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凤凰一族,从来都是一蛋一胎。
可偏偏我爹能造,一颗蛋里下了两颗子,长出两只崽。
双生凤凰,几千万年没出过一桩。
司命更是预言,万年等待的火凤,天族太子妃即将出自此蛋。
预言确实准了,蛋裂开了,火凤凰出了,可谁也没想到,她竟是个少了右翅的残疾瘦弱凤凰。
众人更没想到的是,除了他们期待的火凤凰,还多了我这只通体雪白的变种凤凰。
偏偏我圆胖的额头处,血红的翅膀胎记呼之欲出!
和我妹火凤凰缺少的右翅,一模一样!
霎那间,我就从无关紧要的变种凤凰,成了蛋壳里吞食妹妹的怪胎。
亲娘怨我伤了凤族帝姬,未来太子妃,当即抽了我仙髓,将我扔到瘴气弥漫的荒野。
1
鸟族向来以羽毛区分灵力血统,天后之位更是历来出自鸟族中最高贵的凤凰一脉。
奈何万年来凤凰一族萎靡不振,每每孵化出来的都是些低阶血统,杂毛稀疏的种儿。
五万年前,当今天帝没有等到属于他的火凤。
又逢盛世太平,妖魔两族不思进取,无需出战。
是以天帝反骨作祟,力排众议,亲自挑选天后,娶了他心仪的孔雀族公主。
孔雀族一时风光无两,大有压过上古凤凰族的趋势。
直到妖王和魔王冬眠结束,开始支棱起来闹事,逼得天帝亲征,天后留守。
天后因灵力不济,镇压不住九天宫门下蠢蠢欲动的魔气,无数天兵殒命。
天帝这才觉醒,明白上古流传下来的律条违逆不得,天后的尊位果然只能出自凤族。
天帝开始内疚当初的叛逆,骂自己枉为一方之主。
可此时世间已无火凤,只有低一阶的花凤!
天界急需出个高贵血统的凤族稳定仙心,天帝也曾动了迎娶我娘花凤凰为天妃的念头。
可小火苗刚点燃,就被我爹截胡了。
我娘花凤凰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喜爱五彩缤纷的花里胡哨,对通体灰黑的真龙很是瞧不上眼。
孔雀爹爹当年风骚明艳,那一身闪亮眼的毛羽,洽洽长在我娘心尖上。
两人天雷勾地火,一头扎进爱情的长河。
爹爹很是纯情,只因我娘喜爱鲜艳的羽毛,竟生生薅凸了尾巴上的孔雀屏,给爱美的我娘做了顶真毛花冠。
我娘欢喜感动,纤手一挥,不顾族人反对,「娶」了爹爹,给了天界一个响亮的巴掌。
凤凰族痛心疾首。
孔雀族虽说因着出了当今天后,地位上升不少,但跟上古龙族、青丘族还是不能相提并论。
我娘下嫁开屏的孔雀男,四海八荒碍于天后身份不敢明说,暗地里还是惋惜的。
天妃变弟妹,天帝有苦不能言,只能默默奋力造人,指望他儿子娶个火凤凰回来长脸。
好在天帝基因强大,一万年前诞下的太子是个会长的,实打实的真龙。
真身没有一根孔雀的羽毛,可灵力根基和天赋却是差了点意思。
天帝呕血,咬牙发话,不求火凤,只要我娘这蛋里出来个花凤,便可直接荣定未来太子妃!
凤凰一族孕育灵胎本就不易,血统越高贵,难度越大,何况我娘还是血统次高点。
自我娘成亲后,全族都在赤裸裸、名目张胆地盯着凤凰肚,见了我爹就往屋里推,只差怂脸上明说,这孔雀种公还是不行啊。
在众人殷殷的目光中,两人日夜耕耘,终于在成婚的第 15000 年,生下凤凰族千年来的第一颗蛋。
还是万年来最大最亮的一颗蛋!
一时间,我爹孔雀种公的名讳立马支棱起来了,孔雀族的地位也再升一个台阶。
孔雀族仰仗上门女婿的荣光,为了显示出对凤凰一族的重视,竟破天荒地推了我爹这只拔光尾羽的孔雀男当上族长。
得了甜头,我爹对着心上蛋,更是宠在心尖,日日小心地抱到暖阳下晒晒,得意地享受着众人羡慕垂涎的目光。
那挑衅猥琐的眼神,气得前来打探消息的天界很是呕血。
众仙们心里骂骂咧咧,脸上还得尊重着讨好。
谁让我娘花凤凰是族里现存血统最高贵的呢,得不到花凤凰,只能觊觎花凤凰的蛋了。
整个天界都在眼巴巴地等着蛋壳破裂。
2
凤凰蛋接受天地雨露滋养,短则百年才能孵化,幼崽更是自蛋里便已有了神识。
我这颗万年来最大最亮的蛋更是争气,足足被伺候了两千年,才慢悠悠地晃动两下。
司命满面喜色地昭告四海八荒,蛋里有太子命定的姻缘,未来太子妃火凤凰必定就出自此蛋!
众人鄙视天界其心当诛,抢人都开始不要脸了。
四海八荒,谁不知道花凤凰的蛋是凤族灵脉最强的。
蛋壳裂开那日,风和日丽,微风徐徐。
整个凤凰族,乃至青丘、蛟龙族、天界、妖族、魔族都出动了人马,虎视眈眈地来凑热闹,瞧瞧能否跟孔雀族一样,趁机捡个漏。
在爱的包围鼓励下,我娇弱的爪子奋力扒拉开蛋壳,眯着眼感受世间第一缕暖阳,等着众人膜拜我伟岸的身姿。
蹄叫还没来得及开嗓,却听到一片惊恐的倒吸气声。
「怎么会有两只凤凰?」
「不对,是一只凤凰,还有一只白不溜秋的……山鸡?」
「火凤凰,快看,那是通体血红的火凤凰啊,凤凰族最尊贵的血统!」
「哎怎么看不到了……」
我茫然地看向四周,眼波闪动,外围的众人好奇迷茫地向里扒搂着脑袋,却好像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
原来不知是谁布下了结界,隔绝了外界一切。
「吱……」
半死不活的啼叫从脚下传来,我刚要低头查看,就听到一声接一声的爆喝。
随之身体被冷硬的锁链捆绑悬挂在空中。
「孽畜,哪里来的丑八怪,竟敢伤我孩儿!」
「大胆邪祟,竟敢伤我天界太子妃!」
依着蛋里记住的声音,我认出了眼前狰狞的男女,就是我的爹娘。
旁边还有个怒目圆瞪,身穿盔甲的仙人,眼神也跟我爹娘无二。
唯有角落里身着黄衣的男子,始终未曾对我谩骂。
「吱……」柔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看到爹娘踉跄跑过去,小心地把一团火红的东西护在怀里,痛心疾首地哭喊,
「锦辛,我们的女儿,你真的是火凤,可翅膀呢,缺了一只翅膀,要怎么飞啊!」
我舔舔干裂的鸟嘴,看傻子似的喊出,「爹、娘认错鸟了,认错了。你们的女儿锦辛,我在这啊。」
「住嘴!孽畜!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会跑到我女儿的蛋壳里,吃了她的右翅!」
什么?!
我蒙圈地瞪大鸟眼,挪向爹娘怀里那团火红。
直到在火红的一团中看见那张虚弱的鸟脸,我才确定,那竟也是只鸟。
让我更惊恐的是,她身上挂着的不就是我的蛋壳吗?
若她跟我是从一个蛋里出来的,为什么 2000 年间,我一点都没察觉?!
况且这还是个没了翅膀,又瘦又小的残疾鸟儿?
「孽畜,今天我要活剐了你,为我孩儿报仇!」
我还来不及开口,两只肉肉的鸟翅膀便被折断,疼得我几乎晕厥。
脑袋和鸟腿被铁链锁着,动弹不得,我只能委屈地呜咽出声。
咬着嘴唇哆嗦,「爹娘,我不知道蛋里还有妹妹,我没有吃她的鸟翅,我没有……」
3
「竟然是双生凤凰。」
沉默在一旁的盔甲男摩挲着下巴说道,
「传闻双生帝姬,必有不详。而火凤凰几万年才终于现世,两位族长,火凤凰少了右翅这件事,切不可让外人知晓。」
娘亲此刻冷声应道,
「那是自然,我花夙与千羽的蛋,仅有一胎女,火凤凰锦辛。」
「至于这个白毛丑八怪,绝不可能是我凤凰一族。今日我便亲自剜了她的仙髓,为我儿重塑右翅!」
娘亲要杀我?
我的鸟眼勉强拉开个缝,祈求道,「爹爹、娘亲,我是辛儿啊,我疼。」
漂亮爹爹眼神怨毒,「闭嘴!我孔雀族和凤族从没出过白毛,你个邪祟,就不该出现在世间!」
说罢,一道闪着银光的利刃直直插进我的背脊。
钻骨的尖锐疼痛让我扭曲嘶鸣,冷汗浸湿中,我看到一条血红、闪着光芒的脊髓从我体内被抽出。
未曾言语的黄衣男子惊讶开口,「她的仙髓是红的,世间只有火凤才会拥有,难道……」
娘亲冷声打断,「司命仙君切勿妄言!我儿锦辛是世间唯一的火凤,这孽畜的仙髓不过是染了血,迷障罢了。」
盔甲男瞪了一眼黄衣男,密语传音,
「司命莫要多管闲事,此番我们只为太子妃火凤而来,天界需要的才是有用的。」
司命皱着眉头,不再多嘴。
「啊……」我疼得嘶吼。
娘亲的凤尾鞭径直甩在我的鸟腿,咔嚓一声,我的鸟腿碎成几段。
爹爹祭出孔雀扇,连着我的皮肉,把我全身的毛羽剃光,随后晦气地把扇子扔到一旁,
「丑陋的东西,怎配得上孔雀族的毛羽!」
从前在蛋壳里,爹娘对我万般呵护,难道就是为了等我破壳,把我拉出来活剐?
