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以胖为美。
胖女孩不用干活,只需要出汗。
她们的汗是制作香水的原料。
其他女孩因为我全村最胖而嫉妒我。
可她们不知道。
香水的最后三道香料,是处子血,死人泪和尸油。
1
「哎呀。」
「乖宝,你怎么能干这活,快放下!」
我见家里地上有灰,刚拿起扫把,我妈就急冲冲地跑过来夺走了我手中的扫把。
她不满地瞪了我一眼,随即开始大声吆喝我姐:
「你是死人啊!眼睛瞎的吗!!!地上这么脏看不见,一天天的干啥啥不行,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没用的废物!」
挨了一巴掌的姐姐垂着头扫地,一声不吭。
我心里有点替姐姐难过,可是却无力改变这种状态。
没办法,谁叫姐姐光吃饭不长肉呢。
她不但不长肉,还不爱出汗,不管再热的天气,身上都是冰凉的。
妈妈说,她这种体质,是废物,是最没用的人。
也就是她心善,如果姐姐托生在别人家,早就被打死了。
「乖宝,别坐着了,趁着今天天气好,快去院里晒一晒。」
我妈看到屋外的大太阳十分高兴,她拿出一件冬天穿的厚棉袄披在我身上,又给我戴了一顶厚厚的毛线帽。
我姐扶着我艰难地走出房门,我一米六不到的个子,已经有两百五十多斤重了,走路快一点都喘不上来气。
太阳高挂在空中,这天气,磕一个鸡蛋在地上估计都能煎熟。
我姐姐将我扶到凳子上坐好,自己则是站在一边拿着水桶和手绢,等我出汗。
坐下没两分钟,我的背就湿透了。
我姐拿手绢不停地给我擦着身体,等手绢湿透了,就用力拧在红色的塑料桶里。
这一桶汗,可以换 500 块钱。
家里的房子,弟弟的学费,每天吃的米面粮油,全都是我的汗水换来的。
我是村里最胖的姑娘,也是最能出汗的姑娘,更是我爸妈的骄傲,全家的大功臣。
2
我坐在凳子上,低头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脚尖。
肚子上一层一层的脂肪让我看起来像一只古怪的胖虫子,姐姐掰开我肚子上肉,正努力把手绢塞进两层肉中间的缝里去。
看着姐姐纤细的手臂和尖尖的下巴,我突然有些疑惑。
妈妈总说女孩子越胖越漂亮,可是村里男人娶的媳妇,却很少有胖成我这样的。
就连妈妈自己,也是一副精瘦的模样。
胖成这样,真的好看吗?
姐姐一边给我擦汗,一边和我说话:
「小满,姐姐可真羡慕你。」
「全村没有比你更能干的姑娘了,不像我,这么没用。」
「你看你喝水都长肉,我却怎么吃都不胖,也难怪爸妈疼你。」
汗水滴到我的眼睛里,让我刺痛得睁不开眼。
我感觉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一点中暑,不过听到姐姐这么说,我依然努力安慰她:
「姐姐我觉得你这样也很好,你看我这么胖,上楼梯都要你扶,不像你,干什么都很利索。」
我姐叹了口气,拿着手绢擦了擦我的脸:
「傻姑娘,你那是娘娘命,做什么都有人伺候,不像我,丫鬟命。」
姐姐看起来很难过,我有些同情她。
我记得小时候,姐姐才是全村最胖的女孩。
她的体重见风长,10 岁时就有 160 斤了,村里人人都羡慕我们家,说我家生了两只金凤凰。
可是自从她 12 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以后,她就越来越瘦,吃什么都不长个。
3
我的身体被喂了这么多年营养品,虽然胖,体质却很好。
在大太阳底下晒了整整一天,没中暑也没生病,只是汗出多了,人有些累。
当太阳逐渐落山时,我妈终于答应让我回屋了。
她给我递上一杯温水,怜爱地看着我:
「小满,不是妈妈不疼你,你爸爸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一大家子可都指望着你呢。」
我弟弟在一边认真地点头:
「姐姐,班里的同学都买了遥控汽车,我也想要一个。」
就在这时姐姐陈圆干完活刚打算坐到位置上,我弟弟马上变了脸色:
「你这个废物,别坐我边上!」
我妈也很气:
「你坐上来干什么!吃饭哪有你的份!一天天的净浪费粮食。」
骂完她又狠狠拧了姐姐两下,然后扔给她一个粗粮馒头,让她走到门口去吃。
「看见你就晦气,要不是还能干点活,谁会养你这种赔钱Ṭų₂货。」
我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地把桌上的肉包子藏到了怀里。
等我妈和弟弟回过头时,桌上一盘肉包子已经少了 3 个。
我妈以为都是我吃的,特别高兴,又给我多夹了两个。
