子。

估计是吓到了她。

让她骂我的声音,有点气血不足。

「我看你……是脑子有病!

「不求我赏你点剧透,好生活命。还演起大女主来了?」

剧透?

乱改的剧本,谁稀罕?

但她这一通逼逼叨叨,让我灵光一现。

我霍地起身,开门唤来了管事。

15

我意识到,自己在演绎角色时有个重大失误。

我一直放任丫鬟冒充我,还对我恶言相向,却不加以惩治。

这不符合常理。

我是将门之后,怎能做个软柿子?

难怪陆放至今对我存疑。

得赶紧纠正。

我问管事,王府可有家法?

若是婢女屡次犯上,要如何处置?

管家看了我和白芷一眼,像是在犹豫权衡。

毕竟,白芷还住在王爷指定的西苑。

王爷没有说过,她就是个赝品。

但见我凌厉的目光就快把他刺穿,他还是赔上了小心。

「打板子。数量主子说得算。」

我点了点头,对白芷说道:

「枉我多次忍让,你却变本加厉。

「如今还闹到了太子那里。欺未来之君,亦是欺君。

「今天若不罚你,你日后闯下大祸,定会殃及众人。」

管事本来还在踌躇,但听到欺君之罪,不是小事。

忙一声喝下,招来几个护卫将白芷拖了下去。

惊恐布满了她的脸。

让她五官乱飞。

「你是来真的啊?你这女人神经病!」

什么真的假的。

戏比天大!

怎能作假?

院子里传来几声钝响,而后便是哭喊声不绝。

但很快就没了动静。

我没吩咐打几下,只是说打到她昏过去为止。

那么不经打?

我一边喝茶一边将她抛却脑后。

只见嬷嬷小脚快步地跑来通传。

「太子殿下到了王府,他想见见小姐。」

16

陆放不喜繁杂。

因此,王府内建筑和宅院并不多。

但府中自带一片广阔天地,仿若兵营校场。

飞芦牵着马从我身旁走过,拱手行礼。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望见陆放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

应该就是太子殿下。

他正在陆放挑剔的目光下弯弓射箭。

其实陆放的年龄,比太子大不了多少。

但皇叔的气势很足。

也难怪如此。

太子从小长在深宫,行动间犹如凤翎白鹤。

而陆放常年征战在外,即使是一动不动,也如翱翔于苍穹之下的雄鹰。

所见的天地不一样,自然浑身的气场也不尽相同。

我见太子一箭射出。

虽未射中靶心,但也所差无几。

箭术不赖。

一旁的陆放却一脸不满意。

摇着头让他重新来过。

太子面上一窘。

余光瞥见我来了,就像看到了救星。

仿佛已经被陆放虐了很久,终于有机会放下手上的弓。

他目光随和,神情儒雅。

「你是皇叔府里,另一个宋小姐?」

我欠身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没有另一个。一直以来,就只有我一个。」

太子和陆放对视了一眼。

假装不经意间想起了什么,向我问道:

「孤儿时曾与宋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另一位宋小姐能说出当日场景。

「不知小姐你,又是否记得?」

17

我知道,这不是寻常叙旧。

是他和陆放不谋而合的试探。

但当日场景,大约只有白芷才能说得准确。

和太子的戏份她都重新改过。

与其说错,被抓了把柄,还不如不说。

我正思忖间,耳边传来白芷刺耳的惊呼。

让我耳膜一痛。

心中一喜。

她不是不经打,只是方才假装昏了过去。

此刻,正委屈地扯住太子的衣袖。

指控我对她动粗。

要求对我严惩不贷。

我懒得看她。

转身命令飞芦将方才的马牵来。

再备一张弓。

然后对太子和陆放说道:

「方才,太子殿下那一箭还凑合。我也来献个丑,还请二位品评。」

说话间,我已跃然上马。

马蹄飞踏下,冻土生痕。

空气里扬起一阵飓风沙尘。

我骑行至最远处,才旋身放箭。

指尖送出的一束白光,正中靶心。

在片场,我除了是沈飘飘的丫鬟,也是她的替身。

骑马和射箭,我已练习了多年。

导演和武术指导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还连连赞叹,我骑射时的身形姿态极美。

犹如旷野上潇洒的灵鹿。

又如贯穿于烽火中的一阵长风。

我想,宋小姐自小长于边关,随兄长习武。

百步穿杨是我宋家儿女的基本功。

不用动什么嘴皮子。

此刻我身上的功夫,便是我家族留给我的光芒。

我高坐于马上,缓缓踱向两眼发直的白芷。

垂手将弓立于她的眼前。

「你也试试?」

马儿刚剧烈地运动完,精神振奋。

口中呼出一团热气,好似白雾。

吓得白芷一下子躲去了太子的身后。

她又怎敢去接弓?

如何架箭上弦,她都不知道。

我将弓背在身后。

端坐马上,俯视着面前两位男子。

与其屡次回应他们的试探。

不如今日把话说开。

「自婉吟家中遇难后,浮生往事,皆已与家人一道埋入黄土。我无心重温故梦。

「眼下唯一的念想,就是找到陷害我娘、杀害我宋家满门的真凶。

「二位若肯相助,我终身感激。若不肯,也没必要一直费心猜疑试探。

「宋家人,不喜这一套。」

18

太子闻言,双颊微红。

温柔上前,欲扶我下马。

「是孤不好,不应让你回忆旧事,惹你伤心。

「想必是你的婢女失心疯了,竟敢冒充你。

「你想怎么罚她,都依你。」

我避开他的手。

自己跳下了马。

径直走向白芷。

「你是要悔过自新,主动去把板子打完?还是冥顽不灵,要在这被我一箭射穿?

「你自己选。」

「小姐我错了,我选板子。」

我从没见过她有这天赋。

以惊人的速度,瞬间跑出了我的视线外。

我唇角一勾。

没有她添乱,我会将剧情拉回正轨。

我要让未来的戏。

无比精彩。

19

我将马还给了飞芦。

回身向太子和陆放行了个礼。

「太子殿下,王爷,我娘用药精准,从未有过错漏。

「听说,那日她将药送往大殿前,曾在御花园逗留,为太后诊脉。

「不知太后是否曾见过什么人,接近过那碗药?」

太医院,御药局,宫女太监。

当日所有见过我娘和那药的人,都被陆放进行了严格审问。

没人见过,那药曾脱离我娘的视线和手中。

但我娘总不能端着药给太后诊脉吧?

我觉得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只是,所有人的口供俱在,唯独没有太后的。

是她做的?

还是她看到过什么人?

陆放神色如常,像是早料到了我会作此一问。

太子倒是一惊,面露难色。

「皇祖母……得了疯症,已经神志不清了。」

疯了?

我心下一紧。

20

太子离开后,我被陆放留下。

他让我再陪他射几箭。

飞芦将弓分别递到了我和陆放的手上。

疑惑地一笑。

「王爷久不摸弓,今天是怎么了?」

陆放幽幽地看着空气,像是看到了什么人。

「以前,我只和宋子凌比试射箭。

「除了他,旁人都不配与我一道射箭。」

宋子凌是我的哥哥。

从小欺负我,又保护我。

照顾我,又教导我。

忽然听到哥哥的名字,让我的鼻子莫名一酸。

陆放似乎对我们宋家很好。

我曾向飞芦打听,这是何故?

飞芦说,我哥哥是陆放最好的朋友。

没有之一。

我回过神,正好撞见陆放的目光。

是难得一见的柔软。

虽然被他迅速收回。

「你和宋子凌箭术一样好。

「以后……每天都过来这里陪我练箭。」

21

一夜无梦。

睁开眼就看见小月亮趴在我的床头。

软乎乎的小手搓着我的脸。

「小姑姑,去划船。」

天寒地冻。

所有湖面都结了厚厚的冰,哪里还能划船。

我起身将他抱在怀里。

「等开春,小姑姑再带你去,好不好?」

「不好。」

小月亮小嘴一嘟,将整个头埋在我的颈窝里。

一缕温热潮湿,印入我的肌肤。

小家伙怎么哭了。

我轻轻地拍着他小小软软的背。

「告诉小姑姑,为何一定要去划船?」

他强忍着啜泣声,一字一顿。

「梦见……爹爹……娘亲了,还有阿奶……和小姑姑。

「我们……在一起……划船……玩。」

我心中一酸。

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往后,再也凑不齐一家人春日泛舟,月下团圆。

而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不过我决定带他去湖边。

郊外的立春湖,结了厚厚一层冰。

虽然不能游船,但我做了一个小车。

拉着他在冰上溜达。

细数湖上的各色倒影。

有干瘦的树木,移动的寒鸦。

还有一轮暖阳和煦。

只希望他玩得尽兴,忘却梦中事。

好在孩童最是健忘。

他滑倒在冰上,却起身咯咯地笑成一团。

让我的心仿佛已到了春天。

只是没想到,我会在这荒郊野外,遇到太子殿下。

22

陪在他身旁的,是何国公的女儿,何柔。

何柔是何皇后族中培养的贵女。

也是皇后打算让太子迎娶的太子妃。

太子见到我,一脸的惊喜。

打发何柔先回马车休息。

何柔冷冷地望了我一眼。

像是警告。

让我背后泛起一股凉意。

待她走远后,太子才小声告诉我,他去见了太后。

只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因为太后的疯症不轻。

不仅不认人,发病时还将她殿内的宫女太监,统统打了出来。

我问,能不能让我见见太后。

太子摇了摇头。

他说,皇帝已下旨,任何人不得去打扰太后。

以免扰动她心神,发病后伤身。

看来寻求太子相助也行不通。

我向他行了个礼。

感谢他如此上心。

正待我和他告别之际,忽然听到嬷嬷的哭喊声。

她一遍遍叫着小月亮的名字。

让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

23

我奔去方才滑冰车的地方,四下无人。

只有嬷嬷一人瘫倒在地。

见到我大哭了起来。

「小姐,我一不留神,小公子……他不见了。」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湖面。

我做的那个小车,空空地立于湖心。

却没有半点小月亮的身影。

午后日头开始毒起来,莫非是小月亮滑得太远……

我不敢往下细想。

只希望是小家伙在和我恶作剧。

我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一鼓作气朝湖心跑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碎冰,深不见底的窟窿,和一个虎头帽。

彻底让我的双脚被冻在了原地。

我无法想象,他小小的身躯要如何承受水底的冰冷,和逐渐地窒息。

我要救他。

抓住他。

他不能被留在这不见天日的冰下。

于是我纵然跃入冰洞。

寒冷就像上百根银针,扎着我的皮肤和五脏六腑。

湖下深不见底。

我的视线被冻住了。

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小月亮的身影。

我的身体逐渐僵硬。

正在慢慢失去知觉……

24

再睁开眼时,已是几日后。

窗外是正落幕的黄昏。

屋内灯火通明。

就像是有人,一直举着长明灯。

照亮我回来的路。

小月亮正趴在我的床头。

将奶呼呼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

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更怕这只是个短暂的梦。

一直到有人把小月亮抱了起来,我才知道这不是梦。

因为眼前的人是陆放。

他从来没有在我的梦里出现过。

陆放转身唤来太医。

太医认真相看了一番,说我只是受寒,并无大碍。

陆放抱着小月亮将太医送了出去。

半晌的功夫,嬷嬷拍着胸脯,一副害怕的神情走了进来。

我问她出了何事。

她悄声说:「王爷在门口威胁太医,说若他不尽力,导致小姐落下病根,那就杀了他全家。」

陆放确实够狠。

冷心冷肺。

我又向她追问,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救我的人是谁?