血泪泣出,看着扭曲的亲生爹娘拿着刀再次走来,我认命地闭上鸟眼。
我着实多余存在这世间,若是一直在蛋内不出来该多好。
然而,凌迟没有落下,黄衣男挡在了我面前开口,
「两位君上请听我一言。小仙知晓二位痛惜帝姬身有缺失,但这位……甭管是个什么,终归是随着帝姬一同降生的,冥冥之中自有其道理,留她一命,或许他日还对小帝姬有些用处。」
盔甲男怒喝,「司命你是神仙当够了,活得不耐烦了?四海八荒都紧盯着凤族帝姬的诞生,留下这么个污点,若是被旁人知晓了,帝姬日后如何与太子执掌天界!」
黄衣男幽幽开口,「那凤凰血总归是有用的吧,这理由可否足够留她一命呢?我作为太子陪伴,可否为太子殿下求要一只罪凤?」
凤凰是上古神兽,血能助力仙人提高修为,灵力越高,血的功效才越大。
只是凤凰擅战、鲜有敌手,凤凰族更是千万年不衰。
低阶凤凰的血没用,高阶的又打不过,是以没有哪个不要命的仙人敢打他们的主意。
太子因受生母牵连,修为根基受限,是众人皆知的事。
如今魔族滋事,正是靠太子出征,以一力镇压才盛世太平之时。
若是太子的修为能再突破一层,魔族还何以畏惧。
想到这里,几人皆是沉默。
肥水不流外人田,太子是凤族女婿,自然算是自家人,爹娘对司命摆摆手,算是默许了,只是要求道,
「还请两位转告天帝,今日这桩丑事莫要再让第五人知晓。至于这东西,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最后看了眼爹娘嫌恶的脸庞,绝望地闭上眼睛,也明白这条鸟命,算是保住了。
4
我被扔在了瘴气弥漫的荒原。
再次醒来,身上被孔雀扇划烂的皮肉已经好了,折断的翅膀腿骨也被重新接上,没毛的身体还被包裹在暖暖的黑衣中。
衣服里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这是我破蛋以来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我好喜欢。
可丑八怪从不幸运。
「呜嗷……」
寻着声音,抬头就看到一只龇牙咧嘴的狼妖向我奔来。
我害怕地吱吱叫了两声,瑟缩回衣服内,心想这妖怪时机把握得真好,现在吃了我,连毛都不用拔,只是刚破壳的几两骨头,有多少肉让他啃的。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
我睁开鸟眼,看到狼妖被发光的结界狠狠拍打在地,还堪堪吐了口血。
他一定伤得狠了,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迟迟不再动弹。
这结界包围着我,瞅着就很高档,比便宜爹娘诛杀我设的那个,还要坚固些,只是……这次却是保护我的?
这结界,是好个好心人帮我设的?
但我此时顾不上想这些,因为,肚子里传来咕噜声。
可惜我不食肉,不然风水轮流转,多少得咬上狼妖几口解解饥饿。
打从破壳就被喊杀喊打的,没人喂我一口饭,我还这么小,化形都不会,没被打死,约莫也是要饿死了。
狼妖没走,我也不敢出结界啃草,只能伸出鸟舌对着衣服舔来舔去。
「咯咯哒,咯咯哒……」
不多时,一阵强劲泼辣的鸡叫声传来。
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五彩山鸡,怒目圆瞪地在我面前化形成浓妆艳抹的妇人。
「呵,心术不正着道了吧。狼妖你个老不要脸的,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邻居,你整天就会偷鸡摸狗欺负幼小,有本事跟老娘打,看老娘不薅凸你的毛!」
狼妖纹丝不动。
妇人咦了一声,围着狼妖走上一圈,探查他确实内伤严重,警惕地回头寻找罪魁祸首。
她对着我没毛的脑袋来回看了个遍,最后确定实在没第二个活物存在后,面色难看地咧着嘴巴走过来,薅着我光秃秃的脖颈,从衣服里把我提溜出来,啧啧道,
「就是你这没毛的山鸡把狼妖打败的?」
我还沉浸在为何此鸡能穿越结界的蒙圈中,猛地被掐住命脉,赶忙推脱,「不不不,不是我。」
咯咯哒……
妇人高兴地长鸣一声,自顾自点头,
「真是离了个大谱,这么丑的没毛山鸡,老娘头一次见,狼妖遭殃也是百年碰不到一次。」
「小子,遇到老娘算你幸运,以后跟着老娘,做老娘的面首吧。」
面首?!
我鸟脸僵住,这词我太熟了,尚在蛋里时,我爹……
不,是那个孔雀男就日日愤愤不平地唠叨他是面首的谣言。
只是,若我这鸟脑袋没记错的话,我是只母鸟吧……
「呦,还不乐意啊。老娘不嫌弃你长得丑,你倒是拿捏起来了。」
「是个知道害羞的,浑身就那处留了点毛,来来来,让老娘瞅瞅这家伙儿事大不大,别给老娘中看不中用,做了亏本买卖。」
说罢,妇人尖长的指甲就来挑我仅剩的鸟毛。
我羞愤难当,正欲反抗,妇人却突然哇的哭出了声。
她一把将我塞到胸前,嘴里嚎叫不停,差点没闷死我。
「女儿啊,真的是你!娘找得你好苦啊,一百年不见,你都长这么胖壮了。好好好,白白胖胖充满希望,胖的好胖的好。」
5
穷逼变土豪。
我的山鸡老娘是这片山头的扛把子,裙下面首五六个。
活了三千年却只下了一只蛋,五百年前还被偷跑了。
老娘脑子不好使,又一根筋,凭借我隐秘处残留的几缕白毛,硬是认定我就是她的崽儿。
用她的原话说是,「世上这么丑,又白毛成精的山鸡没有两只,你肯定是我的崽儿。」
尽管我再三解释也是徒劳。
老娘让我放宽心养着,等她万年后蹬腿走了,那些白嫩的莺莺燕燕都留给我,不愁缺少郎君。
大热的天,吓得我浑身发冷,裹着厚厚的衣服,整日龟缩在藤椅上晒太阳。
晒着晒着,一晃五百年过去了。
因为没了仙髓,我的修为涨得极慢,现在依旧无法化形,整日以真身示人。
鸟毛几十年便重新长了出来,光泽纤细,比我破壳时的那身更加通透,一看就不是个正儿八经的山鸡。
我心里不喜。
为了继续当鸡,我定期用笨拙的翅膀拿着匕首剃毛,将飘扬的顶冠、尾羽一根根拔光。
我要脸,不能光着身子给别人瞧,是以只能剃短,但是额头处的羽毛却得留着。
我要遮住那块血红的翅膀印记,那块我生为邪祟的罪证。
每次剃毛都疼得我呲牙咧嘴。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万分上进,没日没夜地修炼,期待能化为人形,那样,我就再也不用拔毛了。
「吱吱,吱吱那个狐狸又来了,咱今儿个是躲还是跑啊,」
手下小黑大呼小叫地跑来,拽住我的衣服提溜起来急得转圈。
我一个鸡头两个大,赶紧指挥小黑往茅厕跑去。
百年前荒野来了一只狐狸,浑身白毛被众人不喜。
我因着同病相怜的好奇,多瞧了一眼,就被这货缠了身,舔着脸要收我这只无毛鸡为徒。
这货一脸道行高深的模样欺了我。
我慷慨激昂地拜了师,被拐骗去他的老巢青丘,结果不是整日被这货灌药,就是被他妹小七扔进火堆烧烤……
鸡也是有尊严的,山鸡老娘看不下去,趁着月黑风高的夜晚,折了两个面首才将我偷了回来。
我逃了,狐狸师傅倒也没动气,否则我们这山鸡窝早就被他一把端了。
自此狐狸隔三岔五地来荒原寻我,来时总会笑眯眯地提着桃花酥来给我送药。
只是那药太苦了,又散发着一股腥气,我的本体从不沾染荤腥,每每喝完都要腹痛几日。
喝药成了我的第二噩梦,着实把我吓怕了。
「吱吱出来,今日是天族太子定亲的大日子,为师给你送了药还得赶去凑个热闹,可没时间陪你躲藏了。」
天族太子?
