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坟时,我虔诚地向太公许愿,希望我能一夜暴富。
结果第二天时,刮彩票就中了二十万。
我激动疯了,接连好几天都去坟前许愿。
果然百试百灵。
直到我把数学作业烧下去,让太公帮我做题时,一个帅哥晚上出现在我床头,满脸无奈:「我只会写个解。」
「还有,你上错坟了知道吗?」
1
清明时节雨纷纷,华南 F3 翻山越岭去上坟。
等我爸一手带着罗盘,一手拉着我终于找到太公的位置时。
我激动得立马跪下,豪放地给他老人家烧了一个亿。
当然是冥币。
虔诚地许愿:「太公啊!保佑我明天彩票中二十万吧!」
「如果可以的话,再赐我一个美男就更好了!」
省的亲戚每天催婚,还给我介绍各种挫男。
我爸一边扒开比人都高的草,一边恨铁不成钢:「你太公只是去世了,不是当神仙了。」
我哪管得着,继续许愿。
万一太公可怜我显灵了呢!
结果第二天,我随手买的彩票,就中了二十万。
我蒙一瞬间,然后就是狂喜。
心里感谢太公一万遍,当即就给他又烧一个亿。
我让太公在下面暴富,太公保佑我在上面暴富。
双赢啊!
于是马不停蹄继续去许愿,果然百试百灵。
我乐疯了,看着手里天书一样的高数作业,突发奇想复印了一本在坟头烧了下去。
然而失算了。
我疑惑地挠头,是我烧得不够,还是太公没学过高数。
于是我连着几天都给他继续烧纸,顺道变着法地烧各种题型下去。
还是没动静。
看看,高数这种东西,太公都不会做。
正当我打算放弃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转身去看,发现一个巨帅的帅哥懒懒地靠在树上,似笑非笑地打量我。
五官俊朗,皮肤白皙,一身黑色冲锋衣,清冷感简直溢出屏幕。
我去……
太公这人靠谱,有男人他是真给啊!
还没等我说话。
他就颇为无奈地飘过来,向我摊了摊手:「我是个文盲。」
我瞪大双眼。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刚刚,是飘过来的吧!
见我愣在原地,他有些烦躁,指着我手里的高数:「别烧了,我只会写个解。」
「死了还得学高数。」
妈妈我见鬼了啊啊啊!
2
对方看我半天没反应,放缓了声音,扶额解释道:「我真不会写,你再烧下去,我在下面都能卖书了。」
半晌,我听到自己颤抖着问:「靓仔你谁啊?」
他换了个地方靠在那里,慵懒的像一只大猫,好笑地问:「你来给我烧纸,不知道我是谁?」
卧槽?
我吓得一个激灵,那不就是太公?
于是恐惧的作用下,我一个腿软就跪下,对着他就猛磕起来。
「太公啊!我是您从未谋面的曾孙,徐时灵啊!」
「您不能吓死我啊!不然没人给你烧纸了!」
对方似乎有些无语,沉默了半天都没说话。
我吓得头发丝都立起来了,但是还想想着太公应该不会弄死我。
我颤抖着小心抬眼去看,发现他忍笑得肩膀都在颤抖,带着笑意说:「我没你这么大的曾孙女,不用跪。」
诶?
我还在猛掐自己大腿,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时候,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我爸豪放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闺女呦,咱俩那天上错坟了。」
轰得一声,我听到自己小脑萎缩的声音。
抬眼就对上他带笑的眸子。
我尬笑几声,我爸继续说:「那片深山老林的,你可别再去了啊!」
帅哥挑了挑眉,依旧好笑地看着我。
我看了眼手里已经烧完的好几亿,咬牙切齿地挂了电话。
然后就是沉默,沉默是金……
他清了清嗓子,狡黠地望着我:「现在能平身了吗?曾孙女。」
我立马扶着墓碑站起来。
眼一闭心一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四密马赛!
对着他就鞠躬道歉,然后在他无语的注视下拔腿就跑。
忍不住回头的时候发现他依旧懒洋洋靠在墓碑上看我,但眼神莫名有些落寞。
我晃了晃脑袋,肯定是错觉。
保命要紧,于是立马屁滚尿流连夜坐车离开老家。
到家之后,他们都不信我的Ṱũ₆遭遇,
我没办法,在街上买了个八卦阵和桃木剑挂在床头辟邪。
生怕那位帅鬼来找我。
毕竟人家说请神容易送神难。
虽然我上错了坟,但我那几亿也是真的烧给他了呀!
呜呜呜呜呜希望他好鬼有好报放过可怜弱小的我。
结果天不遂人愿,晚上时,他倚靠在门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八卦阵,有些好笑地问:「这是在防我吗?」
3
卧槽……
我垂死病中惊坐起,手一抖,手机猝不及防摔在我脸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等我捂着脸打开灯,抬头就和他幽深的目光对上。
几乎是瞬间,我又腿软摔在地上。
他怎么从老家追到这啊……
所以恐怖片都是假的,至少我在遇到鬼的时候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头脑一片空白。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桃木剑的剑穗,眼神里写满了一言难尽,「我长得很吓人?」
哥们,你长得很帅,这一点不要怀疑。
但是问题是,你是鬼啊!
我依旧紧绷着身体,深呼吸好几口才壮着胆子念叨:「我们要相信科学,富强民主文明……」
对方被逗笑了,声音都染了笑意,打断我说:「所以呢?」
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呜呜呜呜课本上没教呜呜呜呜。
他无奈地摇摇头,好像知道我害怕,所以改成走过来扶我,却发现根本接触不到我。
诶?
我暗暗松了口气,原来碰不到我,那岂不是目前看起来没有害人的能力?
我一边思索他的战斗力,一边观察他。
发现他还保持扶我的姿势,有些怔愣看着自己扶空的手,低头不言。
怎么看起来有些难过,我的错觉吗?
还不等我细看,他就又恢复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重新找了个地方靠着,清了清嗓子:「你今天不是看见我了吗?怎么还这么害怕。」
那能一样嘛!
现在是鬼跟着我从老家到现住址了啊!!
知道他接触不到我之后,我已经平静了很多,满脑子的问题,答非所问:「大哥,你为什么跟着我啊?」
虽然你帮我暴富我很感动,但是你要真跟着我那我可就不敢动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颇有些疑惑:「我也不知道,可能你给我烧了太多钱。」
「我和你非亲非故的,得还给你吧。」
什么?
我可是烧了几个亿啊!!
等你还完了,那得把我也熬走吧……
他看到我满脸绝望,有些好笑地说:「放心,完成你的愿望就行。」
顿了顿,似乎知道我害怕,于是补充道:「不会害你。」
那就是免费获得了个的许愿瓶。
还有这好事?
我还想再问时,敲门声突然响起,我吓了一跳,就见我妹推门而入,完全看不到站在门边的帅鬼。
她吱哇乱叫地把我扶起来,说:「听说你榜上大款鬼了!」
不是……这什么形容。
「你们不是上错坟了吗?许愿还都成真了!」
她声音激动,用手比划一下,说:「二十万诶!能买好多辣条!」
「姐!我的好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把作业烧下去让他帮我做!」
「我愿意当你的奴仆。」
「……」
我疯狂咳起来,赶紧打断这个话题,心虚地看向他的方向,发现他正撑着头看我,眼底都是笑意。
我妹看不见他调侃的样子,还在眉飞色舞地说一些有的没的。
「我用压岁钱买纸钱,你帮我求求他嘛,他一看就是善解人意的好鬼。」
妹妹啊!
