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冷宫弃子,装傻苟活。
我发现我那皇兄很不对劲。
太子在我耳畔轻声说:
「若你不傻就好了,好想把你弄坏。
「阿蛮要是不傻的话,我便不用只做你哥哥了。」
我果断选择继续装傻。
直到我在针对他的刺杀中,不再装傻,救下了他。
当着他的面纵身一跃入了悬崖。
两年后,一统四海的新帝在边陲一个小渔村里找到了他的好弟弟。
1
今年是我装傻苟命的第十九年。
明日便是我的及冠礼了。
不出意外,在我十年如一日对太子哥哥的讨好之下,我明天就能得封出宫了。
我内心正在盘算着要借个什么由头告诉兄长我不傻。
显然出意外了。
就在刚才。
我发现我那闪闪发光的金大腿。
对我的感情变质了。
灯火葳蕤之下。
太子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阿蛮,明日便是你的及冠礼了。我们阿蛮是大孩子了。」
我对着兄长露出一个傻笑。
「哥哥,那变成了大孩子我有什么奖励吗?」
我的金大腿。
快听懂我的暗示给我最富饶的封地啊。
他的眸子暗沉了下去。
「阿蛮想要什么奖励?想做些成为大人才能做的事吗?」
他的吐息打在我耳垂上。
好痒。
我有些不适地后退了几步。
他看到我的动作,眉头一蹙,紧紧抱住了我。
好暧昧的氛围。
我看着他意乱情迷的模样,眼中满是晦涩的情分。
总归不是我理解的那个兄弟之情。
下一刻,他靠近我的脸颊,似乎想要吻上我的唇。
我大吃一惊。
面上还维持着傻笑。
我大喊了一声:
「哥哥。」
他的一切动作都停下来了。
松开了抱住我的手。
他眼底一片清明。
「我好困啊,哥哥,我要睡觉。」
我看着他说,随后趁机溜到了床上去。
很久很久之后。
他的手在我头发上一点点抚摸。
我听到他在我身旁的低语。
「若你不傻就好了,好像把你……阿蛮。
「若你不傻的话,我便不必一人守着这伦常,只能做你的哥哥。
「反正你我也并非亲兄弟。」
夜色寂静,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2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刷新了我的世界观。
我把哥哥当依靠。
哥哥把我当老婆?
若是让他知道了我一直以来都在装傻。
我不敢想。
……
我看着宋仰止那张清冷绝尘的脸。
此刻已经为我染上了翻涌的情欲。
这傻还是继续装下去吧。
过了很久,我听到了他发出的一声长叹。
第二日夜里,我看着眼前抛下政务来为我过及冠礼的兄长。
满脑子都是他昨天晚上那堪称惊世骇俗的话。
外头洒扫的宫女正小声嘟囔着交谈:
「我们六皇子就是好命,太子殿下唯独对他这个弟弟这般上心,万般迁就,亲自操持及冠礼。
「他们二人真真是兄弟情深。」
兄弟情深吗?
一旁的侍从送上了女子的画像。
宋仰止笑着看着我问:
「阿蛮,这是父皇遣内务府送来的。
「阿蛮会想要有妻子吗?」
我打开画像。
几位女子皆是样貌姣好。
最中间的一副画像,画中女子手拿刀剑,身着甲胄。
比她那堪称国色的外貌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周身的杀气。
乃是本朝唯一女将,替父从军的戚大将军——戚婳。
老不死的狗皇帝,想把人家为国尽忠的女孩子许配给我一个大傻子。
见我看着最中间的画像愣了好一会儿神。
宋仰止问道:
「阿蛮可是中意这位姑娘?」
看起来真是一位体贴又关心弟弟的好兄长。
如果不是他此刻紧攥衣袖的话。
「阿蛮长大了,是想要离开哥哥身边吗?去娶妻生子,过自己的人生?」
3
侍从不知何时已经出了殿,关上了宫门。
眼下这里,只有我和兄长两人。
我是决计不会和人结亲,误了她们的前程的。
可是我想出宫离开宋仰止的庇护是真的。
背德的爱像是藏着银针的蜜饯。
短暂的幸福之后便会让人万劫不复。
我看着兄长。
试图挽救一下自己出宫后的幸福生活和他已经歪曲的价值观。
「阿蛮想去外面看看,想拥有妻子,哥哥,阿蛮会一直都想你的。
「几位哥哥都有自己的妻子,阿蛮也要妻子。哥哥为什么没有妻子啊?」
他把玩着我的发丝。
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打我的手腕。
然后慢慢地牵起了我的手,抵在了他华丽的腰带处。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话起到了反作用。
「妻子?」
他冷笑一声,再也没有以往沉稳的样子。
他把我抵在了床前。
不容抗拒地吻上了我的唇。
一点点舔过我脖颈处的小痣。
他在掠夺我。
我瞪大了双眼,试图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过了很久他才肯放过我。
他神色几近癫狂。
再不似朝堂之上令人望而生惧的太子殿下,喃喃地说:
「阿蛮,你不乖。怎么总是想着要离开我呢?