我把鸡头扎进衣领,听闻旧人旧事,内心总是丝丝抽疼。
跟那个太子订婚的,约莫就是火凤了。
小黑看到狐狸难得黑了脸,率先做了逃兵,嗖地站起来指着脚下,「神君,我家少主子在这呢。」
我认命地从茅厕颠颠出去,鸡嘴就着狐狸手中的白玉盏,将药咕噜咕噜喝个干净。
「喏,药苦就吃口桃花酥。」
看着狐狸掌心的糕点,我咽了口水,商量道,「师傅,这药太苦,咱以后不喝了成不。」
「吱吱,为师最近太宠你了是吗?」
我默然,鸡落平阳被狐狸欺。
6
「吱吱,你想不想回青丘看看,小七很想你。」师傅突然问。
「不要!」我的鸡毛瞬间炸起来。
「狐狸,你要是再敢将我掳去青丘,我就把你偷看女狐洗澡的事昭告天下,画上小人像传播到三界!」
「呵呵,还挺记仇。得了,改日让小七亲自来寻你吧,为师走了。」
亲自来寻我,她一个活了五千年的小祖宗,提溜鸡就跟只蚂蚁似的,这消息炸得我瞬间慌了神。
狐狸偷鸡,天经地义。
山鸡老娘打不过她,护不住我。
为了不连累这一片山头的鸡窝,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给老娘留书一封后,我背了不少法器狗狗祟祟地跑了。
荒野很大,据老娘说她活了两千年也没走完。
这片危险荒芜的三不管地带,唯一的好处就是自由。
里面仙妖魔大杂烩,什么物种都有,一不小心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老娘捡到我的地方是荒野的边缘,紧靠天界,算是最安全的地带,越往里走,越发不见天日。
想来当时将我放在这里的司命仙君还蛮好的。
像我这种不被接受的灾星,除了荒野,应该是再没地去了。
为了躲避小七,我只能铤而走险深入荒野,阴差阳错地寻了个废弃的茅草屋,在床底给自己搭了个鸡窝。
把包袱里的黑色仙衣拿出来,饶是再迟钝,我也算明白这是司命仙君留给我的护命法器了。
若是遇到威胁攻击,仙衣结界能保我安逾。
倘若无事,这便只是件取暖的物什。
茅草屋内除了一床一桌一椅,什么都没有。
周围清冷寂寥,这主人全然不像个会过日子的。
但他应该道行不错,闻着味寻来的大妖小精都被阻在院墙外进不来,只能龇牙咧嘴地对我示威。
于是我索性在此处定居下来,每日晒晒太阳,看着精怪们上蹿下跳地击打结界,日子倒是惬意,直到这天……
我在院子里捡到一只垂死的蚯蚓。
一只通体黑色,瘦长干瘪,跟我一样丑陋的蚯蚓。
恰好这几日我都吃不饱,肚子早就抗议了,只是……
我不是真的鸡,食不了一点肉糜啊。
我默默咽下口水,用嘴巴把他叼进屋内。
「世间向来偏爱五彩缤纷的东西,你长得这么黑,肯定受过不少委屈。」
「得亏你遇到了我,若是遇到小黑他们那样正儿八经的鸡,早就把你一口入腹了。」
「看在你比我还丑的份上,本鸡就收了你吧。」
黑色的蚯蚓身子哆嗦,「……」
我对这蚯蚓不错,院子里果腹的草我日日给他叼来,可三天过去了,这蚯蚓愣是一口没吃,还更加虚弱了。
我着急啊。
灵光炸现,想起面首曾嘴对嘴喂过老娘葡萄。
立马屁颠屁颠地叼了棵最嫩的草尖尖,在嘴巴里嚼烂,对上蚯蚓的小嘴,用鸡喙往里推。
「你快吃啊,不吃就饿死了。」
「哎呦你这个蚯蚓嘴,怎么这么硬,戳得我好疼。」
「蚯蚓你可不要死啊,咱俩长得都丑,应该抱团取暖的。」
在我喋喋不休的关怀下,这货终于吃进一整棵草。
几日喂养下来,这蚯蚓身子都胖了几百倍,大有超过我的劲头。
此刻我也终于体会到了老娘养娃的快乐,自己养胖的娃,怎么看怎么欢喜。
我把蚯蚓当自己儿子,把他养得黑黑胖胖成了我的毕生追求。
7
一日暴风骤雨。
我冻得紧紧缩在仙衣中,瞅着我的好大儿还孤零零地趴在地上,赶忙用两只肉翅连抱带滚地把他弄了进来。
「儿子真是委屈你了,看你,都冻僵了。」
「先前不是老娘不让你进这衣服里,着实这是恩人所赐,老娘舍不得。」
「哎蚯蚓的皮子都是这么硬吗,还是你长歪变异了,怎么跟块铁似的,」
「好大儿啊,你这一身的冰,快把老娘冻死了。怪不得一直醒不过来,小鸡都是凉的。」
蚯蚓再次抽搐,「……」
我哆嗦地抱着这胖儿子,心里绝望头顶。
他怎么这么冷,怎么捂都捂不热,靠我用草吊着一口气,迟早玩完。
外面疾风骤雨,雷电不要钱一般劈在屋顶,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恨不得劈死我俩似的。
咔嚓……茅草屋的房顶直接给劈开了。
就着雨水,紫黑交缠的雷电几乎把天空点燃。
我这鸡胆,当场吓裂了,一猛子扎进蚯蚓身子底下大哭,
「好大儿,老娘对不起你。我果然是个灾星,还把你牵连了。老娘下辈子一定好好投胎,还做你娘。」
咔嚓……
粗亮的雷电轰炸在我眼前,却被身上的蚯蚓全数挡住。
一声闷哼,我可怜的蚯蚓儿子吐出口血。
这雷完全不给人喘气的时间,随后一道接一道,准确无误地把我的蚯蚓打得皮开肉绽。
我怕了,也心疼了。
明明这雷要劈的是我,结果全让这半路认的儿子挡了。
蚯蚓的后背都烧焦了,胸口却更冷了。
我吸溜了下鼻子,壮了鸡胆,看准雷电下来的方向,一个转身压在蚯蚓身上叫嚣,
「你踏马再给老娘劈啊,老娘怕你不成……啊……」
英雄不是好当的。
刚才劈蚯蚓时这雷还略带犹豫,这轮到我了,三四五道雷电竟然不要脸地一块劈下,恨不得一口气劈完,唯恐我后悔跑路似的。
看吧,果然是我这个灾星引来的天雷。
意识消散前,我多想让蚯蚓睁开眼,看看他老娘伟岸的鸡身啊,可惜了……
?
身体里像是着了火,燥热难熬。
在青丘时,白小七隔三岔五把我偷偷逮了,扔到炉鼎、火堆里。
皱着眉不解地念叨,「凤凰涅��,浴火重生。怎么这鸟还不燃烧?」
当时我就明白,这窝狐狸这是知道了我的身世。
那也是我头一次听到有人说,火是烧不死凤凰的。
可他妈谁也没说,死不了,但是疼啊!
此刻,我只感觉浑身的小骨头仿佛都碎了,突突的疼炸裂在脑袋瓜子里,跟刚出壳被活剐时不相上下。
我哭了。
我的遗言还没说呢。
「山鸡老娘,谢谢你养了我五百年。你脑子不好使,找点笨的的面首就算了,可别招惹狐狸啊。」
「恩人,也对不住你。我身上没一个值钱的物什,白承了你的恩。」
「蚯蚓……啊不……我的好大儿。老娘对得住你,掰指算算,老娘一个黄花小鸡,还没尝过灵修的滋味呢,就给你半路当了娘,最后还为你赴死。下辈子你可得知恩图报,还给老娘一堆面首!」
8
絮絮叨叨中,嘴巴里传来一股清凉的气息,似是熨平了我五脏六腑的躁动。
那味道好闻,触感也润得很。
无暇他想,我挥动着灵活不少的肉翅,紧紧搂住这大冰块,顺着本能凶狠地啃咬。
也顾不得我尖尖的鸡嘴会不会把冰块戳出洞来。
每靠近一寸,身体里的燥热就减少许多,整个鸡身贴上我仍感觉不解气,直到感到被一根棍子戳痛,才收敛几分。
沁凉的诱惑力太大,再疼我也舍不得松开,浑浑噩噩中,那棍子翻来覆去地搅动了整晚。
第二日太阳出来时。
我才浑身散架地趴在鸡窝里睁开眼,低头瞅了瞅,翅膀腿都还在,又赶忙四下扒喽寻找蚯蚓。
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下,随后,我被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掌抱起。
男人漂亮的脸庞猛然放大在眼前。
我瞬间呆住了。
也不是色欲攻心的物种,但是我以鸡生发誓,长这么大,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比那只骚狐狸还要好看许多。
男人盯着我,笑了笑:「有点傻气,你叫什么?」
「吱吱……」
男人挑起狭长的眉眼,「说话,不要鸟叫。」
「吱吱……」
「………」
拿肉翅擦了把口水,我戒备地抬起鸡头,
「你怎么知道我是鸟?还有,敢问壮汉,可曾见到一条蚯蚓……额,跟我一般肥实的蚯蚓。」
男人薄唇抖了抖。
「你不会把我的蚯蚓给吃了吧?壮汉,你是个什么物种,食肉靡不?」
「把我的蚯蚓吐出来,我给你吃,上面下面都给你吃,呜呜呜……」
男人更抖了,连同脸庞都黑成了血红色。
他心事重重迟疑地开口,「昨晚的事,记得多少?」
「记得我被雷劈了。」
「然后呢?」
「我好像浑身着火了,然后来了个大冰块,给火冰灭了。」
男人脸色不愉,「那冰块是不是很甜,你还咬了几口。」
我赶紧捣着脑袋点头,「好吃得很,就是硬了点,牙口没事,戳得我屁股疼。」
漂亮男人忧郁了。
这种表情我在老娘面首的脸上见过,于是支棱起胖胖的鸡身,学着老娘啵的一口嗦在他嘴唇上,
「乖乖,今晚补偿你可好?」
男人托着我的大掌紧了些,哑着声音问,「怎么补偿?」
我发誓,我只是于心不忍,忘了自己尖尖的鸡喙。
看着男人嘴巴上哗哗流血的大口子,我内疚到了极点,破罐子破摔,
「人间都说烤鸡美味,但你知晓我不是个正经鸡,也没法烤了给你吃。不然……给你点我的血吧,很多人想要,应该是个好东西。只是,我修为不高,长相丑陋,你别嫌弃就行。」
男人低醇的声音带着笑意,「不嫌弃,你长得,我很欢喜。血不需要,把你给我便可。」
吱吱……
我尴尬地咽了口水,「壮汉你脑子是不是也不好使啊?你的本体是什么,彩色的还是黑白?」
「我脑子还算好使。」
「那你变出真身给我瞧瞧,」
「我的真身……有点吓人。」
我鸡眼一亮,瞬间找到同盟,「果然,果然你也是个丑的。长这么大受过不少委屈吧,没事没事,老娘我不嫌弃你,你以后就做我的好大……唔……」
嘴巴突然被堵住说不出话,吓得我举着肉翅一顿扑棱。
「本君虽大你几万岁,但没兴趣当爹,收不得你。但,媳妇倒是缺一个。」
9
媳妇?
