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即将拆迁,我被拉进老宅聊天群:

老房沙发:【十年前老头在我肚子里藏了十斤黄金豆子,主人拆迁后肯定把我卖给收废旧的,白白便宜外人!】

老房书柜:【当年高考结束后,隔壁小子偷偷往主人课本塞情书。真是笑死,谁高考结束还翻课本啊!活该孤寡一辈子!】

老房水管:【都别八卦啦!再没有人来帮帮我,我就要爆炸啦!】

我看群聊看得津津有味:这群玩语 C 的人演得真抽象。

谁知当天我被邻居投诉,我老宅水管爆了!

1

接到投诉电话,我立马请假赶回老宅。

回去一看――

老宅的水管年久失修,居然真的爆了。

屋里水漫金山,大量的水渗到楼下天花板,因而被楼下奶奶发现。

不过因为这片老小区准备拆迁,楼下奶奶没有追究我的责任:

「算啦,反正下个月这栋楼就拆了,我也要搬走。

「大家几十年邻居,计较这些做什么!」

楼下奶奶眉目慈祥。

我听得眼眶微热。

我和楼下奶奶再次表达歉意后,回家收拾狼藉。

这一下午,我一个人在老宅扫水。

我一边扫水一边想着群聊内容,心想这个老宅聊天群有点邪乎。

我刚被拉进群时,以为这是玩语 C 的群。

语 C 就是语言 cosplay。

群里的成员会根据主题,用语言扮演一些特定角色。

这个老宅聊天群扮演的角色比较抽象,群里的成员都是老宅的家具。

但我没想到群里的水管刚自爆,我老宅的水管竟真的爆了。

一切太过巧合。

让人产生荒谬又离谱的感觉

这间 68�O 的两室一厅是我爷爷奶奶的单位房。

小时候,我爸妈离婚后又各自再婚。

他们都嫌我是拖油瓶,不愿抚养我。

所以,我从小就被爷爷奶奶接来老宅养。

他们离世后,把房子留给了我。

但由于公司离得远,为方便上班,我在公司附近另外租了房。

老宅也就一直空置着。

我清扫屋内的积水后,累得瘫坐在沙发休息。

我一闲下来,脑中反复跳出老宅聊天群的信息。

虽然这事不太科学,但那可是十斤黄金豆子啊!

有什么比过世爷爷给你留十斤黄金更治愈的事?

我缓了口气,立马找工具研究客厅的沙发。

聊天群又热闹了起来。

老宅沙发:【不是吧不是吧!小主人难道发现我肚子里有黄金?

【不可能!她打死也不敢相信,老头为了不被发现,把金豆子嵌进我肚子里!

【他还用木头填平洞口重新上了漆!就算把我沙发腿拆开也发现不了入口!

【呜呜呜!怎么才能让小主人知道这事啊?我被这些金豆子折磨了十年!痛了十年啊!】

老房书柜:【别做梦了!当年主人为了找老头私房钱,找了多少角落!谁能想到这么隐秘的地方!】

我看到聊天内容,惊了一下。

对方要不是家里的老书柜,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爱掏爷爷私房钱的事?!

小时候,我常常趁爷爷出差,翻箱倒柜地找他的私房钱。

那时我还是小学生,穷得要命。

但我只要找到爷爷的藏钱地点,奶奶就会高兴地奖励我一块零花钱。

为了赚零花钱,我从小跟爷爷斗智斗勇。

我以为我对爷爷的藏钱地点了如指掌。

没想到,终究是他技高一筹。

我根据提示,连忙拆掉沙发的四个腿。

当年的老式红木沙发用料厚实,都是榫卯结构。

幸亏我学的就是家装设计,对各种家具结构非常熟悉。

我费了好大劲,终于在沙发的四个角找到入口,掏出十斤黄金豆子。

那一刻,我惊呆了。

真的有十斤黄金啊!

十年前,那是我刚考上大学的时候。

我情不自禁地喃喃:「爷爷当年突然藏那么多黄金做什么?」

2015 年的时候,黄金价格为每克 235 元。

我爷爷当年买十斤黄金,就得花 1175000 元。

117 万,那是爷奶一辈子的积蓄!

家具们听到我的话,就这个话题在群里八卦:

老宅沙发:【还能为什么?当然是防着小主人没心肝的爸爸啊!

