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时运气不好,投生在贫农家。
我每天忙不完的农活,累到吐血,仍逃不脱荒年被卖身为奴的命运。
后来我碰到其他穿越女,他们说要和古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差点笑出声。
1
我穿越时运气不好,投生在古代农户家。
这家人总共十亩田。
我刚开始学会走路,就跟爹娘到田里干活。
八岁以后,天刚亮就得走到两里外的河边挑水浇地。
村里养得起耕牛的农户少之又少,农忙时节全靠人力松土锄地。
想象中的田园生活很美好。
可实际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可实在太苦了。
我每天担水都快把肩膀磨出血,还要忍着痛把手脚磨出的水泡挑破。
我常常因为挑破水泡痛得泪流满面。
可即便全家如此辛劳。
全家忙活一整年,粮食产量却不高。
而且古代农民是要缴粮税的。
交完粮税家里便捉襟见肘。
爹娘只能用大白米换更便宜的粗粮,勉强撑下一年。
穿越过来后,我除了过年时能吃两块肥肉,平时都是清汤寡水。
偶尔用猪油拌饭,再去河里捞点小杂鱼沾沾荤腥,便是全家最幸福的时刻了。
当然,我也想过像种田文女主那样进城做生意。
但现代人往往高估了古代的治安环境。
我们村距离县城二十里,其中可能会遇到山匪打劫,还有村霸收各种过桥过路费。
普通人没进城之前,就被盘剥干净。
而且我古代爹娘认为,做生意不如养蚕织布强。
再不济可以做些编织、刺绣等手工补贴家用。
我年纪小,在现代也就是个小学生。
爹娘根本不把我的意见当回事。
于是,我每天忙于劳作,再没精力想别的事。
参考香港富豪体验底层劳动生活的样子。
我出生在底层农户家,想翻身几乎不可能。
若不是今年闹了旱灾,秋收时家里凑不够粮税。
我大概一辈子都出不了村。
荒年被迫卖儿卖女的农民很多。
我跟随卖儿女的大部队进了城,挂靠在牙行。
牙行每收一批新人,都通知城里达官显贵先挑人。
我如果没有被富户挑走,那只能被卖去妓院或者当肥羊。
我被关在牙行的每时每刻,都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着。
幸亏我穿越前念过书,能认出不少繁体字。
而且我数学好,这算现代国人基础教育优越性的体现。
三位数以内加减,我张口就能报出正确答案。
因此。
第一轮遴选。
我被晋阳伯爵府相中,成了府中粗使丫头。
晋阳伯爵府是我们县最有权势的勋贵人家,姓柳。
我能被伯爵府选上,简直祖坟冒青烟。
2
我入府后被安排在厨房干活。
别误会。
像我这样外来的粗使丫头,可没机会进入伯爵府奴仆核心圈,给府中老爷小姐们做饭菜。
我所在的厨房主要负责给府里的奴仆们做大锅菜。
我白天在院子做洗菜、洗碗、挑水等各种杂活。
晚上,则帮厨房管事盘点当日的账。
我依旧过得非常劳累。
但管事张嬷嬷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
她白天经常骂人。
晚上盘账时,她却会笑眯眯地摸我的脑袋,给我塞一大块猪肘子。
她说厨房每日进出事项繁多且琐碎,盘账盘得她头大。
自从管家把我分给她,她干活轻松了很多。
我捧着猪蹄,仔细品尝脂肪和蛋白质的香醇油润。
我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一想到穿越前我顿顿有饭有肉,穿越后我却过得连当代贫困户都不如。
我心酸得难以抑制。
好在我终于摸进伯爵府的大门,日子也算苦尽甘来。
我向张嬷嬷打听,她上哪儿帮我弄到这么一大块猪蹄吃?
张嬷嬷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原来,府里的老爷小姐们不喜油腻的东西。
猪蹄这种经常踩污秽物的部位,老爷们更唯恐避之不及。
府里每天杀猪,像肥猪肉、猪蹄、猪下水这些部位都会分给粗使奴仆们吃。
张嬷嬷见我面黄肌瘦,借职务便利给我弄猪蹄。
难怪说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
杜甫他老人家没骗我。
穷人饿得卖儿卖女,勋贵人家却嫌猪蹄生前太脏。
入府半年,我把省下的银钱都补贴给爹娘,帮助全家度过荒年。
我还因为隔三岔五能吃到猪蹄胖了十斤。
在厨房干活虽然也辛苦,但比从前在田里日晒雨淋舒服太多。
我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3
但有一天,府里发生一件大事。
府里二小姐游园时不慎跌入湖中,被救上来后昏迷不醒。
老爷夫人勃然大怒,将伺候二小姐的奴仆们都打了二十大板,并让牙婆把人发卖出去!
奴仆们都感觉到唇亡齿寒。
她们都为被发卖的人感到忧心。
经此一事,这些人的名声就不好了。
他们断不可能再被二次卖给城中权贵。
一些绣工好的丫鬟,还有机会被卖进绣坊。
命好的丫鬟,也能被家人辗转几道关系赎回家。
剩下那些命不好的奴仆,下场可就惨了。
我因此吓得连做几晚噩梦。
我终于明白。
在古代,托生在底层人家就是原罪。
做普通农民,那就常年忍饥挨饿,一遇灾荒就卖儿卖女。
做权贵人家的丫鬟,虽解决温饱,但随时有被主人发卖的风险。
穷人开局就是地狱模式,呔!
我因此做事更加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
万幸我三位数的加减法做得熟练,盘账又快又好。
另外几个管事嬷嬷听说我的算数能力,都想挖我过去。
被人需要的感觉令人安心。
我想我只要好好干,把盘账小能手的名声打出去。
将来我若被发卖出府,总有人听说我的名声买我回去当账房丫头吧?