姐姐已经汗流浃背了,你口中的好鬼已经搁那儿笑得不行了。
我尬得已经开始脚趾抓地,我妹看我不为所动,环顾四周突然眼神一亮,诱惑道:「对了!姐,你不是一直想找到那个人嘛,你可以顺道许愿让他帮你找啊!」
我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看的是我书桌上的土星模型。
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我妹看我沉默,继续说:「多好的机会啊老姐!」
「噢对了,那你许愿的时候,记得给你最忠实的仆人我也许一个,保佑我天天玩手机。」
我猛地回神,看着我妹谄媚的嘴脸,清了清嗓子,摆出来姐姐的样子。
义正词严教育道:「我们要相信科学,还有......」
我戳了戳她脑门:「小学作业得自己写,写不完不准玩手机。」
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我看过去,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飘到我旁边了,蹲在地上歪头看我,说道:「是吗?自己的作业自己写?」
不是……
怎么还翻旧账呢!
那这不是我鬼迷心窍了嘛……
我妹妹眨了眨眼睛,然后无能狂怒,还要再说时,被我两包辣条打发走了。
小学生还是好哄的。
但是!
帅鬼就不好哄了。
我转身的工夫,他已经飘到书桌旁,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土星模型,久久沉默。
4
我被妹妹一闹,恐惧感已经减轻了不少,纠结再三,还是跟他推心置腹聊了起来。
终于搞清楚一个事情——
他叫许昕旸,是个死了很多年孤魂野鬼,在这之前没有人来祭拜他,所以他没有因果在身上,等机缘一到就要去投胎了。
直到上错坟的我,所以他得满足我的愿望,还完这些「意外之财」,才能去投胎。
也就是说,要是不能满足我的愿望。
我就得跟他一直耗下去!!!
许昕旸还是看着我的土星模型,似乎对它很感兴趣,然后挑眉问道:「要靠这个找人?」
我一愣,说:「可以算个愿望吗?」
要是真可以实现,他就不用跟着我。
那可真是一举两得啊!!
许昕旸弯腰看我,眼里亮晶晶的,颇有些八卦地答非所问:「是喜欢的人?」
他本来就比我高很多,此时弯腰看我,我才真正看清他的样子。
一张清冷的脸,五官都是生人勿近的凌厉感,但眼睛里却是浸了笑意,看起来相互矛盾却莫名协调,成了独有的温和气质。
不可否认,他很帅。
我扭头撇开目光,不跟他对视,否认:「不是!」
他轻笑一声,明显不信。
不是,怎么鬼也这么八卦。
这还真不是我喜欢的人,不过是十分重要也是我十分感谢的人。
等我再想解释时,许昕旸已经不再问,只是闭上眼用手抚上模型,原本轻松的神色却突然一变,眉头微微皱起来。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看我的眼神多了一些探究。
我急得不行,问他能不能实现这个愿望。
结果他只是沉沉地望着我,许久说:「抱歉,我感受不到死人的气息。」
我叹了口气,其实结果早就料到了。
给我捐眼角膜的人,肯定是死后捐献。
所以第一次上错坟许愿才没有说这个愿望,大概率都是找不到的。
只是我自己不甘心,想去感谢他们之类的。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许昕旸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眼底的情绪我看不懂。
我打破沉默,笑着问:「那我换个简单的愿望嘛,等实现了你就可以去投胎了!」
当然也就可以离开我了,多么完美的计划啊!
他一笑,示意我继续。
然后想到什么一样,揉了揉额角,为难地说:「高数真不行。」
不是,我也没打算问啊……
我已经浪子回头,不做投机取巧的事情了!
于是我随便说了个诸如做个好梦弥补遗憾之类的贼简单的愿望,好让他容易给我实现。
在现实里找不到机会感谢那位好心人,梦里总能找到机会感谢吧!
结果晚上时,我果然做了个旧梦。
5
梦里一片混沌,我又回到了失明的日子,重复着之前做过的事情。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用上帝视角看自己曾经的经历一样,明知道是做梦也醒不来。
我在心里暗骂许昕旸。
他行不行啊,说给我做美梦,结果怎么回到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候了。
正当我一个人迷茫地走在大雾里时,突然就开始亮起来,耳边也开始响起各种人的声音。
我唯独听到了一句。
「徐时灵!有人给你捐献眼角膜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梦境翻转。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我面前,背后的光亮得刺眼,尽管在梦里我都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他的样子,却没有一点办法。
是给我捐献眼角膜的好心人。
他递给我一个盒子,声音虚弱却异常温和:「这颗星星,希望给你带来好运。」
我激动地站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抓紧机会把所有感谢的话都说尽了。
毕竟我并没有见过他,这一切都是我梦里想象出来的场景。
我的土星模型,是捐献者托别人给我的,他本人并没有露面。
梦里到最后,我很坚定的说:「我会带着你的眼睛努力生活的。」
他欣慰地笑了一声,然后摸了摸我的头,声音带笑:「那就好好学高数。」
卧槽?
这这这怎么是这个走向?
6
梦里的光越来越淡,我睁大眼睛,努力想看他的样子时,闹铃响了。
我猛地从梦境抽离,还没缓过神时。
背后就响起了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看来昨天的梦不错啊!」
我震惊地回头,发现许昕旸百无聊赖地坐在我书桌旁,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我的模型。
他怎么还没消失?
我瞌睡醒了大半,声音都高了好几度:「你怎么还没消失?」
不是说完成我的愿望就可以走了吗?
我昨天也确实做了个梦弥补了对他道谢的遗憾。
虽然中间出了些小插曲,但是无伤大雅。
他两手一摊,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你的愿望我确实完成了,但是我走不了。」
什么?!
我飞快下床,起床气让我忘记恐惧,冲上去就说:「天杀的,你敢耍老子!」
他见我急了,虽然知道我碰不到他,也下意识躲闪到一边,安抚道:「我也没遇到这种情况,你是第一个给我烧纸的。」
他这么一说,心里突然有点心酸。
他看起来,顶多十八九的样子,都没人给他烧纸……
是因为没有亲人吗?
我装作整理衣服,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问:「那到底要怎么办?」
我过几天还要回去上课呢!
总不能一直跟着我吧!
他跟我一起皱着眉沉思,半天都没想出所以然来。
没办法,我们只能去万能的互联网寻求帮助。
发现有个说法是,鬼跟着人不去投胎是因为有执念,只要执念消散,他自然也就消散了。
我激动地问道:「大哥,你有什么执念,我帮你完成啊!」
所以还真是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到,前几天还是他帮我完成愿望。
到了现在,我居然还要帮他完成执念。
他转头看着我,脸上罕见地露出迷茫的表情,抱歉地说:「我不记得了。」
「……」
失忆梗啊!
妙啊!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失忆小说啊!
我无语地看着他,他有些无奈解释道:「死之后,前尘往事,真的不记得了。」
难得这就是我们说的,喝了孟婆汤。
从他这行不通,我耐着性子继续在网上找些杂七杂八的信息,突然看到一个帖子说古代陪葬品可以体现墓主人的喜好……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电脑,脑子里产生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我晃了晃脑袋清醒,太可怕了我不敢。
之后再没有合适的信息了,我合上电脑,抓着日益稀疏的头发,沮丧地说:「那怎么办,总不能真让我去掘你的坟吧!」
话一出口,我惊了。
怎么把刚刚那个荒谬的想法给说出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他,结果他居然毫不犹豫地说:「可以啊!」
这真刑啊!