【当年房本名字被老头直接换成小主人的名字,法律上没人能跟小主人抢!

【而且小主人的爸爸早早住进电梯新房,想来也看不上我们这堆破烂的老家具。

【可他那么自私一定会跳出来争其他遗产,绝对不给小主人多留一毛钱。

【老头别看年纪大,看人很毒辣!提前给小主人留了一手!】

沙发这么一说,我立马回想起来:

当年爷爷走后,我爸的确回来争遗产。

但我爷爷临走前交代家族中的长辈。

他说我从小爹不疼妈不爱,他走以后,我就成了孤儿。

他请长辈们让我有个落脚的地方,让我这个孤儿不至于流浪街头。

就这样,在家族长辈帮衬下,我才保下这间老破小的所有权。

可我爸不甘心。

他拿不到房子,就当场拿走我爷爷的全部现金存款。

爷爷现金存款只有七万。

我们祖孙二人向来生活节俭,亲戚们也以为爷爷养我花销大,存不下什么钱。

所以,没有人对爷爷的存款起疑。

亲戚们背后骂我爸做事太绝。

可我爸站在父权的制高点,说怕我年纪小被人骗,他先帮我收着遗产。

亲戚们觉得他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他能不给我生活费吗?

可事实上,我爸后来真的没有再给我一分钱。

大学期间,我每问他要生活费,他就推脱他也穷,养弟弟妹妹日子艰难。

我再逼他,他干脆一边骂一边让我去找我妈,反正将来也不指望我给他养老。

后来我一怒之下把录音发到亲戚群,相互拉黑彼此并断了关系。

我后来能顺利大学毕业,全靠助学贷款和辅导员为我争取的助学金。

我成长中接受过许多亲戚邻居和陌生人的善意,除了我亲生爹妈。

只是没想到,原来爷爷给我留了后手。

他可能以为我从小爱掏他私房钱,大学又选了家装设计专业,迟早能发现这处绝密藏钱地点。

可我的爷爷啊,他怎么知道。

这间老宅,到处都是爷爷奶奶生活的痕迹。

我哪会破坏这间房子的一事一物?

我舍不得。

但我的旧时光,终究抵不过城市更新的洪流。

我捧着这份迟到八年的遗产,眼眶充满眼泪。

不过我强迫自己笑了起来。

我知道,爷爷在天之灵,一定不愿意看我活在痛苦当中。

他生前照顾我,走后依旧护佑我这辈子衣食无忧。

我要活得开心才对!

哦对了。

这两年黄金价格暴涨,今年的金价更是冲到六百多。

我好像一夜暴富了呢!

2

拿到爷爷的遗物,我第一时间把黄金存进银行保险箱里。

然后我匆匆赶回老宅,把已经晾干的沙发腿,重新刷了红木专用保养油。

我把沙发腿安装到沙发上,一边对家具们说:

「你们放心,我不会把你们卖给废品站。

「过段时间我会把你们全部搬去新家。」

处理好沙发,我回到我的房间。

老单位的套内面积很大。

房间里除了摆放床、衣柜,还能塞书桌和书柜。

书柜收藏了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它们塞满一整面墙。

我站在书柜前,突然心生好奇:

「你们说,当年隔壁小子把情书藏进那本课本里?」

问完我就低头看聊天群。

然而聊天群有一瞬间凝滞。

过了一会儿,老宅聊天群才恢复群聊:

老房书柜:【真奇怪,刚才我突然有种主人在问我话的感觉。】

老房沙发:【错觉吧,活人怎么可能知道我们这个聊天群!】

老房书柜:【说得也是!不过你不觉得今天主人发现你肚子里的黄金太过巧合了吗?】

老房沙发:【这有啥奇怪?今天家里泡水,我四条腿都被水泡了!小主人卸我的腿去保养啊,不然我会发霉变形!】

老房沙发:【当年隔壁小子把情书藏哪本书?】

老房书柜:【这我哪知道?当年那小子塞情书的时候,小主人刚好开房门,吓得他撞翻柜子书,情书就被他胡乱夹进地上一堆课本里了!】

老房木床:【当年我看见了!那小子把情书藏在英文课本里!】

我沉默了一下。

今天因为水管爆裂,连我房间也被水泡了。

英文课本被堆在书柜最底层,也遭了水灾。

我蹲在地上,艰难地摊开湿漉漉的英语课本。

不得不说,找情书的工作很麻烦。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慢慢找吧!还能怎么样!