「哥哥有妻子,阿蛮就是我命定的妻子。
「我们的缘分,从你第一次唤我阿兄的时候起,就已经埋下来了。不是吗?」
他又有些自嘲地一笑。
「反正你也听不懂,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
我刚刚被他过于霸道的一个吻啃咬得嘴有些痛。
做出一副哭得伤心的模样。
从前如此的时候,太子哥哥很快就会心疼我。
对我的什么样过分的要求都会百般迁就。
可今天他没有。
我兄长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惊世骇俗。
我是真的将他看作了我的亲哥哥。
他几乎算是把我一点点拉扯大的。
「不要哥哥亲我,好难受,女使讲过,这种事只能和妻子做,我也不是哥哥的妻子。
「哥哥不要欺负我。」
可显然,今夜喝了些酒的宋仰止有些疯了。
他一向冷静自持,全都不见了。
他看着坐在床上哭得可怜的我,用修长的手挑起我的下巴。
好像个夺人心魄的精怪。
「阿蛮,我好爱你。哭得好可怜,每次看到你这样我都要硬了。
「我不想做你的哥哥了……
「如果我们真的是兄弟,我愿意这么守着你一辈子。可为什么,老天今日方让我得知你不是我的亲弟弟啊。」
4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烛火通明。
面前的兄长把我抱在怀里。
就像小时候我枕在他怀里看他教我一笔一划地写他的名字时。
宋仰止。
而如今。
他温声细语地哄骗我:
「阿蛮喜欢哥哥吗?」
我点点头。
「阿蛮想一直陪着哥哥吗?」
我就算是真傻子也该知道他的意思。
他可是我哥哥啊……
是亲自看着我长大的兄长啊。
「哥哥,我还想出去看看,外面是不是很好玩?」
我露出一副憧憬的表情。
可他完美无瑕的脸染上了怒意。
「我不是你的哥哥,从来都不是。」
我痛得哭出声来。
却不敢骂出来。
说什么我不是傻子就好了的鬼话。
可我就算真是傻子他也下得去手。
「哥哥,痛。」
我试图唤醒他的道德观念。
他却没有停下动作。
一定要逼着我复述他的话。
「阿蛮,你说,永远不会和哥哥分开。」
但过了很久,我都没有说话。
……
良久。
他很认真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
我感受着它一点点跳动。
「宋锦书,小蛮儿,我爱你。
「你不要走,陪我好不好。
「这里太黑了。」
爱吗。
5
我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大梦一场。
我又记起来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我第一次见到宋仰止那年,刚刚八岁。
我母亲是当年盛宠的鸾贵妃。
她当年,是怀着孕被皇帝抢进来的。
不过皇帝并不知道。
为了保住我的命。
从我出生起。
便对外宣称我是个傻子。
母族造反归败,她也一朝失宠。
十三年的陪伴与热忱化作了三尺白绫。
她死之前抚摸着我的头,告诉我:
「爱是最虚无缥缈的事。
「阿蛮,活着。」
八岁那年,我被冷宫里的太监欺凌学狗叫的时侯,遇到了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他皱着眉扶起狼狈的我。
一旁的小太监立刻跪作了一片。
他的声音低沉。
「将那几个人,拉出去,杖杀。」
我装作崇拜地用亮闪闪的眼睛对他说:
「您好好看。」
他似乎愣了一下。
身旁的侍从走上来低声说:
「这是那位六殿下。前几年高烧成了傻子。」
「傻子?这么天真,怎么活到现在的。」
那日过后他就上谏陛下。
将我送出了冷宫。
我就这么被他捡回了太子东宫。
我知道他并不怎么喜欢我,那日将我接来东宫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