我低头看看毛羽长了不少的鸡身,泄气道,
「我修行了五百年还化不成形,灵修给不了你修为。」
山鸡老娘脑子不好使,总觉得她是以色诱人,其实那些面首都是冲着她的灵力来的。
老娘好歹是只五彩鸡,而我,一只丑陋的白毛凤凰,头一回有人看上我,还想与我灵修,我激动得恨不能现在就化成人形,把他扑倒好好报答。
可惜,连基本的幻人,我都做不了。
男人轻笑,「这样就挺好,你只要告诉我,可愿做我媳妇,与我灵修?」
逗鸡呢?
我红着眼狠狠点头,「愿意,愿意死了,莫欺鸡为低,等我化成形了,定要把你压在身下百般蹂躏,让你哭着求我!」
男人�澹�尴尬地清了嗓子,转头道,「这般虎狼之词,以后只许晚上说。」
看着男人逃荒的背影,我扑棱着肉翅急问,
「为什么只能晚上说,你叫什么什么名字?对了,我的蚯蚓呢,你看到了没……」
「我叫玄夜。你的蚯蚓很好,已经先行回家了。」
?
月余后。
玄夜打从上次突然消失,已经 40 天没有回来了。
我依旧整日瘫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各种精怪不知疲惫地撞击结界。
院子里突然多了棵大树,那个味道很是舒服,每天我都得爬上去吊会儿;厨房灶台上也会有吃不完的果子、喝不尽的甘露。
这里除了冷清,倒是比在山鸡窝还滋润。
毕竟我这个不正经的鸡,吃不得荤腥,只爱果子饮甘露。
给玄夜当媳妇似乎也不错,至少他把我养得很好。
短短一个月,我的修为竟然比之前五百年涨的还要多些。
饱暖思淫欲,明明没有开过荤,不知为何,我竟一日比一日想他。
终于。
我等到了。
玄夜回来了。
他一身黑色劲装,站在月光下微笑。
我鸡眼一亮,扑棱着肉翅就飞奔上去,扒拉着他胸口,毛绒绒的鸡脑袋用力拱着,
「这么久不回来,你是不是背着我找旁人灵修去了……」
话没说完,只感觉天旋地转,玄夜竟抱着我直直倒在了地上。
周身传来浓重的血腥味,我伸出肉呼呼的白色翅膀一探,这才发现,月光下,手上竟全是血红。
是玄夜的血,因这货总穿黑衣,所以根本看不出受伤。
可是他只是抱了抱我,我浑身的白毛就像浸在血中一样。
我长得再是胖壮,也是个鸡身,没法把他扛进屋舍,笨拙的肉翅更别说包扎伤口了。
伴随月光,我用鸡嘴啄开玄夜的衣服,把院落中长出的仙草嚼碎盖在伤口上。
鞭伤、剑伤交错,甚至还有撕咬的痕迹,他全身没一块好肉,全都撕裂了皮,漏出红肉。
我哭了,鸡生第一次无比痛恨,若不是出生被抽了仙髓,我这么勤恳修炼,早已能化成人形。有了修为,就能保护他了。
我心疼玄夜。
吱吱……
我仰天长啸,鸟眼中竟然留下了红色眼泪,随后染血的羽毛从尾处开始燃烧。
担心伤到玄夜,我赶忙扑棱着带火的翅膀躲到院子角落。
疼,比之之前,好像更疼了一层。
熬过去就好了,熬过去,或许我就能涅��成功,增进修为了。
10
我紧闭着眼承受疼痛,意识消散前,整个鸡身突然被一阵清凉包裹。
睁开鸡眼,我看到玄夜毫无血色的脸庞,
「凤凰是上古顶聪明的神兽,为何到了你这,笨了甚多。」
「因为你看起来很惨,我想帮你。只要有了修为,我的血就能有用了。」
「我不需要你的血,只贪身。」
纵使见惯了精怪,我还是被自己长出的胳膊、腿惊到了。
月光下瞧着,我这人形,跟玄夜那黑炭一比,可真是白的过分。
还没好好欣赏这盼了几百年的人形,胳膊便被这货绑在了他的脖颈处。
我长腿折叠交叉,清醒地感受着这场灵修。
那木棍捣得我难受极了,可玄夜瞧着似乎欢喜得很。
最重要的是,吭哧吭哧出力的人,破烂的胸膛竟然在快速愈合。
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这货不要血,只贪身了。
原来灵修一事,除了酸累以外,真的是顶好的,强身健体治百病。
也不知道就凭我这灵修大补术,日后面首们可会对我满意。
男人用力捣鼓一下,哑声问,「不专心,在想什么?」
我云里雾里地坦白,「山鸡老娘说要把她的面首留给我,我琢磨不可,又怕伤了老娘的心儿。」
「面首?」
我点头,以为他不懂,毕竟这得是大户人家才能有的,遂耐心解释,
「就是同你一般的男人,他们取悦我,我给他们灵修提高灵力。本来以为我没啥修为,白瞎了人家期待,今日才知道,原来我也……啊慢点……」
吱吱……
第二日醒来,我又变成了鸡身。
不满地扑腾着肉翅到处找玄夜寻仇,可这货又不见了。
最后,我泄气地瘫在树上晒太阳,眼巴巴瞅着远方,心里揪得有些疼。
又担心他跑出去再被揍狠了,一时又爬不回来让我灵修疗伤。
上次他走了月余,这次又不晓得多久。
盼啊盼。
在一个月圆夜,没盼回玄夜,却等来了我的劫难。
肚腹疼得要死。
我打滚折腾了几个时辰,鸡命都去了七成。
这种感觉我很熟悉,以往每次骚狐狸给我喝药,我都会疼上两日,可从未像这样强烈。
仔细算算,貌似早就过了每月的喝药时间,难不成我这是毒发了?
狐狸这物种,果然交不得,太坏。
我苟着身子,扑腾着肉翅爬回床上的仙衣鸡窝。
玄夜说女子受不得潮湿,含笑把我的鸡窝挪到床头。
玄夜长得可真好看,对我笑起来好温柔,灵修时迷离的眼神,我也甚是喜欢。
我还想看他,抱着他,我还没活够。
想着想着,委屈的矫情劲上来了,我吸溜着鼻子,承受新一轮的腹痛,骂骂咧咧,
「玄夜你个烂黄瓜,此刻回来我就嫁给你。再不回来我就阉了你,把你的小鸡啄烂,喂了院子外的狗妖!」
水润的结界,连同茅草屋同时抖了抖。
伴随着一声含笑的叹息,下一刻,我感觉整个鸡身稳稳跌入清凉的胸口,舒爽瞬间蔓延鸡身,抚平疼痛。
「你说嫁我,可当真?」
我鸡眼红红,猛地捣头,「我想抱你。」
瞬间,我又幻了人形。
这次不用玄夜出手,我红着眼长胳膊长腿地紧紧挂在男人身上,委屈道,
「我可是看过画本子,当人夫君就要时时守在夫人身侧。你每次修完就跑,算什么夫君,我不高兴。」
11
玄夜眼神暗沉,像望不到尽头的夜,靡靡又沉沦。
明明这货道行比我高深多了,但灵修时,总是我被吸了灵气。
他的伤口依旧在吭哧吭哧中愈合,而我总被反反复复地折叠揉搓,最后累到恢复鸡身。
耳鬓厮磨间,男人咕哝道,「你可有正经名字?」
锦辛……
在蛋壳中,我曾叫了两千年的名字,可……那从头到尾都不属于我。
于是闷闷摇头,「没有。旁的鸡都是咕咕叫,只有我是吱吱叫,反正我也修不出人形,大家就直接用吱吱唤我。」
玄夜沉默了。
「生灵都要有名字的,以后唤你软软如何?」
「可我是只鸡。」
「你是凤凰。」
「不,我是鸡。这世间没人期待,没人承认我是凤凰,我也不稀罕。我就是只白色山鸡。」
「你是凤凰。凤凰是上古天生天养的神兽,它的降生从不由旁人,需得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不需要任何人承认旁佐,你是天地决定………生来就是要给我当媳妇的。」
被吃干抹净化成凤凰真身前,我低声确定,「玄夜,有一日,你可会抛弃我?」
「不会。」
好看的人说的话也好听,完了完了,我好像更喜欢他了。
天明醒来,果然……这货又溜了不见。
我气啊。
像往常一般扑棱着肉翅爬树后,竟然看到了院外鬼鬼祟祟徘徊的骚狐狸!
