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我爸妈实在爱不下去谈崩了。

他们一个要走了弟弟,一个带走了妹妹。

至于我,他们推脱着不要。

等我放假回家的时候,只有我和我的行李还在家。

没办法,我只好在学校干起了兼职。

1

因为学校舍不得放假。

开学后,我连读了两个星期没回家。

连读的第三个星期开始。

从家里带来的钱用得差不多了。

本就没什么存钱习惯的我穷得叮当响。

眼瞅着还有一个星期要在学校待着。

我实在是穷得忍不住了。

找了个没人的时段,我凭借着熟练的技术。

从办公室的保险柜,偷出我上交的手机。

本想叫家里给我转点钱。

刚打开手机看完我那五十块的余额。

等跳到主页。

突然发现一个星期前。

我爸妈各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我爸说:【你弟跟我,你跟你妈,以后要钱找你妈要去。】

我妈说:【你妹跟我,你跟你爸,以后要钱找你爸要去。】

唉,离婚也能这么默契?

【真的假的?你们真离了?】

我纳闷地打下一行字,分别发去给我爸妈。

收获了两个红色感叹号。

看来是真离了。

说删就删,也不想想我在学校怎么活。

我爸妈真的太叛逆了。

还没等我再发什么,办公室外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急忙把手机关机重新丢回柜子。

冲出办公室的那一刻,正好跟班主任打了个照面。

她眼神犀利,上上下下打量了ṱů⁻我一会儿。

就在我紧张得手都出汗的时候。

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紧张什么呢,想手机了?别急,这周双休,再上五天就能回家了,加油。」

我乖乖点头,找了个机会开溜。

走了老远,我忍不住叹口气。

可惜了。

进办公室前我还有家,出来之后就没有了。

2

刷完中午的那餐,我扫了一眼刷卡机。

饭卡上还有二十块。

回宿舍翻箱倒柜。

愣是只找到两个钢镚。

偏偏这两个钢镚还不能充值进饭卡。

食堂规定,饭卡一次起码要充一百。

今天才周一。

二十块还要熬四天。

天要亡我。

如果早知道刚上高一没多久就要面临这种请假的状况。

我当初肯定不会选这所学校。

我们学校的食堂又贵又难吃。

可选的种类还少。

比它贵的没它难吃。

比它便宜的跟它一个味。

打个比方,一个小肉包三块,一杯中豆浆三块五,素菜五块,荤菜十块。

顺带一提。

我们都管它叫贵族食堂。

所以当天晚上,我面前摆着一碗没有油水的清粥。

食堂为了彰显它不那么坑,特别推出清粥米饭免费吃,免费续。

刚开学我不屑一顾。

现在我趁着四下没人,默默再打第三碗。

将大勺往下狠狠一捞,捞出满满的米粒。

可惜练就了这种技能。

以后估计是当不了食堂阿姨了。

我边喝粥,边给自己定了个吃饭计划。

本着早上吃得好,中午吃得饱,晚上吃得少的健康原则。

我的规划如下:

早上喝宿舍里的牛奶就行,补钙还有蛋白质,关键不用花钱。

中午食堂多吃点,一碟素青菜五块,一碗免费的饭,吃得饱饱的。

晚上食堂喝点免费的粥,还能减肥,关键不用花钱。

计划的时间是等到食堂人走得差不多了我才去吃,这样还能混点剩下的菜。

我的计划悄咪咪地进行。

直到星期三,舍友许妙突然约我一起吃午饭。

3

我和许妙虽然是同学,还同宿舍。

但其实我们不算太熟。

巧的是,我向来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邀请,更别说是不熟的人。

她长得特别可爱。

许妙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弯起来,问我要不要中午一起去吃的时候。

我一时鬼迷心窍,啥都没想,狠狠点头。

等意识到情况时,我们已经一起走到食堂了。

许妙买了一碗牛肉面。

虽然我很不想表现出自己穷逼的事实。

但还是在现实中低下了头。

我打算故技重施点个五块钱的素菜。

没想到天有绝人之路。

今天食堂菜送少了,五块素菜卖完了。

食堂大爷拿起碗,边递给我边问:

「要不今天犒劳自己,整个八块钱的半荤半素。」

我摇摇头,接过饭碗,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抱歉,我要减肥。」

二十块四天挑战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万一我今天花了明天就更控制不住了。

虽然没菜,但我也不能饿着自己。

我拿了三个窝窝头配稀饭。

饱腹感拉满。

许妙看着我的搭配,有些沉默:

「你减肥这么狠吗?可这全是碳水吧。」

「没事,今天是放纵餐。」我随口答道。

只是吃着吃着。

我突然感觉意识好像开始模糊不清。

4

面前的许妙在我眼里有了两个叠影。

食堂的桌椅和人群变得看不清。

我忍不住思绪飘飘:

是学了一个早上太累了吗?

还是说,这么贵的食堂也会下毒吗?

那我去举报会不会就有钱拿了……

「哎!陈安悦!醒醒啊。」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出声的许妙。

此时她焦急地来到我身边掐我胳膊:

「你踏马该不会晕碳了吧!」

我张了张嘴,她连忙凑到我耳边,我说:「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

她毫不迟疑回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你说,我一定做到!」

说不感动是假的。

我挣扎着站起身,指着桌上吃剩的那个窝窝头:

「帮我……把我和那个窝窝头一起带回宿舍。」

「不是,陈安悦,你有病吧!」

这是我意识最清醒时听到的话。

5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许妙刚从宿舍外推门而入。

见我醒了,她指了指我的桌子:

「别担心,帮你请假了。喏,你的窝窝头。

「你说晕就晕,要不是食堂阿姨过来帮我一把,我都拉不回来你。」

我讪讪一笑。

估计是这两天吃得少惹的祸。

我意识再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赚点钱。

可在学校里又能干什么事?