张嬷嬷看我办事得力,开始帮我相看人家。
她是伯爵府的家生子。
她们全家世世代代都为伯爵府效力。
伯爵府的奴仆圈也有鄙视链。
府中重要位置,肥差油差都由家生子这个群体牢牢把控。
外边买来的奴仆只能干苦活脏活。
我想要打入核心圈,只能靠天降好运,或者通过婚嫁。
张嬷嬷想让我嫁给她的侄子做续弦。
她的侄子今年二十五,是伯爵府名下店铺的掌柜。
虽然她侄子比我大十来岁,还带了个九岁的儿子。
但他每月收入不低,还在城中置办家产。
而我家一穷二白,嫁给她侄子算高攀。
我把此事告诉我古代的爹娘,心里期待着什么。
谁知他们完全没有婚嫁自由的概念。
他们平时吃饱都困难,脑子只剩趋利避害的动物本能。
他们破天荒地没收下我的月银,而是让我买两匹好布去感谢嬷嬷提携之恩。
不出意外,张嬷嬷的侄子便是我当下最好的选择。
然而那天我在院子里洗菜的时候。
府里的二小姐忽然召见我。
4
二小姐柳青萱一见到我,就问出穿越者常用的经典暗号:
「青龙盖地虎?」
我跪在地上,把头埋得低低的。
她又蹦了一句:「奇变偶不变?」
我抬起头故作迷茫地问她:「二小姐召奴婢前来所为何事?」
柳青萱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账本重重砸到我面前。
她怒道:「别装了!古人根本不知道现代记账法!」
我:「……」
没想到竟是我盘账时偷懒的做法露了馅。
其实我在盘账的时候,已经尽量尊重古人的记账方式。
我没用阿拉伯数字。
但厨房每天出入库的菜品种类太多了。
我不用些小技巧,一个人真的做不完那么繁重的工作。
别忘了!我白天还要当厨房杂工。
但我不想跟柳青萱相认。
柳青萱命好,一穿越就是伯爵府家的二小姐——也就是前段时间落水昏迷的那位。
她穿越过来后,做法太激进了。
她仗着自己是伯爵府的二小姐的身份,竟闹着开女子学堂。
柳青萱的初衷是好的,她想让古代女子通过知识改变命运。
但经过十三年封建社会毒打的我,已经体会到古代生产水平多么落后。
整个社会,都在为吃饭发愁。
谁家愿意浪费一个劳动力,送女孩子去念没用的书?
我在外院听说她的丰功伟绩,脖子缩了缩。
我觉得她迟早要出事。
当然她作为伯爵府二小姐,不会受太过分的处罚。
但她身边的奴仆就很惨了。
我还不如在外院厨房里窝着。
兴许我能活得更久些。
没想到得知我的真实想法后,柳青萱恨铁不成钢。
柳青萱说:「你怎么没有一点反封精神?」
我吓得脸色大变,扑上去捂住她的嘴。
我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有人听见我们的谈话,才长松一口气。
我骂道:「你别乱说话害死人!你是伯爵府二小姐,老爷不会杀了你!但他们可以把错都推我身上,杀我泄愤!」
柳青萱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们这样不讲道理和法制吗?」
于是我把她原身落水后,老爷发卖她院子一批人的事情告诉她。
她刚穿来没多久,对古代封建社会没有建立正确的认知。
她更不知社会的残酷和黑暗。
她听我解释后,脸色变了又变。
她问我:「那有什么办法补救吗?」
我想柳青萱除了天真一些,品格倒不坏。
于是我把后院管人事的嬷嬷介绍给她。
管嬷嬷素日与牙婆打交道,应该有办法安排那些人到一个相对好的去处。
临走前,柳青萱问我愿不愿意待在她身边。
她豪迈表示凭咱们他乡遇故知的交情,会好好照顾我。
我连忙摆手。
临走前,我劝她做事不要过激,到一个新环境先观察情况,别屁股没坐热就闹着要改革。
这点我很理解她。
我刚穿来的时候也想改变现状,但村里人都当我童言童语。
我穿越前在公司打工的时候,也碰到很多天降领导企图改变我们公司的「企业病」。
但人最大的错觉就是你以为你能改变他人。
最后只能自取灭亡。
后来,柳青萱的女子学堂没了下文。
世界上,每天都发生无数雷声大雨点小的事。
大家都活得又累又忙,转眼间就把这事忘了。
5
我回厨房没多久。
听说府里发生两件事。
一是柳青萱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夫人罚跪祠堂三日。
二是有几个丫鬟跑到伯爵府后门哐哐磕头,说是感谢二小姐搭救之恩。
我想柳青萱终归干了一件好事。
随后的日子平静无波。
张嬷嬷趁机安排我和她侄子相看。
我最近被她投喂不少好东西,脸色红润,模样变清秀起来。
她侄子听说我一个人就能盘完厨房的账,平时干活也勤快利落。
关键是我长得还算漂亮。
他便对我相当满意。
他作为商铺掌柜八面玲珑,时不时给我捎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我有时想:要不这样吧!
有时我却感到疑惑:难道只能这样吗?
我其实并不反感他,我只是ťũ̂⁽对他没有什么类似心动的情感。
但从理智上说,他是我目前所能选择的最好选项。
柳青萱出了祠堂来找我。
她正好撞见我和掌柜两个人在敞开的厨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我蹲在地上刷碗。
掌柜站在两三米开外的地方假装参观厨房的菜筐。
这个时代程朱理学还没占据社会思潮绝对地位,所以男女大防没那么夸张。
但他表达情感的方式仍然很含蓄。
若不是他离开前红着脸往我手里偷偷塞一包桂花糕。
柳青萱根本看不出来我俩有一腿。
掌柜离开后柳青萱对我发出尖锐爆鸣!
柳青萱骂:「你才十三岁!!你还是个准备上初中的孩子啊!
「我不允许你早恋!你起码得过了二十岁才能结婚吧?!」
我把桂花糕恶狠狠地塞进她嘴里,堵住她的嘴。
我警告她小声点,我两辈子加起来心理年龄三十八岁,理论上我老牛吃嫩草。
再说了,我和掌柜也没说马上成婚,目前只是相看,确定双方都满意对方。
柳青萱讷讷:「可你生理年龄才十三岁啊!」
我瞟她一眼:「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也十三岁,过两年伯爵夫人也会张罗你的婚事。」
柳青萱:「……」
她突然产生五十步笑百步的羞耻感。
柳青萱蹲到我对面,随手掏出瓜子:「咱们非要结婚吗?而且十几岁就断绝自己将来还能碰到更好男人的可能性,太荒谬了!」
柳青萱皱紧眉头认真思索。
然后她发出感慨:「最起码人到最后得嫁给爱情吧?」
我纠正她:「首先,爱情是近现代才出现的概念。
「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谈爱情,过于荒谬。」
「呔!」柳青萱骂骂咧咧,「咱就说要不反……」
我不等她说完,连忙扑上去死死捂住她的嘴。
我在她耳边警告:「不想死的话,以后有些话给我烂在肚子里!」
柳青萱眨巴眨巴眼睛,冲我点点头。
我知道古代的伦理和生活习惯正在一点点消磨我们的现代意志。
可生活不是爽文。
现在是太平盛世,只不过偶尔几个县城闹灾而已。
我们没有任何反封建的土壤。
6
柳青萱回去没多久,伯爵府夫人突然召见我。
我骤然被人喊进老夫人的院子,吓得我冒出一身冷汗。
那短短的几分钟时间,我连五岁偷摘邻居种的枇杷吃这种事都想了个遍。
我连后路都考虑到了。
万一老夫人一怒之下把我发卖出去,掌柜应该愿意捞一捞我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吧?