他充满算计的眼神冷冷向院子里瞧着,我本能把自己团起来,藏在茂盛的枝叶中,大气都敢出。
骚狐狸是个坏的,从见他第一面我便已知晓。
只是山鸡老娘打不过他,我要护着山鸡窝,只能假装傻鸡。
可现在,我突然觉得自己是真傻。
狐狸白色的衣衫被蹂躏得颇惨,斑驳血红印记布满全身,脸庞也青紫交加。
站在他身旁,与贴在一起的,竟然是我的山鸡老娘!
我叫了五百年,脑子不好使的山鸡老娘!一种心酸泛出,眼泪不受控制地砸落。
「君上,这结界古怪。昨日还能隐约看到院落,今日却什么也看不到了,您说吱吱是不是被识破真身,让人截了胡?」
「不会。她没有仙髓,一般精怪妖魔看不出门道,这结界干净醇厚出自仙界,修为在本君之上。」
「您是说,昨夜打伤您的是天界的?」
「呵,不然你以为呢。世间能打过本君的有几个。」
「那该如何是好,我们之前答应凤族看严她,现在被天界的人发现,迟早会坏大事。」
「一个将死的凤凰,只要凤族不承认,掀不起风浪。花乌,本君给你的五彩羽,用的可习惯?」
「自然是习惯,当年若不是君上为我求来,我的修为怎会突破禁锢,掌管一片山头。」
「呵,喜欢就好。在你身旁五百年了,她的修为一点没增,你倒是进步不少。」
「君上饶命,修行路子,我也是仔细教导了,可吱吱没了仙髓等同废人,修为实在提高不了啊。」
「废物!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好好扮演她的慈母,若再失败……」
「属下知道了,属下这次定不辱命,求君上饶命。」
斗大的泪珠从我眼里滑落。
原来正经鸡也不是好做的,会掐会算还得擅演戏,就比如我的「山鸡老娘」。
原来昨晚玄夜身上的白色毛絮是骚狐狸的,不是狐狸精的,亏我还吃醋缠了他半宿。
原来、我的亲娘还「惦记」着我……不死不休。
12
骚狐狸在结界外守了月余,终于走了,留下山鸡老娘和我的手下小黑。
知道他们看不到院内情况,我也就不再躲藏,整日瘫在藤椅上对着结界细细把划,往常我只觉老娘留下面首是憨傻,不想她的本性竟如此好淫。
憋在荒野深处的旮旯角,往日的精怪约莫都被骚狐狸处理了干净,如今山鸡老娘是真的饿了,竟然连平日瞧不上的小黑都勾了去。
白日宣淫。
看着小黑一战不起的模样,我又想玄夜了。
只是这次玄夜走得着实太久,我日日摆着手指头算,估摸他已经三个月没回来了。
突然一阵头晕目眩。
罩在顶上的结界出现缺口,若隐若现。
这是以往未曾出现过的。
结界与施法者命脉相连,玄夜上次伤得那样重,结界都没受牵连,这次……
我不敢想下去,焦急地红着眼眶四处张望。
他得来到我身边,灵修能救他的,灵修一定能救他的!
「吱吱!」
山鸡老娘一个箭步冲进来把我搂进怀里,萦绕的腥臭味几乎熏得我窒息。
她自顾自地嚎啕大哭,
「老娘可算找到你了,你不声不响地跑了,万一被人捉了烤了,老娘也就活不下去了。」
情真意切,没有丝毫破绽。
可我还是看到她右手捏诀,传音蝶从掌心偷偷飞走,十有八九是去报信了。
我一个鸟身,连个人形都化不出来,怎么阻止?
可我不能走,玄夜定是伤重了,我必须在这等着他找我!
「吱吱走,跟娘回家,娘给你补补。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的,吃了不少苦吧。」说着她一把抱起我疾步向外跑。
我拍着肉翅指着瘦骨嶙峋瘫在地上的小黑,「老娘还没带小黑,小黑怎么了,生病了吗,」
山鸡老娘气喘吁吁把我放下,无所谓道,
「这孬鸡,连你都照顾不好,留着也没用。吱吱,娘这些日子找你太累了,让娘歇会儿,歇会接着抱你哈。」
我被玄夜养得不错,短短几月,体型又涨了两圈,
我捣鼓着鸟头,忙道,「不急不急,老娘你睡会儿吧,我给您在旁边守着。我拉着您的手,坏人一来,我就嚎叫。」
山鸡老娘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女儿好,贴心。娘就睡一会儿,吱吱乖乖的别再乱走了。」
听着地震山河的鼾声,我不知何去何从。
茅草屋待不得了,结界没了,骚狐狸也会马上赶到。
可是玄夜回来了,怎么寻我。
想到山鸡老娘和骚狐狸谈话时,说玄夜是天界上头的,我琢磨,天界应该就是他的家。
他迟早要回家的,我是他媳妇,去家里也未尝不可。
可那是九重天啊,能怎么去?
转头看着山鸡老娘睡得正沉,我默默伸手拔出她发髻间的五彩羽,骚狐狸说这是好东西,应该会有些用处。
但我没想到用处这么大!
头顶插着五彩羽,我的修为提升不少,回茅草屋打包好仙衣,一股脑飞到九重天投奔恩人。
13
司命嘴角抽搐地看着裹在一身黑衣下的鸟头,嘴角抽抽的。
若不是识得这衣衫,想起太子玄夜,又想起两千年前赠给玄夜的那只没毛凤凰,他真的能当场社死。
「凤凰姑娘不必送这般大礼,当年不过是……」
「嗯,我知晓仙君是为了我的血别有所图。这五彩羽,是劳烦仙君帮我寻找夫君一事。」
司命乐呵一笑,坐下拿起茶盏谦虚,
「哦?几千年不见,凤凰姑娘竟然已经成亲了。遇到就是缘分,姑娘算是找对人了,整个仙界就没有我司命不认识的。」
「我夫君名叫玄夜。」
「噗……」
司命一口清茶喷得老远,眨巴眨巴眼不确定问,「玄?夜?」
我皱眉,我知晓玄夜真身吓人,往日定跟我一样受过不少白眼委屈,可司命的反应也太过了,于是没好气地掷地有声道,「是,玄夜!我的夫君玄夜!」
咔嚓!
司命的凳子腿折了,一屁股蹲在地上,张着嘴呆住。
我还指望他找人呢,不会是个傻子吧?
「仙君,您还好吧?」我接连唤了三声,才把他叫醒。
司命仿佛瞬间老了百岁,皱着苦瓜脸叨叨,
「错了,一切都错了。千年前我就觉奇怪,果然,就是你!」
我心里担心玄夜伤势,顾不得听他神叨,催促道,「仙君认识玄夜?可能带我去找他?」
司命纠结地抠着手指,支支吾吾,「你既然记得我,应该也记得你同胎妹妹锦辛帝姬吧?」
我闷闷,「无缘无故提她做甚。仙君,我现在只想找我夫君,他有伤在身,需要我。求求仙君帮忙。」
司命更纠结了,伸出小手指了指柱子上的红色帷幔,「你可知玄夜是谁?」
「我夫君。」
司命叹气,「他是战神,九重天上的太子,更是你妹锦辛帝姬的未婚夫。今日是他们缔结良缘的日子,若不是你出现,此刻我大概已经在仙厅喝上喜酒了。」
一室的沉默。
我扑棱着肉翅坐在司命身旁,怔怔地看着刺眼的红色帷幔,一脸蒙圈。
玄夜和我灵修了,却还要娶别人,且是我的同胞妹妹?
司命用胳膊杵我,「凤凰姑娘,你还好吧?」
「嗯。」
「额那个,用不用我给玄夜传个口信,让他来一趟?」
「不用了。」
「那,不然你同我一道去热闹热闹?」
「不了。」
「那……」
我吸溜鼻子,扎着脑袋闷声,「仙君,玄夜的伤好了吗?」
「好了。这家伙儿是个硬骨头,单身匹马深入魔族,硬是吊着一口气,夺回了丢失已久的龙玺。喏,就是把你送给他的那次,一别就是两千年啊。当年你也是重伤在身,只剩一口气,没想到玄夜倒是把你养得很好,还跟你生了感情。」
我震惊,「不是仙君为我疗伤的?才过去五百年,怎的成了两千年?」
司命看傻子一样瞅着我,
「当年应该是没伤到脑袋吧,好好的姑娘怎么傻了呢。怎么说你也是凤凰帝姬,你的伤我可不敢管。喏,你身上披着的这件黑衣还是玄夜的。三百年前玄夜重伤回来,多亏凤族献上火凤血才保下性命,锦辛帝姬住在夜宫日日照拂,他俩本就有婚约,今日行个仪式罢了。」
原来,他早就回来了,只是没来找我。
「可我明明只过了五百年,等了玄夜几个月而已,难道,天界有两个玄夜?!」
司命幽幽打断,「太子名讳,别说仙界、妖魔两界都不敢妄同,四海八荒就一个。」
司命没出口的是,况且你是我亲手交到玄夜手上的,十成十的不会错。
我不相信,终是央求着司命带我去了婚宴。
司命给我吃了珍藏千年的丹药,说是替他兄弟还了我这份情,从此两人各不相欠,我痛快答应,利落放进嘴巴。
瞬间,毛绒绒的身子开始变化。
有了之前几次化形的经验,我跑到柱子前,一把拽下碍眼的红色帷幔裹在身上,这才免了尴尬。
「八荒绝色啊,怪不得玄夜那铁树会开花。额,凤凰姑娘抱歉啊,我没想到你不会化衣,啧啧啧瞧这架势,怕是之前吃了亏呵呵。」
司命刚打趣地调笑,突然想起谁是那个让凤凰吃亏的人,瞬间抿住嘴巴,摸着鼻子说,
「我给你找件仙娥的衣服换上再走,」
14
金缕玉器迷了眼,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见识这么奢靡的地方。
我没见过自己的容貌,看着一路仙人们眼中的惊艳,想来定是不差。
司命左挡右挡地开路,委实累了,最后没好气地幻化出个面纱,给我遮得严严实实。
来到宴厅,我紧张地开始找人。
这些人一个个白衣飘飘,我心里稍微安稳了几分。
我的玄夜总是一身黑衣,不会是他们中的某一个。
「天帝天后到!」
「青丘君上到!」
「凤族君上携孔雀族族长到!」
「太子,太子妃到!」
我一个杂毛凤凰,不想还跟天界颇有渊源,除了天帝天后,来的竟然都是我熟悉的!