我是个遵纪守法好青年,再说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顾虑,云淡风轻笑着说:「那只是个衣冠冢,我的尸体已经火化随风撒了。」
那语气,好像在说这个辣条几块钱一样。
完全没有任何难过遗憾的情绪,潇洒得让我产生一个疑问。
他这样的,到底是什么执念才能把他留到现在不肯去投胎。
我还是摇了摇头,一阵胆寒:「那片都是墓地,我万一挖错了怎么办,我不去。」
死者为大,礼不可废啊!
他纠正我:「那里只有我一个鬼,据我所知没有坟了。」
我还是不为所动,他两手一摊,为难地说:「那可能得一直跟着你了。」
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咬牙说:「我明天就去拿您的遗物。」
礼虽然不可废,我也不可废啊!
7
第二天,我就跟我爸重新回老家上山去拜太公,听说因为上次我们上错坟我爸被我爷骂得可惨。
所以这次找得特别仔细,连五指毛桃出现我爸都狠心错过。
终于找到了太公的墓。
等到我们虔诚地认错并且拜完结束,我借口有事,跟着许昕旸就来到了埋他遗物的地方。
我还是有些害怕。
让他一定要看清楚,别给我指错了。
找准地方后,我闭着眼就用铲子铲起来,我以为要铲很久,结果没多久就有东西出现。
我俩对视一眼,然后吭哧吭哧把那个大盒子拿出来。
我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在他的允许下,将盒子上的土擦干净,屏住呼吸打开。
然后我就愣住了。
盒子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几张剧院的门票以及一个日记本。
我疑惑地看向他:「你的遗物,就只有这些?」
他跟我一起坐在地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撑着头看着盒子里的东西,点点头。
碎发遮住了他的情绪,我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唇,莫名地,觉得有些可怜。
这么小就去世了,还只有这些东西,纵然我一贯是个不善良的毒妇,也觉得有些心酸。
他抬头,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来我生前很文艺啊,是不是更帅了。」
我慈爱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立马翻了个白眼。
果然,我还是适合当毒妇。
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于是把土填好,抱着盒子就跟我爸回去了。
人类的本质还是吃瓜,虽然知道看人日记不对,纵然得到了允许,我还是有些愧疚,但是愧疚中又暗含了一些吃瓜的兴奋。
我还真是猥琐得阴暗,窝囊的善良啊!
然而打开第一页,我呆在原地,脑子里思绪万千,瞬间就不想吃瓜了。
谁家好人!在日记里!写物理推导公式!
我服了。
那可是物理啊,眼前的日记本瞬间就成了天书了。
我看向日记的主人,揉了揉额角,自暴自弃地问:「你别告诉我,你的执念是破解什么物理难题。」
那还不如鲨了我。
他被我绝望的样子逗笑了,安抚说:「不至于吧!」
然后在他的鼓励下,我又往下看。
后面的几页,不是各种复杂物理公式,就是各种天体运行轨迹图。
而且每次推导出公式之后,还会写一句:「耶,闯关成功,奖励去看她演出。」
应该就是他盒子里的剧院的票了。
我麻了……
敢情他生前,是个学霸啊,那为什么不会高数题!
我幽怨地看着他,说:「你生前的爱好,真的很小众。」
他讨饶地举手投降,我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发现还是这样。
等到他的公式越来越复杂,我越看越看不懂,临近爆发的时候,突然这一天记录的东西,很与众不同。
整页一个字没有,只有一幅模糊的素描画。
画中好像是某个活动现场,舞台中央的女生在簇拥下安静的拉着大提琴,虽然看不清脸,但依旧能感受到优雅大方。
噢噢~
这才是我想看的嘛。
我歪着嘴转头去看许昕旸,发现他也是正出神地盯着这幅画,久久都没有说话。
我大气都不敢出,期待他能想起一些执念啊什么的。
结果他回神之后,眼底的情绪汹涌流淌,眉头却是皱起来的。
「我不记得了,但我好像很想她。」
这不是废话,不想能画得这么用心。
画里还画了好几个小桃心呢!
难不成这就是他的执念?
我安抚他没事,等我继续往后看就知道了。
结果出乎我们的意料,后面的日记本,完全翻不动,就跟胶水焊死了一样。
这什么情况?
我眨巴眼睛,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震惊了:「哥们,你是不是未卜先知,算到了自己的日记本被人观赏,所以给封住了。」
他明显也很震惊,十分无奈,只说:「不至于吧!」
我眼睛已经有些疲惫了,于是闭上眼揉太阳穴。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再看吧,你的眼睛,需要休息。」
我叹了口气,看了眼时间,罢了罢了。
都这么晚了,我还是先睡觉,有事第二天再说,我的眼睛确实不能过度劳累。
于是我让他去沙发那待着,自己倒头就睡。
8
结果竟然又做梦了,梦里的场景居然是许昕旸那页日记本的场景。
梦中的舞台灯光昏暗,只有最中央一束光打下来。
少女闭着眼,穿着素色礼服,长发像绸缎一样散落在身后,优雅的拉着大提琴。
不知道是不是梦里的缘故。旋律有些变调,但我还是依稀听出来,演奏的是《月亮河》。
还挺巧的,居然是我之前喜欢的曲子。
虽然看不清演奏者的脸,但能看出来,是个美人。
至少在许昕旸的日记里,她是不容置喙的美。
我看向观众席,搜寻着熟悉的面容。
果然,在很角落的位置,看到了活着的许昕旸。
他和现在相比没什么区别,还是爱穿黑色冲锋衣,只是皮肤没有那么苍白,脸上也没有那副懒散的样子,面无表情的,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被强迫来看这场演出的。
看起来波澜不惊的,谁知道私底下居然这么喜欢,还把这场景画了下来。
我有些好笑。
他之前,还真是闷骚啊!
还想再看时,一曲已经结束,许昕旸看似平静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微笑。
眼里都是温柔。
我靠在一边,觉得我猜得不错,这个画中的女生,果然和他有关系,这哥嘴角都压不住了。
我打起精神,想看之后还会发生什么。
结果,闹钟又响了。
艹
怎么每次到关键时候就卡壳啊!
我坐起来,活动活动肩膀,发现许昕旸居然还在睡。
他一只鬼还要睡觉?
我仔细打量他,睡着的时候无辜无害的,看起来乖顺不少,像个易碎的瓷器。
梦里青涩的许昕旸和面前这个慢慢重合。
我不由得想,昨天的梦,是以前发生的事情吗?为什么我会梦到他之前的事情。
「看够Ṱų₄了吗?」
诶我去。
我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
许昕旸慢慢睁开眼睛,挑了挑眉,贱嗖嗖说:「你可别爱上我,人鬼殊途。」
我服了……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啊,明明生前是个闷骚的冷酷帅哥啊!