「小满,你多吃点,这肉包子的馅料可是上ṱŭ̀ₛ好的五花肉做的,咬一口满嘴流油,可香了!」
吃完晚饭,我就被妈妈给赶回屋了。
妈妈说吃饱了马上睡觉,才能养肉。
姐姐是没有自己房间的,她睡在我的屋里,在我床边打地铺,方便照顾我。
等我们俩回到房间,我示意姐姐关上房门,然后从怀里掏出肉包子塞给她:
「姐,我特意用袋子装了,干净的,你赶紧吃。」
4
我姐习惯性地想推让,我却直接撕开袋子把包子塞到了她嘴里:
「哎呀我都听见你肚子在咕咕叫了,你每天干那么多活,一天就吃两个粗粮馒头,能吃饱才怪。」
我姐定定地看着我,眼眸中有水光闪动,她狼吞虎咽三两口吃完了包子以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
「小满,你对我真好。」
我妈每天给我炖的汤里,都放了安神助眠的药。她说多吃多睡,才能长得好长得快。
和姐姐聊了会天以后,我的眼皮就开始上下打架,困意一阵一阵袭来。
我们村的生活十分单调,除了工作,唯一的休闲娱乐活动就是打麻将和打牌。
我听村里嫁过来的一个外地媳妇说过,在其他村,是可以看电视和看书的。
尤其是那电视机,里头什么内容都有,每天看也不会看厌倦。
但是我们村子没有电视机,因此我每天除了晒太阳出汗,吃饭,就是睡觉。
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我睡了没一会就醒了。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了,我坐起身朝地上看了看,发现姐姐不在屋里。
我艰难地下床走出屋门,听到院子里好像有什么动静。
今天月亮很圆,虽然家里没有点灯,我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姐姐的身影。
只见姐姐正趴在桃树边上,她一只手扶着树干,一只手伸进自己嘴巴里努力抠着。
「呕!」
她的腰突然一弯,嘴里喷出来很多浑浊的呕吐物。
吐了一会,她直起身子稍做休息,接着继续在那边抠嘴巴。
直到再也吐不出东西了,她才擦了擦嘴巴站起身。
我看着这离奇的一幕,半天回不过神来。
姐姐在干什么,她是在把吃进去的肉包子吐出来吗?
难怪这么多年,我每天都偷偷攒吃的给她,她却越来越瘦。
可是她为什么要吐出来呢?
「谁!谁在那儿!」
我不小心踢到了门,姐姐猛然转过身,眼神凶狠地盯着我。
5
看到是我,姐姐明显松了一口气。因为刚刚呕吐过,她眼角还挂着泪。
她红着眼疾步走到我跟前,用力抓住我的胳膊,手上的指甲掐进了我的肉里。
「小满,姐姐求你了,今天的事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爸妈,好不好?」
本来姐姐吃的肉包子就是我偷偷塞给她的,要是被妈妈知道,我们俩都得受罚。
我点点头,十分不解地看着姐姐:
「姐姐,你为什么要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呢?」
她刚刚抠吐的过程,显然并不轻松。一向体寒的姐姐,脑门上此刻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姐姐苦笑着摇了摇头:
「小满,你别问了,姐姐有自己的苦衷。」
我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我姐竟然噗通一声给我跪下了:
「小满,姐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事,看着姐照顾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就别再问了!」
「姐求你了!!」
我慌乱地扶起我姐,姐姐虽然才比我大两岁,但是自从她越来越瘦以后,我的生活起居全都是她在照顾。
爸爸妈妈都在村里的香水厂工作,弟弟要上学,家里几乎每天都是只有我和姐姐两个人。
姐姐就像我的半个妈妈,我怎么能让她给我跪下呢!
「姐你快起来,我不说,我保证不说!」
姐姐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扶着我的手臂站起身,没事人一样对我笑了笑:
「天很晚了,赶快回房睡觉吧,别把爸妈给吵醒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姐姐弯着腰干呕的场景一直在我脑中浮现,她到底为什么要吐呢?