天黑之时。

我终于在被水泡发的英语课本里,翻出一封湿漉漉的信件。

我刚想打开,就听到门外传来三声咚咚的敲门声。

我只能先把情书放下,出去开门。

只见门外出现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他站在昏黄破旧的走廊上,一手拖着行李箱。

一身风霜,却难掩俊朗的身姿。

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我第一眼就认出他是江循。

他身上有种特别的温润气质,眉眼深邃,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得像贵族。

但我们已经十年没见过面了。

当年高考后,他去了北京名校,我念省城的普通大学。

他飞得越来越高,我却活得如此平庸。

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我一时间手足无措。

江循先开口打破沉默:「姜枣,我听说你家水管爆了……」

好家伙,我说他怎么突然出现在门外。

原来苦主找上门了。

我一脸尴尬:「你家也受影响了吗?你损失多少,我补给你。」

江循想了想,给我递了手机:「加个微信。」

我从善如流,毕竟都是我的错。

江循低头盯着手机,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

他把手机收进裤兜里,对我说:「吃过晚饭了吗?我刚下高铁,要不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正好我肚子也饿了:「行。」

3

最终。

我们选择楼下一家越南小餐馆。

这家店的老板娘是个越南人,嫁来中国后开了小餐馆。

她早餐卖越南鸡肉粉或者越南糕点,中午和晚上就卖越南风味的快餐。

以前我和江循经常在她家吃早餐。

这家店开了十几年,墙上都是斑驳的痕迹,老榆木餐桌也被盘出浆。

我们坐在走廊一棵三角梅花树下。

我点了一份越南春卷和香茅烤鸡。

江循点了一份海鲜菠萝饭。

老板娘把菜端上来的时候,江循忽然抬头。

他说:「老板娘,姜枣不吃甜辣酱,麻烦换成椒盐。」

于是,老板娘把甜辣酱撤了下去。

我有些惊异。

我几年没回来,老板娘早就忘了我口味。

没想到江循还记得我不吃甜辣酱。

但其实人是会变的。

现在我烤鸡蘸甜辣酱,吃得嘎嘎香。

但我没有纠正江循的好意。

因为等会儿赔完钱,我们大概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江循一边吃一边问我:「你们家打算等回迁房还是拿钱买新房?」

我回答:「买新房,等回迁房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收房。」

江循又问:「那你打算买哪个小区?」

我抬起头望了江循一眼。

江循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年我在国外读硕博,对国内的行情不是很了解。我想跟着老同学买房总不会错。」

我:「你可以拿拆迁款。」

江循:「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先找个落脚点。」

我报了一个新楼盘的名字。

那个小区位于城市的次核心区,下楼就是地铁口、菜市场,两公里外有公园。

而且今年的新楼盘产品设计都很好,得房率 100%。

最重要的是它下个月就可以交房。

我看了很久的楼盘,才决定买那个小区。

我听江循这么说,有些心动:「你要买的话,我陪你去售楼部。」

这个房地产公司和我供职的装修公司有合作。

我们员工买房有内部价。

而且老带新,奖励五千块。

谁会嫌赚钱麻烦呢。

江循挑眉,问我:「好啊,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回:「后天周二,我们休息。」

4

我现在在一家装修公司当绘图员。

我的工作就是根据家装设计师的设计图纸,绘制成 3D 的装修效果图。

现在房地产不景气,连带着装修行业也凄凉。

同事知道江循准备跟着我买房,纷纷请我喝奶茶献殷勤。

其中属设计部副总杨思明最离谱。

为了让江循感受到我们公司对客户的热情,他表示明天给我们当免费司机。

我:「八字还没一撇!」

杨思明:「你们拆迁户换房是刚需,无论买哪个小区总要装修不是?」

我无法反驳:「……」

杨思明又说:「你们小区有几百个拆迁户,休息时间给你们当司机跑跑腿,他们装修的时候好意思不找我嘛!」

哭死,杨思明一心只想工作。

年底评公司最努力的员工,我一定投他一票!