只是随着最后一声落下,我的眼黏在门口身着红衣的男人身上,再也移不开半分。
竟然……真的是他。
司命紧紧掐着我的胳膊,用法术封了我的嘴,叮嘱道,
「我知你有气,但今日是天界和凤族的大喜事,你若闹起来,我可保不下。」
我扯动唇角,痴痴地看着玄夜。
他着红衣的样子也甚是好看。
狭长的眉眼没有笑,面色冷冰冰的,就像他的身体,纵使灵修最动情的时刻,他也是冰凉的。
我转头,视线转向一脸慈爱的花凤凰和孔雀男,还有被盛宠出来的,我那幸福的胞妹锦辛。
直到视线移到她的右臂。
后背开始隐隐作痛,我知道,那是我的仙髓。
我想把仙髓要回来,可我却要不起。
因为,那是我欠她的!
从出蛋的那日起就注定,这辈子,我都没资格去争去闹。
「一拜天地!」
「二拜天地天后!」
「三拜凤族君上!」
「等等!」身着红衣的玄夜突然卡在最后一拜上。
众人蒙。
玄夜狭长的眉眼冷冷看着我娘亲花夙,伸出手,「东西呢?」
众人更蒙。
花夙慈爱的笑脸慢慢冷却,密语传音,
「行完大礼,本君定会奉出,还请太子殿下莫要给两族难堪。」
锦辛手指用力搅着婚服。
玄夜再次冷声道,「东西。」
天后皱眉,冷声警告,「太子!」
玄夜轻闭了眼眸,再次睁开眼,冷冷瞧了眼天后。
众目睽睽下,玄夜祭出手中的苍梧剑,直指凤夙,「本君耐心有限,」
「玄夜!」
「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天帝和众人纷纷惊诧起身,苍梧剑出,九天宫上毫无对手。
我平静地观察着一切,直到瞧见凤夙打了个手势,锦辛左掌冒出的黑线丝丝缠绕在右臂上。我才恍然,玄夜口中的东西是什么?!
苍梧剑发出震耳轰鸣,金色的剑身退去,玄黑显现直指凤夙。
我给司命比划着,求他解开法术,司命瞧着剑拔弩张的婚堂,最后叹口气认了。
得到解放,我立马站起来跑过去,自背后抱紧男人,用力呐喊,
「玄夜,我不要了!我们走好不好?」
玄夜坚毅的背脊顿了顿,转身用力把我搂在胸前叹谓,
「不在家等着我,你怎么来了。乖,再等会,夫君给你拿回来。」
我摇头,「不要,那是我欠他们的,我不要了。玄夜带我走,我只要你。」
玄夜轻笑摇头,「可我要你堂堂正正站在世间的任何角落。乖,不会很久,一炷香足够了。」
我摇头,手指紧紧抓着男人衣衫,
「玄夜是我见不得光,你别这样,我们走吧,我不想待在这了。」
天帝震怒,一道刚劲的力道将对峙的两方挥开距离,隐着怒气施压,
「玄夜,其中厉害已经言明,你既然已经答应完婚,今日作难又是为何?」
苍梧剑化作黑色铠甲,柔软地把我包裹住,随后一个力道将我推离,飞至司命身旁,「护好她,她活我活。」
众仙大惊。
司命更是吓得白了脸,两手紧紧拽住我的衣衫念叨着,
「凤凰姑娘,先前我真是走了眼,不想你们二人竟到了生死同穴的地步。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之前的话,你就当是放屁,一个用力把我给崩了就成。」
「你才死!」我心里着急,又烦司命的聒噪。
15
玄夜太刚了,竟以一人之力刺了孔雀男,挑了花凤凰。
天帝黑沉着脸,虽没出手,但身旁记事的大仙儿笔都轮得冒烟了,飞快地念叨着太子玄夜犯下的罪行。
天后已经没了形象,口出谩骂,约是被下了法术,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眼看玄夜手拿利刃砍向锦辛的右臂,花夙目眦具裂,诡异地大笑一声,
「你敢碰我的女儿,我就让那个畜生陪葬!」
突然,我感觉尾巴骨至脖颈处缺失的那块开始丝丝抽痛,随后炸裂,就像无数根银针将身体穿了透彻,我是极能忍疼的,可现在也扛不住。
我看着癫狂的花凤凰孔雀男,又看到了玄夜冷寂的眉眼从不屑到震惊无助。
但我还是攥紧手指,咽下了呜咽。
花凤凰扶起跪地的锦辛,将她藏在身后,讽刺道,
「你以为我会认不出她?她额头那罪恶的血红胎记,化成灰我也记得!」
「玄夜,当日你跟我用仙髓交易婚约时我便知道,你被这孽障迷惑了。她生来就是邪祟,天生魅主。就是这个邪祟在蛋壳内蚕食了我的火凤凰,让锦辛生来便少了右臂。」
「当年我们心善放她一马,今日作乱,岂能再容她!你以为苍梧剑能护住她?哈哈她的仙髓在我手里,她这条命、我随时能收回来!」
说罢,我瞧到锦辛的左掌又开始缠出黑线,旁人却毫无反应。
难不成,因是我的仙髓,只有我能看到?
容不得多想,噗的一口,鲜血从我嘴巴里不要钱地喷出。
再也维持不了人形,我被打回真身,
一只白毛凤凰。
「这……这是个什么玩意,」
「史书上可从没记载过凤凰有白羽啊,」
「不伦不类,果然是邪祟转世。」
「就这么个东西,也配跟火凤凰相比啊?」
周围唏嘘嘲讽的声音刺入耳膜。
我知道,花夙是想让我难堪羞愤。
「软软!」
玄夜疾步奔来抱起我,铺天盖地的灵力涌动着要打入我体内,可这身体就像破洞的袋子,怎么都存不住。
玄夜漆黑的眸子被猩红渲染,平静地冷声道,「花夙,她若死了,我要你们凤族孔雀族,从世间消失!」
孔雀男急忙看向高位,「姐姐,你看太子这……」
天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转头怒骂道,
「孽子,你可别忘了,你的母妃也是孔雀一族,你的体内流着一半的孔雀血脉!」
天帝不语。
玄夜笑了,「五千年前魔界十万大军压境,不是母妃把我赶到战场的吗,若是揣着您这半身血脉,早就死无全尸了。您的孔雀血脉,早在那时就被我剔除干净了。」
天后脸色红了黑,黑了白,玄夜的话,句句踩死了她的痛点。
万年前那场大战,她因灵力低微没有压住肆溢的魔气,天兵死伤无数成了毕生耻辱,又因天帝之子被她的血脉压制,突破不了大境被人耻笑。
为了证明她自己和孔雀族,不满万岁的玄夜就被她推出去御敌。
玄夜确实争气,小小年纪一战成名,让她在天界重新站稳脚跟,也为孔雀族赢回了尊重。
只是她却从未问过,修为不高的玄夜是如何斩下魔界将军的。
当年她是有所察觉的,只是,不愿或许不敢确定罢了。
没想到,这层纸终究是糊不住。
16
咔!咔咔咔!
殿外瞬间黑云蔽日。
众人大惊,随着天帝一道出去,紫黑粗壮的天雷盘旋在上空,像有意识般狰狞地寻找方向。
「是天罚!」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众仙敬畏地交头接耳。
「一定是太子惹怒了上苍,这是降了雷罚啊。」
「几十万年前成神的雷劫传言便是紫黑的,太子这是作了多大孽,雷罚竟然跟神劫一般。」
我意识朦胧地听着,看到外面熟悉的雷电,想到当年我半路收养的好大儿也曾被这东西打过,如今玄夜也要因为我被惩罚吗?
玄夜紧了怀抱轻笑,「若我能回来,四海八荒我带你踏遍。若我回不来,我会让司命拼死保下你。」
不要……我泪眼朦胧地摇头。
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法子,这疼痛把我全身的骨头都敲碎了。
我被放在司命怀里,看着玄夜一步步走向殿外的天雷。
众仙避之不及,早已自动让出了雷劫正下方的地带,玄夜无畏踏进。
突然天帝一声令下,「众仙家为太子护法!」
天后第一个反对,「天帝不可,这是雷罚,惹怒上苍,您的修为会受损的。」
天帝失望地看过去,天后眼神躲闪。
天帝率先化出护心麟抛掷玄夜头顶,众仙界跪地惊呼,
「请天帝收回,天帝关乎天界安危,若您龙体受损,魔界趁机来犯,我等应如何御敌。」
玄夜挥掌将护心麟还给天帝,眼睛含笑不眨地看着我。
咔嚓、咔嚓、咔咔咔!