6
就这么翻了半天,我终于有了一丝困意,就在我快要睡着时,听见了姐姐轻柔的叫声:
「小满,你睡了吗?」
我有点不知道该和姐姐说什么,就装睡一动不动。
姐姐又叫了几声,确定我已经睡着了以后,她再次坐起身悄悄出了房门。
我惊疑不定地坐起身,第一次发现朝夕相处了 18 年的姐姐是如此陌生。
我悄悄地跟在姐姐身后,她很警惕,没走两步就会回头四处张望一下,好几次我都差点被她发现。
姐姐出了院子,直接沿着村里的小路朝后山走去了。
幸亏山路边都是大树,我还有个躲的地方。
姐姐走得很快,我跟了一段路就跟丢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走山路,心脏跳得快喘不上来气,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我能感觉到自己大腿内侧的皮已经被磨破了,有种火辣辣的刺痛感。
等我终于爬上山坡时,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
山坡下是一个小水塘,我听过这个池塘,它有个名字叫寒水潭。
潭子的中间很深,因此水特别冷,哪怕是大夏天下水,也能冻得一个激灵。
而我姐姐,此刻正咬紧牙关将整个身体都泡在潭水中。
她的脸色冻得惨白,全身都在不停地哆嗦,就算这样,她也没有从潭子里出来。
我失魂落魄地转身下山,我得赶在姐姐回家前比她先到家。
这就是姐姐永远全身冰凉的原因吗?
她每天不但要催吐,还要泡冷水,就为了不让自己和我一样流汗?
可是长得胖,可以给家里赚钱,还能顿顿吃肉,不用干活也不用挨打,她为什么不愿意呢?
生平第一次,我失眠了。
7
第二天早上我没能起床,昨天晚上我出了汗,被山风一吹,当晚就起了高热。
我妈妈很高兴,因为我烧得很厉害,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
我姐脱光我的衣服,在我身下垫满了毛巾,每隔半小时就让我翻一次身。
那些毛巾很快就被我的汗水浸透了,短短一天时间,接的汗竟然有两桶。
我妈高兴坏了,不停地给我灌滚烫的热水,还在我身上捂上了厚厚的棉被。
到了晚上,我的烧退了,她摸着我不再发烫的额头,满脸的遗憾。
我爸回家看到我吓了一跳,对着妈妈发了好大的脾气:
「短短一天时间她怎么瘦了那么多!她下个月就要 18 岁了,你不知道吗!!!」
我妈脸色也不好看:
「我不是为了多接点汗吗,谁知道她一天竟然能掉四斤体重呢!」
爸妈对我的体重非常在意,只要我瘦了,全家都如临大敌。
我刚烧完,嗓子干得冒烟,说话声音都哑了,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
但是我妈依然炖了五花肉和猪蹄,看着那白花花的肥肉,我不由得有些恶心反胃。
「妈,我吃不下,我喉咙疼。」
向来对我和颜悦色的妈妈听到这个话,勃然大怒:
「吃不下也要吃!你想变成你姐这样的废物吗!!!」
我只能硬着头皮一口一口往下吞,直到把满满一大盘猪蹄和五花肉吃光,我妈才重新露出了笑容。
原来,在妈妈眼里,我和姐姐其实并没有任何区别。
到了晚上,我等所有人都熟睡了以后偷偷起身来到院子里,然后学着姐姐的模样用力抠嗓子眼,直到把今天晚饭吃的肉都吐了个干净。
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知道,姐姐从小就比我聪明。
跟着聪明人做,总不会错的。
8
ƭûₒ妈妈说多吃,多躺,多睡觉,才能胖得快。
那我就反着来,不吃,多动,不睡觉。
晚上等姐姐再次偷偷出门以后,我在院子里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绕着走圈。
我们家院子里有一口深井,井水虽然比不上寒水潭的,但是水温也很低。
我喘着粗气努力打上来小半桶水,连着打了四次,才将塑料桶装满。
之前每次看姐姐打水,都是轻轻松松就提了满满一桶。
我好像突然开窍了,也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个废物,除了每天吃饭睡觉,什么也不会。
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泡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肉上。
我拿着水瓢一勺一勺将冰冷的井水浇在自己身上,直到身体冻得实在受不住了,才换好衣服上床睡觉。
刚躺好没多久,姐姐就蹑手蹑脚地回来了。
我翻了个身,能明显听到她的呼吸一下子就顿住了。
姐姐她瞒着我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就这么跟着姐姐学了一个礼拜以后,我爸妈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妈拉着我上了秤,看着体重秤上的数字,她身体晃了晃,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245 斤,就一个礼拜,掉了整整 10 斤!!!」
「啪!」
我爸一个巴掌抽在我妈脸上,她的半张脸立刻就肿了起来。
「你是怎么养孩子的!!!」
「她体重不达标,怎么给人当新娘,她下个月可是要结婚的!」
我妈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最后将视线投向了姐姐:
「没办法,只能让这赔钱货一起嫁过去了,当个陪嫁。」
9
听到陪嫁两字,我姐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们村的女孩,尤其是胖女孩,过完 18 岁生日以后都要嫁到外地去。
村里男人是不娶本地女人的,他们的媳妇都是外村人。
只是那些嫁到外地的新娘,我再也没有看到她们回来过。
妈妈说这是村里的风俗,出嫁女回娘家不吉利,所以不能回来。
对于结婚,我既害怕又向往。
害怕自己嫁过去,丈夫婆婆对我不好。
向往的是,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待了一辈子的村庄,能出去见见世面了。
也许我结婚对象家,有一台传说中的电视机呢?