我:「……我要拿业务员提成。」

杨思明:「没问题!」

于是,我和杨思明狼狈为奸,一拍即合。

我们一大早就来到江循入住的酒店等人。

现在江循就是我俩的财神爷,大甲方。

江循早早在酒店一楼大厅等我。

然而他看到我和杨思明同时下车,表情有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杨思明一下车,就热情洋溢地握紧江循的手,并给他递了名片。

江循接过名片,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他的眼神在我和杨思明之间来回打量,欲言又止。

随后,我们一起坐上车。

杨思明毕竟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得给他面子坐副驾驶。

江循是客户,一个人坐在后座上。

他垂下眼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一路上。

杨思明热情地找话题,滔滔不绝地向江循介绍本地的房地产企业,和各大楼盘。

但江循的兴致不高,偶尔搭两句话。

到了售楼部,江循要上厕所。

杨思明趁机凑到我耳边打小报告:「姜枣,你同学太高冷了吧?他是不是对我有敌意?」

看到领导吃瘪,我咧开嘴笑得幸灾乐祸。

我问:「杨总,那这准客户你还撩不撩?」

杨思明狞笑:「小瞧我?你等着。」

我一边笑一边拍他马屁:「杨总说笑呢,我还指望你拿下我同学,我好拿奖金和提成。」

杨思明咬牙切齿:「那你在你同学面前多夸一下我的设计能力啊!」

我拍胸脯保证:「简单!」

我们默契地相视而笑。

这时,江循正好从厕所走出来。

他看到我和杨思明嘻嘻哈哈的样子,似乎终于接受了现实。

我和杨思明以及售楼部销售立即迎了上去。

之后我们四人一起看了样板房。

我们还偷偷带江循上楼看我的新房。

装修公司为了能让客户交房时,就看到装修效果。

公司通常会跟房地产公司交涉,提前几个月进场装修属于装修公司的样板房。

我在这个小区买的房子就被公司拿来当样板房。

对此,我没有任何意见。

毕竟公司拿我的房子当样板房,给了我成本价。

我装修省了几万块钱,还能提前一两个月通风散甲醛。

代价仅仅是收房后三个月内,免费让公司带客户上门参观装修效果。

这有什么不好?

只是江循看到杨思明熟稔地从口袋掏出钥匙,打开我新房的大门。

他好像受到不小冲击,脸色苍白了几分。

杨思明最先发现江循的异样,让我问江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想了想,解释:「据说他从国外回来,或许还在倒时差吧?」

杨思明悟了:「那我给你同学弄杯咖啡。」

说完,杨思明和售楼部销售一起下楼。

房里突然只剩我和江循。

江循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神情怅然。

他深邃的眼眸蒙上一层淡淡的哀伤和失落。

从前,江循就是以忧郁贵公子的气质而全校闻名。

我们中学时代特别流行 45 度仰望天空的青春疼痛文学。

以至于拥有忧郁贵公子气质的江循,成为我们所有女生的白月光。

别说,他这个样子,莫名让人想上前拥抱安慰他。

哪怕过去许多年。

再看到江循,我仍有一种灵魂震颤的感觉。

仿佛无论过去多久,江循都有让我再次一见钟情的能力。

但我在社会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失去十八岁那颗鲜活、纯粹的心。

我想我只是太过缅怀十八岁的自己,而不是对十年后的江循动心。

我摇摇头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成年人的世界只谈钱,不谈感情。

我走过去拍了拍江循。

我问:「你没事吧?你脸色有点发白,时差没倒过来吗?」

江循对我笑了笑:「大概是我昨晚睡不着,今天状态不太好。」

他顿了顿,发出一声叹息:「我只是有些遗憾,我回来得太迟了。」

我对他突然伤感有些莫名其妙。

他转移话题:「对了,你们新房很漂亮!」

「那当然啊!」我谨记杨思明交给我的任务,「杨思明可是我们公司的首席设计师!他的设计水平很高!