我翻了个白眼,把梦里的事情告诉他,看他有没有想起什么。
结果还是没有。
看来这孟婆汤质量还挺好,保质期挺长。
于是我们又把那个日记拿出来,打算研究的时候发现,居然可以往后翻一页了。
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如果没记错,昨天这个本子,明明到了画的那页就不能再打开了,为什么又能翻新的一页。
许昕旸明显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于是我们又往后看了起来。
9
这一页很简单,只有一点的物理公式,其余都是对昨天大提琴演奏现场的复盘回忆,写得很凌乱。
我看了眼这狗爬的字,觉得他的字要是跟脸一样帅该多好。
不过从这混乱的笔迹里都能看出来写作人的欣喜和兴奋。
大致上讲了他小时候因为心脏病想去寻死,结果被女生的琴声治愈,于是就开始暗恋。
不过好景不长女生离开了这个地方,等过了好多年,也就是日记里现在的日期,他才再次在高中遇到她,成了同校不同班的同学。
上一页的画应该就是他们重逢的场景了。
梦里那个青涩闷骚的许昕旸突然清晰了起来。
我仿佛能想到他写这些话时嘴角上扬臭屁却又故作高冷的样子。
后面又涂涂改改,笔迹模糊,依稀可见的句子也是一句情话。
我一脸吃瓜地看着许昕旸,打趣道:「呦,情话哥啊!」
许昕旸不自在地咳了咳,虽然是鬼,但我觉得他脸红了。
「这,喜欢人很正常。」
是是是,很正常。
我笑着再去打开下一页,发现果然和之前一样,后面的揭不开。
难道说,我一天只能看一页?
这么厚一本,我得看到猴年马月去啊。
许昕旸沉默了一会儿,安慰说:「后面应该没有多少。」
我两眼一亮:「你想起来了?」
他无奈看着我,好笑地指着日记扉页:「这不是写了时间嘛,这不久,我就因为心脏病嘎了。」
我一噎,半天都不知道说啥。
他把自己的死亡说得太过轻松,导致我安慰的话都觉得徒劳。
于是我合上本子,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现在还是先收拾东西,毕竟明天有早八,我可不想再挂科。
许昕旸看我收拾书包,没骨头一样靠在一边,问:「你这是要跑路了?」
这话说的。
好像我跑得掉一样。
于是解释是回去上早八。
幸亏我一直不住宿住家里,不然这身边跟着一个鬼还要住宿舍,这得多埋汰多不方便啊!
10
到了晚上。
我累得占床就睡,不出意外又做起了梦,梦里还真是许昕旸笔记本的内容。
空旷的天台上,
年少的许昕旸,站在最边缘的位置,风将他敞开的衬衫吹得向后飘起,他只是紧闭双眼,然后慢慢张开手臂。
看来这就是他当时寻短见的场景了。
按道理,马上就该女主角出场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悠ẗū⁽悠琴音传来。
许昕旸一愣,慢慢睁开眼睛,看向声源处。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发现不远处的琴房里,女生穿着礼服坐在舞台椅子上,温暖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光里,琴声缓缓从指尖流出。
月亮突然从云层逃脱,天台的野草扎根生长。
许昕旸站在黑暗里,怔怔地听着,眼里唯一的光倒映出她的影子。
原来,许昕旸日记本里的情话,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光在哪里,但我总觉得,提起光,就应该看向你。」
一曲演奏完,许昕旸猛然回神,慢慢从高处下来,目光一直落在那处光里。
日记里的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我看着女生的样子和琴房,总觉得有些熟悉……
于是我睁大眼睛去看。
画面慢慢变暗,女生的脸却渐渐清晰。
我从逐渐褪色的画面中,终于看清自己稚嫩的脸上扬起的笑容。
11
我猛地惊醒。
闹钟还没响,我飞快地打开灯,跑到杂物间就是一阵翻找。
许昕旸被我惊醒,不解地跟着我,打着哈欠问:「你这又是梦到什么了?」
我现在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的,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清道不明。
等到我翻箱倒柜,在柜子里找到了那件和梦里女生穿的一模一样的礼服。
才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许昕旸日记里的女生,是我。
我拿着陈旧的礼服,呼吸有些不通畅,下意识看向许昕旸。
他挑了挑眉,弯腰看我,问:「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
突然成了你的暗恋对象了啊!
他依旧疑惑,好笑地看着我,问:「为什么这么看我?」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语言系统完全瘫痪,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原来,在我晦暗的青春里,有一个人,将我珍重地写在了日记里,深埋地底,不见光明。
直到今天,这份喜欢才被我亲手挖掘,重见天日。
一种名为遗憾和心酸的情绪瞬间爬遍我全身。
中奖了却过期了是什么体验?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且这份奖永远不可能再兑换成功了。
看着眼前已经是鬼魂的他,我闭上眼,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许昕旸,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将这份承载着爱意的日记本,当作唯一的遗物深埋地底的。
「喂?」
我睁开眼睛,发现许昕旸收起那副看戏的样子,有些担忧地问我怎么了。
于是我平复了一下心情,纠结再三,还是给他说了梦里的内容。
整个过程,我都在观察许昕旸的反应。
也第一次正式审视他,想要从他身上发现一些不被我知道的东西。
说完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许昕旸复杂地望着我,眸子深沉,他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帅脸上出现裂痕,一脸欲言又止。
这是什么表情??
我本来还心酸遗憾的心情瞬间减轻一大半。
难不成知道自己暗恋的女神是我这个女屌丝,接受不了?
我也很尴尬好吗?!!
所以说世事无常,前一天我还在嘲讽许昕旸是情话哥,敢情那些情话是说给我的啊!
而且我现在心情很复杂,尴尬遗憾心酸等等情绪混杂在一起,直接给我整蒙了。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味道,突然杂物间门被打开,我妹打着哈欠问:「这么早你要干吗?」
我暗暗松了口气,正在想怎么解释的时候,我妹看到我手里的礼服,脸色一变,结巴地问:「姐,你,你,你怎么拿着你的演出服。」
许昕旸挑眉看过来,疑惑地问:「为什么你妹妹看你拿这个特别震惊?」
唉。
我叹口气,安抚她说:「我没事,我缅怀一下过去,没犯病你放心。」
等我妹走了,我才给许昕旸解释道:「之前眼睛意外失明,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碰琴了。」
家里关于大提琴的一切都被收了起来,因为那会我只要摸到琴就会哭喊,我妹估计都有阴影了。
许昕旸眸色沉了沉,低头望着我,嘴唇紧抿不再说话。
不过我妹妹这一来,倒是不尴尬了。
我看了下窗外已经亮起来的天,想起来还有正事,顾不上别扭和遗憾,问道:「你现在有记起什么吗?」
许昕旸反应有点慢半拍,脸上出现刹那空白,眼里的情绪我看不懂。
这是发现了什么吗?
我紧张地看着他。
然后他就这么注视我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凑到我旁边说:「记起来,你雇我写高数。」
我踏马……
我好歹是你的暗恋对象,能不能尊重一点!
我翻了个白眼,无语地不想理他,所以就错过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
12
我知道他还是没记起来,于是我们把希望都寄托在日记本上。
打开之后,果然又能翻下一页。
看来每天只能看一页,每晚都会梦到那页的内容。
不过我没来得及看,瞥了一眼时间,顿感不妙。
完蛋,早八要迟到了!
虽然今天发现了青春的遗憾,但是生活还得继续,至少我不能翘课。
于是我拿着书包飞快打了个车,就往学校方向赶。
路上许昕旸坐在我旁边,问:「大学也这么辛苦吗?」
我苦命地点点头。
那不然呢?
早八,大学生的噩梦。
他点头,若有所思,问道:「不是都说,上了大学就解放了吗?」
骗局!!
本世纪最大的骗局!