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看一看电视。
可是爸妈说姐姐要当我的陪嫁,是什么意思,和我嫁给同一个老公吗?
听到我妈的话,我爸皱着眉头点点头:
「只能这样了,不然比例不对就——」
「咳咳!」
我妈拼命朝我爸使眼色,他瞬间就住了嘴。
「就这么决定了,你们俩最近要多吃饭,把身体养好一点,到时候做个漂亮的新娘!」
爸妈牵着弟弟上楼去了,我姐绝望得瘫倒在地上,看向我的眼神中,翻腾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也觉得爸妈很离谱,都什么年代了,还有陪嫁?
我走到姐姐身边扶起她:
「姐,你别怕,等爸妈送我们出嫁了,我想办法让你偷偷跑掉。」
姐姐依然木头人一样僵坐在地板上,听到我说跑掉两字,她冷笑一声抬起头:
「你不会真以为,他们是要送我们去嫁人吧?」
10
真相呼之欲出,我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心却怦怦直跳。
姐姐从小就很聪明,我们村里只有男孩才能上学,女孩子就没有人能识字的。
但是姐姐每次都会找干活的借口,绕去村里的学堂听老师讲课。
等弟弟开始上小学以后,姐姐更是偷偷在家翻看他的课本。
我之前还看到过姐姐在泥巴地上用树枝写字,她是我们村里唯一会写字的女孩。
这么聪明的姐姐,肯定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
姐姐站起身,眼神冰凉地上下打量着我,过了好半晌,她才对着我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好妹妹,我不会抛下你Ŧųₐ的,我会带你一起跑。」
姐姐说,我们村里的女孩,18 岁这天不是去结婚,而是去送死。
村里制作的香水叫怨女香,有罕见的催情迷幻作用。
听说喷了香水的人在欢好时,能感受到无比地愉悦,那滋味让外头的许多富豪为之疯狂。
而用来制作香水的香料,除了我们的汗水以外,还有三道最为重要的香料。
它们分别是处子血,死人泪和尸油。
每一样东西的比例,都必须严格按照配方țųₚ来。所以当我体重减少时,爸妈才那么慌。
因为我的体重轻了,那些材料就不够分量,得拿姐姐的身体顶上。
一切荒谬的现象都变得合理了起来,难怪妈妈这么担心我的体重,村里不让所有女孩接触外面的世界。
他们不让我们读书,不让我们成长,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只能活到 18 岁,所以不值得花费力气教导。
「离你生日还有 20 天,这期间我们做好准备,在村里人把我们送走之前,我们赶紧跑吧。」
姐姐用力握住我的双手,极为认真地凝视着我。
我点点头,心里却暗自防备。
如果不是爸妈说要送姐姐当陪嫁,她会想要带着我一起跑吗?
而且,她是真心想带我一起跑,还是单纯想拿我做挡箭牌?