应该会吧?
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老夫人坐在堂上,不怒自威。
我吓得失措起来。
她看了一眼身边心腹。
老嬷嬷便从屏风后面抱出几本厚厚的账本。
她问:「这是你做的?」
我心虚地点头:「是、是的……」
我反复思考,最近做得最出格的事儿,就是听柳青萱说了两次大逆不道的言论。
她不会听到以后,要发卖我吧?
我心里快急哭了。
这操蛋的古代啊!
老夫人纳闷:「你这孩子,问你两句话,怎么害怕成这样?」
她身边的老嬷嬷便笑:「听外院厨房张嬷嬷说,这小丫头是从外边村子采买进来的,没见过大世面,见夫人如此气度不凡,难免会露怯。」
张嬷嬷对我真好,她居然提前为我打点关系!
老夫人被人不着痕迹地拍了一通马屁,和颜悦色道:「不必惊慌,我并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你算账算得不错。有些地方虽不得章法,但考虑到从前没有人教你做过账,你用自己的野法子,居然也能把烦琐的账目理得清清楚楚,是个可塑之才。」
我长松一口气。
我想她只要别问我柳青萱这颗雷就好。
就在这时候。
身后忽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柳青萱得到消息,火急火燎地赶来。
她跑得气喘吁吁:「母亲!母亲!」
她进来匆忙瞟我一眼,扑上去抱住老夫人的胳膊。
她假装不经意地问:「母亲今天怎么突然传唤一个外院的粗使丫头?」
老夫人气定神闲:「我听说你前些日子抽调了一本外院的账本,突然传唤一个外院的丫头进你院子里聊半天。
「后来,你又跑去外院找这个丫头说话。
「母亲便有些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丫头值得你特意跑外院去。」
柳青萱的脸色一僵:「我只是,只是……」
她似乎在慌乱地寻找说辞。
我怕柳青萱说漏嘴,连忙抢答:「回禀老夫人,二小姐觉得奴婢做的账本有意思,便叫奴婢前去问话!」
「哦对对对!」柳青萱受到启发,「母亲,这小丫头做账有一套,按她的方法盘账效率很高!」
柳夫人露出微笑。
但我总觉得她的笑容意味深长。
沉默一会儿后,柳夫人才施施然开口:「她是有些意思,可管家记账,绝不是像你们小孩子家家整日胡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便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她们记账自有一套体系。
旧的方法能够让整个伯爵府生态正常运行的时候,她不会舍去旧例接受新事物。
柳青萱不满:「可女儿觉得……」
我急忙打断她,向柳夫人谄媚:「夫人所言极是!奴婢出身乡野,只能想些投机取巧的野办法,难登大雅之堂!还望夫人海涵!」
柳夫人笑了起来:「你这小丫头倒有些自知之明。
「也罢,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你别回外院了,以后留在我院子里学习做账。别埋没了你这好苗子!」
我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诚惶诚恐地磕头:「谢夫人抬举之恩!」
7
从柳夫人院子出来,柳青萱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
她破防抓狂:「我刚才在帮你啊,你膝盖怎么能这么软?!」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柳夫人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那她知道你私底下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吗?」
柳青萱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在我看来,今天柳夫人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实在耐人寻味。
不管柳夫人知不知道,她今天都打定主意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观察。
她或许是为了方便看清我身上古怪的地方。
我语重心长:「柳青萱,别把古人想得那么蠢。你嘴巴关紧一些,别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古时候未出阁而早亡的名门小姐多得是,不差你一个。」
柳青萱问我:「古人有这么恐怖吗?」
我回:「当他们发现你不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二小姐,没了亲情羁绊,你猜她会不会恨你占据她女儿的身体?」
柳青萱的眼底难得涌上畏惧的情绪。
8
回外院厨房收拾行李的时候,张嬷嬷亲自送我。
她安慰我在柳夫人手下好好学,等两年后,她就算豁出一张老脸也要为我和她侄子求恩典。
我觉得她很可爱。
混进伯爵府后,她一直对我照顾有加。
她的侄子待我也不错。
想必等我嫁过去后,我们能一辈子相敬如宾。
在古代,普通人能做到我这地步,也算是很好的一生。
我搬到柳夫人的院子里后,她们给我改了名。
我古代爹没啥文化,给我起名叫二花。
柳夫人比我爹文雅,让我改名叫迎夏。
比我早一年来的丫鬟叫迎春。
由此可见,往后还会有迎秋和迎冬。
她们安排我跟迎春一个屋。
我们俩都跟着灵芝嬷嬷一起算账。
灵芝嬷嬷是个极其强迫症且古板的人。
记账的时候,我写的每一个字都丝毫不差地出现在她要求的位置上。
字体大小、行间距,页间距不能有丝毫差错。
我到她手底下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搬一桶水到后院用毛笔沾水练字。
她嫌我的字不够工整,有碍观瞻。
我在后院练字时,碰到同样被逼练字的柳家三少爷。
只不过我在院子里用毛笔沾水练字。
他在房里拥着暖炉,有陪读帮他研磨,还有奴婢随时给他递点心。
柳三少爷很快注意到了我。
这十几岁的小少爷超级讨厌。
起初,他路过我身后,看到地上的字,嗤笑一声:「啧,鸡扒屎大概也就这样吧。」
我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回头向他行了个礼:「少爷好。」