不过架不住我日日去寻太子哥哥。
日复一日终于将这块冰块捂热。
没想到太过了。
有一年,他曾因卷入科举舞弊案被震怒的狗皇帝幽闭。
从高高在上的太子变成了阶下囚。
但我偷听过他与下属的密谋。
这一切都是他和狗皇帝扳倒宰相演的一场戏。
所以当人人落井下石之时。
他问我可要走,莫要被他拖累。
我便哭着为他递上了我藏起来的蜜饯。
我说:
「阿兄,阿蛮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哥哥。」
从那之后,他便对我放下了一切心防。
我们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走过了十三载。
在他的眼里,我只是个智力在五六岁的孩童而已。
他可以放下戒备对我好。
而我永远都会傻乎乎地跟在他身后叫他哥哥。
也仅限于此。
6
第二天,我肿着眼睛看着面前一脸愧色的兄长。
「阿蛮,痛吗?」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我的头。
而我因为昨夜,下意识地躲避开。
他一瞬间愣住了。
「哥哥是坏人。我不要哥哥碰我。」
我一下子拍开他的手。
「阿蛮别怕我,好不好,昨晚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他已经着装整齐。
完全看不出昨晚几近疯狂的模样。
我转过头去,装作一副赌气的样子不再理他。
我听到一旁侍从的声音。
「殿下,今日上朝时辰要迟了。」
他又看看我,温声安抚我道:
「我一会儿就回来,阿蛮。
「在这里乖乖等着我。」
我感觉我要疯了。
昨晚的每一秒,都在我脑海里疯狂回放。
他竟然说他爱我。
可爱是太浅薄的东西了。
我母妃死的半月前,她的夫君还情意绵绵地牵着她的手许诺永久。
留着兄长身边,我会以什么的身份呢?
宠妾?
或做一对万世唾骂的「兄弟」?
而我全然不觉。
另一边的宋仰止正拿着一封信喃喃自语。
「阿蛮,所谓的傻子,都是装的吗……你可真是狠心。
「我也是你的棋子吗?
「怜惜你,守着你,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既然不乖,那就把你一辈子困在我身边吧。」
那封信的落款是凌厉的字体。
赫然是「宋锦书」三个大字。
7
收到戚婳的回信时,我正在逗弄哥哥为我豢养的小猫。
它生性贪玩,总是一心想逃出去。
曾有一次不见了数日,害我忧心忡忡了许久。
回来后落了一身的伤。
哥哥那时说:
「若是总想逃,便该拘在笼子里,省得教它出去吃苦头,让人心疼。」
兄长此人,自小在尔虞我诈的宫闱里生存。
平日永远克己复礼,可实则心思深沉,又有近乎偏执的控制欲。
我不是猫儿,不会一直留在他的笼子里。
戚婳的信中只有短短几个字。
【秋猎之日,二皇子有异,或可助殿下脱身。】
戚婳之母,是我母亲的手帕交。
世人皆说,鸾贵妃当年夺了本应属于戚夫人的侧妃之位入宫。
二人必然是死敌。
不然以戚夫人的姿色才华,得到的恩宠,不会逊色于母亲。
我从前也是那么以为。
直到母亲死的那天,用最后的谋划为我留下了在宫外的暗线。
季如云,京都第一贵女,我的母亲,玄德帝宠妃。
年三十一。
薨。
离开这里,本该是件好事。
țù₈可我却有些说不上来的酸涩。
我满脑子都是兄长昨夜失控之时的情话。
他一字一句地说爱我。
我爱哥哥吗?我也不知道。
我想陪在他身边一辈子。
可兄弟是不能相守一生的,能携手并老的,是夫妻。
我不能留下去了。
昨晚的事一发生。
我们之间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我们不可能再做兄弟了。
我叹了一口气。
盯着那封信看。
却发现了信封之上的密封和从前相比有了细微的差异。
有人打开了吗?