毕竟,我跑得可比她慢多了……
11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姐姐的状况正好相反。
我依然偷偷催吐,在大家不注意时努力运动。而姐姐晚上不再去寒水潭,也开始大口大口吃我留给她的东西。我们俩都在为逃跑默默做着准备。
我爸妈发现不管喂我吃多少东西,我却越来越瘦以后,彻底陷入了恐慌。
「这样下去不行,我命怎么这么苦啊,本来还指望着赚一波大的,再这么瘦下去,族长肯定要找我们的麻烦!」
「不行,不能再等了,咱们提前把人送进去吧!」
我和姐姐一左一右站在爸妈屋外,偷听他们说话。
爸妈的房间在二楼,我们俩房间在一楼,而他们以为我俩已经睡觉了,说话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
我和姐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惧和恐慌。
轻手轻脚地下楼以后,姐姐沉着脸看向我:
「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我惊骇地看着她,她说的,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趁着他们还没发现我们的不对劲,一把火,烧个精光。」
「可是,那可是爸妈和弟弟啊!」
姐姐咬了咬牙,清秀的脸蛋面露狰狞:
「我们把他们当家人,他们把我们当牲口养。」
「给你吃,给你喝,等你到 18 岁了再宰了你卖掉,你说,我们和猪有什么区别?」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嗓子眼却干得说不出话来。
姐姐疯了,我也疯了,因为我竟然并不想阻止她。
12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我生日前一天,我的体重已经降到了只有 200 斤。
肉少了以后,我的动作也灵活了很多,起码走路时喘得没那么厉害了。
姐姐这几天晚上都没怎么睡,每天夜深以后她都会去山里捡枯树枝和松针叶回家,然后等白天爸妈去香水厂工作以后,我们俩会在院子里把这些树枝和松针叶晒干。
等爸妈睡熟以后,我和姐姐将这些东西全都堆到了爸妈房门口。
姐姐更是拿出一桶油顺着门缝倒了个精光,倒完油,她又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条锁链,将房门直接给锁死了。
做这些事情时,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我从未觉得姐姐如此陌生,她这是,一点逃生的机会都没给爸妈和弟弟留下。
当我们跑到后山时,我们家已经是火光冲天,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惊动了。
那火可真旺啊,烧红了半边天,这么大的火,爸妈肯定是没救了。
不得不说姐姐真的很聪明,现在村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拎着水桶赶来我家救火的人。
而现在,就是我们逃出去的最佳时机。
我们村子在一个山坳里,出村的路只有一条,要从那条路出去,就得从香水厂里穿过。
村里所有人都在香水厂工作,那里不但是我们村的圣地,也是我们村和外界的一道屏障。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香水厂,工厂是用漂亮的红砖盖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嘘,有人!」
姐姐一把拉住我躲进了一旁的大木桶后边,几个人村里的人正行色匆匆地从外头跑来,族长也在其中。
他脸色很难看,正在口沫四溅地骂着身边几个人:
「陈富贵家烧就烧了,你们从工厂里跑出去干什么!!!」
Ţŭ₊「今天可是成香的关键时刻,嫁一个女孩才能成一瓶香,这一瓶香可是咱村里一整年的收入,你们给我看好了,别说陈富贵家烧了,就是你们自个家烧了,也得给我在厂里待着!!!」
13
今天好像是有个Ťù₎女孩出嫁了,她叫陈桃,是族长的小女儿。
族长的女儿,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是女孩,在这个村里都有着相同的命运。
我正垂着头暗自神伤,发现我姐正在拼命扯我的衣袖。
她眼睛眨得和抽风一样,我顺着她的视线朝旁边看去,顿时吓了一跳。
原来左边巨大的木桶后,同样也藏了一个人。
这人穿着浅蓝色的道袍,剑眉星目,五官俊朗,看到我时还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嘘~」
年轻的小道士竖起一根手指按在嘴唇上,对着我俩眨了下眼。
我的心脏立刻开始怦怦狂跳,脸颊也有些泛红。
这道士也长得太好看了,我从未在村里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我姐红着脸压低声音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们村里?」