学校又没有奶茶店让我摇奶茶……

没想到当天晚上,活就来了。

晚自习,老师突击检查练习卷,发现大半个班没写作业。

一怒之下,她当即决定每人奖励罚抄课本该单元的英语单词十五遍。

第二天下午检查。

下课之后,大家叫苦连天。

许妙是我隔壁桌。

她趴在桌上,长叹口气:「有没有搞错啊,十五遍抄完我手都废了。」

我写了作业,不需要罚抄。

本着报下午的恩情,我走到她的座位上,戳了戳她的胳膊:「要不我帮你抄?」

许妙欣喜抬头:「你真的要帮我抄?」

她的声音响亮,引得周围的人侧目。

他们一拥而上。

「安悦,我们也是同学吧?」

「求代抄!」

见此情形。

我灵机一动。

我心里给自己壮了壮胆,回着话:

「可以是可以啦。

「但是我收费的,一份……五块?」

我原本还会担心自己的定价是不是太高了。

没想到周围的人更多了。

6

「我先来的我先来的!」

「都别跟我争,五块钱抄两千个单词,多一个自由的晚自习,怎么想也是赚了哈。」

面前被围得水泄不通。

许妙被挤在人群中,着急地抓了抓我的袖子:「可别忘了你说的啊。」

一时半会儿我抄不了那么多。

只好先接了个三四单,外加许妙那份。

晚自习结束后,我拿个板凳,坐在宿舍里的阳台,挑灯夜战。

还好宿舍就我和许妙两个人住,其他的两个人因为住不惯退宿了。

许妙睡觉会戴眼罩,我也不怕打扰到别人了。

我一手拿两根笔,奋笔疾书。

只愿让顾客看见我认真的态度,工整的字迹。

好评记得再来啊。

紧赶慢赶。

终于在第二天下午上课前,我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把罚抄拿给同学。

也如愿从他们手中,依次接过那闪着希望光芒的五元钱。

我揣着兜里的二十块睡了一下午的课。

梦里我梦见自己变成了百亿富翁。

再醒来。

是有同学敲我的桌子,问我还代不代抄。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

梦里数到手软的百元大钞变成了现实中的紫色的数字五。

我默默接过那张五块钱:

「放心,服务包满意。」

边抄我边想:现在是资本原始积累阶段。

而且我抄的还是英语。

更对味了。

看来我将来要走向国际舞台了。

7

在校的这周,我资本原始积累了五十块。

但我决定不干了。

至于为什么。

我感觉我钱还没到手,近视就要加深了。

于是我的抄写兼职暂且告一段落。

那之后,偶尔也会遇到有同学问我要不要代抄。

我开始学会用时间不够来找借口。

当然,如果出的价格够多,我们另外说。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假时间,别人都走光了。

我却没走。

我始终惦记着食堂那几碗免费的粥。

不要钱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食堂阿姨看了眼我身后那一大堆空落落的位置。

到底啥都没说,默默给递给我的那个碗底添了一勺肉酱。

我一边吃一边感动得泪流满面。

尼玛啊,终于吃上肉了。

吃饱喝足后。

我提着行李坐上了回家的车。

手机余额里的五十也在打完车后变成了二十五。

打开家门,我绕了一圈家。

我爸满书房的手办都带走了。

我妈衣帽间的衣服包包现在只剩下空空的灰尘。

我弟和我妹的儿童房甚至连床都拆走了。

只有我的房间保持原样。

估计是真离了。

哎哟,怎么什么都记得带。

哎,怎么就把我落下了!

还好是留下我一个最大的。

如果是那两个小的,我都不晓得留下他们,他们才那么豆丁大点要怎么活了。

罢了。

我爸妈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小时候我还没弟弟妹妹,他们经常出去旅游。

留我自己在家,自己去上下学。

有时他们会忘记给我留钱。

等姥姥得知这件事赶来的时候。

我从不会做饭,到做的饭已经能吃了。

8

姥姥推门而入的那刻。

我正站在椅子上面往案板撒面粉,打鸡蛋要给自己做碗生日面。

回头看见姥姥,我很高兴,欣喜地喊她:

「姥姥!」

「哎!」

她心疼地把我从椅子上抱下来。

让我去客厅看电视。

我听见她打电话臭骂了我爸妈一顿。

最后她好像真的生气了,说:

「再不回来下个月不给你们钱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其实我爸他是一个画画家。

但他不出去工作,他跟我说世界上没有人能明白他画的价值。

后来有一次爸妈又吵架。

妈妈对我冷笑道:「你爸骗你的,不赚钱那是因为你爸自恃清高不肯接,其实也没多好看。」

年轻时候的我妈,就是这么被画匠风骨的我爸给骗了。

两个人谈理想说未来。

当时妈妈不知道骨气不能当饭吃。

知道了后,他俩已经就这么凑合着过了。

我爸妈经常在我面前贬低对方。

但又爱得死去活来。

妈妈是一位化妆品测评博主,但她买得比赚得多。

所以家里挺穷的。

每个月都要靠姥姥救济。

打完那通电话后,姥姥回头看向我,眼里是止不住的歉意:

「抱歉啊乖,姥姥年轻的时候,把你妈宠得太过了,现在连你也不管了。」

「没有,姥姥在就好啦!」

我冲上去抱住了她。

被断了旅游经费来源的爸妈没了办法,当天就老老实实回来了。

托姥姥的福,我过了一个开心的生日。

我许愿爸爸妈妈一直在家。

许愿姥姥也能一直陪我。

9

愿望既灵又不灵。

第二年开始,爸妈真的一直在家。

第三年,妈妈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爸爸妈妈为了定下他俩的名字吵得不可开交。

我却无心理会,在医院陪给我取名字的姥姥。

姥姥听说爸妈为了取弟弟妹妹的名字一直争论不休,冷哼道:

「哼,我取得才叫好呢。

「安悦你记住了,你的名字呢,是我希望你一生一世都平安喜悦的意思。」

她摸了摸我的头,声音轻不可闻:

「一定要如我的愿啊。」

后来,姥姥把房子留给了我,把钱给了爸爸妈妈。

当着爸妈的面,她说存款拢共也才那么一点,不如给我房子。

爸妈没有异议。

他们曾说这个房子地段又偏,房龄又老。

人后,姥姥拍着我的手,说:

「起码给你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她说十八岁的时候要给我一个惊喜。

我摇着她的胳膊说只要她。

姥姥笑着没说话。

我想那时候的姥姥一定猜到了吧。

猜到了她会离开我。

猜到我爸妈会就这么离婚。

那时爸爸妈妈也终于决定好弟弟妹妹的名字,一个由妈妈取,一个由爸爸取。

他们在客厅里欢欢喜喜地喊着由自己取的名字,弟弟妹妹牙牙学语应着。

我抱着小瓷罐躲在房间里。

心想,还好我的是姥姥取的。

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忘记彼此了。

10

往事穿过脑海。

我爸妈离婚得匆忙,什么东西也没给我留下。

手机也打不通。

没办法,我砸碎了我的存钱猪。

幻想里那满地硬币和红通通纸币的画面没出现。

只有两张绿的五十。

还是我当初买这只存钱猪时心血来潮存的。

有时候真的佩服自己的花钱如流水。

还好这钱还够充次饭卡。

等周末一过,回到学校。

手机余额更是只剩下一个零。

全部身家就只剩下一百五十块的现金。

好想给自己申请一个贫困生名额。

但是连户口本也没有在我这儿。

穷得我想去偷了。

说干就干。

当天晚上,晚自习下课后,我趁着夜色昏暗,悄悄跑到垃圾场。

出来前,我特地跟许妙借了超大垃圾袋。

她问我要做什么,我说去干票大的。

她劝我苦海无涯早日回头,然后从犄角旮旯里掏出一个麻袋递给我。

我点了点头。

就是不知道在垃圾场捡废品算不算偷鸡摸狗就是了。

11

春季的三月我感觉依然是冬天。

晚上可冷。

我畏畏缩缩地套上了很多衣服才出的门。

夜里垃圾场四周只有微亮的路灯,没什么人。

估计太冷了。

连穿成一团的我也忍不住直打哆嗦。

但心里那股想赚钱的火正在熊熊燃烧。

冷不可怕,穷才可怕!

我将藏在垃圾堆里的塑料瓶、易拉罐挑了出来。

因为我们学校建在小山坡上。

地方又偏。

通学生非常之少。

出入校门还需要走读的通行证,很多人没有。

学校里面又只卖矿泉水。

所以这些瓶瓶罐罐的数量其实不算多。

借着地上昏暗的灯光。

我蹑手蹑脚地把塑料瓶易拉罐放进麻袋里。

我都计划好了。

今晚收集好,明天中午趁走读生放学。

拿上我那个山寨的通行证,把东西压扁带出学校去卖。

哪想到,我刚收拾好一袋。

远处一道明晃晃的灯光照到地上。

「哎,谁在那里大半夜鬼鬼祟祟的?」

我躲开灯光,定睛一看,是学校的保安在夜巡。

碍于废品拖起来有声响。

权衡利弊一番后,我丢下那一袋废品,慌慌张张跑到教学楼后面躲起来。

ţŭ̀ₙ我想找机会把那一大袋拿出来藏起来。

可保安却在这一带来来回回地巡逻,他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

「见鬼了,刚刚哪来的大包子。」

身为包子的我沉默了。

在被抓到夜不归寝的处分面前,我只好忍气吞声。

没办法,我只好先回宿舍。

洗完澡后,我躺在床上,打算第二天早点起。

去把那袋东西藏起来。

12

嗯,凡事不出意外就肯定要出意外。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闹钟上已经六点半了。

感觉全校的人都醒了呢。

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在扫公地的时候绕到垃圾场附近。

平时那个负责打扫学校各种犄角旮旯的阿姨,此时正站在垃圾场里。

我的班主任平时和她就熟。

两人正聊着天。

我眼睛瞪大,竖起耳朵听着。

班主任说:「你六点就来了吧,这么早,辛苦呀。」

阿姨笑了笑:「不苦,有这工作很好了。」

「你也是不容易,一个女人带三孩子,老公又住院。」班主任叹了一口气。

那阿姨却又摇摇头:

「熬着熬着就过去了,这个学校还让我卖废品,很好了。学生又都很乖,有时候还给我水。你看,昨天晚上不知道谁还帮我把废品都收好了,今天干起来省事多了。」

我动作一顿。

班主任走后,我再次低头扫地。

眼睛时不时瞥一瞥垃圾桶边那个忙碌的身影。

原来她要靠着这一个养活一家。

真辛苦。

这么看来。

我的捡废品兼职又要结束了。

反正我少赚一点又ƭŭₘ不会怎样。

我才自己一个要养,人家可得养三个娃呢。

13

班会课我们班去了礼堂。

班主任站在台上发表感言。

她说,青春期叛逆正常,但有一点很重要,就是要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做事不能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

她讲完后,全班都捧场地鼓掌。

我鼓得很卖力。

没别的。

就感觉我爸妈特适合来上这节课。

我曾借过老师的手机打给他俩好几次电话。

听到的全部都是「对方正在通话中」。

我知道那是被挂掉的礼貌用语。

手机怕人生气,所以说得客气。

距离他们离婚已经一个月了。

三月转眼而过,四月来了。

最近这两周我依旧没赚到什么钱。

花销还变大了。

上次回校后,为了避免生病。

我给自己的餐标改成了一天吃肉,一天吃素菜。

平均下来一天八块。

这样对穷得兜里掏不出两毛闲钱的我来讲也有点贵。

可能因为我平时恨不得一块钱掰成两块用的行为太多。

许妙到底看出了我的窘迫。

那天中午午休,她问我:

「如果有活能赚钱,但是容易被学校处分,你干不干?」

我有些疑惑:「在学校能赚钱的事,还有不被处分的吗?」

她被呛了一口:「别说得这么直白啊。」

14

「安悦,我记得你有通行证对吧?」

许妙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

上次想卖废品前我特地翻了出来。

说起来,那张通行证来历还挺特别。

是我找一个高三学长买的。

虽说是山寨。

但做得实在精细,不认真对比可看不出来。

学长说那是他晚自习上无聊,拿着别人的证仔细观察了许久,改了好多版,连着求人骗走印刷室的老师,用了学校打印机才做出来的。

原本到手后以假乱真的程度太过惊为天人。

他打算多做几张。

奈何印刷室的老师不信了。

而他放假回去再次制作也接连失败。

气得他把之前打好的版随手夹在假期作业里。

放假后还顺手给扔了。

所以一开始学长是不打算卖给我的,他自己也要用。

没想到我高一下学期时。

学长他爸妈看他高三下学期了,心血来潮决定给他办走读。

他拿到了真的通行证。

一高兴,把假的以五十块的价格卖给了我。

我呢,则把自己的照片贴在了通行证上。

再用小刀一点一点刮掉它上头的旧字迹。

最后,龙飞凤舞地写上我的大名:陈安悦。

一张如假包换的山寨证就做好啦。

我从书包里翻出这张,递给许妙:

「有是有,但这和体力活有什么关系。对了,如果你想用的话可能不太方便,我感觉它再用小刀刮一次就透光了。」

许妙接过去一看连连称赞:

「确实真啊。要是量产就是造福全校了。」

「我有这个想法。」我点点头应和。

我看着许妙,企图找到一个和我志同道合的人一起量产。

对上我眼神的那一刻。

许妙感受到了我的期待。

她撇了撇嘴:「算了,你还是别想了,我怕校长到时候削死你。」

一下子淹死了我想遨游的心。

「也对,你到底想我去做什么啊?」

「明天帮我去带学校坡下的那家煎饼馃子店,带个煎饼馃子。」

15

我本来低着头翻书包。

听到她这话,我猛地抬起头:

「不是,许妙,你认真的啊?

「这我不也得被校长削吗?」

她尴尬地笑笑:

「此一时非彼一时嘛,你呢,只要拿着这张出校证就能自由出入学校了,帮我带点东西,赚点路费嘛。」

仿佛生怕我不同意。

许妙比了个数字一和零。

她大方地表示,只要我明天帮她带一次煎饼馃子,就给我十块钱跑路费。

「我明天生日,我爸妈忙着做生意不能接我回去。我也没别的愿望,就特想吃点学校底下那家煎饼馃子。好不?」

这么一说我更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的生日愿望是如此的朴素,还要给我钱。

我这个人特不吃硬,但特吃软。

我开口答应下来。

许妙高兴地在我面前蹦蹦跳跳。

等她上床睡觉后。

我坐在我的床上,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可怜啊,可怜。

被压抑了太久的住宿生,竟然连想要的东西都这么朴实无华。

我不打算收她的钱了。

煎饼馃子的钱也不打算要。

人家生日啊。

那我是她朋友,那必须得给点关心呀。

虽然没什么钱,不过好说好歹,十几块还是可以出得起的。

只要我搁那贵族食堂里少吃点就有了。

就是这个早上出去,我还没试过。

以往我都是下午放学后溜出去校外。

为了改善伙食用才用的通行证。

因为晚上和中午宿舍都要查寝,出去了也进不来。

我凭借着对规则的印象。

和这一年从同学们那里要来的经验。

得出一个结论。

我压根做不到。

我压根办不到大早上买来那个煎饼馃子。

通学生入Ťŭₒ校是不允许带任何食物的。

连拿在手上的牛奶也会被没收。

反之,学校允许通学生去食堂刷卡吃早餐。

不过我可以塞书包里啊,只要校领导不心血来潮检查就行了。

他们这学期都没查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校门口主任和安保人员那么多。

如果我直接和人群反着来。

周围纷纷扰扰,我自独行其道是吧?