看我依旧一脸菜色,他笑着安慰道:「你就当带我体验大学,我陪你上课就不无聊了。」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刚刚平复的情绪又涌上来,有些说不出话了。
我厌恶的早八,可能是许昕旸期待的东西。
因为心脏病,他并没有活到上大学的时候就离世了。
于是我故作轻松,在虚空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方地说:「那刚好,这节是高数,就交给你了。」
顿了顿,我想起来他失忆这件事,贴心地问:「诶对了,你还记得一加一等于几不?」
我现在对许昕旸,已经带上了滤镜,和之前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下意识就想对他好。
许昕旸揉了揉额角,有些无语地说:「我只是失忆了,不是失去了智商。」
「……」
我见他和平时没有两样,也跟他开起玩笑,不屑地拿出高数题,让他给我算。
果然,他立马摆手投降。
我就说这玩意鬼都不做。
去年我就挂科了,今年重修可不敢再挂了。
之后我们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别的。
就是司机一直从镜子里看我们。
我疑惑地打算问时,学校到了,司机看着我欲言又止半天,还是说道:「孩子,学习压力大也要注意心理健康啊!」
「???」
我不解地望着他,就看司机语重心长的给我塞了一张广告——
某某精神科,关注您的心理健康。
艹。
把我当成自言自语的精神分裂了。
13
上课还算顺利,就是我一直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都是梦里的场景。
以及在脑子里搜刮当年的记忆,试图找到和许昕旸交汇的地方。
许昕旸,我转头去看他,发现他跟没事人一样听得贼认真。
真是个合格的伴读。
我在内心暗暗评价。
不敢想他要是还活着,得有多卷。
不过一方面我又觉得不服气,不是他怎么没有感觉呢?
知道暗恋对象就在身边,难得不应该有情绪起伏吗?
怎么这么快就正常了。
就好像,忘记了我是他暗恋的人一样。
而且还能一心二用,只要我一打盹就用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说:「你的二十万被我偷走了。」
什么?!
我果然会醒。
诸如此类层出不穷。
一节课下来,竟然比我自己上课效率高多了。
我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家,已经累得瘫在床上了。
许昕旸果然不是人,一点都不带困的,还精神抖擞地让我给他在图书馆借物理书,他要看我的书学习。
我摆烂了,把书给他拿出来,让他自己看,我就负责给他翻页。
看他看得认真,我就没打扰,自己拿出日记本开始看新的一页。
记录的东西也都是跟我重逢之后的琐碎场景。
还有一些青涩的告白。
而在这之后,我每天晚上做梦,也都会用第三视角看到在陈旧的岁月里,许昕旸隐秘又浓烈的感情。
有时候是悄悄为我打扫了教室的卫生。
当我值日时,惊奇发现已经有人扫过,于是露出惊喜的表情分享给朋友时。
他就靠在一旁,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眼里都是笑意。
有时候,我练琴不过关,沮丧地出去放风,再次回来就会发现桌子上加油的纸条和一颗糖。
刻意写得工整的字迹,别扭的画上的桃心。
当时的我看到,一直以为是老师安慰我的,所以每次都感动得吃掉糖,重新振作起来。
这时候,他就站在窗边,低头笑起来,眼底的满足和欢喜都快要溢出来。
就好像,吃掉糖是他不是我一样,看起来竟比我还甜蜜。
有时候,是运动会,明明有心脏病不能强烈运动还要去当志愿者。
就为了正大光明递给我一瓶水。
我下意识地说谢谢,足够他开心一整天。
有时候,幼稚地许愿,如果做出物理题就奖励去看我表演,于是谨慎刻苦地做出了一道又一道难题,如果遇到单数的叶子就去帮我买水,如果幸运遇到绿灯就去帮我做值日,如果……
做尽了概率的赌注,只为找到合适的理由去见我。
原来我当时以为幸运的事情,都是他隐晦的爱意。
许昕旸,才是我青春里的田螺公主。
14
这之后,我对许昕旸的感情有些微妙,不由自主地想去了解他,迫切地想知道我错过的,丢失在时光长河里名为真心的东西。
他每天形影不离地跟着我,陪着我上课玩闹。
不知不觉就过了好久,久到让我竟然觉得这样的日子Ṱű̂₊,居然也不错。
许昕旸依旧爱看书,我坐在旁边看向安静看书的许昕旸,情不自禁抚摸上日记本潦草的字迹。
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有种跨越时空,过去和现实猛然重合的感觉。
他要是还活着,该多好……
我晃了晃脑袋,平复了一下心跳。
问道:「这都这么多天了,里面都是你……」
我顿了顿,纠结了一下语言,还是说:「都是你对,对我的喜欢和付出。」
「那你的执念是什么呢?」
许昕旸从书里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不是,他怎么又卡壳了。
我麻了……
这是我最近发现的问题,他的记忆好像变得更差了,还只记不住日记里的内容,明明我前一天说过的梦境,第二天得再说一次才能想起。
我刻意不去想其中原委,打趣地问:「你们鬼是不是物理学多了,也会脑子记不住事啊!」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只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扯出一个笑,说道:「是啊!」
「会记不住的……」Ŧú⁺
看看,物理多难。
又得给他讲他对我的喜欢,他们鬼的脑子是什么构造,记忆里这么差。
我没办法,跟他重新讲一遍他日记里写的东西,然后才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
不是,我都讲了这么多遍了,我都没脸红!
他在我的注视下摇摇头,果然还是不知道执念是什么。
看来还得继续看,于是我打开新的一页,等我看清写的文字时,瞬间就愣住了。
不同于之前开朗臭屁的文字,整个日记的基调都开始变得悲伤。
那上面只写了一段话——
【光的直线传播是宇宙赋予给我最大的恩惠,因为由它产生的影子,让我可以悄悄触碰不该肖想的人。】
我心脏突然跳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从心里升起。
我看向日记里的日期,心里又沉了沉。
果然是我失明的日子。
许昕旸发现了我的异常,担忧地问我怎么了。
这毕竟是他的日记,再怎么样,他也有看的权利,于是我并没有瞒他,给他看了日记的内容。
许昕旸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看向灯光下我的影子,然后试探地在灯下伸出手。
结果是徒劳。
温暖的灯光下,只有我自己的影子孤单地打下一片阴影,许昕旸没有影子。
碎发遮住了他深沉的眸子,他现在越来越安静了,还保持着用手触碰我影子的动作,久久都不动一下。
我没有打扰,就这么注视着他的举动。
很久,他才收回手,扯出一个笑,眼底有些迷茫,有些怔,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现在,连光都无法照到我,于是我连唯一接触她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我再也忍不住,立刻转过头,眼泪夺眶而出。
他不记得了。
这么一会儿,他就不记得日记里写的人是我了。
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东西,我不敢面对的真相在地底叫嚣,好似马上就要喷发。
我在慢慢知道他对我爱意的同时,他也在慢慢忘记过去。
就像他最开始说的那样,成了鬼之后,前尘往事,他不会再记得。
我记得越深刻,他忘得就越快。
我强忍住内心的难过,重新看他,对他笑了笑,想要安慰他,眼泪却再一次滑落。
许昕旸看见我哭了,有些慌乱,故作轻松的说:「哎呀,别难过,我本来就死了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更想哭了。
于是他更加手忙脚乱地安慰,我吸了吸鼻子,不死心地问:「你记得我是谁吗?」
他一愣,好笑地说:「徐时灵,给我烧纸的好心人啊!」
见我还要哭,他颇为头疼安慰,小声嘟囔:「怎么这样哭,搞得我心疼。」
骗子,一个鬼,哪还有心啊!