「你看他给房子设计了很多小细节!除了阳台重新设计的猫乐园,还有一个房间装了隔音材料,绝对安静!以后我就算在那个房间半夜蹦迪,也不会影响邻居!」

江循的笑容发苦:「他设计新房很用心!」

我:「那当然啦!他把新房弄砸,我们公司的人都不会放过他!」

江循:「……你们?嗯,很好!」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蹦出这句,让我搞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我只好胡乱敷衍:「当然啦!」

我们公司装修设计做得这么好!还不快跟我们签约给我分钱!

然后,我突然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我连忙问他:「对了,那天我家水管爆裂,你家什么情况?我该赔你多少钱?」

江循:「算了。」

我:「这多不好意思?」

江循回:「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江循对我变得客套又疏离,不似第一晚重逢时那样热情了。

5

下午,杨思明先把江循送回酒店,再顺路送我回老宅。

我继续趁休假时间收拾旧物。

前天那封被夹在英文课本的旧情书已经被阴干。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取出信件。

可惜这封信年代过于久远,又被水浸泡。

信上的字迹已经糊作一团,完全看不出原本写了什么内容。

我有些怅然,又很遗憾。

可我转念又想,当年如果我收到这封情书,和江循在一起……

那然后呢?

然后我们异地恋。

然后我家逢剧变。

然后江循陪我四处打工,害他不能专注学业。

然后,然后我们在现实的琐碎中磨平最初的爱意和棱角。

最终,我们会因为人生轨迹出现了分岔口而遗憾收场。

这样一想,我不再对这封情书感到遗憾。

我更喜欢像现在这样,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最起码,我可以像老朋友一样,坦然地同他聊寻常。

偶尔问候,偶尔回忆。

其实这样的关系也不错。

6

老宅聊天群又热闹起来。

老宅书柜:【情书被水泡化了,主人的表情看起来快哭了!】

老宅木床:【主人快躺到我怀里,别看我外表冷硬,其实内心柔软!】

老宅书柜:【一把老骨头,趁机吃主人豆腐,不要脸!】

老宅木床:【什么不要脸?你知道我跟主人一起睡了多少年吗?论资历,我可是主人的嫡嫡木床!谢谢!】

我看到这个聊天记录差点笑出声。

干脆捧着手机,和衣躺到木床上。

老宅聊天群里,木床的尾巴差点得意地翘上天――假如它有尾巴的话。

嫡嫡木床:【看到没!主人躺在我怀里了!本宫为后,尔等终究是妾!】

老宅沙发:【不要脸!还嫡嫡木床!前天我可在门后瞧见隔壁小子了!啧啧,隔壁小子长得跟明星似的,主人见了肯定心动!】

老宅书柜:【就是就是!我命令主人和隔壁小子原地结婚!当年我可看得一清二楚,隔壁小子和主人一起做作业的时候,他总是偷看主人!】

老宅衣柜:【我做证!从前主人上厕所,隔壁小子无意中看到我肚子的少女胖次,那小子的脸噌地一下通红!】

老宅沙发:【我也做证!有一回隔壁小子和主人一起看电视,主人睡着了,隔壁小子盯着主人看了一下午!】

【……】

老家具们突然集体爆料江循的往事。

那些久远的往事让我心里泛起一丝丝甜。

不过,我对这些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年江循的成绩太好了,我总担心追不上他的脚步。

所以,我做作业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快点追上他,这样我们可以继续念同一所大学。

可惜我确实没什么天分。

我拼尽全力,又有学霸辅导,也不过是考上省城普通大学。

而且,它们爆的都是十年前的过期八卦。

那么多年过去,江循在他的学校肯定遇到很多比我优秀的女生。

或许少年的心动只是心动。

他如今只是把我当成普通的老同学、老邻居吧。

我想起他今天冷淡又客套的态度。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失落。

在那之后我和江循没有什么联系。

售楼部的销售跟我说江循的购房意愿不高,后来没同意他好友申请。

杨思明表示客户千千万,不行就换下一个。

是的,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

但我仍忍不住每天默默偷窥江循的朋友圈。

我对着他的聊天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循今年回到我们本地最好的大学任职。

他偶尔在朋友圈转发一些学术文章,或者学校活动,并不配任何文字说明。

唯一特别的地方是:

我们重逢那天,他发朋友圈:【有些惊喜。】

但我们共同的同学评论:【什么惊喜?值不值一篇 SCI?】

江循回复:【我的研究有新进展,马上了。】

我便想:他的惊喜可能是学术上的新发现,不是我。

而今天晚上,江循更新了朋友圈:【有些怅然。】

我们共同的同学又评论:【还怅然呢?老房拆迁,你要暴富了兄弟!】

江循又回复:【现在拆迁并不能让人暴富,换房还要再补几十万差额和装修费进去。】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我总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江循的情绪是因为我吧?