一道道天雷迫不及待的打在玄夜身上,仅十道,玄夜便单膝跪地直不起身子,可他依旧在对我笑。
我痛哭。
他们都在欺负玄夜,他们都在用我,欺负我的玄夜!
可我这个拖累……什么也做不了。
咔!!!
三股天雷竟然缠绕在一起劈下,比当年在茅草屋遇到的更粗更响。
众人尖叫,
「太子殿下怕是活不成了啊,」
「太子护卫天界几千年,这若是陨了,天界谁还能顶上啊。」
「哎太子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放着好好的火凤不要,偏要那么个不伦不类的祸害。」
「是啊,真是可惜啊。」
玄夜把一半灵力给了我,又经过一场恶战,现在根本承受不住天雷,强撑着被打出真身,一条玄黑的巨龙。
坚硬的甲壳,淡漠的龙眼,瞬间和记忆中的蚯蚓重叠。
他这吓人的真身………原来,我早就瞧过了。
17
咔咔咔咔咔咔!
六道天雷汇聚,重重砸在龙体上,因着玄黑瞧不出血红的伤口,可我就是知道,他伤得极厉害,灵修怕是也救不得了!
可世间若是没有玄夜,我再也不想活了。
我红着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向雷电帷幕,在八道天雷聚集砸下的瞬间飞扑上去。
「啊这白毛凤凰是不要命了吧。」
「低阶的杂毛不自量力。」
锦辛站在花夙身旁,唇角上扬,「娘亲,这个祸害终于彻底没了。从此以后,我们再不用费尽心力去遮遮掩掩了。那贱种的仙髓还在,太子出来了,我一定还能救他!」
花夙颔首,意料外的是孔雀男竟然怔了几许。
「软软回去!」
玄夜化回人形,把仅剩的灵力包裹在我身上,浑身狼狈地沉沉看着我,
「听话,就算今日我陨了,地狱黄泉、荒芜黑魇,我都会重新回到你身边,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
我摇头,鸟眼中再次沁出血泪,「我不要。玄夜,若是没了我,世间无人能欺负你!今日我只是回到属于我的地方,遇到你,我不亏。」
「我不允!」
紧接着,16 道天雷猝不及防地劈下,玄夜的灵力骤失,结界碎成星沫。
雷罚引燃了我全身羽毛,包裹在熊熊烈火中,痛至百骸我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玄夜,忘了我,做一个谁都不能欺负的大龙吧。」
「软软回来!」
我看到玄夜毫不犹豫地飞奔过来,好在被天帝真身卷走,远离雷电帷幕。
「啊……」
同我一起痛苦嘶鸣的竟然是锦辛,她捂着右臂在地上打滚,花夙孔雀男焦急地护在身侧。
众人不解,劈的又不是凤族帝姬,小帝姬在这凑什么热闹。
直到看到她燃烧的右臂,想起方才殿内传言,才恍然,原来小帝姬的右臂真是这杂毛凤凰的啊。
随着一声爆破声,整个右臂化为火星彻底消失。
锦辛虚虚抓着什么,癫狂嘶喊,「啊不要。我的手臂,娘亲爹爹,我的手臂我的手臂!」
18
我的意识还在,可身子已经被烧了干净,触摸不到实物。
在火堆中煎熬,疼痛分毫清晰,四周都是红艳艳的熊熊大火,我以为自己到了 18 层地狱正在受刑,直到听到复又响起的绵绵轰鸣,天后刺耳的呵斥声,天帝的盛怒声,甚至还有锦辛绝望的尖叫……
才惊觉,我约莫还活着。
难道这就是凤凰涅��?
我的身体已经陨灭,这雷劫纠缠的只能是玄夜!
我突然断了死的念头,我得活着去看看玄夜,他那么执拗的一条龙,浑身皮开肉绽,雷罚打在身上该有多疼。
在这个熔岩的虚空里求救无门,火焰烧完了本体,还在不依不挠地蚕吞我的意识。
我努力凝聚神识,挣扎着突破,朦胧中竟然回到尚在蛋壳之初的情景。
娘亲爹爹一半欢喜一半忧愁地盯着刚下的蛋,
「夙儿,真的要这样做吗,你是花凤,锦辛即便资质再差,约莫也是个上等凤凰。」
「不够!站着说话不腰疼,当今天后出自你们孔雀族,你当然说的轻松。凤凰一族已经几万年没出过火凤了,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锦辛。」
「现下盛世太平,就算出了战乱还有天界挡着,我们一家人坐拥一方领土,做个闲散族长就好。毕竟火凤只是传闻,谁也没见过,你又何必执着。」
「呵。」
花夙变脸,轻蔑地看着孔雀男,「低阶的物种就是没用,你太天真了,若是要个闲散领主,我为何放着天妃不做,嫁给你这废物!」
孔雀男脸上燥红,他一直都知道,夙儿心比天高,远不是孔雀能匹配的。
「少废话,拿好尾羽,待我逼出了心口血,你立马打入蛋内,功败在此一举了。」
「那锦辛呢?送这么个怪物进去,我们的锦辛还能……存活吗?」
「她就是锦辛!我的血你的羽,这就是我们的孩子!」
看着孔雀男优柔寡断的脸庞,花夙软了嗓子安慰道,「千羽,你的赤羽是孔雀至宝,只要赤羽进入锦辛体内,就会把她的羽毛渲染成火红,凤凰的心口血又有起死回生的神效,定能护着锦辛度过此劫。女儿有了火凤凰的真身,此生一片坦途。」
孔雀男终究还是妥协了。
我的意识又被拉入蛋内。
当年尚未睁开鸟眼的我,被一团冒着黑气的红色丝线层层缠绕,身上勒出血痕,小小一团连哭都不会。
僵持了几百年,那团红线有了雏形,慢慢从我身上褪去,被黑气包裹着缩在角落,仿若未曾存在过。
蛋内百年时光过去。
接受日月精华的滋养,我的体型越来越大,长出了第一缕羽毛,竟然是火红色的,慢慢全身都被火红的毛羽覆盖,眼瞅着就能破壳而出。
不想此刻,红线黑气像个水蛭一样又攀附到我身上吸血。
小小的凤凰疼得满蛋打滚,力道大到蛋壳也跟着晃动,眼看着要突破束缚,却被花夙放入的一滴心口血烧得缩了回去。
待到红线黑气再次褪去时,我满身红羽脱落,整个光溜溜的凤凰身干瘪地趴着。
这次足足在蛋内修养了一千年,我才恢复元气睁开眼。
又是一千年,才终于有力气破壳而出。
凤凰蛋多在百年破壳,原来我两千年才破壳,不是因为母亲血统高贵,只是被生母逆天改命,用了两千年在昏迷养伤。
锦辛就是那团杀虐吸食我的红线,凤凰赤羽!
而在我出壳前,她躲在隐秘的角落,一口一口吃掉自己的右翅!
她先我一千多年便有了记忆灵力,从蛋内就逐步算计,怪不得一蛋出来,我竟丝毫没察觉到她的存在。
19
众仙本以为是上苍惩戒太子的雷罚,不想竟是太子晋升的神劫!
八荒已经几十万年没有出过上神了,天帝、妖王、魔王也只是到了半神境地,若是仙界腾空出了第一个上神,那妖魔两界还有何畏惧?