那年轻男子非常警惕,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俩一眼,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
「你们,是这个村的人?」
「我——」
我刚想说话,姐姐瞪了我一眼。她转过头对着那小道士低声喝道:
「我们没碰到你,你也没看见我们,不管你来做什么,都别挡我们的路!」
年轻道士点点头:
「行,你们放心吧,我什么也没看见。」
说完他探出头看了看,确定房里没人以后,飞快地跑走了。
14
我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耳边传来一阵冷笑:
「行了,别看了,别和一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而且你这么胖,人家看到只会吓一跳!」
今天的姐姐像变了个人似的,对我不再和颜悦色,似乎想要将她这一辈子挨的骂,受的打,全都发泄在我身上。
我苦笑一下,也许,这才是姐姐真实的样子吧。
小道士走了之后,我和姐姐也跟在他身后朝工厂深处走去。
走廊狭长又昏暗,只在顶上吊了两个老旧的白炽灯泡。
我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忐忑,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跑得出去。
村里人是严禁外出的,我们村的男人娶媳妇都会给十分高额的彩礼。
而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嫁进我们村以后,不得随意出村。
「把人绑结实点,今天晚上事关重大,一个个的全都给我打起精神!!!」
宽敞的厂房内建着一个高台,台子上站了不少人,族长正神情严肃地站在中间,指挥身边的人把陈桃身上的绳子系得再紧一些。
陈桃身上绑着粗糙的麻绳,她努力仰起头死死盯着自己父亲,眼睛瞪得很大。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荒诞离奇又可笑。
「行了,动手吧!」
我这才注意到,陈桃是站在一个巨大的木桶里,这木桶和她膝盖一样高,做得又宽又大。
族长将手中的刀递给了站在一边的村民:
「哎,你动手吧,记得下手轻一点。」
说完他就背过身去不再看陈桃一眼,而是清了清嗓子,高声令道:
「烧水,放血!」
15
「放开那个女孩!!!」
一道清亮的嗓音传来,刚才碰到过的小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一口水缸的边沿上,表情十分严肃。
族长看到他,又惊又怒: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们村!」
「抓住他!!!」
村里的男人立刻朝他扑了过去,但是他的身手十分灵敏,蝴蝶一样在人群中穿梭,硬是没人能挨到他的衣角。
「我是来救你们的!」
「你们拿活人炼香,这村里已经死了太多冤魂了!」
「今天那个女孩,就是第 666 个冤魂,一旦她死了,寒水潭下的东西就会出来,到时候全村的人都得死!」
听到寒水潭三个字,村长的瞳孔猛然一缩,他死死地盯着那小道士,嗓音尖锐而高亢: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寒水潭!」
抓他的人都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小道士松了口气,随即一脸同情地看着族长:
「你们都被人骗了,那人虽然教你们炼香赚钱,但真实目的是借你们村复活怨女香蛊母,那蛊母的苏醒,要用你们全村数百口人的性命做代价。」
这小道士长得正气凛然,剑眉星目,他说的话一听就很容易让人信服。
村里的人都有些害怕,族长弟弟更是忍不住问道:
「怨女香蛊母,是个什么东西?」
小道长见众人不追,索性泰然自若地在一口大缸上坐了下来。
「我是茅山道士,法号清玄道长,这事,说来话长。」
16
清玄道长说,我们村的寒水潭中,被人养了一只怨香蛊母的虫卵。
那蛊虫生长缓慢,需要吸食女孩的怨气和恨意才能成长。
百年前有个神秘的老人教了我们村这一套炼香的法子,其实只是为了用我们村的女孩去养那只蛊母。
而一旦陈桃死了,那蛊母就会破水而出,吸干全村人的阳气,彻底成为一代蛊王。
听到全村人都要死,村里人吓坏了。
「族长,这是真的假的,这也太吓人了吧!」
「就是,我才刚娶了媳妇,我可不能死啊!」
好多人围着族长,族长惊疑不定,对清玄道长的话半信半疑。
「你,你有什么证据!」
清玄伸手指向窗户:
「嘘,你们听~」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我更是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窗外狂风四起,风吹过茂密的树叶,居然响起了一片呜咽声。
那声音如泣如诉,似鬼似魅,听得人寒毛直竖,毛骨悚然。
「呜~呜~呜~」
「呜~咳咳咳!」
嗯?