我和江循离得很近。

但又仿佛隔着天堑。

幸好我不贪心。

我只是关心他的近况。

而已。

7

我平时工作很忙。

不是因为公司业务繁忙,而是因为今年公司裁员,我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

所以,我每天都得加班到凌晨。

我每天都在猝死的边缘硬撑。

但我不敢辞职。

笑死。

房地产不景气以后,大量装修公司倒闭。

我要是失业了,根本不知道能跳槽到什么公司。

我偶尔也会想到我的黄金。

按现在的金价来算,我能兑换三百多万的现金。

我哪怕存银行定存,每个月也能有四千六百块钱的利息(以 1.85% 利率计算)。

但是,银行定存哪有投资黄金暴利?

而且我舍不得我的年终奖。

我就算辞职,也要咬牙撑到拿钱再走。

当然,如果公司这时候突然我裁掉,那我一定会在背后放鞭炮。

我终究是为几两碎银蝇营狗苟的普通人。

8

周末,杨思明组织设计部的人去酒吧放松。

这是我们部门的常规团建活动。

我们平时工作压力非常大,需要发泄渠道。

我们平时在公司被压榨得多狠,杨思明在酒吧被我们调戏得多狠。

第一轮游戏,杨思明被罚上台跳钢管舞。

杨思明是个人来疯,没有任何思想包袱地扭了起来。

他拼命地扭身体,甚至油腻地朝我们抛媚眼。

杨思明绕着一根钢管扭动腰肢的时候,几个女同事趁乱拍他的翘臀。

同事们疯狂起哄尖叫。

我喝得有些迷糊,瘫在沙发上笑得花枝乱颤。

谁知突然有人死死抓住我的手臂。

我回头一看,只见江循脸色铁青。

我:「?」

他紧紧抿着唇,强行把我拉出酒吧,一路都不说话。

一想到他现在的职业。

我觉得我现在就像一个被教导处主任抓包的坏学生。

江循把我带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

酒吧里震耳欲聋的喧嚣忽然变得遥远。

他有些烦躁:「你怎么找了个不知检点的东西!」

我歪头,困惑:「喵?」

江循慢慢调整呼吸,呼气。

我能看出他在克制些什么,但仍难掩薄怒:「已婚男人当众跳钢管舞,还被一群女人摸屁股,这像什么样子!」

我一脸惊悚:「喵喵喵?!」

江循莫不是在痛斥杨思明不守男德?

我被这莫名冒出的想法逗笑了。

在酒精的刺激下,我今晚的情绪很亢奋。

以至于此刻我前俯后仰,笑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江循一阵气闷:「姜枣,我现在很严肃。你结婚过日子,总该找个正经的人。」

我很难绷:「江循,你是不是误会什么?」

江循明显一愣。

我说:「我又没跟杨思明结婚,他正不正经关我屁事啊!

「再说,哪个打工牛马会对压榨自己的上司产生感情啊?自虐吗?」

江循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向前抓我手臂:「你没和杨思明结婚?」

我一脸莫名:「你怎么产生这样奇怪的想法?」

我着急回酒吧看杨思明跳钢管舞出糗。

我招呼他:「对了江循你怎么来了?要不要跟我们部门凑一桌?

「杨思明私底下很好玩的,只要玩游戏赢了他,他什么舞都跳!」

可江循没有松开手。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紧我纤细的胳膊。

我忽然感觉他掌心的热度烫得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江循低着头,用他深邃的眼眸,安静又专注地望着我。

一时间,我无所适从。

「你……」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气息,「你突然不说话……」

江循突然打断我:「姜枣。」

「嗯?」我的心跳突然加速。

江循突然笑了起来,如雨后初霁,春暖花开。

也不知道是我喝酒容易醉,还是他的笑容让人心醉。

江循说:「那我就不客气,蹭你那桌了?」

9

我带江循回到座位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整个部门的人都安静了一瞬。

有个女同事跃跃欲试,在微信群里@我:

许愿:【@姜枣 这人是你男朋友?不是的话我就对帅哥下手了!】

杨思明:【@许愿 都给我老实些!那是我的准客户!别吓跑人家,他是正经人!】

许愿:【姐要能撩到这样的人间极品,我赔你们提成奖金!】

杨思明:【那得赔 1W。】

许愿:【成交!】

我一阵无语。

我平时和许愿关系不咸不淡。

但据我所知,许愿平时换男朋友就跟换衣服一样勤快。

但我此刻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又或者说,是占有欲作祟。

我咬牙切齿地回复:【@许愿 我的人,别乱碰。】

我刚发完信息。

同事们集体发出八卦的「哇呜」声。

空气中弥漫着起哄、看戏的欢乐氛围。

许愿坐在桌子的另外一头,笑得东倒西歪,差点倒在另外一个女同事身上。

我甚至听见她得意地对周围的人说:「我赢了,快给钱!」

杨思明和另外几个人垂头丧气地掏给她一百块。

我的脸颊火辣辣的:「……」

我怀疑,我刚才出去没一会儿的工夫,我和江循被这群没节操的同事当赌注。

呔……不用怀疑!一定是了!

我就说杨思明领导下的团队能有什么正常人!

偏偏江循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眼神有些困惑。

我坐不住了。

我担心再待下去,我和江循就要成我们部门集体的调戏对象。

到时候,我的心思被暴露在江循面前。

他却早已经对我没感觉。

我又该如何继续面对他吗?

我猛然站了起来,下意识拉住江循的手。

「我突然有事,先走一步!」我窘迫至极,「你们慢喝!」

丢下这句,我拉着江循落荒而逃。

身后。

我们部门同事激动得拍桌吹口哨。

还有人来黄腔:「别走那么快啊!先喝两杯,适量酒精可以助兴!」

「……」

我的老天奶啊!

等我拿到年终奖就辞职,远离这群妖怪!

10

离开酒吧时,我的脸颊仍然在烧。

借着街边的路灯,江循看出我的异样。

他低着头,仔细端详我的脸。

江循:「你的脸好红,不会是酒精过敏吧?」

我的脸更热了:「吹、吹会儿风就没事了。」

江循拉着我的手走进一家路边便利店,买了一瓶老酸奶。

我的眼神无意中扫过,发现我们还牵着手的时候。

我像触电一样猛然收回手。

我的心中惊起惊涛骇浪,然而江循神色如常。

他拧开瓶盖,递给我:「酸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酒。」

我们一起坐到便利店的座位上。

我低头喝了一口酸奶:「谢谢。」

江循想到什么,说:「你同事态度有些古怪。」

我急忙掩饰:「哦,他们很癫的,没一个正常人。」

然后我转移话题:「对了,你怎么也来酒吧?」

江循看了我一眼:「前几天有些感情不顺。」

我怀疑我出现幻听:「嗯?」

不是?江循感情不顺?!他有喜欢的人了?!

江循若有所指:「现在顺一点了。」

「哦哦。」我有些失落,「你和你女朋友闹矛盾啊?」

我就说,江循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还单身!

江循纠正我:「我还没有女朋友,不过正在追她。」

我嘴巴发苦:「……」

江循紧紧地盯着我,意有所指:「你怎么了?表情好像有些难过?」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可能喝多了。」

江循又问:「你不好奇她是什么样的人?」

「哦哦,她是什么样的人?」

江循突然勾起唇:「她像你一样可爱。」

我:「……」

混蛋,这种突然被撩了一下,整个大脑酥酥麻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们两人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江循就这样深深地望着我,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江循突然问我:「姜枣,我能正式追你吗?」

我瞪圆了眼睛。

江循却继续解释:「我大学的时候每年寒暑假都回来找你,但邻居都说你去广东工厂打工了。

「直到前几天他们说你家水管爆了,让我回来看看有没有损失。

「我欣喜若狂,立刻抛下一切坐高铁赶回来找你。

「我本来想先跟你重新联系,再徐徐图之。

「但前两天你从杨思明副驾驶座下来,他还有你新家的钥匙,让我误会你们俩的关系。

「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还像十年前一样不长嘴,不把我的心思直接说出来,那我可能随时都会再次错过你。