除非我是迫不及待想被抓到保安室训话。

不然从大门直接出去免谈。

而学校为了管理好学生,甚至没有后门。

只是我刚刚都这么信誓旦旦答应许妙了……

感觉说好了又做不到,特别落人家面子啊。

思来想去。

我还是走上了老路。

决定干点会被校长削的事。

抓到即可赠送处分大礼包。

明天早上从宿舍后面的围墙翻出去买。

16

当天晚自习前。

我就来宿舍后面的围墙踩点练习。

其实这处围墙不算高。

最矮的目测只有一米八这样。

真是巧了。

我一米六五。

还好学校最近在施工打算建新的教学楼。

我从工地的工人那儿要来了几个纸箱子。

加点石头加点废纸进去,踩上去其实还挺稳的。

做这种事,最重要的不是心细,而是胆大。

这个是我站到墙上后的总结。

到了围墙上,我发现墙外压根没有可以搭把脚的地方。

心一横,腿一蹬。

我的两脚已然落地。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年轻人就是虎。

就是跳得有点猛了。

后来我一瘸一拐地绕了一圈走到校门口。

回教室的一路上。

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还好出来前带了山寨通行证。

不然我都翻不回去。

第二天正式实践的时候。

我五点五四十就起了。

天没亮我们宿舍的厕所灯已经亮了。

从宿舍楼出来时我环顾四周了一圈。

还好没人。

宿管阿姨懒,经常把门卡着就算关上了。

倒是便宜了我这个早起外出的。

我拿出昨晚藏起来的那些箱子,一脚踩一个。

翻到墙头,我把装了小毯子的书包丢到外头地上。

这下跳下来就不痛了。

虽然脚刚落地有点麻。

我快速爬起来,走小路往坡下冲去。

为什么不走大路是因为怕被抓。

一些校领导爱早起来学校跑步。

一部分是为了身体。

一部分是为了晚上在操场抓小情侣练的。

17

从煎饼馃子摊出来的时候。

天亮了一点,没有太阳。

我提着煎饼馃子,优哉游哉地看着四周。

嗯,原来学校附近有这么多早餐店啊。

我以前都只顾着匆匆来回学校。

完全没有注意到。

有煎饼馃子摊,有包子店,有广东肠粉……

突然之间,我灵机一动。

既然我都可以出来,干嘛不干早餐跑腿呢。

关键我们班走读生稀少。

市场竞争压力也小啊。

等回到学校后,我把早餐递给许妙。

接着召集左右同学的想法。

他们也很给面子。

不一会儿,递给我四个充电宝和一张写满字的清单。

「别担心,哥明天保证让你们都充上电!同学,这些充电宝帮我拿给底下那个小卖部的老板哈,谢了。」

男同学把充电宝塞到我书包后。

转身递给了我五块,说不用找了。

真「豪」啊。

女同学拿着清单一项一项地念:「我们决定好啦!那个煎饼馃子要三份,都加香肠,其中一份加萝卜,另外两份不要加葱不要加香菜。

「还有一份鸡蛋肉末肠粉,一份牛肉肠粉加蒜蓉辣椒酱……念完了吗,这么快。

「对,那就这些,就可以啦!跑路费我们每个人给你一块钱。」

同学们一边笑着对我说谢谢,一边把路费和餐费都递给我。

一堆硬币和零钱。

我对着清单上的预计价格。

拿起身边的钱体验了一把数钱数到手抽筋。

直到背着包里那四个充电宝,再故地重游宿舍后围墙时。

我才意识到包里这些东西是我前进的阻碍。

主要太磕了。

我把充电宝塞毯子里怕它们被我摔坏。

结果我自个儿跳下来绊了一跤。

但一想到身后还有无数张嗷嗷待哺的嘴。

我拖着受伤的腿。

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带早餐之路。

18

没想到五点四十五就起来打工的我。

也会出师不利。

这天,我本来畏首畏尾地推开大门,环视了一遍四周。

一看到眼前所见之处没几个人。

刚要松口气。

身后传来一声关切:

「起这么早呀。忙什么呢?」

早起的我。

碰上了早起的宿管阿姨。

……这才是命中注定的幸福。

我的脑海里在三秒钟内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回头看向她,我故作惆怅不安,谎言信手拈来:

「我……我成绩太差了,想早点出来努力。」

说到动人处,我声情并茂:「可能……我没别人的脑子好使,就想比别人早起!」

我原本想演得声泪俱下,想想有点夸张。

就低下头,紧咬下唇。

主要也是不敢看宿管阿姨的表情。

空气安静了三秒。

正当我以为这拙劣的谎言要被宿管阿姨一秒识破时。

她反倒高兴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鼓励:

「好孩子,就该这样,有志者事竟成!我就是缺你这样的毅力,但凡像你一样我也减肥成功了。」

她的笑容里满是欣赏。

反而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寒暄了几句后,我就找了个借口溜达开了。

绕到宿舍后围墙前,有的只是满地石块。

至于我垫脚的纸箱,被人给收走了。

我又跑回去一看,宿管处整整齐齐叠着一堆旧箱子。

阿姨,你搞偷袭的吗?

我干脆搬来一把椅子垫着。

等待会儿大课间了再来收回去,周而复始。

等我爬上围墙,向后回头。

远远看见阿姨正趁着没人,在操场上努力奔跑。

恍然想起了她刚刚和我的对话。

嗯,怎么说呢。

我学习和帮人带早餐,都是为了让生活过得更好,嗯,所以……大差不差?

但就算是早起学习,也不能让现在的我就这么吃饱饭。

算了,不去想那么多了。

加油吧,宿管阿姨!

加油吧,带早餐人!

19

我和坡底下的店家也都混熟了。

虽然我每天买的东西不多。

但是是相当固定的客源。

时间长了。

每天我只要先写一张购物清单,撕成很多份,再拿给不同的商家。

他们就会做好等我去拿。

那些老板有时候也会给我一点粉丝福利。

比如新口味推出新品试吃。

他们会分我一点试试。

有时候我会自己吃掉,有时候会带回去给大伙儿尝尝。

这样还能省点早餐牛奶钱。

他们问我:「每天跑上跑下不累吗?」

我摇头,给他们秀了一下我日渐强壮的肱二头肌:

「强身健体,不亏。」

他们笑了笑,把本要递给我的东西多套了个袋子:「小心烫。」

虽然吃这些东西能省点牛奶钱。

但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天五块餐费的学生了。

经过我近一个月的辛勤努力。

我现在一天吃得起十块了。

我每天帮别人带东西,可以稳定地赚个十五左右。

就算一天吃十块,我还能每天攒点。

现在小金库有一百来块了。

这就是成长!

你看,只要肯早起,肯翻墙,肯绕小路帮别人买东西,就能赚到生活费!

生活看似复杂,但也可以很简单。

「小亮,这是你的大饼锅巴。」

「小胡,你的福鼎肉片,放心,我这次肯定加辣了。」

「许妙!你的特豪华版煎饼馃子,不要葱对吧?」

「林炫,我感觉你的四个充电宝越来越烫了,感觉再天天充就要爆了。你注意点,别哪天我背身上给我炸死了。」

……

这是在那之后的很多个早上的对话。

我的客户已经从班级内部向外扩展。

我的书包也从家里换了个别的。

那原本是我爸徒步旅行用的,超级大。

还好我爸嫌累把这项爱好抛弃了。

连这包也忘了拿。

倒是便宜了我。

至于我的旧书包,倒不是坏了。

而是因为它装不下。

自从换了书包。

我感觉校门口的常驻校领导对我有点不待见。

有天我再次背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回学校。

路过他面前时。

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难道要来检查我的书包了吗?