25

嬷嬷说,小月亮没有落水。

他在一个草垛里睡着了。

后来才被找到。

那日我跳入冰湖后,长时间没有出来。

太子想下水救人,但被奴才们拦着,就在岸边干跺脚。

得亏王爷及时赶到。

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毫不犹豫就跳水救人了。

救起我后,他又直接将我扛来了这里,他的温泉山庄。

他说温泉最能去寒气。

原来,救我的那个人,是陆放……

我记得在我不断下沉之际,有一个身体托起了我。

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能感到他宽厚的胸膛和手臂,将我死死锁在怀中。

还用唇间余热,将温暖的气息,源源不断地送入我的身体。

他带着我从黑暗漂向光亮。

重见蓝天刺眼……

说话间,只见屋中烛火一摇。

有人推门而入。

白芷端着一碗药。

陆放紧跟其后。

捧着一个铁盒子。

还握着一张弓。

26

白芷努力扮演着婢女。

欲直接喂我喝药。

只是这药冒着滚滚热气。

我怕她烫死我。

于是自己拿过了药碗。

陆放见状,放下手中东西。

又将药碗从我手中拿了过去。

嬷嬷抿嘴一笑。

满脸桃花。

端起一个圆凳放在我床边,让陆放落座。

然后一把扯着白芷的袖子就往屋外头去。

还迅速掩上了门。

房间里顿时很安静。

只有陆放轻轻摆弄汤匙的声音。

半晌,大约是药的温度下来了些。

他才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

缓缓送入我的口中。

不知何故,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感觉自己平日里什么都能演。

能演玉皇大帝,能演杀人犯。

还能演一只狗。

但此刻,却忽然没了表演灵感。

甚至不知该说什么台词。

好在是陆放先开了腔。

他说,弓是我哥哥的弓。

而盒子,是我母亲的遗物。

现在全都交给我。

让我收好。

27

我的目光落在他带来的铁盒上。

上面有被烧过的痕迹。

宋府遇难那日,家中人悉数被杀,府邸被烧。

小月亮和这个铁盒一起,被家人藏在一口枯井里。

直到陆放带人前去发现了他。

铁盒外部被烟熏黑了。

里面倒是完好无损。

躺着一本厚厚的札记。

扉页上是我娘的名字。

这是?

我细细翻看,原来是她的毕生心血。

记录了她一辈子所学所思的医学药理。

无论是弓,还是札记,都无比珍贵。

更是宋家的传承。

陆放如今决定交到我的手上。

亦是他对我绝对的信任。

最后一个挑剔的观众,也全然相信了,我是真正的宋婉吟。

让我一时百感交集。

也正如我所料。

这冰湖,跳得值。

28

在看到那一片碎冰时,我便决定,这冰湖我要跳。

我记得剧组和我的合约里,有写冰下落水的戏份。

在剧组,我会为沈飘飘去跳。

但这回,我是为了小月亮。

也是为了我自己。

若小月亮真的不幸落水,就算豁出命去,我也要救他。

而若不是,冰湖落水也是重要的情节。

必能推动后续剧情。

这场景,一看就是人为设局。

害我之人,必和害我娘和宋家之人有关。

我若不以身入局,他们不会露出尾巴。

况且,因我哥哥的缘故,陆放不会放过想害我的人。

苦肉计能让他下定决心,继续帮我查案。

于是,趁着身体虚弱,他不忍拒绝,我一连串提了不少要求。

「王爷,我能不能见见太后?」

「我娘出事那日,何柔有没有进过宫?太子又做了什么?」

陆放沉思片刻,温言道:「你先养好身体。」

29

我听见有人敲门。

是飞芦。

他来通传,太子殿下到了山庄。

他知道我醒了,特来探病。

陆放瞥了眼窗外。

「天都黑了,一个男子夜里去女子的闺房,不合适。」

飞芦瞪大了眼睛。

「可是王爷你……不也是……天都黑了……还赖着不走。」

陆放缓缓起身。

往门外踱去。

「本王来的时候,天还没黑。」

「宋小姐静养中,闲人勿扰。」

「送太子回宫。」

飞芦嘟了嘟嘴。

说了声「是」。

然后一路小跑,热心地出门赶走太子。

30

待他们脚步声已远,我换上了浴衣。

出门向温泉的方向走去。

温泉冒着汩汩热气。

就算是看上一眼,也叫人心头一暖。

我将整个身体浸入泉中。

一股热流瞬间将我包围。

就连骨头缝里的寒凉也在慢慢褪去。

不知泡了多久,我再次睁开眼后,感到手脚都恢复了力气。

裹衣起身。

小月亮向我跑来。

「小姑姑,你好点了么?」

他惊魂未定的眼神,让我有些内疚。

原本是为了让他忘记不开心的事,才带他去湖边玩耍。

可后来却让他担惊受怕。

我怜爱地撸了撸他的头。

「小姑姑一点都没事。」

小月亮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眼睛却忽然亮了起来。

他张大嘴巴,看向不远处。

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奇迹。

31

我回过身。

看到偌大的温泉上,降下一块丝绢白幕。

幕后是一个船的影子,还有三个人。

小月亮高兴地呼喊:「爹爹,娘亲,阿奶!」

他说得倒没错。

看那幕后之人的打扮,确实是我哥哥、嫂子还有母亲的样子。

小月亮揉了揉眼睛,兴奋地朝着那船招手。

他们三人也向小月亮招了招手。

我一把抱起了他。

「小月亮,他们一起出远门玩去了呢!」

「为什么……不带我们?」他嘟起了小嘴。

我将脸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脸上。

「小姑姑身体不好,总是生病。

「所以,他们让你留在这里,陪着我。」

「小月亮愿不愿意啊?」

小家伙用一只手勾住了我的脖子。

狠狠地点了点头。

又伸起另一只手,朝着船上的人挥手告别。

我将脸埋在他奶呼呼的衣服上。

悄悄蹭掉了好多眼泪。

32

小月亮睡着时,嘴角带着香甜的笑意。

我知道那船上的人是谁。

白芷,飞芦,还有嬷嬷。

我感谢大家,让小月亮圆梦。

飞芦说,这都是王爷的安排。

又是陆放?

他对哥哥的情谊笃真。

对小月亮更是没话说。

今日已晚,我打算明日一早再去好好地谢谢他。

谢谢他救了小月亮。

还为他造了一个梦。

也谢谢他,不止一次救了我。

可第二天一早,他已没了踪影。

嬷嬷说,他连夜就离开了。

「怎么走得那么突然?」我心下纳闷。

33

嬷嬷支支吾吾地告诉我,王爷染上了风寒。

他怕惊扰到我,就决定回府养病。

风寒?

那得多休息。

根本不宜夜间行路。

况且,这山庄那么大,他又请了太医日日来给我看病。

若真是普通风寒之症,在这里养病,岂不是更合适?

我又严肃地问了嬷嬷。

他到底为何匆匆离开?

嬷嬷被我问急了,忽然红了眼眶。

「王爷……病得不轻。」

病得不轻?

我让嬷嬷备马。

决定立即回府。

34

陆放的卧房外,只守着一个飞芦。

他来回踱步,面色凝重。

见到我时,神情一愣。

「宋小姐……你怎么回来了,王爷让你在山庄好生休养……」

我打断了他。

「王爷怎么了?」

见他欲言又止,我严厉喝道:

「我母亲医术高明,我也通晓一些医术,说不定可以救他。」

飞芦点了点头。

他说,陆放曾被至寒的毒虫所伤。

只要受到寒冷刺激,就会犯病。

受蚀骨之痛。

原来他根本受不得寒。

冰湖之水苦寒异常,他还……

我心中一紧,继续问道:「什么毒虫?是否有药可医?」

飞芦摇了摇头。

他说不知是何毒,但只有皇后有药可医。

皇后每年都会给一次药。

只是今年……无药可给。

什么药那么奇,又那么巧。

偏偏只有皇后才有?

又为何往年都有,今年却没有?

看我问得急,飞芦咬了咬嘴唇。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对我言道:

「宋小姐,无论是在宫中还是朝堂,王爷从未放弃宋家一案。

「陛下早已盖棺定论。但王爷却不管不顾,盘问众人,一直在坚持查案。

「皇后尤其不悦,她说若是王爷不放下偏执……他的病便无药可医。

「可是我们王爷……宁肯不要药……也……」

我心中一沉。

原来,陆放书房里那些案卷,是他用命搏来的。

我知道,陆放绝不会允许飞芦和我说这些。

但飞芦想救他的心,毫无保留地写了在脸上。

他用央求的眼神望着我。

想让我放弃查案。

只有我放弃,陆放才有可能放弃。

只有他放弃,才能有药活命。

可是,我不会放弃。

这是我娘和我宋家几十口的人命。

但我也绝不会放弃陆放。

眼下,我还多了一条线索。

皇后这般阻挠陆放查案。

必有不可告人的动机。

35

我回到厢房。

一页页仔细地翻看我娘的札记。

陆放舍命救过我。

也舍命帮过我们宋家。

我不能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

居然真的有一页,详细记载了一种罕见的寒毒。

和陆放的症状一模一样。

札记中,还记载着一种赤焰蜂,炙热无比。

用热蜂之毒,可克寒虫之毒。

蜜蜂?

倒也不算天方夜谭。

现代也有很多老中医用蜜蜂治疗风湿。

只是冰天雪地里,怎么可能会有蜜蜂。

我想起了温泉山庄。

温泉四周,虽被冰雪覆盖,地势却极暖。

札记也记载,赤焰蜂,曾在那附近出没。

只是,赤焰蜂是极强的热毒。

被叮咬一口,就会如烈火灼身,热油泼溅。

凭人力,如何抓到它们?

还得控制它们给陆放治病?

36

我唤来了白芷。

她劝我别折腾了。

谁会真的徒手去抓蜜蜂?

况且还是有剧毒的东西。

这种危险的事,剧组都是用特效实现的。

我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让她惊出一头汗。

「你别想让我们奴婢去干这种事啊!

「我不会干的!」

谁指望她这点胆量去抓蜜蜂了?

我让她速去城里,买下最好的香粉香料。

然后洒在温泉周围的花草丛中。

微火熏染加上热泉萦绕。

这里俨然是一个小阳春。

花香气扑鼻。

我不信那燥热的蜜蜂不来。

37

一切准备就绪,我戴着护具躲在一旁。

飞芦想把我赶进屋子里。

「宋小姐,还是我来吧!

「你要是有一星半点的闪失,王爷会让我死。

「而王爷这次要是真挺不过去,我也不想活了。

「反正我横竖都是死,就让我来抓蜜蜂吧。」

我捡起一块石头,扔在了他的头上。

「亏得你们王爷还带你上过战场。

「仗还没打就动摇军心,该当何罪?

「要死你现在就去死,不要在这碍我的眼。」

飞芦眨巴着眼睛望向我。

仿佛我被凶恶的陆放附体了。

让他心中生出一丝安全感。

坚定地站在了我的身边。

没过多久,空气中便充斥着振翅回响。

一股红色旋风席卷而来。

它们在花草中上下扑腾。

我悄声打开了地上的酒坛子。

放置过百花蜜酒的坛子,即便是倒光了酒,亦是香气醉人。

那群蜜蜂猛烈地向酒坛子里钻。

很快就醉倒了一片。

我又带着飞芦燃起火把,将那些没醉倒的红色疯子赶出山庄。

才算是大功告成。

飞芦擦去头上冷汗。

向我竖了竖大拇指。

「宋小姐,不愧是,将门之后。」

我命令他。

少拍马屁。

赶紧把地上蜜蜂的尸体处理干净。

38

快马回到王府。

我抱着酒坛子闯进了陆放的屋子。

才几日不见,他竟瘦成这样。

一脸惨白,毫无血色。

见到进来的人是我,他的身体不由得一颤。

像是忽然见到了刺眼的阳光,虚弱地要往暗处躲去。

但最后,还是强撑着,站得笔直。

身如松柏。

冲我喝道:

「飞芦是死了么?竟敢放你进来?出去!

「病人少说话。」

我合上了门,快步走向他。

上下其手,给他宽衣解带。

陆放想要躲闪,却没什么力气。

「宋婉吟,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给你看病。」

「你不要以为你母亲医术高明,我就信你也会妙手回春。」

我打断了他。

「我肯定能让你回春。」

说话间,我双手一柔。

褪去了他最后一层里衣。

39

虽然他消瘦了不少,但仍有一身的腱子肉。

如雕塑般有着美好的比例。

我不自觉地脸上一烧。

我问自己,此时我的脸,到底该不该红?

答案是该。

如此暧昧的氛围戏,若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怕别人说我面瘫。

可我发现陆放的脸比我还要红。

一直红到了耳根……

我低头前前后后,仔细地看着他的身体。

就像在看一尊艺术品。

他身上有不少刀疤剑伤。

美玉有瑕反而更让人心生怜惜。

陆放喉头一动。

「病……看完了么?」

我仰头,正触上他愤怒又羞涩的目光。

「王爷,你身上到底是哪里被毒虫咬的?只有找到位置,我才能给你施针。」

「为什么不早说?」他气急败坏,「在腿上。」

我追问道:「大腿还是小腿,前面还是后面?」

陆放转身披上了衣服,把自己紧紧地裹住。

好像是怕我侵犯他。

「你出去,我不需要看病。」

我就当没听见。

蹲下身子要去卷他的裤脚。

看看哪里有寒虫的伤口。

陆放又急又气地后退一步。

「不是下面。」

不是小腿,那就是大腿的位置?