后来,他看到我进步神速,啧啧称奇:「啧,我这会儿居然看懂鸡扒出来的字。」
他真是闲的。
我依旧不气不恼地转身向他行礼:「少爷吉祥。」
他每天学习很枯燥乏味,唯有靠讥讽我几句寻找乐趣。
但很快,他发现我不像别的奴仆练字缺乏恒心和毅力。
明明我俩每天都在枯燥地练习,我却不急不躁,起得比他早,走得比他晚。
一年后,柳三少爷看到我的字,勉强夸了句:「你倒勤勉。」
自此以后,他真的没有再嘲笑我。
据说他回去后也开始卷起来。
他偷偷跟人说:一个天之骄子,总不能被一个奴婢比下去。
而我夹紧尾巴做人。
我花了一个月的工夫,就把灵芝嬷嬷的记账套路摸清楚。
三个月后,我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我虽然做农活不行,做种田文女主也不行,但我做会计那是如鱼得水。
在优秀数学能力的加持下,我成了灵芝嬷嬷的左膀右臂。
灵芝嬷嬷难得对我露出微笑:「难怪外院的张嬷嬷把你当个宝,早早地安排她侄子与你相看,你天生就适合待在账房。」
我略微惊讶:「府中究竟还有什么事瞒得过您的眼睛?」
灵芝嬷嬷意有所指:「府里藏不了什么秘密。」
9
我在努力变成灵芝嬷嬷账房一员大将的同时,柳青萱也在努力适应古代社会。
柳青萱不是蠢人。
除了刚穿越那阵子,她看不清形势,做了一些出格的举动。
柳青萱经过柳夫人一番敲打,歇了作妖的心。
自从我调到柳夫人院子里后,她也逐渐融入古代生活当中。
她作为古代豪门家的千金。
她需要学习背诵《烈女传》等同类型的书。
此外,她还得学女红、刺绣、作画等等古代大家小姐都应该会的技能。
柳青萱也很忙。
她只能趁柳夫人外出参加宴会,或者巡查家里产业的时候,约我躲在假山后面聊天。
她说:「迎夏,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压抑。你说我这辈子,只能这样Ṫṻ₄了吗?」
其实我们现在不缺吃喝,已经秒杀绝大部Ťŭ̀⁹分古代普通人。
但我不知为什么,仍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柳青萱比我好太多,一穿越就在罗马。
但我们仍然觉得内心缺了一大块。
那个空洞很大很空,风刮进来,心脏便觉得凛冽地疼。
我安慰她:「你比我好一些,起码不用像我一样,一直活在随时被发卖的阴影之中。」
柳青萱说:「不行,明年我出嫁的时候把你一起要过去。等我去别家当了主母,掌握后宅,我保证不会发卖你!」
我笑得很无力:「那你挑夫婿的时候,最好挑个没娘的,否则你新媳妇熬成婆,还不知熬多少年!」
柳青萱:「放心,你就等我罩着你!」
我笑而不语。
沉默了一会儿,柳青萱又问:「你在这儿活得久,要是你有机会挑夫婿,你会挑怎么样的人?让我参考参考!」
我想了很久,回答:「我首选一些能出使丝绸之路,或者下南洋的官员,像什么鸿胪寺卿啊、使官之类的。
「你知道吧,像玉米、红薯、土豆这种产量高又扛饿的主要粮食作物,都是国外传入中国的。
「现在的主要粮食作物还是大米和小麦,村里时不时就得闹饥荒,饭都吃不饱谈什么妇女解放?」
柳青萱恍然大悟:「出嫁后我们如果能跟随夫君一起游历四方,把种子带回国,让农民吃得饱饭,倒是有意义的一生!」
我又说:「其次就是嫁个工部的官员,他们管那些工匠,我们找机会改良古代织布机。
「你知道的,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标志就是珍妮纺织机。」
柳青萱眼睛瞪得贼大。
她豁然开朗一般拍我肩膀哈哈大笑:「卧槽姐妹,不愧是你!
「工部好啊,咱俩一块儿嫁过去!咱们或许可以在有生之年推动历史向前行进的齿轮!」
柳青萱高兴坏了。
她好像找到新的人生方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人也不像之前那么萎靡不振。
她当真跑去正儿八经地筛选夫婿。
柳青萱忙活了大半年,最终把目光锁定在虞衡清吏司郎中家的次子身上。
这位郎中隶属工部,主管制造、收发各种官用器物。
他家次子从小痴迷各种木器图纸,奉鲁班为人生导师。
他是我们最好的出路!
柳青萱性子急,背着我跑去跟柳夫人说非此人不嫁。
我气得差点两眼一抹黑——哪ẗú⁽有古代大小姐自己择夫婿的啊!
古代人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退一万步讲,人家未必看得上咱们啊!
这事得徐徐图之!
但柳青萱等不及了,她觉得待在伯爵府后宅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柳夫人没说什么,只是态度淡淡的。
但有一天,我听见柳夫人院子里几个老嬷嬷私下讨论柳青萱。
她们说自从二小姐落水后,整个人的脾性都变了。
二小姐不仅变得离经叛道,现在竟然胆大到给自己找夫婿!
我听出一身冷汗。
我找了机会劝柳青萱多揣摩古代大家闺秀的心态,别再做出格的举动。
柳青萱困惑地挠头:「我最近没有作妖啊,就是跟我娘亲委婉表达对郎中家次子的倾慕之心,我难道连表达内心想法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我忽然明白当年爱情剧在内地播放时,对那一代人的震撼。
或许在更早以前的古代。
大家闺秀就连这样大胆表达心意的自由也没有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哪来什么婚姻自由。
10
那段时间,郎中府里发生一件大事。
郎中的嫡子外出公办时,带回一名外室。
那女子胆大妄为,竟要嫡子休妻另娶,说要对方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柳青萱和我对了一下眼神,便读懂彼此的心意。
我以为柳青萱会火急火燎地找那外室认老乡。
没想到,她出乎意料的淡定。
柳青萱嗑着瓜子,表示:她刚穿越时认不清形势,但她起码是个事业咖,只想办学堂干大事。
咱们穿越圈有鄙视链。
她才不要跟满脑子只想谈恋爱的恋爱脑沾边。
真是的。
竟害我莫名笑了一下。
只是过了一段时间,那外室没了声息。
郎中府对外宣称外室身染重疾,药石难医。
但是懂得都懂。
郎中府的水很深。
经此一事,柳青萱琢磨着换个夫婿人选。
但谁也没想到——
柳夫人快速地从娘家亲戚中寻了个即将外放到边远地区的表哥。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柳青萱给嫁了出去。
人就这么水灵灵嫁了出去?!