一旦被抓那我不是废了吗?

我废了不要紧。

主要别人吃不上早餐了麻烦啊。

手忍不住紧张地捏着书包带。

心快跳出胸口。

直到我听到校领导和来看班的校长说:

「校长啊。你看吼,现在的学生动不动就背这么多东西,我们学校哪里有那么多作业可写啊!」

校长看我一眼,笑了:「确实有点像大包。」

校领导喋喋不休:「何止,我看像炸药包!」

直到彻底离他们远去。

我才松了口气。

说我的书包像炸药包吗?

这么大包,其实说得也没错。

就是以后上战场。

别人丢对面炸药。

我丢对面煎包。

这不是奖励吗?

20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有时候我也感觉背上的包确实烫烫的。

温温的。

就比如现在。

虽然穿ťũ̂⁶得少,但我感觉背后都不冷,暖和的。

就是有点湿湿的。

等等!

什么湿湿的……

我反手一摸书包底下。

我去,真漏了啊。

豆浆没盖好,全倒书包里了。

当天我本想宣告第二天不能带了。

得洗书包。

哪知同学听完,特讲义气。

他们抽选了等饭队伍中的一位幸运群众。

借给了我一个书包。

把书包拿给我的时候,那个女生很不好意思地说:「你别担心弄不弄脏的,只要给我加个名额就好啦,明天也要麻烦你帮我带那个……」

因为找我带东西的人太多。

我实在带不过来。

所以现在找我带东西得先排队,先到先得。

当然,不管帮一个人带多少东西,我收到单人跑路费也还是一块钱。

我看着眼前那一堆清单和那个别人的书包。

忍不住扶额苦笑。

许妙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是全村的希望。

我ƭû₊点了点头。

默默看了一眼我逐渐有形的肱二头肌。

我不生产食物。

我只是全村的搬运工。

转身,许妙又递给我一个煎包和一个蒸饺:「分你的,辛苦啦。」

我开心地接了过来。

21

其实很多同学挺好的。

明明可以不道德但合理地,把清单报给一个人,再叫那个人找我代购很多。

这样我收到的跑腿费只要一元。

他们每个人平摊下来的就只要一两角钱。

但是他们没有。

那天我刚从外面要回教室。

突然听到我的名字。

「你说陈安悦啊。」

我小心翼翼地往班里瞥了眼。

一群同学在教室里,聊到我。

一开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直到他们说到我帮忙代购早餐的事。

我站在门外,不知怎的就是不敢进去。

他们在聊到跑路费的时候。

有个人说:

「我们可以把想吃的东西都告诉一个人,然后叫他去跟陈安悦讲,这样我们这么多人总共也只需要一块钱,特便宜。」

旁边最经常让我带充电宝的男同学不屑一顾:

「你笨啊,就算真的理论上可以这样,但你没道德吗?」

也有其他人为我打抱不平:「这不是白嫖人家劳动力吗?咱们可不能成为万恶的资本家。」

「就是啊,这样想很过分欸,别人都帮你带东西了。如果不想付钱就不要叫人家带了呗。」

还有其他人的应和。

我还听见许妙的声音:

「陈安悦,她之前五块钱抄那么多单词也接,我感觉可能是跟爸爸妈妈吵架了没拿生活费。都是同学,咱们能帮一点是一点吧。反正她帮忙带也才一块,吃不了亏。」

最开始提出那个想法的同学沉默了。

屋外的我也沉默了。

我站在走廊上,忽感到心头一暖。

好感动啊。

明天给你们免费代购。

转过身去,我擦掉泪腺不小心分泌出来的眼泪。

此时的我身上有四百块钱。

那是我妈和一个阿姨上周给我的。

22

每次放假。

我都找好多人打听我爸妈的信息。

终于从一个熟悉的阿姨那儿听说,我爸妈各自带着弟弟妹妹北上了。

我爸好像又凭借他的才艺认识了一个姑娘。

听人说,我爸又要谈婚论嫁了。

新鲜的离婚带娃画家。

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相亲界的香饽饽。

距离我爸妈离婚才刚过两个月。

我拿着阿姨的手机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原以为会和我一样打不通。

没想到刚打过去,就听见我妈ţŭ̀ₔ的声音响起:

「喂,淑芬,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啦?我新工作室开在北京,来不来做客?等你呢。」

我捧着电话,喊了一声:「妈。」

下一秒,电话挂断了。

我看着阿姨,不知所措。

她叹了一口气,接过手机。

坐了没一会ťù⁸儿,我就说要走。

阿姨拉住我,叫我在客厅里多坐一会儿。

阿姨站起身,走进卧室。

进屋前,她本来是要关上屏幕的。

可是手机按键不太灵验,熄灭了一下,下一秒又亮了起来。

没关上。

阿姨也没发现。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两百块的转款。

我眼力特别好,看清了那些消息。

我妈说她没钱了,顶多给两百。

妈妈叫阿姨以后不要再让我联系她了。

她说他们有了新的生活。

屏幕灭掉了。

看来我爸妈是真指望不上了。

不知道弟弟妹妹跟着如此潇洒的他们过得好不好。

阿姨给了我四百块钱。

我不肯要。

她就说:

「这四百是你妈要给你的。你妈她现在刚创业,有难处,她是爱你的,就是太忙了。

「你多体谅体谅,等高考结束了,阿姨再带你去见你妈妈。」

阿姨讲话很好听。

可裹着糖霜的谎言,反而更让人难过。

如果没看见伤人的话我就信了。

可我偏偏就是看到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只好顺着生活的需要,拿了钱,一再谢过阿姨。

我想等我将来有钱了。

我一定要把这个钱还给她。

也要把从前的扶养钱还给爸爸妈妈。

到时候我一定要很骄傲地说:

「看吧,我不用你们养我也能特别有出息。」

回了学校,我更加卖力地帮别人买更多东西。

他俩没人要我,我只能指望自己了。

但因为这样,更不能就此悲伤难过一蹶不振。

更要加油了陈安悦!