15
晚上睡着之后,我照例又梦到了日记的内容。
彼时我已经看不见,永远失去了大提琴演奏的舞台,整个人休学在家里浑浑噩噩。
梦里的场景应该是我一个人坐在公园里晒太阳,虽然看不见,也想感受一下阳光的温暖。
许昕旸穿着病号服,肉眼可见的虚弱,看向我的目光都是痛苦和心疼。
看来这时候,他的病情也开始严重。
画面里,我费劲地抬起胳膊,在虚空中伸出手,妄想抓住光明。
许昕旸跟在我身边,学着我的样子伸出手。
阳光下我们的影子交替在一起。
打眼一看,就像是互相十指相扣一样。
当年看不见的我,想抓住光,却抓了个空,如今的我,站在梦里,走过去和当年的自己重合在一起,与回忆里的许昕旸十指相扣,终于抓住了光。
于是,地上的影子相互依偎在一起,我和梦里的许昕旸,也终于踏破时光的长河,抓住了彼此。
许昕旸勾了勾嘴角,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苦涩的笑容。
可惜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这辈子无望光明,颤巍巍站起来就往回走。
许昕旸跟在我身后,为我清理前面一切障碍,要过红绿灯时,就充当好心人来扶我。
原来当时,帮助我的路人一直都是他一个人。
我当时在想什么。
我努力回忆,我当时只觉得自己可怜,别人微小的关心和善意都让我自卑,让我意识到自己是个要被照顾的可怜虫。
于是我躲开许昕旸的扶我的手,倔强地拄着盲杖自己走。
许昕旸在原地愣了一会,苍白的脸上显示出无奈的表情,默默跟了一路,直到我回家他才离开。
画面逐渐变暗,我知道梦境又要结束了。
不舍地看着许昕旸逐渐消失的背影,不受控制一样喊他的名字。
当然他并不会听不见。
16
再次醒来,对上的就是许昕旸探究的目光。
他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玩着沙发上挂着的玩偶,挑眉问道:「梦到我什么了?」
我一愣,他今天,没失忆吗?
我喜悦的心情还没表现在脸上,就看到他调侃道:「喊了一晚上我的名字。」
「梦到什么了?」
我没来得及收敛好的表情僵在脸上,僵硬地扯出一个笑,说:「梦到,你握住我的手。」
许昕旸被我逗笑了,故意做了很搞笑的动作,开玩笑说:「可别因为我帅就爱上我,毕竟人鬼殊途。」
「执念散去,我可是要去投胎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
这句话他最初见我就开玩笑说过。
我当时只觉得无语,现在却满是心酸。
我深呼吸好几口气,已经放弃了跟他说日记里的事情,他遗忘的速度,比我说的还快。
不出意外,他现在的记忆完全没有日记里的东西。
不仅不记得他曾经那么热切地喜欢过一个女孩,也不记得那个女孩就是我。
还真是前尘往事都忘尽啊。
这孟婆汤,质量好得让我想哭。
不过没关系,我打起精神,我是个很公平的人,既然他记了我那么久,那么这次换我来记住吧!
于是我想起来他之前日记里随手写的片段——
【七夕了,大家都去看电影,我也好想跟她去看电影,吃着爆米花大笑,可惜这只能在梦里出现。】
我临时起意,带他去看最近新上映的喜剧电影。
许昕旸表面上看起来无所谓,但我知道他内心是开心的。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结果情不自禁上扬的嘴角和欢快的语气已经出卖了他。
果然,和活着时一样闷骚。
到了电影院买票时,许昕旸看向我,我对他笑了笑,然后告诉店员我要两张票,两杯爆米花。
许昕旸低头笑起来,笑容转瞬即逝。
电影很好看,很好笑。
我大口吃着爆米花,笑得眼泪不断的流出来,许昕旸刚开始也被电影情节笑得很开心,到最后却沉默地看着我,问:「你是在哭吗?」
我摆摆手,笑得更开心了,抹了一把脸小声告诉他是因为电影太好笑,我笑点太低。
电影里的最后,主角终于完成了夙愿,自己却永远失去了生命。
回到家我问他:「值得吗?」
许昕旸想了想,看向我桌子上的土星摆件,不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了解土星吗?」
我对土星的了解,也是从一个科普视频知道,土星在西方被称为克洛诺斯,代表忠贞不渝的爱情。
之后就不清楚了。
我摇了摇头,他科普地解释道:「在宇宙中,小质量天体越靠近大天体,超过了一定的界限,就会被撕碎,残骸会围绕在大星体身边,成为它美丽的星环。」
我不解地望向他,许昕旸继续说:「有一位天文学家认为,土星的一颗大卫星就是这样,因为轨道的衰减逐渐落入潮汐力的圈套里,失控地靠近,最终被撕碎,变成星环,永远环绕在土星身边。」
我的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跳起来。
许昕旸看向遥远的星空,
「某种程度上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17
回去之后,许昕旸继续去看他喜欢的天体物理书。
这已经不知道是我从图书馆借的第几本了。
看他学得专注。
又想起他日记本里写得密密麻麻的物理公式和天体轨道模型。
我不禁想,如果他还活着,或许可以考上心仪的大学,学自己喜欢的物理,研究自己喜欢的星星。
可是现在。
我看向他,ţṻₜ他只能通过我来学习这些他感兴趣的知识,甚至连翻书,他都做不到。
我错开视线,拿起日记本,打算看新的一页写了什么。
打开之后,我有点蒙。
整个页面画了一幅图,结合他今天给我科普的知识,应该是土星,有美丽的星环。
下面的文字是——
【卫星孤注一掷,冲破洛希极限,最终形成巨大的星环戒指,套住了它的缪斯。】
我原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今天给我科普之后,我突然有点慌,这样的天体知识,怎么看怎么悲壮。
许昕旸在当年,到底在计划做什么。
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但我不敢相信,于是在那晚,我就强迫自己早早入睡。
梦里的地点应该是在病房里,他又苍白了不少,之前的日记都是一两天一记,这次却隔了那么久,可见他的身体情况有多糟糕。
许昕旸写下日记,有些费劲地轻轻喊人。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妈妈,很温婉的长相,我也终于知道许昕旸那双深邃的眼睛是随了谁。
其实在之前的日记里,许昕旸不止一次提过他的家庭。
我只知道因为他的心脏病所以父母离婚,爸妈都不太想要他,所以他在很小的时候才会有轻生的想法。
但是我没有一次在梦里看到过他的家人。
我猜想,我可能只能见到和我有关系的记忆画面,其余的画面,我是看不到的。
他妈妈擦着眼泪,温柔的给他擦去额角的汗,问他怎么了。
许昕旸虚弱的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语气带有一丝恳求:「妈,我死了之后,能不能把我的器官捐出去。」
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到了许妈妈。
她握着许昕旸的手就哭起来,自欺欺人地不断安慰说:「我们一定能好起来的。」
像是安慰许昕旸,又像是麻痹自己。
许昕旸眼里都是痛色,明明眼眶已经红了,但还是倔强地不想在妈妈面前流泪。
他故作轻松的说:「妈,你要为你我高兴,我终于可以自由了,不用再被困在这副残躯里了。」
「你也终于自由了,不用被我一直拖累了。」
许妈妈一愣,依旧泣不成声。
我抬眼看向天花板,心想肯定是天上下雨了,梦里的屋子居然都不防水。
不然我怎么脸上一片湿润。
许昕旸喘口气,还是说道:「我没求过你什么,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火化后,把我撒在有风的地方。」
顿了顿,他继续说:「我想自由自在地去见想见的人。」
许妈妈纵然再不愿,也没有违背他的遗愿,流着泪答应。
许昕旸撕下一张日记里的纸,写下一个名字和详细信息。
然后笑着说:「眼睛,我只想送给她一个人。」
轰的一声。
内心的防线顷刻崩塌。
我有些站不住,扶着墙才能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许妈妈拿起那张纸,我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纸上用力写出来的名字——
徐时灵
我再也维持不了,跌落在地上,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号啕大哭。