我有些惊恐地想。
8
可没等我细想,父皇的侍从便传了口谕。
「六皇子殿下,陛下有请。跟我来吧。」
我心不在焉地扯出一个笑。
「父皇要见我?我也想父皇了。
「爹爹叫我可是想我了?」
侍从圆滑地把话题扯了过去。
「太子殿下也在,是陛下在为您的亲事商议呢。」
老不死的。
无非是想把戚婳嫁给我,借机收了她的兵权。
若让戚婳再领兵,她已连胜六战封无可封,民心所向。
若让戚婳嫁世家,他又恐两家势大,夜长梦多。
我这个傻子正合适。
步入殿堂,我又看到了老不死的。
他已经显得苍老而孤独。
「父皇父皇,阿蛮想你了。」我扯着他的袖子撒娇。
其实每天都在想你怎么还不死。
他颇为受用这一套,这么多年,他对我始终有愧疚之心。
他笑了,像逗弄小孩一样比划我的身高。
「吾儿长大了。
「你是我最对不住的一个孩子。」
俨然一个慈父。
可他话锋一转,立马漏出来了真实目的。
「我为吾儿择选了一位妻室。下个月就为你二人赐婚。
「阿蛮今后可要与妻子琴瑟和鸣。」
我看向一边的兄长。
他也正在看向我。
对视之时,我又想到昨晚他逼我睁开眼的样子。
脸红了。
见我没什么抗拒的意思,甚至还在脸红。
兄长似乎更笃定了我仰慕戚婳。
他面色不善地开口:
「阿蛮生性天真愚笨,为他娶妻的事,还是向后拖拖吧。
「父皇,再等几岁也不迟。」
皇帝因为他的话很不满。
「仰止!你……」
他话还没说完,便直接被兄长打断了。
「陛下恶疾复发,需要静养。近几日怕是都不能见人了。」
「我是你的父亲!」
他已失了十几年前的帝王风度,此刻垂垂老矣。
重病那几年,已被宋仰止夺了权。
此刻只是一只纸老虎。
「你已经老了。父皇,现在我已经不是你用来博弈的棋子了。
「况且。」
他自嘲地一笑。
「所谓父亲又算什么东西?
「你该退位了,陛下。」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他一辈子尽享了君权父权夫权的红利,听到宋仰止的话恼怒无比。
拿起一旁的瓷杯朝宋仰止砸去。
「你这个罔顾人伦的畜生,他是你弟弟。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
「他什么都不懂啊,你怎么能拉他下水。
「早知今日养虎为患,我便早该杀了你这个孽种。」
宋仰止没有躲。
瓷瓶砸在他的头部。
鲜血淋漓。
我心里着急,赶上去用帕子为他擦血。
痛不痛啊哥哥。
半晌,他挑了挑眉,勾起唇角。
「那又怎样。我不怕万人唾弃。」
「你……!」
老不死的气得口吐鲜血。
宋仰止淡淡地使了个眼色。
外面的侍从鱼贯而入,将这位威风不再的帝王拖回了病床。
我知道,我大概不会再见到我的「父皇」了。
而他转身来直勾勾地看着我。
也不顾头上的伤了。
「阿蛮,你怕吗?你要走吗?」
我浑身震悚。
他的眼睛里有我读不懂的深意。
我不禁有些怀疑。
那封信,究竟是不是被他打开过?