「那得劳烦王爷把裤子脱了。」

40

见他双肩微颤,怒不可遏。

一副死都不愿的模样。

我决定自己动手。

我走到他身后。

伸手从他没有一丝赘肉的腰间穿过。

摸到了腰带。

正在解开的瞬间,他用力握住了我的手腕。

屋子里虽放着不少火盆炭炉。

他的手指仍是极度冰凉,没有一丝热气。

让我心中莫名生出一阵心疼。

他不自然地命令我:

「宋婉吟,伤口在臀下三分的位置。你要作妖就快点作完。

「要是敢绕到我前面乱看,我立即杀了你。」

我从心疼中回过神来。

不是有底裤吗?

害羞啥。

治病如打仗。

兵贵神速。

于是我瞬间拉下了他的裤子。

一眼就看到了伤口。

然后,从酒坛子里掏出一只醉晕的赤焰蜂,将蜂针对准伤口刺了下去。

据说蜂针刺痛难忍,没想到陆放还挺吃硬。

稳稳地站着,不发一声。

末了,我帮他提上裤子,披上外衣,这才绕去他的面前。

只见他额头和颈间,徐徐滚下汗珠。

我轻触了他的指尖,也不似方才冰凉。

逐渐有了温度。

整张脸,更是忽然红得像个猪肝。

赤焰蜂果然有效。

我放下心来。

仰头向他粲然一笑。

「一个疗程七日。明日此时我再来。」

41

一连七日。

针针不落。

陆放又恢复了往日的健硕体质。

只是一见到我,就绕道而行。

今日皇后来府中探病。

提出想见见我。

他才大方地和我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正厅之上,皇后安然坐在主位。

太子和何柔,好似一对金童玉女。

一左一右立于她两侧。

皇后满脸堆笑地看着陆放。

「真是上天眷顾。王爷那么多年的寒毒,竟然好了。」

陆放冷言回道:

「劳烦您操心多年。以后就不用再费心了。」

皇后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但很快就被微笑压了下去。

我曾向飞芦打听过。

陆放和皇帝都是太后所出。

先帝十分偏爱陆放。

皇位也本属意于他。

他年少时,被寒虫所伤。

但是无人能解其毒。

皇后当时还是当今皇帝的王妃。

从江湖术士那获得了独门灵药。

救了陆放。

而后每年都会给他一次药。

让他不至于发病难熬或致死。

自他中毒后,太后就将他送去了边关。

说他的身体不堪大用。

不宜继承大统。

而后便偏向当今的皇帝。

极力助他登顶皇位。

我想,这多半是一个交易。

皇后用药为夫君谋得皇位。

太后用皇位换来幼子平安。

42

他们寒暄过后,才轮到我叩拜。

我向皇后下跪行礼。

她却不打算让我平身。

俯视着我。

一脸不悦。

声音严厉。

「你就是宋婉吟?」

「听说,就是因为你自作聪明,无端落水,惹得太子和王爷都要下水去救,这才让王爷受寒发病,是么?」

我本欲回话,陆放一个眼神将我制止。

他起身向皇后行礼。

「说到此事,还请皇后秉公处理。」

「当日,何柔安排人将幼子抱走,又叫人将车放在湖中,凿穿湖面。设下如此圈套,敢问是什么目的?」

皇后和太子大约以为当日之事,只是个意外。

没想到会是何柔下的手。

面上俱是一惊。

何柔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她毕竟是皇后的人。

何氏一族的贵女。

皇后得护着。

于是做出一副不信的表情。

「阿柔和宋婉吟无冤无仇,何必做出这等蠢事?」

43

太子厌恶的目光投向何柔。

「女子善妒,竟能心狠手辣至此。」

陆放不动声色,继续言道:

「北凉在边塞蠢蠢欲动。出兵御敌的主帅人选还未定,是我还是何国公,皇兄正在斟酌。

「我却在此时,因寒气入体引发旧疾。所以我不得不探访背后的原因。

「何柔手下之人已经招了。今日既然皇后来了,那就交给您发落便是。」

皇后闻言,顿时黑了脸。

若只是女子间为了太子争风吃醋,她还能为何柔开脱。

但涉及谋害王爷,还牵扯到北凉战事,满朝文武百官的眼睛和嘴,那可闲不住。

陆放帮了我。

也帮了他自己。

看来他对主帅一位志在必得。

曾听闻,陆放与何国公有过节。

他打瞎过何国公的一只眼睛。

想必他与何氏一族,势如水火。

因此,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何柔。

还可能用她来做文章。

太后老谋深算,不会不明白其中门道。

她得弃车保帅。

于是对着何柔怒道:

「本宫真是错看了你。你根本不配侍奉太子左右。

「你且自行去刑部领罪。我不许任何人替你说情。」

陆放用手指轻叩了一记杯盏。

飞芦上前带走了何柔。

「关在水牢。」

他的声音就像是判决。

无人敢驳。

44

我一直跪在地上。

双膝都有些僵硬。

不知他们斗法之时,是否把跪在地上的我忘了。

但显然不太可能。

皇后今日被气得不轻。

总得找人撒气。

果不其然,她双目瞪向了我。

「宋婉吟,本宫记得,你此时应在流放的路上。

「王爷假借早已定亲的名义,将你救回。

「不知这种欺上瞒下的行为,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会如何论断?」

太子冲出一步,挡在了我的面前。

「母后,宋小姐只是受她母亲牵连。她自己没有任何罪过。

「还望母后不要再追究了。」

我一阵脑壳疼。

皇后本就愤怒,太子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

果然,她愤怒地骂了一声「逆子」。

惊得太子一股脑地跪在了原地。

陆放轻咳了一声,走到我俩跟前。

一手扶起了太子。

一手扶起了我。

他高大的身形挡在我的面前。

彻底将皇后的目光隔绝。

「王府明日办喜事。

「我素来不喜热闹,就不请各位来喝喜酒了。

「我与宋小姐的婚事,是我与她兄长早就说定的,没有半点造假。」

喜事?

成婚?

明天?

我酸麻的膝盖,向前一弯。

差点没站住。

45

太子一把拉住了陆放的袖子。

眼角微红,带了几分怒气。

「皇叔是亲王贵胄,成婚之事,不可儿戏。」

「宋小姐……不适合你。」

「何必假戏真做?」

「父皇和太后也不会同意的。」

他语无伦次地念叨了一通。

仿佛忘记了,他母后正怒不可遏地盯着他。

陆放甩开了太子的手。

沉下了脸。

「本王要成婚,就算是先帝从皇陵里出来阻我,也阻不了。」

翻脸无情最是他。

皇后起身,摆出一副大家长的做派。

对陆放说:

「王妃是多尊贵的位置。

「不仅是你一人的王妃,更是我们皇家的体面。

「本宫本不欲多言,但实在不想王爷你,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46

笑柄?

什么笑柄?

难道我是穿越而来的事被发现了?

那也没什么可笑的呀。

皇后轻蔑地瞥了我一眼。

「本宫听闻,流放路上的官差最喜欢貌美的小姐。」

「想必宋小姐深有体会?」

「一个连清白都无法保证的人,也配做王妃?

「如果王爷喜欢,就留在屋中做个洗脚婢吧!何故要让天下人看笑话?」

这也是一国之后,能说出口的话?

陆放正欲动怒,被我拉到了一边。

皇后?

比我高出的,无非就是头上那顶鸟冠而已。

但她却还要自毁羽毛。

我不卑不亢地回击道:

「皇后娘娘,官差能频频侵犯到流放的女子,正是朝廷上下监督不严,律法形同虚设的后果。

「您身为国母,明知押送官差腐烂至此,不仅不按律惩治,反而在此讥讽受罪的女子失去清白。

「我等小民的清白是小,陛下的江山民心为大。还请皇后娘娘收回方才的话。」

皇后见我一直闷声不吭、跪倒在地,大约以为我是个病猫。

没想到,我张牙舞爪起来,也能将人脸上挠出几道印子。

让她今日又多受了一份气。

脸上的恨意,已无法再隐藏半分。

47

皇后走后,我问陆放。

明日成亲之事,他怎能一人独断?

他说,成亲后,可以带我进宫。

皇后可以阻拦查案,但阻拦不了新王妃向太后请安。

我可以据此见到太后。

原来如此。

果然好计谋。

我同意。

想必是我救了他的命,他也投桃报李。

陆放还说,他已查过,佛国皇子中毒那日,何柔进过宫。

眼下她被关在水牢,可随时找她问话。

我所相求之事。

他都已一一兑现。

只是,太子呢?

我问:

「我娘出事那日,太子可曾有帮我家说话?」

「我看他今日,似乎对我处处维护……」

陆放冷下脸,打断了我。

「以后他得唤你皇婶。」

「你少提他。」

不提?

怎能不提?

皇后,何柔,太子。

或多或少,都有伪装或者嫌疑。

我是一个专业演员。

优秀的演技能吸引我驻足。

拙劣的演技则会让我生气。

只要有人在演,就别想逃过我的眼睛。

48

次日醒来,满院的红。

下人们必是忙了一整夜。

我的凤冠霞帔光彩夺目,尺寸刚好合适。

嬷嬷说,这是王爷早就找人订做完,放在府里的。

布局前,他倒是准备工作做得齐全。

因为婚宴就在府中操办,所以流程很快。

一拜天地容易。

二拜高堂不知该怎么办。

我偷偷地从喜帕缝隙看去,我父母和哥哥的牌位都庄重地摆在高台上。

顿时眼睛一热。

夫妻对拜后就是送入洞房。

小月亮拽着我的裙子跟了进去。

王府里的人,平日看到陆放都很怕。

今天倒是放肆起来。

一人一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陆放不仅不凶他们多嘴。

还将一个个金元宝,放在他们手上。

看上去心情不错。

49

我屏气凝神地坐在床沿。

小月亮在床上一把把抓着红枣和花生玩儿。

见到陆放进来后,高兴地在床上跳了起来。

陆放从身后拿出一个新玩偶,放到了他的小手上。

而后一把将他抱起,打开门,塞给了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嬷嬷。

于是,这红烛通明的卧房里,就剩下了我们二人。

我忽然不知如何进行。

本就是为了见到太后,我们才成婚。

若是等他揭开盖头,倒像是真的成婚了一般。

不如我自己揭了,反而更符合当下场景?

我内心正在进行着沙盘推演。

却见一双手,轻轻握着红色喜帕的边缘。

揭开了盖头。

我看向他,不禁一愣。

其实,陆放长得很好看。

我在剧组,曾见过不少当红小生,花样美男。

陆放的仪表和相貌,堪比顶流。

气质上,更多了几分硬朗坚毅,成熟持重。

不可冒犯的冷感,和不知所措的羞涩。

常常交错在他清亮的眸间。

50

我的脑子又变得一片空白。

什么台词也想不出来。

也编不出来。

好在是嬷嬷此时进了屋子。

手捧着交杯酒拿到了我们面前。

我和陆放互相看了一眼。

都避开了各自的目光。

从托盘上拿了酒,迅速一饮而尽……

嬷嬷惊掉了下巴。

「交杯酒,不是这样喝的……我再给你们倒一杯……」

陆放脸上一窘。

「我们自己会喝,您老出去吧!」

嬷嬷一脸会意,偷笑着退了出去。

「还喝么?」陆放问我。

「反正也没人,要不……」

「那就别喝了。睡吧!」

他爽利地脱去了自己的喜袍。

见我呆呆地立在床边,便伸手为我摘下凤冠。

又将温润如玉的手指,触向我的颈间。

缓缓解开我的领口。

拂去我的喜袍。

然后一把将我抱到了床上。

头顶是一片红色喜帐。

让我双目晕眩。

屋里所有的红烛,瞬间都熄灭了。

我感到他轻轻地躺在了我的身旁。

落下帷帐。

我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不知这激情戏,到底是该演还是不该演。

此时,我真的很想念编剧和导演。

我希望有人给我讲讲戏。

此时我到底要怎么办。

51

帷帐中只有我和他的呼吸之声。

这份安静,让我百爪挠心。

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睡在这里?」

问完后我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通常,假结婚的戏里,不是都会有一个人睡在地上吗?

我刚刚为什么不直接打地铺?

还挤出这么一句蹩脚的台词来?