鬼哭声变成了一个女孩的咳嗽声,听起来她好像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族长登时醒悟过来:
「你敢耍我!!!」
清玄道长哀叫一声,抱头就跑:
「师妹,你什么时候咳嗽不好,非要这个时候咳!我白演了那么久的戏!」
17
我和姐姐都被这一变故给惊呆了,那小道长变戏法一样从手里拿出一个大号的雪碧瓶,挨个朝那些装满了汗水的大缸中倒,他一边跑还一边喊:
「老头子,别忙活了!这都是上好的童子尿,你积攒的这些汗水全都没用了,所以就算你杀了你女儿取血,她也是白死!!!」
族长暴跳如雷,一脚踢在旁边的人腿上:
「都是死人啊!还不快给我追!!!」
清玄道长像放风筝一样,带着村里人满场跑,不一会众人就累得气喘吁吁,却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摸上。
族长都快气吐血了,他扶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瞪着清玄道长的眼神好像要杀人。
「族长!族长不好啦!」
一个人连滚带爬地从外头跑进来,双膝一软直接跪在族长跟前:
「鬼,鬼木死了!被雷劈死了!!!」
族长闻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脸色清白交加:
「完了,这下全完了……」
他的脸色,比死了儿子还难看几分。
清玄道长得意地叉腰大笑:
「行了,都别追了,追到我也没用了,你们村子以后是再也做不了这香水了。」
「鬼木一死,怨气横生,这村子以后,怕是要变成鬼怪的乐园了。」
原来百年之前,确实有一个人来到我们村,教给了族长炼制怨女香的办法。
而他之所以选中我们村,就是因为我们村有一颗千年鬼木。
鬼木是一种很神奇的树,它吸收怨气而长,树干呈灰黑色。
每天晚上,鬼木的树干上都会流下乳白色的汁液。那汁液,才是炼制怨女香最重要的东西。
18
「还有,教你们炼香之人,在你们村布了一个困鬼阵,那些被你们害死的女孩魂魄,全都被封在了寒水潭底。」
「这阵法也被我们破了,那些冤魂在明天就能全出来了,到时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如果我是你们啊,就会选择连夜跑路!」
清玄道长说完,笑嘻嘻地朝众人挥了挥手,然后跳到窗外,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我,我才不怕,老子生的女儿,供她吃供她喝,要她一条命怎么了!」
「就是,咱们村里男人多,阳气重,还怕几个女娃娃变的女鬼?」
村里人一边高声叫嚷,一边纷纷朝自己家里跑去,很快,屋子里就剩下了族长一人。
「爸,你怕不怕?」
陈桃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三个姐姐明天就要来找你了,你跑不跑?」
「跑了,咱家的地和房子,可就都没了……」
「而且,姐姐们这么恨你,想必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Ŧûₕ,她们也会追过来吧?」
「啪!」
族长一个巴掌用力抽在陈桃脸上:
「你这个贱人!轮得到你来笑话老子!!!」
陈桃的嘴角立刻破了皮,脸也肿了一半。她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爸,你有没有听见姐姐的声音?我好像听见姐姐在喊你!」
族长惨白着脸四处张望了一会,最终还是忍不住落荒而逃。
我和姐姐又等了一会,等确认工厂里没有其他人了,才从水缸后走出来。
我捡起地上的小刀割开陈桃身上的绳索:
「陈桃,你快跑吧,别在这个地方待着了。」
见到我们,陈桃有些惊讶,随即便咬着唇摇了摇头:
「我不跑,我要看他们是怎么死的。」
19
自从村里开始炼香以后,为了那些来买香的人开车方便,村里特意出钱修了一条柏油路。
而曾经下山的那条小路,也彻底被废弃掉了。
为了避免撞见村里人,我和姐姐摸黑走在这条荒僻的路上。
姐姐垂着头走得飞快,渐渐地,我已经快要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姐,你慢点,等等我!」
我努力挪动着早就酸软的腿,拼命让自己走得快一点。
「姐,你说咱们出去以后,要怎么生活啊?」
我姐顿住脚步,随即埋头走得更快了。
我剧烈喘着气,肺感觉要炸了一般。就在我快追上我姐时,她突然回过身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然后她伸出手,将我重重地朝路边一推。
慌乱中我拉住了她的手,随即我们俩一起跌入了一个深坑之中。
姐姐跌落在我身上,她很快拍了拍手站起身。
我勉强撑着手坐起身,才发现自己脚上传来一阵剧痛。
「姐,我好像扭到脚了。」
「噗,哈哈哈哈哈!」
姐姐捧着肚子笑了起来,笑容明媚肆意,我从来没看到她笑得这么开心过。
「陈满,这个坑,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我捂着红肿的脚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这,这是什么意思?」
姐姐挑了挑眉,神情十分得意。她走到坑边,那儿有几块凸起的石头。
她踩着石头很轻松就爬出了坑,就在我满脸绝望之时,她又踩着石头下来了。