9
我木木地站在原地,随后坚定地摆摆手。
「阿蛮不会离开哥哥。
「阿蛮会一辈子陪着哥哥。」
他又笑了,亲手为我递上了蜜饯。
「我特意为阿蛮留的,吃吧。」
他又很轻声地说:
「如果你离开,哥哥真的会疯掉的。」
他的话像暗示,又像是什么警告。
我点点头,咬了一口蜜饯。
笑着对阿兄说:
「好甜。」
兄长牵起我的手带我回了东宫。
最近的工匠正在宫中久不见人的紫竹林修建一间空中楼阁。
我在回东宫的路上,看到它不禁喃喃自语。
「兄长,好华美的亭子。前几日夜里你画的画就是这个吗?」
兄长攥紧了我的手。
「喜欢就好。
「阿蛮以后想住在里面吗?」
我看着兄长眼里翻涌的情意,不敢再说话。
我要尽早走了。
兄长最近几天没时间来陪我。
戚婳在来信里说。
皇帝病危。
朝堂里太子党占据大势,正在清算二皇子党。
秋猎之时,二皇子生变时我便可以趁乱逃走,她届时会派人接应我。
我回信道:
【好。务必将二皇子明日埋伏之日告知太子。】
可我又想起了那日被动过的信封。
和兄长建起来的小阁。
心里多了另一层盘算。
10
秋猎前一日,我哭得撕心裂肺,抱着兄长说:
「哥哥,我梦到哥哥明天出事了。
「哥哥明天能不能注意安全。」
他一愣,好似完全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他把我抱在怀里低语:
「阿蛮,你也是爱我的,对吗?」
我大概对我的兄长是真的有些情在的。
可我们两个人不会有以后。
背德之人,世人会怎么看待阿兄?
众人的口让他从千古留名的帝王成为荒诞好色的昏君。
我不能,也不该害了兄长。
我更不想一辈子困在宫里。
爱情总会有色驰爱衰那天。
我们之间只能是兄长和弟弟。
他低下头想要吻我。
被我避开了。
但他笑得很开心。
「我和阿蛮的日子,还有很久很久呢。
「等此事毕,世上再没有可以阻碍我们的人。
「到时候,我带你去黎江看看好不好。我记得你说你很喜欢那里。」
我点点头。
最终还是没忍心。
给他留下来最后一点幻想。
没想到若干年后。
这反而成了更刺伤他的利剑。
那天他将我留在了东宫,派了侍卫严加看守。
但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
我从冷宫的狗洞里爬出来了。ṭų₄
秋猎当日。
二皇子的人埋伏在了林里。
不远处就是断崖。
断崖底下就是黎江。
我娘就是在黎江边下生下来的。
二皇子恭敬地对宋仰止行礼。
「兄长,请。」
宋仰止拉开了满弓。
直对二皇子的眉心。
直到一旁的二皇子党蠢蠢欲动之时才收起弓。
又偏转方向,一箭射中了他身后的靶子。
可和预期不一样的是。
他这次埋藏在此的兵马有预估的十倍。
该死的,原来老不死的把虎卫留给他了。
二皇子举起沾血的剑。
正视着面前的兄长。
四藏的双方军士开始厮杀。
兄长看到了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我。
一时失了神,被二皇子的剑狠狠地刺中左肩。
眼看二皇子的剑便要击中兄长心脏。
11
我一刀丢了上去,打落了他的刀具。
「宋锦书,你果然是装傻的……」二皇子看着我说。
兄长在看着我笑,似乎并不为我欺瞒他生气或惊讶。
他果然早知道了。
那封信,就是他拆开的了。
我回首看向他,带着一丝不舍。
我想这是我此生见他的最后一面了。
我大概爱宋仰止。
可我不能爱哥哥。
母亲说:
「如果一个人一辈子要因为爱困在宫墙里,那是很可悲的。
「若锦书有机会,把阿母带回黎江吧。
「葬在你父亲死的那棵树下吧。」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臣——戚婳救驾来迟。」
我抬头看去。
来人正是戚婳,她身着铠甲,英姿飒爽。
等来援兵了。
二皇子已呈兵败之势。
他绝望地嘶吼:
「你怎么会拉拢到戚家人?一个低贱的女人,也配统领百军。」
他眼见不敌,已被逼至绝境。
此时已经几近癫狂。