这必定是我职业生涯里最糟的一场戏。

陆放凝神静气回道:

「嬷嬷是宫里的人。她一直盯着我们。还是不要落下把柄。」

原来如此。

难怪他要在烛火最亮的时候,脱去我的衣服,还将我抱到床上。

窗外应该看得真切。

我不再白抓挠心。

我觉得这个戏,可以按照「潜伏」那种状态和感觉走。

既是假的,那就别当真。

心下坦然后,我的睡意渐浓。

忽然听到陆放警告我:

「你睡觉的时候不要碰到我。否则后果自负。」

「哪里碰到你了?」

我起身迷糊地检查了一番。

原来是侧过身时,发丝落在了他的肩头。

我收回了自己的头发,继续倒头睡去。

一夜无梦。

直到天明。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几乎是睡在了床沿上。

而且还是趴着。

一只手直接伸出了帷帐。

这也不奇怪,我平时就喜欢滚着睡……

滚着睡?

我霍地一下子起身。

努力回想。

昨夜到底有没有滚。

52

嬷嬷见我起身,连忙去收拾被褥。

她看到床褥上的一点红,满意地笑了笑。

我知道她在看什么。

但我好奇,哪来的血?

白芷一边帮我穿衣,一边在我耳边调笑。

「你们昨晚的动静也太大了吧?我听着都觉得刺激。」

「你听到什么了?」我白了她一眼。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王爷的叫声啊!你真是吃得太好了。」

「吃什么吃。我去吃早饭了。」

我绕过了她,匆忙向前院走去。

陆放正等我一起用早膳。

待我拿起了粥碗,他才动筷。

我屏退了下人。

做贼心虚。

「王爷,床上的血是?」

陆放被粥呛了一口,白了我一眼:「是我的。」

「我弄的?」我的心扑扑直跳。

「宋婉吟,今天晚上你把指甲都修剪完了再睡。」

原来如此。

难怪他会叫了。

估计是半夜被我手指划到了。

我细细看了看他,还好没有破相。

只是有两个影影绰绰的黑圆圈。

我好奇地问他,被我抓破了哪里,要不要上点药。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只得闷声吃饭。

心中寻思,那日用蜜蜂蜇他,他都不吭声。

难道我的指甲,比蜜蜂还厉害?

53

用完早膳,我便随陆放进宫了。

宫廷的规矩和礼仪我都懂,因此一路顺畅。

先去拜见帝后。

陛下慈眉善目。

皇后却是一脸的皮笑肉不笑。

她还想陪我们一道去给太后请安。

陆放断然拒绝了她的美意。

我跟在他身旁,向太后的寝宫快步走去。

他的脚步却逐渐慢了下来。

我想这是,近乡情更怯。

他年少出宫,被太后送去偏远的地方。

而今回来时,母亲却得了疯症。

甚至都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想必他此刻的心情,应该不好受。

我下意识地去牵起了他的手。

陆放一顿。

反手将我的手紧紧攥在他的掌心。

他心中一定。

我心头一暖。

人生总有一些路。

携手相伴,好过Ŧű₅一人独行。

54

「恭祝王爷,得偿所愿。」

迎面走来一个素雅高贵的女子。

牵着一个六七岁模样的男孩。

是兰妃。

和小皇子安王。

兰妃还有一个身份。

她是佛国的公主。

为了佛宁两国的联姻,嫁给了陛下。

我曾听飞芦嚼舌根。

兰妃当年心仪的对象是陆放。

但不知为何,她和陆放没有成。

他们俩应是多年不见。

我细瞧陆放,脸上倒也没生出什么久别重逢的波澜。

只是礼貌地问安。

兰妃娴静端庄。

轻快地对我言道:

「你可知,王爷对你蓄谋已久。」

「而今他能迈出这一步,本宫替他高兴。」

方才还不动声色的陆放,忽然对兰妃热络起来。

「真是好久不见。

「安王都长那么大了?」

「借一步说话。」

兰妃摸了摸安王的头。

「你陪陪你皇叔。」

然后绕过陆放,拉起了我的手。

「可否愿意陪本宫走走?」

55

陆放被安王扯着袖子问东问西。

我和兰妃已然走远。

待到无人之地,她才肃然看向我。

「宋小姐,死去的佛国皇子是我的哥哥。

「但佛国人,没有因为报复而伤害你的全家。」

我不置可否。

虽然,她的真诚不像是演的。

我向她回礼:

「兰妃娘娘,你兄长的死,也必不是我母亲造成的。

「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

兰妃点了点头。

忽然幽幽地看向我。

「我听说你治好了王爷的寒毒。

「所以,你注定是他的救赎。

「我祝福你们,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

多温情的字眼。

让我莫名脸上一烧。

不禁支支吾吾。

「王爷是因为和我兄长的情谊笃深。才会这样照拂我宋家的。」

兰妃摇了摇头。

她说想给我讲个故事。

56

陆放也曾有过帝王心。

所以被送去边关后,难免失意。

年龄渐长后,日日酗酒。

皇后的药,对他而言是嗟来之食。

他曾想过去死。

以此来摆脱终身受制于人的局面。

所以他打仗十分凶狠。

随时都准备死在战场上。

有一次,他差点死了。

他滚下了马,敌人的长枪眼看就要戳破他的喉咙。

一支利箭从不远处射来。

直中敌人的眉心。

救了他。

一个小兵蛋子骑马而来,将他拉了起来。

虽然灰头土脸,但仍能看出眉眼清秀。

声音清亮:

「老兄,你看见宋将军了么?宋子凌,宋将军。」

陆放当然知道宋子凌。

他们虽谈不上深交,但也惺惺相惜。

但队伍早就被打散了。

他摇了摇头:「你找宋将军何故?你是何人?」

小兵蛋子一脸焦急。

「我是他弟弟!我来帮他啊!」

说着便将自己的一个箭筒给了陆放。

「你的箭用完了。这些都给你。」

陆放想要推脱。

小兵蛋子笑道:

「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你得听我的。」

「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说着便调转了马头,穿越烽火,扬长而去。

后来陆放找到了宋子凌。

知道他根本没有弟弟。

倒是有个妹妹,之前偷跑到战场,说要来帮他。

结果被宋子凌一顿暴打,赶回家去了。

陆放的心被一种奇妙的生命力点燃了。

他时常去找宋子凌。

两人成了至交好友。

无话不谈。

为了那个小兵蛋子,他开始懂得惜命。

好好活着,认真做事。

从一个病弱消极的皇子,成长为边关最勇敢和受人尊敬的王。

57

我心中怦怦乱跳。

我记得这场戏。

骑马穿越烽火。

长箭射穿敌人。

我跳下马,伸手拉起了一个人。

说了这些台词。

这是我试戏时的片段。

导演说十分精彩。

所以被剪辑成了先导片。

只是看不清我的脸。

原来那场戏竟如此重要。

是为了陆放。

让他与女主初次相遇。

58

兰妃的故事讲到这里,我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想说,陆放绝非只是为了哥哥,他的内心一直藏着我。

她还说,她曾为了陆放追去边关。

死缠烂打。

陆放却一直无动于衷。

看她差点做出傻事,陆放才如实相告。

他说早已心有所属。

无法再装下任何人。

况且,他的命一直被皇后控制着。

他不想牵连任何人,进入他的生命。

他早就决定,战场上是他第一次见宋婉吟。

也是最后一次。

若非此次我家中遇难,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见我。

这到底是薄情寡义?

还是情深难测?

这个男人让我有点心烦。

意乱。

59

兰妃将我送还给了陆放。

还做了个鬼脸。

「我可是什么都说了。」

陆放脸上一红。

不敢看我。

只是摸了摸安王的头。

「以后你长大了,万不可找碎嘴的王妃。」

安王认真地点了点头。

兰妃走后,我们继续向太后宫中行去。

这次是陆放主动牵上了我的手。

他什么也没问。

我亦什么都没说。

只是忽然鼻子一酸。

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有些人来到你的生命,并非偶遇,并非巧合。

可能已经历了万水千山。

我一时分不清,我是在演戏么?

还是我已深陷其中。

60

太后的寝宫不大。

但守卫森严。

我和陆放跪在殿内等太后。

他让我贴着他跪下,将我护在身后。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一个老太太步履轻快地跑了出来。

她仿佛是第一次看见我们。

两眼放光。

围着我们走了好几圈。

「你们就是陆放和宋婉吟?」

她自觉失言,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陆放声音一颤。

「儿臣携王妃给母后请安。」

我亦磕头行礼。

「宋婉吟给太后请安。」

太后忽然笑出声来。

然后就像赶鸭子一般,将宫女太监都赶到了殿外。

紧紧合上了门。

慈眉善目地端详着我俩,嘴角带笑。

还一改疯态。

仿佛对一切都洞若观火。

「你们来找哀家,是为了问宋家的事?」

61

她和皇后的眼睛不一样。

她的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慈悲。

所以我不打算撒谎。

「是。望太后能指点一二,小女感激不尽。」

太后脸上一冷。

「怎么还叫太后?

「王妃,你能嫁给陆放这个混小子,是他的福报。

「你的问题,哀家知无不言。」

太后说,那日她一人在御花园,看见我娘提着药盒路过。

便唤住了她,让她给自己诊脉

这期间,皇后的宫女落霞,领着何柔前来请安。

我娘确实在那个时候放下了药盒。

但她与太后专心说话,谁都没留意,药盒是否被人碰过。

何柔。

落霞。

皇后。

看来距离真相已经不远。

62

我问太后,为何要装疯卖傻,是不是宫中有人威胁她?

她摇了摇头,看向陆放。

「哀家是怕,被自己的儿子威胁。」

原来如此。

何柔,落霞,都是皇后的人。

她担心陆放一味追查真相,而和皇后翻脸。

最后没有解毒的药而身亡。

太后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丫头,你不怪哀家自私吧?」

「不会。」

我看向陆放。

「若我没有把握救他,我也不会让他冒险。

「他的命是我救的,得听我的。

「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陆放漆黑的双眸一闪。

热切地看向我。

我第一次见他,眉间和嘴角,偷偷藏笑。

63

殿外传来脚步声。

皇后到底还是跟来了。

太后小声抱怨:「真想出宫去,耳根清净。」

皇后问我们聊了些什么。

我想了想,回道:「太后说宫中太冷。她想去暖和的地方。」

太后听我话音,连忙开始哭闹,吵着要出宫。

我说,王爷的温泉山庄气候宜人。

可以让太后前去调养小住。

太后拍起手来。

「温泉?我要泡温泉!那里有船么?」

我点了点头。

皇后拒绝道:「太后年事已高,不宜出宫。」

太后一听,急红了眼。

一把拽下了皇后的凤钗。

「你已经有鸟了,却不许我有船?还不许我泡温泉?」

皇后青丝飘落,臊红了脸。

她拦不住我们。

尤其是,已经不受她药物控制的陆放。

64

太后不许任何宫中跟来的人进山庄。

她还说,若是看到一个进来,就杀一个。

我说,这是不是太过了。

她说,按照大宁律例,疯子杀人不犯法。

我「哦」了一声,将大门紧紧关上。

老太太终于可以无拘无束。

在这春暖花开的地方自由生活了。

她高兴地挽住了我。

「丫头,到底是你聪明。」

我笑道:

「还是太后您接话接得快。竟然还能说出船来。」

太后得意地笑道:

「我儿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何况是个船。」

陆放像是被空气呛到了。

忽然咳嗽个不停。

我想起那日在温泉山庄的船……

可是太后怎么会知道。

正纳闷时,我见嬷嬷向太后奔来。

两人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姐妹。

太后悄声对我说:

「嬷嬷是哀家最信任的人,所以派她来监视我儿。」

「她常常将你俩甜甜蜜蜜的事报给哀家。」

「哀家就像看话本子一样开心。」

我和王爷?

常常?

甜甜蜜蜜?