23

随着我的名声在年段越传越广。

找我带东西的人越来越多。

有人给我取了个外号,早餐小二。

他们说坡底下的早餐只能算是半成品。

我问为什么。

「因为要等你背上来才能吃啊,那才是成熟的早餐。」

我对此深表沉默。

别人都管我的班级座位叫人力早餐店根据地。

管我们班叫资源班级。

因为我们班不仅有我这个帮忙带早餐的。

还有买一大堆充电宝来做租借生意的。

甚至还有高价倒卖学校每周定制的练习卷答案的。

其实这东西倒不是全是偷的。

是班上的学霸,上周偷这周的练习卷出来做,做完之后检查错对,然后卖答案。

我们班还有八百米一千米体测代跑等等。

只要你在学校有想得到的帮助,来我们班就完事了。

这么一算。

我在他们之中居然算良民。

毕竟我做的是最简单,抓到最不会被处罚的生意。

不过民以食为天。

我只好忍痛接下这沉重的富贵。

多次来回,大家和我开始变得默契。

每天只要来我位置上写各种想吃的清单。

写好名字和班级,再留下货钱。

等我第二天送吃的过去。

算到可送的货数,我明天的清单就截止了。

也有人提前预订后天的早餐就是了。

有阵子班上弥漫着一股饭香。

老师进来都在问食堂是不是变好吃了,第一次看我们打包回教室。

同学们笑而不语。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24

那天,我带了三个豆沙包,两份油条,两袋煎包,四个烧卖,一份扁食和三份肠粉。

因为这些东西不在同一个地方。

我花了挺多时间和周折。

等到了学校,差一分钟就要迟到了。

人群拥挤着。

我险些和那个常驻校领导撞上,我连忙往走几步。

校领导却一反平时宛如驻兵的常态。

往我这边走来。

我脚一拐打算混过去。

他却快步叫住我:「这位同学!脚下留步。」

校领导快步走到我面前。

他低头,笑眯眯地问我:「今天冷不冷啊?」

「冷啊。」我强装镇定。

校领导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我:「真的啊?不应该吧。

「大老远我看你书包都热冒烟了!」

我回头一看。

一股白烟正从我书包露出的缺口中冉冉升起。

刚刚出来得太匆忙。

装食物的袋子和书包没拉好。

我努力朝校领导扯出笑:「如果我说是十八岁的朝气蓬勃你信吗?」

校领导给我当头一棒:「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一边把我领到一旁,一边喋喋不休地道:「我观察你很久了,书包里面是不是带违禁物品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啊,来!我来看看你书包里到底有什么!」

他一手拉开我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依次掏出来:「藏烟了是不是?你说你一个学生……

「嗯,煎包,还有烧卖……肠粉?!」

最后校领导从书包里掏出最后一个豆沙包,沉着脸问我:

「你是把学校当成你卖早餐的地方了吗?」

还好我今天没有帮别人带充电宝。

他从保安室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

试图从我口中套出这些东西是给谁带的。

他摩擦掌心,似乎要启动学校许久未出现的连坐处分:「这些东西,是打算分给谁呀?」

看来是很久没有处分的业绩了。

听说他是今年刚上任副校长。

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拿我开涮。

我佯装镇定:「没有啊,都是我自己吃的,我正长身体的年纪,饭量大了点而已。」

几次来回,校领导也没从我口中套出半点消息。

即使他说要给我处分。

我可是勇担大任的人!

绝对不会说出作案同伙的。

况且人家这么信任地把钱拿给我,反手卖人家的事我做不到。

其实处分也没那么可怕。

况且处分只要成绩好了,还可以消。

只要保住好客源。

即使我今天被抓了,明天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25

那天走廊上围满了人群。

我坐在保安室旁,面前摆满了食物。

我不紧不慢地直播着校园吃播。

刚刚一番口舌之战,校领导最终决定要给我处分。

但那些食物,他也不能直接拿去扔了,多浪费啊。

他让我自己在保安室外解决掉,由保安监督。

不允许带东西进去。

这领导人还怪好的。

刚刚在早读的时候我就开始吃了。

以往这时候我早就把那些吃的给客户送过去了。

但今天出了点差池。

那些人估计在教室里急得团团转。

应该不知道是谁往里面通知了一嘴,说看见我在校门口。

他们一股脑涌了出来。

对面的教学楼走廊上站了不少人。

我听见远远地呼唤:

「多吃两口肠粉,别浪费了!」

「煎包趁热吃!」

「吃两口扁食啊安悦!」

……

这些声音太熟悉,是这些食物原本的主人。

我朝远方比 OK 的手势。

最终不负众望,横扫一餐。

饱得我感觉明天也不用吃了。

趁着保安视线往一旁挪。

我努力地把三个豆沙包塞进衣服口袋里,用身上的外套掩盖了过去。

回到教室后,我把三个豆沙包送到了他们主人手上。

紧接着就趁每个下课时间,退回餐费和餐费附赠的跑腿费。

有人问我为什么要退。

我算着钱,随口答道:

「因为没把东西送到人家手上呀,而且东西我都吃了,应该的呀。」

他们很感动。

表示以后还找我跑腿。

我大受感动,笑说:「一定哦。」

但我知道,我已经干不了跑腿的活了。

学校修新的教学楼,顺便把围墙也翻新了。

上面加了一圈铁网。

我一上去不得被扎死。

26

那之后的周一。

我领取了一个被处分通报。

一堆人冲上来安慰我,说:「就算你被处分了,你也是我们心中最棒的代购!」

我和他们笑着打闹。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躲在被窝里,算着现有的钱。

去掉因为没买到而退回去的钱。

加上那个阿姨给我的那四百块钱。

加上最近赚到的钱。

再去掉交食堂的两百块钱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开销。

我一共还剩四百来块。

没事,省点还可以再熬两个月!