「姜枣,我喜欢你好多年,我可以直接追你吗?」

江循说完, 就静静地望着我,等我的答复。

我盯着江循一张一合的嘴巴。

我脑子一片空白。

我只记得他的双唇柔软, 看起来应该很好亲。

我屏住呼吸, 装着胆子凑了上去。

轻轻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我回答:「那我要收一些男朋友福利。」

11

和江循确定关系的第一个星期,我收到房地产公司的奖金。

我连忙微信问江循,他给我拍了购房合同。

江循说他本来就打算买我对门的房,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只是那天他误会我与杨思明的关系,不想每天看我和别人秀恩爱, 这才没同意销售的好友申请。

没想到我们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 最终殊途同归。

于是,经过深思熟虑。

我把购房合同的图片拿去给杨思明看。

我问:「领导,还有样板房名额吗?」

有求于人的时候,我对杨思明很有上下级观念。

杨思明黑着脸:「你当公司做慈善?」

我不死心, 又问:「那作为家属, 总能享受公司员工内部装修价吧?」

杨思明把我丢出办公室:「羊毛党滚啊!自己不会做设计?别耽误我挣钱!」

我满脸遗憾地走了。

我就说不能把公司同事当朋友。

同事与同事之间都是利益关系。

我熬到年底, 终于拿到年终奖。

我们公司提前十天放假, 加上春节, 总共有十七天假期。

除了年终奖, 杨思明还提前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五百块过年红包。

我收到红包,就跟杨思明坦白。

我:「领导,我年后就不回来上班了。」

杨思明:「?」

我:「你知道吧, 我突然得了一大笔钱……」

杨思明破防:「滚呐!你们拆二代别再刺激我了行不行?!」

我把红包递回去:「那要还你红包吗?」

杨思明左右看了看, 确定周围没外人。

他忽然凑到我耳边说:「同事一场,你收着吧。其实我也受不了公司的压榨, 准备年后离开公司,自己开个工作室, 到时候也缺绘图员。

「别的不敢说,起码朝九晚六, 不用加班那么狠。」

我:「……你挖了几个人?」

杨思明得意扬扬地伸出五个手指头。

我:「……」

杨思明:「加你六个。」

我看杨思明的工作室不如叫老六集中营算了。

12

放假以后,江循陪我一起回老宅收拾旧家具。

他见老宅里没人,总是黏黏糊糊地凑上来。

江循:「老婆, 昨晚没亲够, 不如我们……?」

我老脸一红,想起什么。

我可不想当着一屋子家具的面演活春宫。

它们不得在聊天群里现场直播啊。

社死!

我推开江循,心虚地轻咳一声:「你克制一点。」

我连忙把老宅聊天群的事告诉江循。

还把他当年夹在课本的情书找出来。

我看江循不敢置信, 连忙拿出手机,想要给他看聊天群。

谁知道,我居然被群管理员踢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群聊天记录像碎片瓦解一样,一点点消失。

我急得直掉眼泪。

江循把我搂在怀里, 安慰道:「万物有灵,听说它们有未了的心愿, 才会一直徘徊在人间。

「现在它们心愿达成,就回到属于它们的世界。」

我在江循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老宅四周突然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白雾。

我先看到爷爷奶奶手牵着手,微笑着同我挥手, 然后转身消失在门外的迷雾当中。

接着是老宅的水管、沙发、书柜……它们依次回头望了我一眼, 便跟随爷爷奶奶一起消失在雾中。

我像被鬼压床一样,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或许人生就是一场不断告别的旅行。

或许几十年后。

当我走到生命的终点。

我会在另一个世界与他们重逢。

后来,我被江循唤醒。

他不停亲吻我脸上的眼泪:「你刚才做了什么梦?我看到你一直在激动地哭。」

我还没办法从梦中的离别情绪抽离出来。

我哽咽着,说:「明天我们给爷爷奶奶上炷香吧。」

江循点头同意。

最终, 我没有把旧家具带到新房。

我找了个家具厂把它们处理了一下,然后埋在爷爷奶奶的坟旁。

我想,它们应该更愿意陪在爷爷奶奶身边。

而活着的人。

总要过好当下的日子。

总要继续向前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