我惊呆了。
然而柳青萱出嫁前被柳夫人的几个心腹嬷嬷亲自看管着。
我根本靠近不了她的闺阁。
那段时间,我做事频频分神。
灵芝嬷嬷点拨我:「夫人也是为了二小姐好。
「那郎中府如此干脆狠绝,二小姐心思单纯,嫁过去怕是绵羊掉入龙潭虎穴。
「夫人给二小姐挑的夫婿,起码算半个亲戚,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他们也会照拂一二。」
柳青萱出嫁那天,我只能挤在人群最后边。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趁乱把我攒下的银钱全都塞进她手里。
最后,我眼睁睁看着她上花轿,被抬出闺阁。
柳青萱一直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
可实际上,她连自己的命运都主宰不了。
不过我低估了柳青萱的折腾能力。
半个月后,柳夫人娘家人给她寄了一封信。
他们说柳青萱逃婚了,最后查到线索是她有可能混上一艘开往南洋的商船。
直到最后。
我才发现我一直低估了柳青萱。
她看似冲动不带脑子。
可她比我勇敢。
11
然而对于此事。
柳夫人对柳青萱的评价是:不知好歹。
柳夫人的表现非常平静。
整个伯爵府也好像从来不存在柳青萱这个人一样照常运行。
唯有我失眠了。
我反复揣摩柳夫人的态度。
我怀疑她早看出柳青萱的芯子换了人。
但她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养着柳青萱,不知是何种心态。
她安排柳青萱的婚事甚至挑不出什么错处。
柳夫人真是一个城府深沉的女人。
那么她是否看出我和柳青萱一样?
但她什么都不说,我便也不敢问。
我入府三年。
除去前年她召我前去问话,冲我笑了那次。
她对我的态度也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12
在那之后还发生一件大事。
跟我同住的迎春居然妄想爬柳三少爷的床。
迎春是个活泼爱笑的姑娘,她和我关系很好。
我奉命在院子里练字,她借口寻我说话,实则跑来偷看柳三少爷。
在我眼里,就跟初中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跑来偷看帅哥没啥区别。
那时候,我觉得迎春主要没亲身经历柳三少爷那张嘴。
她要像我一样,时不时听柳三少爷两句嘲讽。
她对柳三少爷就会立马下头。
我不知道他们俩发生了什么。
等我听其他丫鬟悄咪咪八卦迎春妄图勾引柳三,被震怒的柳夫人发卖出去以后。
我茫然地从比人高的账本后面抬起头。
人人都在骂迎春没有自知之明。
像我们这样卑贱的奴仆,能进入伯爵府谋份差事,便是三生有幸。
她一奴籍的婢子,怎敢肖想天上的明月?
我感到惊讶。
在古代,就连奴隶都比奴隶主更积极主动地维护阶级统治。
这可真是稀罕事。
但柳夫人和几个掌事嬷嬷一合计,决定给柳三少爷安排两个通房。
但选通房需小心甄别,以免少爷初通人事,却被一些心术不正的小蹄子带坏。
我:「???」
我搞不懂古人的脑回路。
小丫头大胆表白,那就是恬不知耻,痴人说梦,破坏门风的荡妇。
柳三少爷到了性启蒙的年纪,却仍是容易被一颗糖就能骗走的单纯无辜的小男孩?
当然,我现在形单影只,势单力薄。
我不敢把真实的态度表露人前。
因而我活得很压抑。
柳夫人其实早早就从家生奴婢中,精心挑选了两个娘家干活勤勉老实,模样又周正的丫头做通房预备役。
这两人平时负责贴身伺候柳三少爷。
我在院子里练字的时候,经常看到她们其中一人殷勤地端来点心,另外一个则忙着摇扇子。
但柳三少爷好像对柳夫人安排的通房并不满意。
那日我在门口当值,就听见屋里柳三少爷说那两人过于谄媚,没有风骨。
三少爷这两年处于叛逆期,正是想要彰显个性和自我的时候。
他想找个像兰花一样坚韧有傲骨的通房,这才配得上他。
柳夫人被逗得哈哈笑,反问柳三那他觉得这个院里的丫鬟谁最符合他的要求。
柳三少爷毫不避讳地说出我的名字。
他说我不管夏热冬寒,雷打不动地坚持天刚亮就去院子里练字。
他从没见过像我这么卷的丫鬟,把他卷得都不好意思继续躲被窝偷懒。
柳三少爷心高气傲,目空一切。
非要他挑通房的话。
整个院子的丫鬟,他就勉强看得起我。
刹那间,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很害怕柳夫人因此认为我在后院练字,是别出心裁地有意勾引她儿子。
被发卖的恐惧排山倒海而来,淹没了我所有的理智。
我慌不择路地跑了。
我没有令牌,出不了伯爵府。
等我理智重回大脑时,我已经惊慌失措地跑回外院厨房。
张嬷嬷问我怎么回事?
我浑身颤抖地向张嬷嬷交代后事。
我说我大概率要被柳夫人发卖了,看在我和她侄子多年的情分上,务必提前打点牙婆!
张嬷嬷急忙问我犯了什么事。
她说柳夫人向来宽容待下,若非下人不知死活,不会闹到被发卖的地步。
我便哆哆嗦嗦地把柳三少爷点名要我做通房的事告诉她。
张嬷嬷的脸色瞬息万变。
我在刹那间敏锐地觉察到张嬷嬷的表情变得客气起来。
她当机立断,居然要和我切割。
张嬷嬷说,我若不想害他们张家,那莫再跟人提起我和她侄子之事。
就把从前的事当个屁,都给放了吧。
张嬷嬷甚至当场找我要他侄子送给我的信物。
我的心凉了半截。
原来人和人的关系经不起一点考验。
我被灵芝嬷嬷寻回院子时。
柳夫人和柳三少爷一起坐在内厅喝茶。
柳夫人和颜悦色地问我愿不愿意做柳三少爷的通房。
我脑子里乱哄哄的。
我还想为自己争一条活路,小心翼翼地辩解:「奴婢整日忙着完成灵芝嬷嬷交代的活儿,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嬷嬷们见状笑了起来。
灵芝嬷嬷平日不苟言笑,这回却乐得笑出声。
她说:「回禀夫人,迎夏这丫头年纪小,什么都还不懂呢!