现在四月了,两个多月后应该就要放假了。

我去干点暑假工。

寒假再去干点寒假工。

这高三的生活费还不是手到擒来。

Easy!

话是这么说啦。

但是真的生活得好拮据。

什么都要省着点用。

不过也过得很开心,因为周围的同学都很友善。

谈天说地,一起奋斗的时光。

我想我永远忘记不了。

有的人的生活是甜中掺苦,有的人的生活是苦中作乐。

但请一定要相信,既然是人生,就一定会有甜蜜的快乐的时光。

要好好把握好好感受哦。

27

意识到自己十八岁生日的那天。

我正在座位上写着题。

教室突然黑了。

我抬头,却恍然发觉四周的人都看着我。

教室门口,许妙和其他同学拿着一个蛋糕走了进来。

他们把蛋糕放在讲台上。

把我拉到讲台。

生日歌的旋律骤然响起。

蜡烛轻黄色的光芒里,同学们唱起了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对所有快乐说 hi hi!」

我在众人的目光下许下心愿。

我许愿,今后的人生还能遇到这么好的人。

吹灭蜡烛的那一刻,火光轻灭,教室的灯光重新亮起。

我看见他们脸上的笑容。

暖洋洋的,像太阳。

原来这就是十八岁吗?

我突然记起来了,我本来就是晚上学一年的。

一年级读完后,我爸妈给我转学了。

新学校的老师觉得我看起来太小,建议我留了一级。

爸妈忙着其他事,愉快地答应了。

所以我比其他同学大。

还好留级了。

这样才能遇到很好的大家。

当天下午放学,我跟老师请了假拿了手机回家。

如果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那姥姥当初说的十八岁惊喜一定也会出现吧。

28

赶到家门口时,我正巧撞见一个人正捧着一束花对地址。

见到我,来人试探地问:「请问你是不是叫陈安悦?」

我点了点头,正惊讶。

她告诉了一件更让我惊讶的事:「这是你姥姥送给你的。生日快乐!」

经过那人的解释, 我才知道这束花的由来。

原来在姥姥离开前,就嘱托了她生前最爱的那家花店。

在我十八岁的时候,要把一束她亲自挑选的花送来学校给我。

花束上面的贺卡写着:生日快乐悦悦!这是十八岁的惊喜。剩下的, 咱们老地方小宝箱见!

我接过那束花。

花店的人走后, 我关上房门。

终于止不住眼泪。

我一想到姥姥戴着老花镜用手机看着几年后的日历。

我一想到那画面。

我就忍不住想她。

思念是一条河,流水潺潺而不绝。

哭了好一会儿。

我才记起要去寻找这个老地方小宝箱。

把姥姥送来的花安放好后。

我立马打车去了姥姥家。

我已经许久没有去过姥姥家。

我一般一年来几次, 今年太忙了,只有年初来过。

我和姥姥最常待的老地方, 就是姥姥家阁楼。

因为那里可以看星星,我躺在姥姥的怀里。

这就是我的童年。

如果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 我祈祷你变成最亮的那颗。

爸妈很少来姥姥家,一年来一次。

他们只在一楼活动。

每次来姥姥家, 我也都只在一楼打扫卫生,走走坐坐,从不上去。

我怕触景生情。

越看只会越伤心。

连现在,我也要犹豫了好久,才肯上阁楼。

踏入的那一刻,我看见月光照亮地板。

一个小盒子, 静悄悄地摆在那里。

像姥姥静悄悄地站在那儿, 见我来了,笑说:

「悦悦,你来啦。」

盒子上有个密码锁。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输入我的生日。

「哐当。」

锁开了。

里面是一封信。

我拿起来,却发现底下还有一张银行卡。

我取出信纸。

【悦悦,生日快乐!

就算姥姥不在了,你也不能哭鼻子, 要像以前一样积极向上, 要把自己的生命开得绚丽多彩!这五万元呢,是姥姥留给你上大学的, 如果有什么急事,就先用着吧。不准像以前一样花钱没节制!

——永远爱你的姥姥留】

信很简短,爱却绵长。

姥姥,我已经不大手大脚花钱好久了。

我也永远爱你, 姥姥。

29

直到高三毕了业。

我只和我爸妈打过几次电话。

是在公安局我要把户口迁出来的时候。

还好姥姥给我留了房子。

让我能成为独立户主。

通过电话的谈话之间,我们三个都冷静得像陌生人。

我们一家五口, 最终变成了三个户口本。

之后, 他们挂断电话。

彻底离开了我的人生。

高三毕业前,因为成绩优异, 校领导把我的处分撤销掉了。

他嘀嘀咕咕说现在学校食堂换了新的团队。

应该不会出现像我当初那么离谱的情况了。

我笑了笑, 没说话。

新食堂我试过了,便宜是便宜。

依旧难吃。

我的后继者, 估计正在整装待发中了。

毕业后, 我去打了两个月的暑假工。

最后一个月。

我拿着从别人那里要到的地址,去看了我爸我妈。

我没有和他们见面。

只是远远地看了眼他们的近况。

都挺好的。

弟弟妹妹都长高了。

远远地看着他们的笑容。

我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太好了,我们都长大了。

看到弟弟妹妹们过得好, 我就放心了。

我也过得很好。

那句没说出口的再见, 就到这里吧。

我也不用担心你们了。

说不定以后走在大街上,我遇到一个很熟悉的陌生人。

聊熟了后,我们拿出身份证一看, 惊奇地发现我们的身份证前六位,是同一个地方呢。

到时候我一定是年少有为了。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现在。

祝我们都在自己的生活里过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