许昕旸听不到我的哭声,我看得见他的爱意。
这段我一直遗憾的,耿耿于怀的过往,一直想感谢的恩人,如今就这么虚弱的坐在病床上,稳妥地为我筹划着。
心脏像是被用力挤压一样痛得我浑身都发抖,我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力气抬起手,等我颤抖着摸上自己的眼睛时,就像触电一样被刺痛。
太可笑了……
我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中溢出。
这些年,我到底,都在错过什么啊……
许昕旸还在说什么,我疯狂擦干眼泪,站了好几次才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颤抖着手想去触碰他苍白的脸。
却在快触碰的时候,梦境顷刻坍塌Ṭũₒ,画面支离破碎。
梦醒了,我还是错过了。
18
我睁开眼,在床上大口呼吸着,枕头已经全是眼泪。
许昕旸松了口气,说道:「你吓死我了,你梦里一直在哭,我怎么喊你都叫不醒。」
「我也接触不到你,不能把你摇醒……」
梦里那个虚弱的许昕旸和眼前的他猛然重合,我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我不顾一切去抱许昕旸,虽然我知道其实并不能接触他。
许昕旸吓了一跳,但还是回抱住我,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慰着。
我哭得越来越凶,不断的叫着他的名字。
而他也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回答:「在呢!」
等我终于哭完了,许昕旸才温和的问:「梦到什么了?」
我刚止住的眼泪立马又往出喷涌。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梦到,你快死了。」
许昕旸一愣,以为我是害怕,所以笑着安慰说:「我不会缠着你的,等时候一到,我就消失了。」
我立马去捂他的嘴,乞求他不要说这种话。
虽然我知道,这是既定的,而且是将要发生的,阻止不了的事情。
但我还是不想让他说。
许昕旸茫然地看着我,很不解为什么我的态度和之前相比简直天翻地覆。
毕竟在最开始,我是最希望他赶紧走永远不要缠着我的。
我摇了摇头,不告诉他其中原委。
并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我无能为力,我说了之后,他的记忆力可能不足以支撑我讲完一切。
于是我只能装作之前的样子,说:「我这个人念旧不行吗?和你待久了都有感情了。」
他一笑,又要说出那句经典台词——人鬼殊途
看向我的目光里都是坦荡,好像我和别人没什么两样,顶多就是他死后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接触的人,所以会多说几句话。
现在的许昕旸和梦里的许昕旸不一样。
我在心里默默评价。
梦里的许昕旸满眼都是我,现在的许昕旸不记得我。
于是我负气地说:「你放心,我才不会喜欢你。」
话还没说完,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
但是只有我知道。
我明明在心里说的是:【许昕旸,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我慢慢摸上自己的眼睛。
这里,能感受到许昕旸的温度,原来他日记里,土星绚烂的星环,居然是这个意思。
奋不顾身地靠近我,哪怕被撕碎,也要做出最后的贡献。
我向许昕旸扯出一个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向他说:「许昕旸,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他被我的样子逗笑,打趣地说:「用眼睛记啊?得用脑子好吗?」
我摇了摇头,在心底重新说:「许昕旸,我们永远在一起。」
19
我的状态不适合去上课,所以请了假窝在家里。
那个陈旧的日记本,像潘多拉魔盒一样,被抵制不住诱惑的我打开,于是痛苦浸透四肢百骸。
剩下的页数越来越薄,我有些不敢看之后的内容。
但是不行,许昕旸还等着化解执念呢!
我是自私地想让他一辈子以这种姿态跟着我,但是不行,他得有自己的归宿,他要去投胎也好,做神仙也好,当鬼差也好。
我希望他这一辈子,为自己活,而不是围着我转。
于是我还是咬牙打开新的一页。
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我好想你。】
字迹用力,好像不是写在纸上,而是牢牢在心底。
我忍着心中的酸涩,看向依旧在旁边捉猫逗狗的许昕旸,突然出声喊他:「许昕旸。」
他抬头看我。
我对他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大声说:「我好想你。」
他对我最近的反常已经见怪不怪,无奈地叹口气,不知道我在作什么妖。
于是学着我的样子,说出的话确是截然相反,依旧贱嗖嗖的:「我可不想你。」
你最好是。
我在内心反驳他,但是表面上依旧和他开玩笑,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天色刚变暗,我就强迫自己睡着。
梦里的场景是在医院公园的亭子里,许昕旸罕见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陪在身边的依旧是他妈妈。
许昕旸的爸爸,到他死,都没有露过面。
至少是没有出现在梦中的记忆里。
元旦,大雪,整个城市热闹了起来。
许昕旸伸手接住落下的雪,突然让她妈妈给他买个蛋糕。
许妈妈有些诧异,问他为什么今天要吃蛋糕。
他此时已经非常消瘦,脸上也死气沉沉的,但还是对她笑了笑:「好日子,庆祝一下。」
我发现许昕旸这段时间越发爱笑,可是明明他之前都是情绪不外露的性格,直到死后才放飞自我。
我诧异的同时才反应过来,他不过也是年纪不大的孩子。
这个年纪本该年少轻狂,意气风发。
等到许妈妈把蛋糕买回来,就被医生叫去谈话,我不想听那些,就坐在旁边陪他。
于是就看到了接下来的一幕。
许昕旸点了蜡烛,轻轻说:「生日快乐。」
然后十分虔诚地许着愿。
「希望你能再次站在舞台上,平安喜乐。」
与此同时,天边的烟花一瞬间绽放,他转头去看,然后慢慢拿出一张模糊的素描画,小心翼翼地吻上去。
吻完之后,又十分抱歉地自言自语:「抱歉啊,冒犯你了。」
窗外的烟花迷了人的眼,整个城市都笼罩在快乐热闹的气氛里,许昕旸就这么坐在那里,远望着漫天的烟火。
孤独又单薄。
我看着插着蜡烛的蛋糕,无力夹杂着心痛又一次袭来,比之前的浪潮更猛烈,将我整个人都吞噬在遗憾的深海里。
元旦,是我的生日。
我依稀记得,这一年的元旦罕见地下起了雪。
我看不见,所以根本就没有心情过生日。
当年错过的生日,如今被许昕旸补上,连愿望都不落下。
我胡乱抹了把眼泪,却突然发现许昕旸眼眶红了。
他突然从口袋拿出一张照片。
然后就着蜡烛的光将整张照片烧成灰。
随着火光慢慢升起,我打量这张照片,发现这是我们那次运动会的合照。
他幼稚地把所有人都 P 没,只留下我和他,就好像这真的是我们唯一的合照一样。
旁边同样坐着赏雪的爷爷看到了立马问他:「这么好的照片烧了可不吉利啊?」
他看着越烧越少的照片,眼底不知道是什么情绪,这个角度我看不到,我只听到他说:「这样可能就能骗过老天,这样她就能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就能更幸福一点。」
我不忍心再听,徒劳地去抓那张照片。
结果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烧为灰烬。
身后突然传来呜咽声。
我僵硬地回头看,发现许昕旸哭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
短发被泪水打湿贴在许昕旸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得滑稽又可怜。
童年不幸但却会笑的小孩和面前这个脆弱的人突然重合起来,让我看得眼底发酸。
因为彼时,他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
许昕旸趴在他膝盖上,哭得很委屈,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哭过。