在断崖边,我故意束手任他挟持。ƭũ₈
兄长又一次在我面前失态。
他有些慌乱地说:
「放了他,我饶你一条生路。」
二皇子笑得癫狂:
「宋仰止啊宋仰止,传言非虚,你好似清风明月一世,实则对幼弟存着那些肮脏的心思。
「令人唾弃。」
他的刀在我脖颈处划出血痕。
「你若跪下,我便放了他。」
几乎是毫不犹豫。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宋仰止半跪在地。
神色恳求。
「你放了他,我答应你。」
我看不得兄长为我折腰的样子。
一毒针就扎进了二皇子的心口。
这畜生竟敢说那种诋毁女娘的话,他莫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随后便要一把拉住二皇子向悬崖后倒去。
要走,就走得一干二净,断了阿兄的所有念想。
快刀割肉,总好过被畸形的情感折磨得血肉模糊。
兄长见状朝我扑来,想要抓住我的手。
但我当着他的面一跃而下。
别离的最后一句,我告诉阿兄:
「我死以后,不必挂念我。
「阿兄,再也不见了。」
「阿蛮!」ţůⁱ
他此刻还跪在地上,声嘶力竭,泪水止不住地流。
此刻他似乎不像个刚刚在谋逆中大获全胜,一举铲除所有余党的赢家。
而只是一个是刚失了妻子的鳏夫。
刚刚失了弟弟的阿兄。
我从黎江游出来之后。
带着戚婳为我备好的金银便一路南下,到了黎江入海口。
这里是我母亲的家乡。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又是新朝。
12
我本以为离开兄长就能斩断我的情意。
可现实并非如此。
我常常梦到阿兄。
梦里我们没有兄弟的名分,也不是什么皇室血脉。
只是天底下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对很普通的爱侣。
他还是把我抱在怀里教我写字。
柔声唤我:
「阿蛮。」
一旁我们两个人豢养的三只猫正在院子里撒欢乱蹦。
可画面一转。
又成了兄长那夜听着我叫阿兄一瞬间清醒过来的样子。
我们的羁绊又何尝不是一种枷锁。
哪怕在这边陲小镇,当今陛下抱着亡妻灵位成婚的消息也传得沸沸扬扬。
传闻道,当今陛下恋慕其弟,深情不悔。
当日二皇子谋逆之时,差点跳下落崖随其弟一起西去。
继位半年后,六宫无一Ŧũ̂₅人。
在众朝臣上谏选妃时。
年少有为的新帝当着众人面说出:
「我已有亡妻。」
数月后竟抱着亡弟的牌位成了亲。又从宗室子之中领养了几位幼子。
誓不再娶。
13
两年后。
我在黎江边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宋仰止和我的野史。
宋仰止在我跳下去之后就疯了。
血洗了二皇子一派。
抱着我的牌位结了婚。
立誓为亡妻此生不再娶。
百姓不知,可都城的官员们都心知肚明。
所谓的陛下亡妻,就是当ţũ¹年的痴傻六皇子。
不过满朝之中无人敢提。
说书人抑扬顿挫:
「先帝驾崩那天,前朝二皇子狼子野心,兵变谋反。陛下英明神武,率领戚婳将军平反谋逆,可妻子却因此坠亡黎江之中。
「陛下对亡妻一片深情,空置后宫,立誓终身不娶。
「真真是——伉俪情深。」
路过的商人有些不解地问:
「我犹记得,当年救驾而亡的不是当今圣上之弟吗?怎可能是陛下亡妻,真是胡说八道。」
一旁一个蛮可爱的女孩嘟着嘴:
「怎么,那明明只是陛下义弟,怎么就不能是陛下亡妻的?」
此话一出,一旁有不少人都赞同。
「先皇后仁德,提议陛下减免税赋,开办公学,我们日子好过多了,帝后二人是什么关系有什么要紧,总归又不是你爹娘。」
原来担心的什么所谓对兄弟苟合的鄙夷。
根本就不存在啊。
还好还好。
未累及到兄长。
我正听得哈哈笑的时候。
突然感觉后背凉嗖嗖的。
像是在被谁凝视。
我回头后望向那人,我并不认识。
他想抓住我的手。
于是我一溜烟混进了拥挤的人群中,就跑走了。
真是奇怪。
一个不认识的人,总是跟着我做什么?