「刚才奴婢找到她时,她以为自己要被发卖,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外院相熟张嬷嬷把她从牙婆手里解救出来。」
灵芝嬷嬷这么一解释。
内厅所有人便哄笑起来。
我知道,灵芝嬷嬷在为我刚才逃跑的行为寻个委婉的说辞。
我心中却很苦涩。
这件事的好坏不全由他们说了算吗?
其实相较于柳三少爷,我更愿意和张嬷嬷的侄子相处。
那人八面玲珑,起码知道怎么给我提供情绪价值。
但我发现,人习惯跪久了,就再也没有人愿意站起来帮我。
13
我背着小包袱,跟在柳三少爷身后回他院子的时候,人是麻的。
我知道我没法拒绝。
古代爹妈要知道我成了勋贵人家的妾,他们得当场放鞭炮庆贺。
但柳三少爷一路嘴角上扬,脚步轻快,显然很兴奋。
回到他院子,我被安置在他房间的小隔间。
晚上,我跪在地上伺候他洗脚。
我一边干活一边打量他。
柳三面如冠玉,身上有种读书人的文雅和锐气。
论长相,他比张嬷嬷家的侄子好看太多。
好像不算太亏。
等我收拾妥当,捧着洗脚水退出他房间的时候。
柳三少爷忽然喊我:「迎夏,你不是什么都不懂吗?」
我背脊一僵。
柳三少爷却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目光灼灼:「过来,本少爷教你!」
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凑了上去。
就当我被一只好看的蚊子咬了吧。
那一晚其实我并没什么感觉。
毕竟现实和小说不同,绝大部分处男第一次都秒……嗯,懂的都懂。
第二天,我回柳夫人院里继续干活。
灵芝嬷嬷给我端来一碗避子汤。
灵芝嬷嬷跟我解释:「少爷未正式娶妻,若闹出什么庶子女,于伯爵府名声不好。」
听说古代避子汤有毒。
但我接过汤碗一口闷。
自从我升职为柳三少爷的通房后,我干的活儿更多了。
我不但要帮灵芝嬷嬷盘账,柳三少爷下学后我还要给他磨墨摇扇子。
谁懂,我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
从前,我早七午三,做三休一,不知生活得多轻松。
现在,我一睁眼就得干活。
我呕得想吐血。
当然,我待遇水涨船高。
比如当天晚上,柳夫人打赏了我两匹新布和银镯子。
柳三少爷偶尔给我带回小礼物,比如古代文人喜欢的毛笔、古砚,又或者是提了两句酸诗的丝绸绢扇。
柳三似乎对我食髓知味,一到晚上就缠着我研究各种姿势。
他干活也是越发熟能生巧了。
时间一久,我也适应了给人当通房的生活。
我发现我真的有惰性。
我虽然没有多爱他,但却不得不依附他。
14
我总以为日子会这样平平无奇地过下去。
那段时间,晚上我和柳三贴得最亲密的时候。
我开始分不清我究竟是依赖他,还是被他做出了感情。
但第二年,柳夫人给柳三少爷说了一桩亲事。
柳夫人给柳三少爷说的正妻是州府参政的次女。
他们订婚后,我继续住在柳三房里,那就不合适了。
我从隔间搬到院子东边的厢房住。
我作为柳三的通房,能分到一间单人间,待遇算好的。
柳三怕我不开心,当晚干活很卖力。
他把我搂在怀里,承诺新夫人嫁过来后,他就回禀母亲把我抬为良妾。
我嗯嗯啊啊地敷衍他。
心里却觉得这段人生好苦好孤独。
没多久,新夫人和她的陪嫁丫鬟一起入了门。
院子里的下人房一下子被填得满满的。
新夫人嫁过来没多久,就主动向柳夫人提出抬我为良妾。
她又以院子不够住为由,安排我搬去不远处单人小庭院。
从主院到我的住所要穿过一小片竹林,那里偏僻又幽静。
她还大发善心地分给我一个粗使婆子,免得我当了良妾还要干洒扫浆洗的粗活儿。
整个过程,柳三都认为新夫人的处置十分妥当。
我终于后知后觉地看清柳三。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代土著。
我到底在对他期待什么?
于是,我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
我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主人房门外,站在一众丫鬟的最前头。
安静地等待两位主人起床更衣。
我伺候完两位祖宗,便匆匆赶到柳夫人的院子,继续干盘账的活儿。
妈的,这样算下来我的工作量又噌噌暴增。
我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压榨我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但柳三少爷新婚宴尔,对新夫人极其满意。
新夫人出身名门,自幼饱读诗书,和他这样的读书人才是灵魂伴侣。
他们在闺中一起赏诗、作画,去东市收藏大师的真迹。
他们伉俪情深,郎才女貌,是人人称颂的模范夫妻。
至于我。
我只是柳三少年懵懂时的性启蒙对象。
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苏轼,不也有朝云这样的美妾吗?
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太寻常了。
我在柳三的后院里,感受不到半丁点雌竞氛围。
人人都夸我安分,夸三少夫人识大体,夸柳夫人慧眼识人。
夸柳三的后宅和谐又安宁。
三少夫人闲得没事干,还会招呼我陪她一起给柳三纳鞋底,偶尔送我糕点或者小首饰。
但我好像越活越抑郁。
明明生活如此祥和,我已经吃穿不愁。
但我总是间歇性陷入某种无法自救的低落情绪。
我在情绪低谷期什么都不想干,觉得活着很没意思。
灵芝嬷嬷怀疑我吃避子汤太久,吃坏了脑子。
她们停了我的避子汤,从外边请郎中给我开调理的药。
郎中说我肝郁气滞,心脾两虚。
用大白话就是说我肝郁导致气机不畅,通过经常不自觉叹息来使气暂时通畅。
他给我开了疏肝解郁的中药,又让我用玫瑰、佛手煎汤去渣后,加入粳米熬粥食补。
柳三少爷终于想起我,偶尔抽空来我房里歇两天。
但我情绪低迷期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在他怀里簌簌落泪。
柳三整夜把我拥入怀里,一边亲吻我的头发一边安慰道:「小迎夏,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可我恐怕再也好不起来了。
15
后来我时常复盘我的状况。
起初,我以为我是因为对柳三的感情感到失望。
后来,我意识到我是对自己失望。
我是一个现代人啊,我来自平等自由,一夫一妻制的现代社会。
我怎么可以,怎么能这样随波逐流地扼杀我现代的灵魂呢?
可在古代。
单凭我一个人去改变现状好难。
好没意思啊。
这样为奴为妾,命运被他人掌控的人生真的好没意思啊!