呃……

嬷嬷和太后,还真会自己找糖硬磕……

65

是夜,我和王爷留宿温泉山庄。

之前是嬷嬷监视,现在还有太后看着。

我们还是得睡一间房。

我一直睡得很好,陆放却总失眠。

所以我打算把床让给他。

我可以打个地铺。

这样两人都能睡得舒服。

他见我闷声不响在地上铺东西,挡住了我:

「怎么?你怕滚到地上去?」

「有我在,不至于。」

我摇了摇头。

「不如我直接睡在地上,怎么滚都不怕。」

「随你。」他背过身去自己卧在了床上。

我踮着脚吹灭了所有的灯。

正摸索着地上刚刚铺就的床时,却感到一双手托住我的腰,将我一把扛起。

这个温度和力气,就像当时在冰湖中将我托起时那样。

待我回过神,他已将我轻轻地放在床上。

然后自己在地上躺了下去。

我有点后悔。

为什么方才,没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我甚至想吻他一下……

脑海里浮现出,当日在冰湖里他柔软温暖的唇。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

让自己清醒一点。

还自我鼓励了一番。

演地好。

入戏深,是好事。

但转头,就裹着被子开始偷看他。

还好他没察觉我刚刚想对他做什么……

月色下,他的鼻梁如隆起的白色沙丘。

微微合上的双眼,恰似正在休息的飞鸟。

「宋婉吟,你今日指甲修好了么?」

他冷不丁地发出声音,吓了我一跳。

一时磕磕巴巴。

「修……修好了……」

他缓缓起身,卷起铺盖放在一旁。

然后坐到床沿上。

「明日一早,若有仆人进来,看到本王睡在地上,不妥。」

「哦……」

我识趣地往里面挪了挪。

侧过半个身子。

用力压住那颗怦怦乱跳的心……

希望他别听到。

陆放轻柔地给我压上被角。

言语却满是威胁。

「今天晚上老实点。」

「嗯。」我闷声应道。

不知是不是用脑过度,还是大脑彻底短路。

我迷迷糊糊地问他:

「之前,我究竟抓破了你哪里?」

其实我是想,记住教训,才能不再犯。

我得用潜意识控制自己,睡有睡相。

只听空气中他的呼吸沉重。

反手将我的两个手腕同时攥住。

好像没有很用力,我却几乎动弹不得。

就像戴上了手铐。

不想白费力气挣脱。

66

陆放永远比我起得早。

昨天晚上我应该没有做坏事。

因为我的指甲干干净净。

没有什么血迹。

我去给太后请安。

却见白芷正在被她立规矩。

「哀家说的话,你也敢不听?

「好好跪着。没有哀家的同意,不准起来!」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问白芷,太后到底说了什么?

她为何不听?

白芷一脸茫然。

「我什么都没说……

「她一见到我就发邪火。

「这个老太太,不会是间歇性精神病吧?」

其实我也纳闷。

太后的古怪,不只有这一点。

她见到我和陆放时,像是第一次见面。

对我而言,可以理解。

但陆放是她儿子。

她又没真疯。

当日的表情确实古怪。

我又细想了一番。

她在宫中装疯卖傻。

身边没有一个可信可托之人。

对外联络的渠道,应该都被皇后切断了。

嬷嬷不可能向她随时传递信息。

那她是如何,对我们这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的?

我打算去探个究竟。

顺便为白芷说个情。

67

我和白芷到花园时,太后正在打八段锦。

她悠哉游哉地完成了整套动作后,才注意到了我俩。

眼中露出一丝不悦。

「怎么?王妃要帮着这个婢女,一道忤逆哀家?」

我止住了笑意。

连连摆手。

「岂敢岂敢。

「太后,我想和您求教,您这八段锦是师承何处?」

太后装作若无其事。

「自学成才。」

自学?

我憋住了笑。

「我也曾自学成才。

「是我家乡,国家体育总局发布的跟练版。」

太后冷哼了一声。

「你很聪明,不愧是我笔下的女主。」

白芷瞪大了双眼。

上下扫视着眼前的老妇人。

不可置信。

「你的笔下?

「你是编剧?

「你也穿越了?」

太后白了她一眼。

「正是哀家。」

68

太后说,她写剧本时,会穿越其中。

什么都不用做,只是观察角色。

他们自己选择命运。

自由相互碰撞。

最后就成了她笔下的戏。

她本想在穿越时,当个背景板太后。

每天锦衣玉食,只用看看好戏。

连皇帝都要向她请安叩拜。

但是,沈飘飘要求乱改剧本,让她几乎崩溃。

被改的,不是区区几页字。

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曾真实度过的一生。

为此,她曾一度,真的疯了。

太后并不全是装疯卖傻。

她能瞒过所有宫中太医。

是因为穿越在她身上的编剧,真的疯过。

69

白芷乖觉。

鞠躬道歉。

太后脸上,怒意未消。

「以后就由你,伺候哀家起居。」

太后看向我时,眼神却格外温柔。

她竟然说,谢谢我。

是我还原了宋婉吟。

她还说,一个好演员,对角色的深刻理解和还原,是对编剧煞费苦心的救赎。

是我,治愈了她的疯。

我?

我内心油然生出一份敬畏之心。

受宠若惊。

70

太后还说,她能带我们离开。

剧终之时,便是回去的时候。

宋婉吟大仇得报,就是结局。

但她无法剧透给我,谁是真凶。

因为人性复杂。

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

71

听了太后的话,我心里一直空空荡荡。

不知何故。

天气乍暖还寒。

春雨中,枝头绽放新芽。

我在园中行走,仿若梦游。

脑中只盘旋着四个字。

结局。

离开。

直到撞上一个人,才醒了过来。

是陆放。

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担忧,又很是温柔。

让我不自觉地想躲开。

「在想什么,那么入迷,走路都不小心。」

他的声音,让我的鼻子一酸。

如果我离开了,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不断地调整心绪。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告诉自己,此时的我,不应是担心结局和离开的路小微。

我是宋婉吟。

我要认真地去做,宋婉吟该做的事。

走向结局。

于是,我定了定心神,问陆放:

「王爷,我们要如何调查落霞?

「不如现在,先去水牢找何柔问话?」

72

潺潺细水,在幽暗潮湿的岩壁上,发出阵阵回响。

这里就是水牢。

不见天日,仿佛不是人间。

何柔竟然被关在这里。

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被带上来时,浑身肿胀惨白。

无法想象,她曾是何国公府细皮嫩肉的娇美小姐。

我冷冷地问她:

「你为何要害佛国皇子?」

何柔麻木得好似行尸走肉。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害你坠入冰湖?

「是我嫉妒你,才要害死你。

「你快点杀了我。

「杀了我,一切都结束了。」

想死?

避重就轻?

没那么容易。

她能在水牢挺到现在,就说明是块硬骨头。

不会轻易说实话。

所以,我得诈她。

「有人亲眼目睹,你往药中放了东西。

「破坏宁国和佛国的关系,对北凉最有利。

「难道你是北凉的探子?还是,你们何家,你爹何国公,早就通敌北凉?」

「胡说!」

何柔声嘶力竭。

让我一震。

「何氏一族,世代精忠报国。

「你别想栽赃陷害我的家人。」

我继续追问:

「不仅有你,还有落霞。

「是皇后指使的?」

何柔默不作声。

咬了咬嘴唇。

毅然回道:

「是我。

「太子喜欢你。我嫉妒你。

「是我下药,栽赃你母亲。

「让你永远没有嫁给太子的可能。

「都是我一人之过,和皇后,还有我的家族无关。」

73

何柔说完,便想咬舌自尽。

她的嘴里不断渗出血来。

我紧紧捏住她的双颊。

好像已经来不及。

「何柔,竟然是她做的。

「还是因为孤的缘故。」

一个男子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和陆放回过身去。

看见太子两眼微红。

他虽不喜欢何柔,但也有青梅竹马的情谊。

他还说,对我十分抱歉。

因为他的缘故,何柔才会误入歧途。

伤害无辜。

我俯下身,探了何柔的鼻息。

「何柔已死。

「也可告慰我娘和家人在天之灵了。」

74

太子离开后,陆放让飞芦来处理尸体。

飞芦问,是拉去乱葬岗,还是烧掉?

我说:「送去温泉山庄。」

飞芦瞪大了双眼。

「太后老人家还在山庄疗养。

「送尸体去,怕是不合适吧!」

陆放打断了他。

「就去山庄。

「不许被人发现。你一人扛去。

「尸体不得有任何闪失。否则拿你偿命。」

飞芦憋着一口气。

「王爷偏心眼!

「自从有了王妃,就连王妃要处理的尸体,都比我重要。

「哼!」

75

飞芦虽嘴上抱怨,但动作麻利。

做事一丝不苟。

让人放心。

他不仅将尸体完好地带到了山庄。

还按照我的要求,放在了客房中。

陆放问我,为何要救何柔。

果然瞒不过他。

我趁他替我挡住太子目光之时,将一粒药丸塞入了何柔的口中。

她没有气息,不是因为咬舌成功。

而是因为这一颗假死药。

飞芦带尸体出水牢时,必会经过几次盘查。

何柔认罪,又自杀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

唯有如此,真凶才能放松警惕。

至于,我为何不信何柔是真凶?

那还是因为她演技太差。

我对演技差的人,都极其敏感。

在她对我的眼神里,没有不可控制的妒意。

在她对太子的眼神里,亦没有不容被他人夺取的爱意。

只有在提到皇后,和她的家族时,我才看到她无处可藏的惊恐。

只有在提到落霞时,她眼中才有欲杀之而后快的恨意。

我对陆放说,是落霞。

落霞是关键。

76

陆放像是没听见我说的话。

一脸的紧张。

「宋婉吟,你随身带着假死药做什么?

「是想有一天假死,然后离开本王么?」

假死?

我拼命地摇了摇头。

又从荷包里掏出了各种药丸。

跌打药,止血药,心脏病药,延年益寿药。

我即便是看了我娘的札记,短期内也无法获得高超的医术。

于是就先把各种药都配齐。

笨鸟先飞。

以防万一。

陆放的脸上一松。

像是放下心来。

他很在意我会离开么?

我心中隐隐难过。

可是,我终究是要离开的。

只要有故事,就会有结局。

77

我们调查了落霞。

她身世清白,从小跟在皇后身边,未有任何异动。

只是,三年前,她母亲过世,她回家探亲。

再次回宫后,脾气性格却好像与之前不同。

变得沉静很多。

和众人也有了距离。

但大家都不怪她,因为知道她丧母的缘故。

和之前不一样?

我陷入了沉思。

78

飞芦匆匆来报。

何国公,打上门了。

来讨要何柔的尸体。

我和陆放赶到温泉山庄时,庄外围满了士兵。

何国公用一只眼睛,狠狠地瞪着陆放。

当年陆放打瞎了他的一只眼睛。

如今,还害他失去了女儿。

他就像是一头出笼的困兽。

「陆放,把我女儿尸体还给我。」

陆放没有理他。

山庄外又奔出更多的兵来。

将何家的兵马团团围住。

领头的是飞芦。

区区一个温泉山庄,门外好似两军对阵。

剑拔弩张。

山庄大门微启。

白芷探出头来。

「陛下,皇后,太后,今日都在山庄。

「传王爷,王妃,还有何国公,进去说话。」

79

入春后,温泉山庄百花齐放。

更显娇艳。

而今日,更是聚齐了宫中贵人。

热闹非凡。

陛下和皇后,来探望太后。

太子和兰妃作陪。

何国公跪倒在地。

从怀中取过兵符,举国头顶,呈给陛下。

「何柔有罪。是老臣教女无方。

「她做下的恶事,老臣愿以命领罚。」

皇帝轻轻扶起了何国公。

「何氏一族,为宁国立下不少功劳。

「何国公且将兵符收回。

「你女儿因妒杀人,已以死谢罪。

「朕不会再问罪旁人。」

皇帝还是很现实的。

我们宋家,立的功比何家还要多。

但是宋家已经没有守疆护土的将军了。

而何家,还有人替皇帝继续办事。

所以皇帝,不会重罚了他们。

何国公没有见好就收。

还在得寸进尺。

「还请王爷,将我女儿的尸首还我。」

80

趁大家都在各执一词,我悄悄走到落霞的身旁。

她端着茶盘。

在为皇后奉茶。

我假装不小心,撞到了茶盘。

眼看茶盏就要落下,烫了皇后的脚。

落霞稳稳地用茶盘接住了茶盏。

杯中,滴水未漏。

我惊道:

「落霞,真是好功夫啊!」

众人也对眼前这一幕不可思议。

普通宫女,不会有这等功夫。

81

太后将软榻上刚睡醒的小月亮抱到了膝上。

「你们可真够吵的。

「孩子睡觉都被你们闹醒了。」

小月亮睡眼惺忪。

瞄到了我。

好几日未见,他眼中一亮。

挣脱了太后的手臂。

欢快地向我奔来。

只是在靠近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好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