而另一边,那探子毕恭毕敬地向面前人说话。
「陛下,那人似乎就是皇后娘娘。」
对面的人抬起头来,一过经年,他那俊朗的五官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听到这话,他落下一滴眼泪。
「还活着却不来找我,小蛮儿,你真是狠心。我就应该好好教你学乖。
「我们本来就应该活在一处,死在一处。」
14
我抱着今日的为人抄书赚来的银子。
看向人群拥挤处。
那告示书上画了一张人像。
底下标注了一行大字。
【今朝皇后留身于此,若有线索者,赏黄金万两。】
那画像,正是本人。
我连忙畏畏缩缩地低下头,心里一团乱麻。
兄长是怎么知道我还活着的?
莫不是戚婳这小姑娘把我给卖了?
不论如何,总归这里是不能待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跑路吧。
我急匆匆跑回家中,从地下摸了些泥灰涂脸。
又拿了当年戚婳赠予我的人皮面具。
乔装一番。
收拾好了我的金银细软,雇了辆马车就打算直奔城门而去。
城门之处已经戒严了。
来往的人都在严格盘查。
官兵对着我戴上人皮面具后的脸看看,又看了看画像。
向对面的人示意放行。
我送了一口气,转过身子去。
不慎露出了脖颈处的那颗小痣。
昨夜蚊虫肆虐,那里被咬得泛红。
「让他停下。」
我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
是当今新帝——宋仰止。
兄长突然走到了我面前。
「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我脖子上冒冷汗,不知怎么回答,干脆选择装哑巴。
指指自己的喉咙,摆摆手。
「呦,是个哑巴?巧了不是,我的故人也很喜欢装傻。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装傻?」
我感觉他已经发现我了,只是出于恶趣味不直接说出口。
他指了指马车里摆着的一串东西。
「这是要跑去哪?」
我比划着要去老家接人来城里。
「接谁?妻子?」
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他气笑了。
「阿蛮,不必再演了,你脖子上的那颗小痣,已经把你暴露了。」
他又一下子扯下了我的面具。
对面的人衣着华贵,俊郎的脸染上了几丝疲惫。
此刻一下子紧紧地抱住我。
我感觉到他的紧张和颤抖。
那正是我的好哥哥。
好久不见啊,阿兄。
其实我也很想你了。
他神情幽怨,和一年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眼睛中有泪花闪过。
既有高兴,又有一丝埋怨。
他正在我耳边轻语:
「阿蛮,离开哥哥以后玩得开心吗……
「抓到你了,小傻子。
「你让哪只野狗碰你了?嗯?是乱讲的还是外面有狗了?」
15
我腿一软,第一反应就是想赶紧跑走。
传闻中的兄长这么疯。
如果我现在被他抓到的话。
那个兄长在宫中亲自设计的空中楼阁,身上再被拴上俩链子。
那恐怕就是我的最终归宿了。
何况同阿兄两年之前做的那种事。
实在太痛了。
……
我有跑路的意思,可当我转头一看。
四周不知何时已经都是阿兄的人。
有苦硬吃是傻蛋。
我索性直接放弃了挣扎。
选择乖乖地跟着兄长被他拎着丢进了马车里。
「你那个奸夫是谁?」
还没等我回答。
宋仰止直接恶狠狠地吻上我脖颈处的红痕。
我被啃蒙了,支支吾吾地说:
「没有别人,是蚊虫咬的,阿兄。」
「耍我很好玩吗?阿蛮,你跳下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心痛,我的好弟弟?」
他想要责怪我。
但他又看了看我一身简的装束。
最后只是说出了一句:
「你瘦了,这两年,在这里过得还好吗?我很想你,回来吧,求你了。」
「阿兄,我过得很好。」
我怯怯地看着兄长,却避开了后面的话题。
其实我已将母亲的衣冠冢立在了黎江边的那颗柳树下,让父母合葬在一处。
见过了日升月落,大好山河。
如今又有些惊奇地发现,似乎大家也没有因为我对兄长诟病。
兄长更不是我父皇那种薄情寡义的人。
我们之间的爱也不是消耗品。
也没什么一定要留在外面的心愿了。
可是。
如果回去的话。
哥哥一定会欺负死我的。
不回去的话。
哥哥也一定会让我「自愿」回去的。
他听完我避重就轻的回答,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
兄长又一下子凑到了我面前,用手轻轻地撩拨着我的耳垂。
漫不经心地说:
「要给阿蛮的耳朵上打洞戴上我的链子吗。只有这样才能学乖?」