我终于意识到当初我向封建特权谄媚的做法是错误的。
当我向封建社会下跪,他们不会就此作罢,反而变本加厉地蚕食我生存的土壤,最后让我连下跪的地方都没有。
只要我愿意吃苦,那就永远有吃不完的苦。
可惜柳青萱不在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沦落何方。
不然,我真该为当初愚蠢的态度向她道歉。
16
穿越第二十年。
柳三中了举人,要进京赶考。
柳夫人抽调一批奴仆陪柳三一起进京。
进京的名单有我。
柳夫人看我这几年一直断断续续地病着,吃了那么多汤药都不见好,让我进京找名医看看。
她们一直以为我的病是避子汤害的,对我心中有愧。
我默默把行李搬上马车,感到久违的畅快和亢奋。
三少夫人挺着肚子,站在门口跟柳三互诉衷肠。
她的陪嫁丫鬟向我走来,奉命送了我一道平安符。
我知道,这些人一直自以为对奴隶们很好。
临行前,府里的各种夫人依次交代我要照顾好柳三。
我感到有些好笑。
神特么——我是一个病人啊,他们居然要求病人负责照顾他们二十来岁的大男孩!
可表面上,我温婉地一一应下。
这些人拉扯半天,车队终于缓缓开出城。
伯爵府为了让柳三安全进京,ṱűₗ委托镖局一路护送。
加上伯爵府原有的护院,浩浩荡荡上百人。
此外,我们车队还和州府的其他举子结伴同行。
有些举子家境贫寒,州府官员便赠他们赶路的驴或马。
到了城外,我们车队规模变成了两百人。
一路上,我频繁从车窗探出头,观察整个队伍。
我心里那个愁啊——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能找到机会逃吗?
然而柳三以为我往外看是出于好奇心。
柳三握住我的手,嘴角含笑:「你倒是比在府里时更精神。」
我讨好地冲他笑,眼睛由于过于亢奋变得亮晶晶的:「奴婢入府多年,还没看过外面的世界呢!」
柳三一看到我这个样子,心都化了。
当天晚上,我们一行人在驿馆入住。
他大概回忆起最初我们快乐的日子,找我奋力干活,并表示他喜欢我笑起来的模样,不喜欢我整日死气沉沉。
17
柳三本来打算坐马车北上。
但我们出城以后,一路上看到不少流离失所的灾民。
我古代的爹娘因为我傍上伯爵府,因而鸡犬升天,后来被安排进一处别院当起管事。
他们已经实现从贫农向奴仆阶层的跨越。
他们傍上勋贵的大腿,从此吃喝不愁。
但实际上,这几年天灾不断,城外到处都是流民。
我们虽然人数众多,但流民的人数更多。
镖局的人怕流民闹事,便主张绕道去苏杭,再转乘大船沿京杭运河进京。
苏杭自古江南富庶之地,流民应该少一些。
车队不敢再多逗留。
我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路。
果然如同镖头所说,我们越靠近江南,路上的流民越少。
进入杭州城后,所有人终于被允许停下来整顿几日。
我累坏了,住进客栈让人把食物送上楼,然后就歇息了。
柳三也憋坏了,借口上楼休息,实则折腾我。
我不明白这一路柳三为啥不放过我。
不过转念一想,他出门外在,除了折腾我,也没谁给他折腾了。
这段时间,柳三倒是把我俩从前的情分睡回来了。
柳三拥着我,一脸愧疚:「都怪我,这两年倒是冷落你了。」
他白天难得带我一起逛杭州城。
江南水乡,吴侬软语。
那种久违的自由又热闹的气息包围着我,令我勇气倍增。
傍晚,我替柳三研磨,他低头给三少夫人写家书。
他有几个同窗在门外敲门。
原来,举子们到了杭州,对江南的秦楼楚馆心驰神往。
柳三推脱不得,便随同窗们一起出去狎妓。
我知道他今晚大概率不会回来住。
所以我快速翻找他的行李,找到我的卖身契,还有路引。
我偷偷换了身小厮的衣服,把金银缝入衣服内衬。
最后,我混进客栈往来的行商当中,跑了。
杭州距离松江很近,跑到渡口,就能找到开往松江的船。
松江,则是古代重要港口之一。
我也要像柳青萱一样混上前往南洋的商船,不再过这种被束缚的生活!
18
我逃跑得很顺利。
天刚亮,我已经摸上前往南洋的商船。
运气好的话,柳三说不准会和同窗在青楼里醉生梦死几天。
等他回到客栈发现我不在时,我已经身处在茫茫大海之上。
天大地大,我和柳三死生不复相见。
痛快!
但我没有高兴两天。
我乘坐的商船遭遇了海盗。
我混在下等舱,跟一群脏兮兮的贫民混一起。
他们有的是逃难、有的是被流放……
总之这些人的裤兜比脸还干净,实在没有什么可供海盗打劫的。
商船的人和海盗们交涉很久很久。
我战战兢兢地抱头蹲在人堆之中。
身边有个老头便安慰我:「放心,这些人大概是近几年在海上流窜的『工农帮』。」
「他们只劫富济贫,不会伤害我们穷人的性命!」
我:「???」
我听到这群海盗的名号,眼皮就跳了跳。
待海盗们把下等舱的人都请上甲板。
我一抬眼就看到他们的旗帜,额角默默划下三条黑线。
不一会儿,我听到熟悉的声音。
柳青萱站在前头:「废话不多说,你们当中愿意加入我们的,现在站到这边。不愿意的就回船舱,我们马上就走。」
我激动得落泪,第一个站了起来:「我愿意!」
柳青萱见我先是一愣,而后冲过来,激动地和我抱一起:「卧槽,你怎么也逃出来了?!」
柳青萱把我带回她的专属船舱。
我们俩抱头痛哭了好长一阵,然后分享彼此这几年的经历。
当年,柳青萱被迫出嫁。
我挤在人堆之中,塞了她一包钱。
那钱不多,却让她拥有了逃跑的资本。
她靠我的钱,趁夜色混入另外一艘渔船。
最后,她误打误撞来到松江,毫不犹豫地登上下南洋的商船。
之后她沿着南下海岸线闯荡江湖,认识一批被压迫而失去土地的农民。
她与这些人一拍即合,干脆下海当起了海盗。
他们占了附近一座物资丰富的海岛当大本营。
平时忙着在海岛上搞基建,派人去海外搜寻农作物的粮食。
不忙的时候,就打劫一些商船补充物资。
他们偶尔也会打击在东南沿海流窜的倭寇——那帮倭人居然比他们当海盗的还要扰民!