20
我姐悠闲地靠在坑边,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这个坑的事情,是七叔公告诉我的,他说以前山上野猪多,村里人下山总碰到野猪。」
「所以每隔一段路,两侧都会挖一个大坑,反正你也和猪一样胖,这坑拿来埋你,刚刚好。」
「你呀,就待在坑里慢慢等死吧,哈哈哈哈哈!」
我伤了脚,身体又笨重,靠我一个人,是绝对爬不出这个坑的。
而且这条路早就被荒废了,根本不会有人路过。
姐姐说得没错,她一走,我只能在这里等死。
我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甘心地问道:
「你,你想要我死?」
姐姐冷冷一笑:
「你死了,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人知道爸妈的事情了。」
所以放火时,她才那么毫无顾忌,事事抢先动手。
她当时,就打定主意不让我活着离开村子了吧。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
「姐姐,你当真是好狠的心。」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心想要我死?」
「呸!」
我姐五官扭曲,面容狰狞。
「我早就受够你了!你知道照顾一头猪八年有多恶心吗?」
「凭什么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凭什么我要给你洗衣做饭铺床叠被,你是个什么东西!!!」
21
她喊得声嘶力竭,状若癫狂,似乎要把自己这十多年的委屈和愤懑全都喊出来。
原来这么多年,姐姐平等地憎恨家里的每一个人,也包括我。
她喊完以后,抹了把眼泪,手按在石头上打算爬出坑。
我忍不住笑了:
「你怎么不爬了?」
「是不是发现,自己动不了?」
「啪!」
我姐僵直着身体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一只手还半举着。
我勉强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姐姐的脸上全是惊恐:
「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没法动了!」
我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 12 岁那年偷跑进工厂看他们炼香时,我就跟在你身后。」
「我看到他们放光了堂姐的血,把她切成一块一块熬油。」
「你是不是忘了,当时咱们是一起发高烧生的病?」
姐姐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不可能,这不可能,如果你早就知道了, 那这么多年……」
我点点头:
「我演了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一刻。」
22
我痴迷地看着姐姐的身体,视线一寸一寸从她的脸扫到她的脚尖。
瓜子脸,高鼻子, 纤细颀长的脖子,还有细长的腿和不盈一握的腰。
就连她露出的脚踝,都是那么好看。
多漂亮的身体啊!比我这全身肥肉堆砌的身体漂亮多了。
这具漂亮的身体,我可是用心养了整整八年。
「姐姐, 你不奇怪吗?你天天晚上泡寒潭水, 为什么来月经时, 肚子却一点都不痛?」
「你每天吃得那么少, 怎么会依然有用不完的力气?」
我在给姐姐的食物中下了各种各样的补药,在她睡觉时偷偷为她针灸,这一切,都是为了养好她的身体。
姐姐漂亮的眼睛中透露着迷茫,我忍不住有些得意:
「我是刘神婆的徒弟。」
听到刘神婆,姐姐的瞳孔猛然一缩。
刘神婆是我们村里一个很古怪的老太婆, 她是被人卖到村子里来的。
但是进村没多久, 她的丈夫就死了。村里人都有些怕她,说她会邪术。
她无儿无女,会看一些简单的病,村里谁家有点头疼脑热的, 刘神婆一帖药下去, 第二天准好。
「姐姐,你听过, 夺舍之术吗?」
将我的头发, 指甲,还有血液烧成灰, 每天喂姐姐服下。
服用时间越久,夺舍时就越容易。而这些东西, 我喂了姐姐八年了。
从姐姐开始偷偷催吐时, 我就知道,她早晚是要跑的。
而我,自然要坐收这渔翁之利。
在姐姐惊恐的眼神中, 我走近她,用鲜血在她身上画下了一个又一个古怪的符号。
夺舍仪式完成以后,我原地蹦了蹦,感觉着从未有过的轻盈和灵敏。
姐姐绝望地躺在地上, 眼睛中翻滚着滔天的恨意:
「陈满!你会遭报应的!!!」
「哈哈哈,笑死了,你想把我留在这坑里时,怎么没想过会有报应?」
我用她的衣服擦干净手,动作利索地爬出了坑。
她在我身后用各种最难听的话我骂,我高高地站在坑外看着她:
「姐姐, 你躺在这里的样子, 真的好像一头野猪啊!」
说完我将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果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塑料袋。
没猜错的话,里头是姐姐偷偷藏起来的钱。
衣服口袋、裤子口袋都是鼓囊囊的, 姐姐还真没少藏钱呢。
我哼着歌脚步轻快地朝前走去,今晚的月亮,可真美啊。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