一个劲儿地吸着鼻子。

然后,一把拽住了落霞的裙摆。

不肯松手。

落霞一脸尴尬,连声赔罪。

「奴婢该死,但奴婢实在不知,因何事得罪了小公子。」

我摸了摸小月亮的头。

「小月亮,你是否见过这个姐姐?」

小月亮摇了摇头。

却忽然大哭不止。

无论我如何劝,他都不肯松手。

拖拽着落霞的裙摆。

好似一头倔强小牛。

任谁都拉不开。

落霞知道,自己刚刚露出的功夫,已惹人怀疑。

此番,不能再露馅。

于是,她假装娇弱。

任凭小月亮横冲直撞。

还不小心倒在了地上。

但小月亮依然不肯松手。

抓起她的手。

狠狠咬了下去。

我看准时机,锁住她的喉。

摸上她的脸。

扯下了那张人皮面具。

82

众人本来还在为何柔的尸体争执。

但没想到,面前忽然人仰马翻。

我和一个小娃,将皇后的宫女,死死压在地上。

一个人的相貌和声音,最容易改变。

只要易容和模仿就行。

但脾气和性格却很难一样。

而身上的气味幽微。

更容易被忽略。

小月亮虽不认识落霞的脸。

但凭借气味认出了她。

他大哭不止。

因为那是痛苦和仇恨的味道。

原来,小家伙记得。

那天有人上门,伤害了他的全家。

那人身上的味道。

让他刻在心头。

从未遗忘。

面具之下,那个女人,鼻子高挺,两眼深陷。

双眼妖媚又锋利。

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

这是一张美丽又典型的,北凉人的脸。

83

落霞恼羞成怒,从腰间摸出锋利的匕首。

我带着小月亮闪得快。

没被她伤到。

她却将匕首,压在了皇后的脖子上。

「如果不想你们的皇后死,就放我走。」

皇后被吓傻了,浑身颤抖不已。

被她紧紧扣着,往大门挪去。

太子央求陛下。

立即发令。

开门,放她走。

皇后性命为重。

84

「不许开门。」

陆放制止道。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真相已经逐渐浮出水面。

但还没完全大白于天下。

我知道他是在给我机会。

让我弄清全部真相。

太子恼羞成怒地拔出了剑,指向陆放。

「难道你连皇后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我亦拔出了剑,挡在了陆放前。

陆放曾打瞎过何国公的眼睛。

不能让他再冲动到打伤太子。

太子咄咄相逼,就是为了让陆放动手。

让他有错在先。

被皇帝惩罚。

他才有机会掌握目前的局面。

我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这是我们宋家的事。

我要亲手复仇。

亲手解决。

85

我将太子的剑击落。

向落霞问话。

「屠杀我宋府的人,是你?」

落霞大笑起来。

「宋家人,果然都很聪明。

「真后悔我没早一点去,连你也一起杀了。」

我紧紧捏起了拳头。

「我家中都是老弱妇孺。和你无冤无仇。

「你为何要下死手?」

落霞的五官扭曲,冲我喊道:

「为什么?

「我的脸是你哥哥宋子凌射伤的。

「我的男人是宋子凌杀死的。

「宋家杀了多少北凉人?

「我只是杀了你们家几十口人罢了。

「我还嫌少了。」

我握住剑柄的手,颤抖不已。

继续问她:「毒害佛国皇子,也是你做的?」

落霞笑得又艳又邪。

满眼狡黠。

「是你们的皇后让何柔干的。

「别想赖在我们北凉人头上。

「佛国人不会原谅你们,也不会再和你们结盟。

「这都是你们自找的。」

86

我娘、宋家人,还有佛国皇子。

对落霞而言,是一箭双雕。

志在必得。

但皇后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我虽讨厌皇后,但也不想被落霞带偏。

于是,我质问她,皇后的动机是什么。

落霞抓着皇后,挪到了大门处。

她用背紧紧贴着门。

丝毫不见胆怯。

用戏弄的语气对众人说道:

「你们宁国人,都很卑劣。看你们皇后就知道了。

「她给陆放下寒毒。为皇帝谋夺帝位。

「她只想让陆放做条看门狗,为帝王看家护院。

「但这条狗不是很听话。声名威望都越来越高。

「还有人妄图治好他的寒毒。比如宋子凌的母亲。

「所以,皇后只能害她了。谁让她多事。」

说完后,她调笑地问我。

这些动机够不够?

她虽然笑得轻松,姿态慵懒。

但掐住皇后的手纹丝不动。

毫无破绽。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

是北凉训练有素的探子。

她一时说得兴奋。

没打算停。

她还告诉众人。

我哥宋子凌的死,也和皇后有关。

当年北凉突然攻城。

何国公的队伍应立即赶去驰援。

皇后假装外出遇袭,拖住何国公兵马搜山营救。

让何国公晚了好几日才赶去战场。

导致我哥守城身亡。

而皇后本来希望害死的陆放,却没死成。

还对何国公恼羞成怒。

打瞎了他的眼睛。

87

落霞的声音让皇后面如死灰。

不断从嘴里挤出呻吟。

「你害我……

「全是你教唆……

「你竟是北凉人……」

她已丧失求生意识,拼命要往落霞刀刃上凑。

想要抹脖自戕。

我拿过了弓。

我哥哥的那张弓。

开弓指向落霞。

太子挡在我的面前。

「落霞是在造谣,挑拨离间。」

「宋婉吟,你是想害死皇后么?」

陆放用剑将太子挑开。

「让王妃放箭。」

太子义愤填膺。

命令何国公,立即将我和陆放拿下。

88

何国公一脸赌气的模样。

走向陆放。

「陆放,方才北凉妖女的话,你听见了吗?

「当时确实是皇后骗我,我才救援来迟的。

「我怎么会害你和子凌?

「出生入死多年,你不信我,还对我下狠手?」

陆放别过头去。

「若真疑你,你会只瞎一只眼睛?

「不是给你留了一只,可以继续射箭么?」

何国公冷哼了一声。

「谢谢了!

「不过,子凌死时,我心中亦是悲痛异常。

「还好你打了我,让我想起他时,能不那么自责。」

何国公没有理睬太子。

因为太子不会明白,什么是战场中出生入死的情谊。

他还用身体,把太子挡到了一边。

「这一箭,让子凌的妹妹射。」

89

我的前方,一片宽阔。

只有两个人。

落霞和皇后。

「不要紧张。」

陆放在我耳畔低语。

让我心中一定。

落霞对我和陆放继续叫嚣。

「皇后才是罪魁祸首。

「但你们的陛下未必不知。

「陆放和宋家人驻守边关,但最终都是什么下场?」

这个女人,真厉害。

堪称北凉瑰宝。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扰乱人心。

我不会被仇恨遮蔽了双眼。

皇后的胆量和谋略,远在她之下。

若没有她日日挑拨和出谋划策,皇后想不了这么周全。

她就是要我们宁国大乱。

同室操戈。

兄弟相残。

还要让佛国皇子死在我们的手上。

让北凉得利。

她是邪恶的脑。

皇后是被她摆弄的手。

在我这里,一视同仁。

杀人者偿命。

教唆杀人的,也别想逃。

我一箭白羽向她们飞去。

落霞握着匕首的手臂,被一箭射穿。

死死地钉在了大门之上。

皇后被箭气震倒在地。

陆放让侍卫去活捉了落霞和皇后。

温柔地接过了我手上的弓。

「一个都没死,好箭!」

90

落霞所言,骇人听闻。

在场之人,无不一脸严肃。

皇帝更是铁青了脸。

他命令将落霞关押。

皇后暂时囚禁东宫。

他摸了摸小月亮的脸。

「是你闻出了北凉人的味道。」

「记头功。」

他又看向了陆放。

神情复杂。

一时语塞。

陆放跪下身去,对皇帝说道:

「皇兄,皇后给我下毒,我十分怨怼。

「但我从未有过谋朝篡位的异心。自古同室操戈,只能让外人得益。

「所以,落霞的话,臣弟不会放在心上,希望皇兄也是。

「但她有一句说得很对。我就是一条看家护院的狗。

「但我深知,我看的是家与国,是宁国的安宁,百姓的太平。

「所以,我不介意继续去看门,甘之如饴,万死不辞。」

皇帝将他扶起来。

双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满眼地期许。

陆放曾对我说,皇帝当年夺位的手段不光彩。

但继位以来,也算是勤政爱民。

内忧常引外患。

他不愿做引发内忧的因。

不如做一把不伤手、又坦荡的利剑。

纵使握于君王手,劈向同一个敌人,同一片黑暗时,剑亦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91

皇帝最后走向了我。

温言道:

「朕愧对宋家人。

「会立即昭告天下,你母亲和佛国皇子的死无关。」

我行礼谢恩。

但还有一人,我不想放过。

我瞥了一眼,伫立一旁,已面无表情的太子。

对陛下说:

「当日是太子殿下进言,一切罪责尽在我娘,建议尽快处决她。

「不知太子当日,是否已知皇后和落霞的所作所为?」

知情不报,便是欺君。

皇帝严厉地看向太子。

等待他的回答。

太子果然不愿再演了。

「宋婉吟,落霞污蔑皇后,你还想合伙一起污蔑孤不成?」

曾经演出对我的倾心,本就是他布局的一环。

此刻怕是恨透了我。

绝对演不出半分爱意。

我回禀皇帝。

「还望陛下,准许何柔前来回话。」

92

何柔没死?

陛下和兰妃面面相觑,十分震惊。

太子眼中像要喷出火来。

何国公一愣,老泪纵横。

向我和陆放投来感激的目光。

何柔伤势未愈,颤颤巍巍地跪地请罪。

她说,她是不小心听到了皇后和落霞意图投毒的密谋。

但她深知,此举对国有害,于是百般劝阻。

但皇后不仅不听劝,还强迫她去投毒。

因为只有她也参与了,才能永远对此事闭嘴。

她自小就被家族寄予厚望。

不敢也不会告发皇后。

因为告发皇后,就等于戕害全族。

但她又不想让皇后铸成大错。

于是就答应了投毒。

她趁着我娘给太后请脉时,往药碗里放了东西。

但她发誓,那是她调包的白糖。

不是落霞给她的海棠错。

可没想到,佛国皇子还是死了。

她估计是皇后不信任她,让落霞又重新下了药。

出事后,太子来皇后宫中问询。

皇后直言不讳。

太子当即决定,替皇后隐瞒。

将一切罪责,推给我娘。

这是他的孝心,也是他的私心。

皇后倒台,他的太子之位估计也受影响。

后来陆放和我,一直在积极调查。

太子怕我们越查越深,就迫使何柔用计。

想让我落入冰湖,意外死亡。

何柔说,她从没想害任何人。

她只想尽力保全父亲与何氏一族。

可没想到,错误就像滚雪球。

一步错,步步错。

93

我对眼前这个女孩子,心生怜惜。

这份怜惜,可能是在水牢时,就产生了。

惨绝人寰的环境下,她依然能保守秘密。

为保护家族,宁愿牺牲自己。

可恨的是,有人故意,利用了她的坚强。

太子。

没想到,我会在这,遇到演技超绝的影帝。

只见他涨红了脸。

一脸的凶相。

凤翎白鹤不在。

眼前的他,更像是一只急了眼的公鸡。

恨不得方才将所有人的耳目啄瞎。

不让大家听到何柔说的那些话。

94

细细想来,他的每一步都在演戏和算计。

对我的脸红心动,就是开端。

因为他对我有情,才能让何柔Ţű̂₎背上妒忌的动机。

才能让我和陆放不对他起疑。

我若什么都查不出,那便罢。

若我追查到了皇后,何柔就是替罪羊。

冰湖设局,让她善妒妇人的形象深入人心。

若说她,因为妒忌,陷害我母亲,更是顺理成章。

我曾打听过,他常去水牢看何柔。

应该是在不断地诱导、威胁。

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了家族去顶罪。

他早就决定,把何柔作为真相,送给我和陆放。

当我们追查到她时,让她对我们亲口认罪。

以此,永远洗脱皇后的嫌疑。

95

何国公的脸涨得通红。

他说,皇后不配做何家人。

他要保护家族的荣誉和世代的功勋。

和皇后、太子这样德行的人,彻底割席。

皇帝今日的心情应是跌到了谷底。

先是皇后。

再是太子。

他命令将太子一并囚禁东宫。

还得继续安抚何国公:

「何柔是被胁迫的,朕赦她无罪。

「皇后一人之过,也不会牵连何氏一族。你且放心。」

96

本以为此事已结。

我正惆怅,不知归期是何期。

落霞却在狱中吵着非要见我。

我留她的活口,本希望她能如实交代一切。

然后把她交给佛国人处置。

让佛国人明白,是北凉人在捣鬼。

从而和宁国冰释前嫌。

但没想到她死都不认。

我去狱中见她。

她身上的血窟窿还未愈合。

又多了不少新伤。

惨不忍睹。

但目光仍旧锐利狡黠。

「宋婉吟,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没有亲手放药,何柔若真换了药,那佛国皇子到底是谁毒死的?