我连连摇头认错。
兄长又说:
「阿蛮怎么会有错,错就错在我给了阿蛮太多的自由了。」
他的眼神像是能吃人,恶狠狠地盯着我。
「阿蛮,你在外面潇洒快活,留我一个人守着你的牌位,我这两年过得很不好,日日梦魇都是秋猎之别。
「阿蛮毫不犹豫抛下我跳下去。
「冒九死一生的风险,只是为了离开我?」
在狭窄的马车里,他将我抵在车壁之上。
16
我耳垂泛红。
兄长俯下身子吻上了我。
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感受着他因为我诈死远离他两年的怒意。
我扭过头去说:
「这是在车上,哥哥。」
「好可怜啊,阿蛮,叫哥哥把我叫得硬了怎么办?」
我的脸更红了。
混蛋哥哥。
亲了很久很久,他才肯放开我。
「所以阿蛮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做我的妻子。
「做我的弟弟。」
他话语间十分强势,完全不容我选择。
好像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我说:
「阿兄, 我想吃蜜饯了。也想你了。
「我爱阿兄。像阿兄喜欢我一样。」
他攥紧的衣袖松开了,松了一口气。
后来我才知道, 就算我不答应他,
他也会把我绑回到京都的。
宋仰止此人, 本就是这么偏执。
17
在回京都的路上, 阿兄每日夜里都喜欢搂我搂得很紧。
我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来去,气愤地问他为何如此。
兄长说:
「如果不紧紧地抱住你,你又会和两年前一样,偷偷地跑走。
「阿蛮,你的信誉在我这Ṱŭ⁶里已经归零了。」
我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到了京都,我才发现兄长到底被我逼疯成了什么样。
兄长把锁链锁在我脚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蒙的。
「宋仰止, 你在做什么?
「我不要这个铁链子。」
哥哥眼里满是偏执。
「阿蛮, 两年前你说爱我,转眼就抛下我死遁。
「我不敢赌,你是真的爱我, 还是要借机再跑走。
「既然答应了我要陪我一辈子, 就不准食言。」
我躺在床上,他的吐气打在我耳垂。
解了我的衣裳。
……
迷迷糊糊之间,我看着患得患失的兄长,突然很想哭。
别离两年,把他折磨得几近疯狂。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我爱阿兄的,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然后主动亲上了他。
他很是错愕。
过了一会儿, 我感觉衣服被浸湿。
「阿兄,你哭了?」
我抹去他眼角的泪。
听到他说:
「我不会再拘着你的, 只是吓唬你,钥匙在你脖子上挂着呢。」
我低头看, 脖子上挂着的是他建造宫里那座楼阁时, 送我的项链。
「那么早你就想把我锁起来?宋仰止, 你真是个坏哥哥。」
「嗯。我就是混蛋。」
18
新历四年, 兄长与我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大赦天下。
戚婳入宫来看我。
她已以女子之身封了异姓王。
真真是当今武将第一人。
她看着我穿婚服的样子,不禁有些感慨:
「殿下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当今陛下爱你敬你, 季姨在天有灵,也会宽慰的。
「季姨小时候还指着你的襁褓忧心忡忡你能不能平安长大呢。」
「戚将军打算去做什么?」
「四海已无战事,我打算去办女学,以后恐怕忙得很,不能常来看你了。
「受欺负了告诉我, 我这也算你半个娘家了。」
我们两个笑作一团。
皇兄看着我们俩个, 认真说:
「不会有这种事的。」
戚婳摆摆手。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吃醋吃了一罐子, 还往我这安排各种美男子,只为了不让弟弟娶我。
「真是多谢陛下的款待啊,我欣然笑纳了。走了, 阿蛮,别想我啊。」
戚婳离了殿内。
我回头朝着兄长看。
他竟然一点也不心虚。
「喜欢一个人,当然不想把他让出去。
「我当时, 都要嫉妒死了。
「我太怕你会离开我了。」
我握住他的手。
告诉他:
「再也不会了ẗṻₑ,阿蛮今后会一直陪在哥哥身边。」
我们的日子,还有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