只差最后一步了,看着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男人,撕裂穹苍的雷电,众仙皆叹可惜了……
天后跪地痛哭,「出来吧,玄夜,母后错了,母后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活着。」
天帝护着天后,一边抵挡杀疯了四处乱窜的雷电,一边心疼开口,
「玄夜,你是天界的战神!为了三界必须活下去!」
锦辛左手砸在结界,疯狂嘶喊,「那个贱人已经消散了,你再折磨自己也换不回来她!殿下,辛儿已经没有凤凰血能救您了,您快出来啊,再这样下去会死的啊……死了,我还怎么当太子妃啊……」
噗。
骚狐狸忍不住笑出声,收到花夙警告的眼神,赶忙示好,亲手用法术封住嘴巴让对方消气。
凤夙得了提醒,也赶忙封住了锦辛的嘴巴,免得再闹出丢人的事。
「吱……」
凤鸣声响彻在了黑云压顶的九重天宫之上,一道火红的身影从虚空中撕裂飞出,瞬间天地被火光点亮。
「是火凤!真正的火凤!」
「凤皇归来了,这磅礴的灵力,定是上古凤皇!」
众仙臣服地弯下身子,恭敬迎接。
天帝天后也转过头,微微低下。
唯独花夙和锦辛,不可思议地抬头,淬毒仇恨的目光几乎把天埋葬。
「一个邪祟怎么会是火凤,不不不,这孽畜绝不可能是火凤!只有我的锦辛才是!」
花夙红着眼癫狂摇头,拔出缠绕黑气的凤翎刺来,
「你该死,我当初就应一刀刀把你活剐了,免得生了这么多端倪!」
司命,「凤凰姑娘小心啊!」
骚狐狸祭出手中折扇阻挡,还未碰触便被凤翎烧化成灰,「吱吱,快躲开!」
停下脚步,听到耳后刺耳的嗡鸣,我转身轻抬起手。
那凤翎瞬间老实了,安静地躺在手掌。
凤夙崩了,瘫软跪地呢喃,「怎么会这样,凤翎背叛我?你这个孽畜,就是我这一生的污点!」
「污点?」
我捏着黑气缠绕的凤翎轻笑,「我的蛋壳出自你们,这才是我的劫难。凤夙、千羽,用你二人的心口血和赤羽造出的怪物可还称心?哦对了,那怪物还颇为有趣,出壳前竟亲口啃咬掉右翅,栽赃嫁祸于我,也不知道锦辛帝姬可曾后悔?」
众仙家震惊,
「锦辛帝姬是根羽毛造出的傀儡?」
「凤族族长为何这般对自己的亲生子呢?」
「能在蛋壳内自残嫁祸旁人,实属妖魔行径,绝非我们仙家能做出来的啊,」
20
锦辛被封了嘴巴,说不出话,脑袋都要摇断了,恐惧地紧紧拽着凤夙和千羽的袖子。
千羽低头不语。
凤夙依旧是傲娇的,扬着下巴一字一顿对众人强调,
「简直是个笑话,我花凤的孩子,自己岂会认不出来!锦辛是我和千羽唯一的嫡亲帝姬,这邪祟定是魔界派来的,善于伪装魅惑人心,众位同僚不要被迷惑。为了三界安危,理应同我一起铲除孽障才是。」
「呵,那就看看你的嫡出帝姬,真身是个什么东西吧?」
我运转灵力打在到处藏躲的锦辛身上,锦辛瞬间变成一只火红的,不伦不类,缺了右翅的怪物。
羽毛幻化出来的东西,就算有了凤凰血还是牵强称不上鸟形。
「当年你们剜我仙髓,就是为了给这东西维持凤凰真身吧?赤羽加上我的凤凰仙髓,你们这是偷天换命!」
「不,是你这个邪祟命大,若你死在蛋内,让锦辛用了你的身体,现在怎么会出这么多事端!始作俑者是你!是你!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要活!」
这话着实有些无耻了,众人默,「……」
「滋……」凤翎在我手中不小心捏碎成粉末。
「啊……」凤夙疼得窝起身子尖叫。
千羽厉声斥责,「软软你太过分了,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你的亲生爹娘,你怎能毁掉凤翎,伤你娘亲呢!」
我甩甩手掌,试图把残留的脏沫全都拍下,
「千羽,当日我活着出壳,你们明明看到我的火凤仙髓,却还是决定剐了我,你若念及一丝亲情,怎会用羽扇剃我皮毛?」
千羽心虚发白,低头躲避众仙耻笑,无声地起身将崩溃的凤夙搂在怀里,不顾扒在他裤腿处挣扎的锦辛,默默向角落走去。
轰隆隆……
雷劫休整片刻再次袭来,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
我看着倒地了无生息的男人,一步步走去,跪坐在地上,抱起男人脑袋,抚摸着朝思暮想的脸庞,轻声说,「最后一次了,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我用手指自胸口逼出心口血,掰开男人嘴巴推入,随后幻化出真身,用翅膀紧紧将男人护在身下。
轰……
紫黑的雷电带着火焰劈下。
我脑袋一片眩晕,须臾间,竟然被反压在身下。
看着玄夜被雷劫劈中,惨白的脸色更加惨白,我心里出奇平静。
「为何两不相欠,软软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
玄夜说完,两眼一闭彻底昏死过去,他残破的身体上金光若隐若现,众仙沸腾,三界第一个上神出世了!
21
上神出世了,我却高兴不起来。
自打涅��重新生出仙髓,脑子都跟着好用了。
上神是三界至高无上的存在,我这好不容易支棱起来的雏鸟,又得像从前一样东躲西躲,过着暗无天日的逃荒生活。
躲在幽冥蛮荒,除了晒不得太阳,倒也清静自在。
每日除了逗逗精怪,便是修炼。
只有晋升上神,出去溜达才能硬气。
对太阳的执着是认真的,没办法,谁让我的物种是凤凰,躲了三百年,再晒不到太阳,这一身火红的毛羽都得发霉。
今日外出觅食的小妖们回来了,叽叽喳喳兴奋地讲述外界趣闻。
我被鼠娘子拉坐在板凳嗑着瓜子听热闹。
「你们可知那个威风凛凛的天界战神,太子玄夜?」
众精怪配合点头,「知道知道。」
「三百年来,据说战神玄夜寻遍四海八荒在找一只红色的凤凰,啧啧啧这么执着,不是情爱就是深仇。」
众精怪了然,「一定是深仇,一山不容二虎。凤凰和龙都是主宰的存在,那条龙肯定想杀了凤凰独占天界。」
我跟着点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要说太子殿下也是傻的,四海八荒翻了三遍也没找到,听说一头扎进人世间去寻了。读书少就是没文化,他怎么就想不到咱们幽冥荒野这块风水宝地呢。」
众精怪跟着愤愤,「就是就是,还得是我们的白狐大哥,你瞅人家文化人,一找一个准,这不两百年前就在咱们幽冥找到了心上人吗,话说咱们统领好像也是只红色的鸟吧?」
被点名了,我吐出嘴巴里的瓜子,举起爪子弱弱道,「鸡,山鸡。你们统领我是只红色山鸡。」
众精怪点头,「就是就是,鸡可比凤凰威风多了,雄赳赳气昂昂的,除了不会飞,哪哪都好。话说山鸡应该会打更吧?」
众精怪好奇的眼神,再次齐刷刷向我聚来。
我呸!
最近真是对他们愈发好了,没大没小的,我梗着脖子气愤道,
「会!会个屁!这暗无天日的破地,我给谁打鸣!」
众精怪看我生气,想起三百年前我攻入山头的伟岸形象,立马耷拉着尾巴逃窜了。
骚狐狸悄无声息地冒出来,自怀里哗啦啦给我倒出了一堆人间话本子,小心翼翼开口,
「吱吱,今日这草药我带了五份,一会儿我全喝了。」
我高兴地鼓捣着话本子,不在意地说,
「白询你喂我喝了百年,假惺惺地还回两百年,以为这事就算了?我无辜受的罪,岂不成了个笑话?」
骚狐狸的桃花脸更白了,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划痕,
「小七已经起不来床了,吱吱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样选择,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如今我的血对她毫无用处,只要你肯……」
「我不肯。」
我啪的合上话本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白小七跟我什么关系,我要用血来养她,一个狐狸而已,我给,她配吗?」
白询难堪嘶哑了嗓子,「吱吱,我用这条命给你赔罪,你素来善良,求你救她一次。」
「可是你的命,我不稀罕啊。」
22
「那玄夜呢?」
白询看我僵住的唇角,苦涩一笑,「你就不想知道,为何明明你只记得五百年,两千年却已经过去了吗?为何玄夜每每回到茅屋都是命在旦夕?」
我低眉,沉默。
白询接着道,「那是因为玄夜在结界内,用法术改了时间,结界内一日,结外十年。他留你在屋舍,自己独自深入魔族,是为了给你寻找传闻中能生骨化髓的晶石。」
生骨化髓?我一个凤凰,涅��重生,何需那劳什子玩意。
这理由太过牵强,当真可笑。
我讽刺地摇摇头,「说完了?这价值,有些不值钱。」
白询急了,嗖的站了起来,「那你可知凤夙被玄夜囚禁在凌峰顶,百年来被风刀一片片剃肉而亡,没了凤翎,她甚至连涅��的机会都没有。」
我抬头饶有兴趣地盯着骚狐狸的脸,
「为何在我面前反反复复提及玄夜,若我没记错,你不是挺讨厌他吗。让我猜猜,之前你哄我喝药,是为了强行提高我的灵力,让凤凰血发挥药效;现在你又诱我入情,难不成没了七情,这血的药效差点意思?」
废话,我又没病,谁会喜欢情敌?!
白询暗暗唾弃,蔫声说,「吱吱我没你想的那么阴暗,两百年我都勾引不到你, 我只是、想你快乐些。再说玄夜那货, 他于人间寻不到, 竟投入弱水,以神魄引魂,准备献祭一魄寻你,还算不错。」
我心尖颤抖, 最烦不过被疯子缠, 玄夜那条执着的龙, 疯起来,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捏诀划破指尖,幻出琉璃盏接了凤凰血交给骚狐狸,
「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便是遇到, 也当不识。」
说完闪身飞至弱水河畔。
看着沉浸在荧光点点的弱水河中的巨龙,我轻唤, 「玄夜。」
玄黑巨龙瞬间苏醒, 腾空而起,一片金光包围中幻化出好看的人形,极速向我奔来, 一把抱紧, 「软软, 发生什么事了,你去哪儿了。我寻不到你,哪里都寻不到你!」
我抚上他冰凉的后背酸涩, 灵修终究是暖了他的身,却暖不了他的心。
「玄夜,你何时找到的龙玺?」
玄夜被问地一脸蒙圈, 有些难堪的艰难开口,
「你我初次在茅屋相遇那次, 你唤我好大儿。」
「初次你便认出了我那件黑衣是你的, 你知我是凤凰,为何两次都阻我涅��?」
玄夜眉头更深了, 沉默到我几乎放弃, 才低声开口,
「你的真身太过怪异, 白色羽毛似凤似鸡,身上又没有仙髓。凤凰没了仙髓,涅��扛不住就灰飞烟灭, 我怕。」
「当年司命匆匆把你丢给我,只说是捡的养着玩, 我也没在意你的身世。直到受伤阴差阳错被带回天界, 锦辛用凤凰血救治, 我才感应到那是你的仙髓。」
我心中的冰凌瞬间破裂, 看着这张好看的脸,恨铁不成钢地说,
「玄夜, 你果真应该多读点书。你欠了我三百年的灵修!」
此后千年,玄夜果真身体力行地用灵修默默还账,直到我们共同孕育的第一颗黑不溜秋的蛋出来, 才堪堪停止。
这下四海八荒更热闹了,纷纷下了赌注,猜测蛋内是龙是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