「你不好奇么?」

我让她别再嘴硬。

就算她不招,把她的尸体送去佛国谢罪也一样。

她北凉人的面孔已经能说明一切。

她笑道:

「佛国人容易应付。

「那你母亲呢?

「你也想应付么?

「你不想找到真相么?

「让真凶逃脱,你如何对得起你母亲?」

可怕的女人。

她说得没错。

还直接戳到我的痛处。

让任何一个人漏网,都对不起我娘。

落霞虽恶毒,但她此番说辞不像是在演戏。

难道除了何柔,落霞,还有暗处的第三双手?

这双手,是替皇后做事?

还是这双手,有新的动机?

97

我离开狱中当晚,落霞就死了。

是兰妃亲自去狱中杀了她。

不是受到皇帝的旨意。

而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提剑上门,刺死了落霞。

她说,落霞巧舌如簧。ţü₈

必是她亲手放的药。

有没有她的招供都不重要。

她不能眼看着落霞再多活一日。

她是佛国的公主。

死去佛国皇子的妹妹。

她杀了落霞,就意味着家仇已报。

宁佛两国,国仇亦消。

端庄娴雅的兰妃让皇帝刮目相看。

让我也吃了一惊。

她此举实在是高明。

皇帝本就只想让落霞一人担责。

但也恐佛国人不信。

兰妃是佛国公主。

她说的话,做的事,佛国人自然会信。

这也避免了,落霞将皇后的丑事,披露给佛国人。

兰妃让整件事,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对此,皇帝赞赏有加。

还让她全权处理和佛国的交涉。

皇后已倒。

后位空悬。

看这势头,兰妃封后,是迟早的事。

98

但对我而言,一切都还没结束。

我对陆放说,此案尚有疑点,还需再查。

何况,太后像个没事人一样。

完全没提,结局已至,带我离开这一茬。

所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一定还躲着什么,等我去发现。

但对此,我无法对陆放明言。

好在他也没多问。

他说,他理解我。

射箭准的人,容不得半点偏。

他会陪我走到底。

他问我,想从何处查起?

我说:

「皇帝宠妃,海棠。」

99

皇后要想害我娘,方法很多。

实在没必要冒险,毒杀佛国皇子。

所以她的目标,应该本就是佛国皇子。

我娘只是她的顺手之便。

那日在狱中,落霞告诉我,皇后和佛国皇子起过争执。

他威胁皇后。

说她害死了皇帝的宠妃。

海棠。

皇后心虚。

所以决定杀人灭口。

刻不容缓。

我想,弄清海棠的事,说不定能找出暗处的第三双手。

100

自从太后回宫后,我便常去看她。

逐渐和宫中嫔妃和宫女混得很熟。

若说起海棠,几乎无人不知。

原来,海棠也是佛国人。

她曾是佛国宫中,养护花草的仕女。

被她照顾的花草仿佛成了精。

没有一株不美。

皇帝曾出使佛国。

佛国皇帝送给他一株罕见的绿海棠作为礼物。

翠色欲滴,如清风明月。

皇帝十分喜爱。

便提出想见见育花之人。

讨教要如何养护。

他没想到的是,人比花娇。

海棠之美,倾国倾城。

是他从未见过的绝色。

他请求带走海棠。

那时,宁国强,佛国弱。

佛国皇帝哪敢不从。

于是,海棠就成了皇帝的宠妃。

皇帝古板,不苟言笑。

他偶尔的羞涩和笑容,全都给了海棠。

但海棠,其实并不愿嫁到宁国。

她也不想当宠妃。

她只喜欢侍奉花草。

和所爱之人相伴一生。

嫁入宫中,已让她和所爱之人天各一方。

她便只能醉心花草。

悉心培育。

认真灌溉。

她能种出别人没见过的花。

能培育出从未有过的颜色。

宫中人都说,她是花神下凡。

至于她的死,也让人唏嘘。

海棠偶有头疼。

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海棠错。

听说可以止疼。

她自己不小心服药过量。

中毒身亡。

因为药是她自己吃的。

没有任何人胁迫的迹象。

所以只能算是个意外。

101

落霞死后,仿佛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皇帝并没有赐死皇后。

而仅仅是将她打入冷宫。

太子也只是禁足一年而已。

因为皇后,我母亲冤死。

也因为她,我哥哥战死,陆放受了多年寒毒之苦。

让她在冷宫安度晚年,实在是便宜了她。

而太子,仅仅是禁足一年。

若他来日登基,必会对我和陆放下死手。

于是,我告诉了皇帝:

「皇后,可能和海棠的死有关。」

当年,海棠死后,皇帝悲痛过度。

他修建了一座海棠苑。

种满了各色海棠花。

每年海棠花期之时,他便住在海棠苑。

多年以来,从未间断。

海棠的死,如果是他的痛。

那他便不会轻易饶了皇后。

如我所料,皇帝闻言,面色沉郁。

他吩咐我:

「你去冷宫问话。

「她若不招,就上大刑。」

102

陆放陪我去了冷宫。

皇后落魄潦倒。

一夜白头。

但仍高高在上。

不待见我们。

但她听到海棠的名字时,竟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两眼喷火。

我决定继续刺激她。

「你谋害佛国皇子,陛下都不忍动你。

「但你有谋害海棠的嫌疑,陛下却说可以用大刑。

「海棠对陛下,竟如此重要?」

愤怒容易让人口无遮拦。

尤其是对于,皇后这种性格的人。

103

皇后果然目露凶光。

她说,她为陛下手上沾满了脏和血。

但陛下却说,他深爱海棠的纯与白。

怎能叫她不恨?

恨时光不能流转。

她不会再为那个男人做任何事。

不做事的手,自然是纯与白。

她直言不讳。

她恨海棠。

所以她很喜欢,海棠错这味药。

是她把这药给了海棠。

用药的名字来羞辱她。

可是,美人都是笨蛋。

是海棠自己蠢。

自己吃药过量。

自己作死。

和她无关。

我问皇后:

「若是如此,你应问心无愧。

「何故杀害佛国皇子?怕他告发?」

皇后说:

「佛国皇子,是个疯狗。

「他竟查出,当年是我将药给的海棠。

「还污蔑我,说她害死了海棠。

「我和我儿子的尊荣,不能坏在那张疯狗的嘴上。」

我又问她,除了落霞,何柔,可还有其他人,帮她毒杀佛国皇子。

她嗤之以鼻。

说没有。

这种险事,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

看她神情,不像撒谎。

104

我和陆放离开了冷宫。

陆放问:

「你相信皇后所言,她只给了药,没对海棠下毒?」

我沉思片刻,说道:

「无论她有没有下毒,都是她害死了海棠。」

海棠错,只是压垮海棠的最后一根稻草。

海棠挚爱花草。

花草是她付出的努力。

寄托的希望。

存在的意义。

受尽委屈,依然热爱人间的理想。

但是,皇后却轻易地践踏她的信仰。

她用火烧,用下毒,用脚践踏。

还假装是不小心。

一次次将她种下的美,迫害致死。

寸草不留。

也让她的心,逐渐荒芜。

皇帝爱海棠。

但却不懂她。

他宽慰海棠,只是些花草罢了,不值得与皇后置气。

无论是皇后,还是皇帝。

都是害死海棠的那双手。

海棠知道,海棠错多吃会死。

她吃下药,不是因为她蠢。

她只是不想,继续活在这个,不被尊重和理解的牢笼。

105

陆放听我说了一大通。

望向我的眼神,疑惑又心疼。

「你倒是对海棠……感同身受。」

我对陆放说,因为海棠让人心生怜惜。

在这里,女子很难建功立业。

只能依附男子生存。

但海棠既能干又聪慧。

她有她的热爱。

也有无人能及的本领。

花草就是让她发光发亮的成就。

但这些,却被旁人所践踏。

连她的夫君也认为,这只是些不打紧的东西。

陆放见我越说越气,认真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不会。」

嗯?

什么不会?

我眨巴着眼睛。

他说,海棠的悲剧,都是他皇兄的错。

海棠既然喜欢花草。

那她喜欢的花草,便和海棠本人一样重要。

怎能任人轻贱。

他还问我,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

若他是我夫君,肯定会一直支持我。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所以」,他忽然向我问道:

「我是否够格,成为你的夫君?」

等等。

不是在说海棠么。

怎么。

忽然。

扯那么远?

我的手被他紧紧攥着。

他的手掌宽厚温实。

有很强烈的安全感。

温暖得就像家一般。

让人不想挣脱。

106

我去向皇帝回话。

脚步犹疑。

皇后只给了药。

没有她直接下毒的证据。

我不确定,皇帝是否会严惩皇后。

陆放拉着我的手向皇帝殿中走去。

「有什么不确定的?

「若你是海棠,她欺负你的花草时,我便让她死了。

「还能等到让她送药?」

他这次没说错。

皇帝对海棠的感情和愧疚都很深。

在他眼中,皇后给了药,就是诱因,就是凶手。

于是,他直接赐了皇后,断肠草。

吃药之人,不会立即毙命。

而是得尝尽肝肠寸断之痛后,才会咽气。

皇帝也因为皇后,彻底厌弃了太子。

废除了他的太子之位。

107

皇后死了。

我还是没在她背后,找到放毒的第三只手。

好在是飞芦回来了。

他被陆放派去佛国。

打探军情。

同时也替我,探听佛国皇室秘闻。

他手脚飞快。

半个月来回,已将一切弄清。

佛国皇子,和海棠,曾是一对恋人。

海棠嫁去宁国后,佛国皇子极为伤怀。

变得意志消沉。

全然不理政事。

但海棠死后,他却忽然țůⁿ像变了一个人。

励精图治。

佛国本来远弱于宁国。

但在佛国皇子的带领下,日益强大。

竟也能与我宁国平起平坐。

难怪,他的死,会引起佛国皇帝大怒。

佛国官员和百姓,也一致愤恨宁国。

但也有传言称,他操劳过度,早已命不久矣。

靠着奇门丹药,勉强为生,才能不被他人识破。

108

飞芦还带来了重要军情。

佛国原本气势汹汹,眼看就要和北凉结盟。

一起攻打宁国。

兰妃亲自斡旋,将落霞尸体奉上。

这才让佛国皇帝和百姓,放弃与宁国为敌的念头。

决定重修旧好。

既然皇子是北凉人害死的,那佛国愿与宁国继续结盟。

共同对抗北凉。

边境危机已解。

兰妃立功。

皇帝心悦。

为了表达和佛国永结同好之心,特封兰妃为后。

安王为太子。

佛国人很高兴。

皇帝也很高兴。

估计不高兴的,只有北凉。

109

我和陆放进宫,参加皇后的册封礼。

她已不再是娴静的兰妃。

而是雍容华贵,大气持重的皇后。

她和陛下,都很喜欢小月亮。

让我们带他一同进宫。

酒过三巡。

皇后的脸上泛着红晕。

月色正浓。

我说,不如去海棠苑走走。

试问卷帘人,不知海棠是否依旧。

皇后一愣,应声同往。

春日里,海棠并不争奇斗艳,却也抢尽风头。

而月光下,她们却像是睡着了。

让人不忍打扰。

我问皇后:

「一副海棠错,我娘死了,你哥哥死了。

「如果落霞没有亲手放药,何柔放的只是白糖。

「你有没有想过,会有第三只手?」

皇后浅浅一笑。

「没有第三只手。

「若何柔是无辜的,那放药的必是落霞。

「她连易容之术都如此精通,焉知不会使用其他妖术。

「你将我一人唤到这偏僻之处,莫非你怀疑我不成?」

110

我冷静地凝视着她。

「不,我怀疑的是你的哥哥。

「是他自己,吃下的海棠错。」

皇后身体一颤。

「王妃喝醉了。这玩笑可开不得。」

我没开玩笑。

佛国皇子死于海棠错。

有嫌疑放药的只有落霞和何柔。

当然还有我娘。

但若排除了她们三人,皇子自己服毒,即便是匪夷所思,但也不无可能。

我问她,是不是知道了真相,所以才立即手刃了落霞?