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
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话,但从牙缝里挤出来哭声,让我深深感受到他的不甘和痛苦。
我心下一片悲凉。
知道他看不见我,也颤抖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然后在蜡烛快燃尽的时候。
我闭上眼,虔诚地开始许迟到了太多年的愿望。
我说:「希望全世界最好的许昕旸,来世可以健康快乐。」
我是过生日的主人公,虽然愿望迟到了很多年。
但我相信上天肯定会满足的。
虽然它老让我错过,但我还是想恳求可以给许昕旸一个好的结果。
过了一会儿,许妈妈回来,问他蛋糕好不好吃。
他早已平复好情绪,除了眼眶是红的,看不出哭过的样子,轻声说:「我什么都吃不下,不过闻着味,也是甜的。」
然后画面一转,已经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了。
他有些困倦地躺在床上,费力地嘱咐许妈妈一些东西。
比如把他的日记带到外面烧掉,不要去打扰徐时灵。
比如不要去祭拜他,直接随风撒了就行,要许妈妈去过全新的生活。
比如他喜欢的星星模型,可以分给医院的小孩。
「……」
爱意已如此汹涌,拒绝却如此荒诞。
我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了。
许昕旸,你真的太混蛋了。
为什么到死都不愿意告诉我。
我还想再多看他几眼时,不Ŧūₘ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许昕旸似乎感受到什么一样,看向我的方向,费劲地挤出一个笑,轻声说着什么。
梦境开始褪色,我逐渐破碎的时光里,还是听到他说:「我好想你。」
我崩溃在原地,正想回答时,许昕旸的笑容逐渐模糊,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与此同时,我猛地惊醒。
心里强烈的预感呼之欲出。
我飞快地去拿日记本,果然,再也没有新的一页给我看了。
许昕旸没有了。
我跌坐在地上,痛苦的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滑落。
最爱我的许昕旸再也没有了,连梦里我都不能再见到他了。
20
我浑浑噩噩地坐在地上。
许昕旸飘过来,正色地问我这段时间为什么这么奇怪。
我看向他,满腹的委屈说不出口。
于是不死心地想把日记本展示给他看。
然而我刻意不去想不去看的,也不敢面对的果然发生了。
所有跟我有关的日记,都一一消失,成了一张又一张白纸。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许昕旸见我崩溃到极点,有些别扭地学着我的样子,轻轻搂住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背。
温声安慰道:「噩梦噩梦快消散。」
我摇摇头。
这不是噩梦,这是我的美梦。
这个想法一冒出头,我猛然惊醒,最初随意射出的子弹如今正中眉心。
我最开始向许昕旸许的愿。
就是希望可以做个美梦,弥补我的遗憾。
竟然是这样。
怪不得,我又哭又笑,原来一开始,就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只是局中人迷茫,局外人不知。
不过幸好。
我看向桌子上闪闪发光的土星模型,幸好兜兜转转。
本该送给孩子的模型,送到了我手里。
本该烧掉的,隐藏在日记里的爱意,也被我从不见天日的地底发现。
这些日记像是旧时光中许昕旸热烈的来信,娓娓诉说着这些年我错过的真心。
我抹了把眼泪,从他怀里抬起头,笑着说:「我想我知道你的执念了。」
梦里他最终许的愿望,应该就是他放不下的执念。
这个人真是的,连死了,都要为我着想,想让我重返舞台。
许昕旸一愣,有些欣喜地问:「真的?」
我点点头,让他站在原地等我,我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到杂物间,将那把大提琴翻找出来。
然后穿上演出的服装缓缓走出来。
真该庆幸我这几年身材没变化,没怎么长个子,不然还真穿不上。
许昕旸见到我的打扮,眼前一亮,有些怔愣地望着我,眼里的情绪汹涌流淌。
半天,他说:「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我没有瞒他,一边调音一边点头。
「嗯,你之前,是我最忠实的观众,所以执念就是看我重返舞台给你演奏。」
许昕旸明显不信我的话,但是他依旧觉得,他很想很想,很想再听一听大提琴曲。
于是我们一人一鬼,搞了个简单的舞台。
在弹奏之前,我努力地记着许昕旸的样子,头一次恨自己当年不学美术,不能把他的样子画下来。
我深呼吸好几口气,对他露出一个我觉得很明媚的笑:「许昕旸,我很开心,可以知道你。」
可以知道你在灰暗的时光里,汹涌的爱意。
然后他对我笑笑,也回道:「我也很幸运,能认识你。」
不,我忍着眼泪,在心里回答。
认识你,才是我的幸运。
我克制了好几次,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掉下来,我哽咽地说:「还有,谢谢你。」
谢谢你带给我的光。
许昕旸有些不自在地活动了下身体,打趣道:「喂,我终于要走了,你应该开心才对。」
唯一喜欢我的那个少年,死在了过去的岁月里。
如今他的灵魂站在我面前,却忘记了曾经对我的炽热的爱意。
我顺着他的话笑出声,疯狂点头:「对,我很开心,你马上就要过新的生活了。」
希望,全世界最好的许昕旸,能有一个光明的来世。
我在手电筒灯光的照耀下,生涩地拉着我熟悉的曲子。
琴音并不悦耳,甚至因为长久不使用有些难听,但许昕旸还是温和的看着我,随着琴音的不断流畅,音符的不断跳转,许昕旸的样子慢慢开始变模糊。
我拉琴的手一顿, 滚烫的眼泪就这么掉落在生涩的琴弦上。
我手上动作不敢停, 依旧不断的拉着曲子。
他的样子慢慢模糊, 直到快看不见时,我才终于鼓起勇气,哑着嗓子说出最后一句话:「我好想你。」
「许昕旸,我喜欢你。」
他最爱我的时候,我不知道。
我最爱他的时候,他不知道。
我们永远都差点运气。
自然不会有答复,因为许昕旸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光里,整个房间,就只剩我一个人又哭又笑地拉着难听的琴。
21
许昕旸消失之后,我把日记本妥帖地保存起来,和我的土星摆件珍重地放在一起, 深藏在我最隐蔽的地方。
我又重新开始练琴了。
虽然刚开始比较困难, 但是一段时间之后,我已经能慢慢适应了。
只是观众席里, 再也没有一个喜欢穿黑色冲锋衣,面无表情的许昕旸了。
一切好像都在变好。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想他, 按部就班地上学生活。
直到有一天,我在公园上散步。
几个小孩儿在玩踩影子的游戏, 一个小男孩抓住小女孩的影子, 开心地说:「我抓住你了!」
我不自觉地笑起来, 看着自己的影子, 在虚空中张开手掌。
然后闭上眼睛,期待着能被光再次抓到。
衣服突然被拽了一下。
我心跳猛地加速,慢慢睁开眼睛, 发现原来是几个孩子。
他们说我挡住他们的路了, 他们要玩踩影子的游戏。
我看了他们半天, 莫名其妙地泪如雨下。
几个孩子们明显被我吓到了, 我安抚地说跟他们没关系,是我眼睛不舒服,
于是飞快地跑到公园的洗手间里清洗。
镜子中分明只有我一个人,我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再次哭了出来。
眼泪就像擦不干一样,我知道自己的眼睛不适合哭, 但是还是忍不住。
我指了指眼睛的地方, 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缓缓开口:「我好想你。」
然后忍不住笑起来,许昕旸要是在,肯定会笑我没出息。
我抹了把脸, 突然想起来,许昕旸曾经说,最喜欢夏天的星星。
窗外的蝉已经开始鸣叫,黄昏的太阳还在热烈地照耀着, 将天边染得火红。
夏天到了。
等到晚上,就能见到最漂亮的星星了。
我背着琴,转身去往星星最多的地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