毕竟,她死,是最好的结局。

皇后幽幽苦笑。

「我皇兄何故如此?」

我看向满院,柔花眠于夜色。

「因为海棠。」

111

穿越前,我就知道这部剧的名字叫《海棠错》。

我想,取这个名,大约是因为,所有冲突都源于这副药。

反倒是有一日,陆放提醒了我。

他问我考虑得如何。

我说,我还没厘清,到底凶手是何人。

他说,他问的不是这个。

是他那日所言。

「宋婉吟,你到底是否同意,本王做你的夫君?」

「当时婚礼简陋,本王会为你重办。」

自从寒毒被治好后,他不再冷心冷肺。

说话做事,都更有温度。

有时还会过热。

烧到我。

让我面上一红。

他见我不说话。

直接上手。

将我狠狠地摁在了怀中。

他说不管我同不同意。

他都不会撒手。

我的头侧在他的胸口。

他的心跳声让我安宁感动。

他用身体紧紧地裹着我。

吻向了我的额头。

温柔沉吟。

「你一直说海棠可怜。

「其实,佛国皇子和我皇兄也很可怜。

「错过海棠,余生皆错。

「我不想和他们一样。」

112

「错过海棠,余生皆错。」

陆放的话给了我灵感。

我想得应该不会错。

我对眼前的皇后说:

「佛国皇子,错过了海棠。又知海棠在宁国宫中所受的境遇。

「这是不是就是他发疯报复,以身入局的动机?

「他不仅要报复皇后,他更恨皇帝。所以,他努力让佛国强大,希望灭了宁国。

「但他的身体已无法支持他走到那一步。所以他要破釜沉舟。唯一的捷径就是联合北凉。

「他知道,佛国老皇帝和群臣都不会轻易同意。所以他唯有让自己死在宁国。

「他的死,能激发起国仇家恨,为他实现灭宁的目的。」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

「若其他的可能性都排除,不还是有你母亲么?

「为何你笃定,不是她真的下多了药?」

113

我无法笃定。

只是不信。

从我娘的札记就能看出,她是个无比细致之人。

精益求精。

她一生给人医病,未犯过一次错。

佛国皇子一直用丹药隐藏真实病因。

众太医无人看出。

一筹莫展之际,才请来了她。

我娘肯定看了出来。

因为她所开的药方,正对佛国皇子ẗű₄的真实病症。

我对皇后说:

「佛国皇子真实的身体状况不难查。」

「一个将死之人干出疯狂之事,比一个零失误的医师误诊,可能性更高。」

114

皇后垂眸。

巧然一笑。

「难怪陆放选择了你。

「我也很喜欢你。」

她和我坦白。

起初,她也被她皇兄蒙在鼓里。

直到他皇兄的心腹来找她。

她才觉得不对劲。

几次追问,他们才告知实情。

按照佛国皇子的计划,佛国和北凉很快就会向宁国进攻。

平分宁国。

她留在宁国危险。

所以要带她离开。

她觉得这些人疯了。

暂且不说,无端的战Ṱûₜ乱会殃及多少无辜。

北凉强悍狡诈。

若让佛国做马前卒,与宁国死拼。

他们坐收渔翁之利,那又该当如何?

她毫不犹豫。

立即将佛国皇子的谋划告诉了佛国老皇帝。

劝他收手。

又在那时,落霞正好落网。

她顺势为佛国,为宁国,都找了台阶下。

她说,她是佛国的公主,又是宁国的皇后。

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决策和平衡。

宁国皇帝,没有道出,他的皇后参与了投毒。

佛国皇帝,也不会说,他的儿子本就是自杀。

两国都将自己的秘密深埋心底。

而对来之不易的和平抱有感激。

115

皇后说,她的哥哥是自杀。

但还是因此牵连了我的母亲。

她愿意替他赎罪。

我摇了摇头。

「你会是一个好皇后。」

我想,若是我娘当时在现场,强硬辩解。

他们也未必敢立即对她动手。

但她痛快地接受了皇帝的赐死。

她不是怕死的人。

别人拿我们的生死威胁她。

她也不会轻易妥协。

可能在那一刻,她想到了曾在战场上死去的我爹和哥哥。

如果她的死,能免去战乱,她愿意选择低头。

她是我娘。

我会和她做一样的选择。

我对皇后说:

「这个秘密,我会保守终身。」

116

回到宴席上时,我看见小月亮正坐在皇帝膝上。

皇帝对我和陆放说:

「你们往后常驻边关,不能让孩子跟着受风沙之苦。

「且让他留在宫里长大,与太子从小做伴。」

安王听了。

很是开心。

他很喜欢小月亮。

摸了摸他的头:

「宋山,以后你就跟我混。

「我罩着你。」

小月亮对太子哥哥狠狠地点了点头。

我且当皇帝是真的慈爱。

但估计也有心,通过扣住一个孩子,来让我和陆放在边关老老实实。

皇后在我耳畔低语。

「你放心。我会用生命爱护这个孩子。

「他必是宋家,新的荣耀。」

117

我瞥见太后。

冲我点了点头。

她用心满意足,又依依不舍的眼神告诉我:

谢幕的时刻,就要来临。

118

我迅速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是我第一次惧怕谢幕。

也是第一次,极度不想收工。

宫廷玉液酒。

我狂饮一通。

故意喝得烂醉。

如果穿越而来是一瞬间的事。

说不定走,也毫无征兆。

我不想让残留的意识保持清醒。

我留恋陆放。

留恋这里每一个人。

太后悄悄把我拉到一边。

「其实你可以选择不走。继续留在剧本里。

「但出去的机会只有一次。

「如果你放弃了出去,此生都会在这里。

「永远都无法,回到你曾经的世界。」

我可以不走?

我的眼泪顺着脸庞流下。

但心又剧烈地抽疼。

这不是一部戏么?

但我的人生,还有好多场戏要演。

王妃,宋婉吟,只是其中的一个角色。

我用生命的一程塑造了她。

但我还有很多的愿望,去塑造各色各样的人。

在舞台上,屏幕上,让更多的人,看到我。

这是我,一个演员,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事啊!

如果留下,是不是意味着要放弃?

119

那天晚上,我烂醉如泥。

陆放将我抱回了王府。

我醒来时,看见自己衣冠不整。

他也衣冠不整。

被我紧紧地搂着小蛮腰。

我红着脸说:「对不起。」

他忙让嬷嬷端来参汤。

让我喝完补补气。

我一口气喝完。

人清醒了不少。

嬷嬷将汤碗端走时说,祝我俩早生贵子。

我问陆放:「昨天晚上,我没对你怎样吧?」

他说,昨天晚上我力气太大。

不仅把我的衣服撕了。

还把他的衣服也彻底扯烂。

我还嚎叫了一个晚上。

我???

我头晕。

得装傻。

「我叫了什么?」

陆放说: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不愧是我。

那么痛苦的时刻,都忘不了这句入门台词。

陆放用他宽厚的手掌托起我的脸颊。

忧心忡忡。

「宋婉吟,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问题?无论是生存还是毁灭,我都会与你在一起。」

我不敢再去看他沉静又温暖的眼睛。

只是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他的每一阵心跳,都将我一步步地拉向他。

我只想融化在他的身体里。

融化在有他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春夏秋冬。

他的声音有些无措。

「你还说,留下还是离开,也是一个问题。

「这是要去哪里?」

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将头深埋进我的颈窝。

「天涯海角,我也都会与你一起。」

天涯海角?

若是比天涯海角还远呢?

那天我哭花了脸。

好像把一生的眼泪,都留在了他的怀里。

120

我不知道,太后说的离开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但眼下,我得随陆放去边关了。

他原本打算,再办次婚礼。

被我强硬拒绝了。

我不是怕结婚。

而是怕,我再也不想离开了。

我进宫,将哥哥的弓送给了小月亮。

这个弓对他而言,太大了些。

他小小的身体,小小的手,只能将弓勉强在地上拖着走。

我最后一次摸了摸他的头。

「这个弓你要好好保存。」

「所有家人,还有小姑姑,永远和你同在。」

他似懂非懂,但眼泪汪汪。

我俯下身。

最后一次亲了亲他的额头。

121

何国公带着何柔,和我们一起出发。

何柔说,她是将门虎女。

为何家建功立业,不一定要去宫里做嫔妃。

她也可以随父亲去边关帮忙。

我们一行人的马车,向城门外行去。

有人将我们拦下。

飞芦说,太后特来为我们送行。

122

我和陆放坐在马车上。

他欲卷帘而出,却见我迟迟未动。

外面是太后。

我知道,剧情到了这里,应是剧终。

她是来带我走。

当然,走的是路小微。

宋婉吟还是会和陆放一起去边关。

幸福地生活。

只是那个身体里, 不再是我。

陆放宠溺地看向我。

「你不想下就别下。

「我一人去和母后告别就是。」

告别?

我下意识地扯住了他的袖子。

一副生离死别的神情,让他愣在了原地。

我伏上了他的身。

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狠狠吻了他。

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无法呼吸。

一刻不停。

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

可为什么,时间却不能停。

我心中默默对他说。

我可能早就爱上了你。

非常非常爱你。

可以爱到地老天荒。

但剧终时,我得学着出戏。

还有更多的角色等着我。

更无限的可能性等着我。

那才是我, 想要的人生。

就像是海棠爱她的花草。

所以。

再见了。

陆放。

祝福你和宋婉吟。

百年好合。

番外

1

沈飘飘很快就醒了。

而我却睡了整整三个月。

太后说,因为我入戏太深, 所以睡了那么久。

我和沈飘飘的对打, 引发了网络上支持演技咖、赶走资源咖的热议。

《海棠错》剧组有了流量,又有了新的投资。

我还被邀请, 倾情演绎女一号, 宋婉吟。

但我没答应。

这次,我想演落霞。

北凉妖女。

演起来很过瘾。

而且, 还不用和陆放,有太多对手戏。

我凭借北凉妖女的角色, 火了一把。

又接了好几部新戏。

叫好又叫座。

我没有在任何一场戏中,糊弄过自己, 糊弄过观众。

倾尽所有, 奉献我的真诚和演技。

也只有这样, 才能对得起我做出的选择。

和我放弃的他。

我的白马王子。

终于,我获奖了。

我成了年度的黑马影后。

圈内圈外, 人人都说, 我是一匹黑马。

璀璨的新星。

前途无量。

未来耀眼夺目的影后。

我为我自己,感到无比骄傲。

2

我和太后编剧也经常合作。

她常约我去她新剧本穿越。

被我强烈拒绝。

我知道自己的心,曾被撕开过很大一道口子。

就像北凉妖女脸上的疤一样。

终身无法愈合。

这种窒息的疼,我不想再受第二遍。

太后编剧说, 如果她写《海棠错 2》, 让我可以再见到陆放呢?

我说, 那更不能去。

我去了就是小三。

他现在应已和宋婉吟, 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就像我祝福过的那样。

百年好合。

虽然, 现在只要听到这四个字, 我就本能地胸口疼。

3

成名后, 我的粉丝变多了。

但只有一个粉丝,最神秘。

他从来不参加粉丝见面会。

却次次在我新片上映时, 连包好几场。

他为我写了很多评论文章。

偶尔是毫不保留地狂夸。

偶尔是小心翼翼地批评。

每一个评论都让我照见自己。

让我自信。

又鞭策我进步。

他也会在评论区发威。

无脑黑粉。

恶意评价。

都被他瞬间清空。

其实注意到他, 不仅是因为这些。

更因为他的网名, 让我无法自拔。

陆放。

我偶尔会忍不住, 在线上找他聊天。

但他却从来都没回过我。

4

只有在喝得烂醉时。

我才敢放肆地去想念陆放。

因为喝醉后睡得香。

心痛的时间没那么长。

我问了自己无数遍,我后悔了么?

但每次答案都是, 没有。

陆放说过, 他会支持我,做我最喜欢的事。

所以他会理解的。

但我真的好想他。

怎么这次连酒精都不管用了?

我根本无法沉沉睡去。

于是我打开了聊天页面。

陆放这两个字,在我眼前若隐若现。

我闭上眼睛。

仿佛就能看到他俊朗的脸。

5

我忽然想起来。

他好像还欠我一个回答。

让我时常百爪挠心。

借着酒劲。

发着酒疯。

我敲下了几行字。

【陆放, 我问你。

【新婚之夜, 我指甲到底把你哪里,刮出血了?

【那是个悬疑剧。

【可唯独这个问题,我没弄清楚。】

我心中一笑。

就像是刚刚搞完了恶作剧。

不知对面这个高冷的粉丝, 会不会从此对我粉转黑。

我从没指望他会回我。

却忽然见到对话框中,第一次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

让我的酒,瞬间醒了一半。

心脏狂跳不止。

6

他回了。

【蜜蜂蜇的地方。】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