他们有余力的时候,还会接济岸上的难民。
但她没想到这几年天灾不断,到处都在闹饥荒。
她的帮派有逐渐发展壮大的趋势。
目前,她的岛上竟养了三千多人。
19
我们上岛后,柳青萱安排我跟她住一屋。
我分到屋后的一小块地,平时可以拿来种菜。
但我主要负责给海盗们盘账。
海盗们实施田地包产到户。
他们种的粮食可以自留八成,并上交两成粮食充公。
充公的粮食储存起来,一部分用来荒年救灾,另一部分用来建设海岛基础设施。
实际上,他们出去打土豪爆的金币都用来修路、修码头、建设村集体学堂和医馆。
所有人都是利益既得者,所以岛民们空前团结。
柳青萱还把每月明细账张贴公示,以示公平。
许多难民都认为岛上生活比陆地强,纷纷拖家带口跑来当海盗。
如今,这里俨然变成一个中小型村落。
柳青萱不耐烦算账。
刚好,我来了以后,她一股脑把会计的活儿全都抛给我。
随后,我安心地在乌托邦安顿下来。
另一方面。
柳青萱说这两天柳三找我快找疯了,松江到处张贴我的画像。
她手下人把画像拿给我看。
别说,柳三画我还挺像。
而且柳三出手大方,我居然值一万两赏银。
但我转念一想,对此嗤之以鼻。
我于柳三不过是个昂贵的附属品。
他的爱能坚持几天呢?
果然,柳三找了我半个月,继续北上赶考。
这一年的春天,柳三拔得头筹高中状元。
他们家本就是皇亲国戚。
有这么一层关系,又加上他个人才干。
柳三前途无量。
20
然而柳青萱一提她三弟,就忍不住骂骂咧咧。
因为柳三中状元后,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非要自请到东南沿海剿匪患。
柳三一到任,就开始抓社会治安,天天上街巡查。
最近外头风声紧。
柳青萱不得不龟缩回老巢,老实跟大伙儿一块种田。
最近柳青萱和岛上几个当家人,正在研究怎么种红薯。
有一个当家人带人跟随商船一起南下瞎晃。
没想到,他们在长乐县一位姓陈的商人手中买到十棵红薯种苗。
柳青萱抱着我激动地尖叫:
「迎夏!你看!真的是红薯!!居然真的被我们找到了红薯!当年吹的牛逼真的实现了!!」
我忍下吐槽她的冲动:「……」
首先,第一个引进红薯的是那位姓陈的商人。
青史留名的将会是那第一个引进红薯的人。
不过管他呢!
这可是红薯啊!
等我们在岛上把红薯推țų³广出去。
所有人都能年年吃饱饭了。
柳青萱把红薯种在屋后属于她的那块田里。
她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推开窗观察那几根红薯苗的生长情况。
岛上几个当家人都每天轮流查看红薯苗。
他们生怕这珍贵的作物被岛上放养的鸡鸭祸害了。
就这样,柳青萱种出第一批红薯。
由于数量少产量低,她勒令任何人都不能动她的红薯。
但是她把新生长的红薯根茎都分了出去,让更多的人种红薯。
其他岛民领了种苗便各自散去,回家伺候属于自己精贵的粮食作物。
又过了一段时间,柳青萱忽然皱起眉头:
「我嘞个天!二当家什么情况,他每天都来我们家附近瞎晃,不会是想偷我红薯吧?!」
柳青萱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人。
她当即冲出去,把二当家抓回院子里审问。
二当家常喜涨红了脸,支支吾吾:
「我、我没想偷你的东西!就是,就是觉得你家妹子长得真好看!」
常喜捂脸害羞地跑了。
柳青萱手上的板砖掉了:「……」
我:「……」
柳青萱在海上漂泊了几年,皮肤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
而我刚来。
过去几年我给柳三当小妾。
那段日子虽也辛苦,但我不用风吹日晒干重活,因而长得白净娇嫩。
像我这样明眸皓齿、娇滴滴的姑娘,可不在一群皮肤黝黑的人里鹤立鸡群吗?
我严肃思考了片刻,决定每天早上晒一个小时的太阳,争取早日融入人民群众中。
然而。
常喜自从被柳青萱戳破心事后,干脆不装了,把对我的好感摆到明面上来。
他隔三岔五就往我们院子里送刚打的海鲜。
我每天提桶出门担水浇地。
我被他看见后,他立刻抢走我的木桶,麻利地把我的菜地都浇了。
他随岛上的货船去松江采买,会顺带帮我采买两匹新布。
常喜每次在我面前出现都满脸通红,眼睛却明亮灼热。
他像一个愣头青,青涩又笨拙地把一颗炽热的心捧到我面前。
我对此心情复杂。
穿越古代的第二十一个年头。
残酷的现实已经剥夺我爱人的能力。
我其实很难再爱上什么古代土著。
我不想伤害常喜,委婉地拒绝他。
我说:「我以前在大户人家给人当小妾,喝了几年避子汤,已经喝坏身子,再也不能生孩子了。你要不找别人试试?」
古人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觉得我的拒绝理由十分有杀伤力,古代土著应该不能接受一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
常喜急了:「你生不了娃我也还是喜欢你呀!」
我差点笑出声:「你懂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一个古人,竟然跟我谈喜欢?
常喜急得语无伦次:「我懂,我懂!青萱教过,喜欢就是见到一个人胸口怦怦直跳,就是非那人不可,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只觉得心脏撕裂地疼痛着。
好天真的话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柳青萱还是那个理想主义者。
连带被她影响的人,也这么理想又天真。
我阴沉着脸,把他送的所有东西都塞回他怀里。
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大门。
我把常喜拒之门外。
晚上。
柳青萱回来就对我说:「今天我把二当家教训了一顿,他以后都不会烦你了。」
我躺在床上,声音平淡:「谢谢。」
柳青萱坐到我床边,一边观察我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其实,其实常喜这家伙憨是憨了点,但他待人比柳家那帮人都真挚。
「而且我帮你观察过,他有肱二头肌,体力很好的。」
我没接柳青萱的话。
我问她:「你说,我们真要一辈子活在古代吗?」
我一想到要永远留在古代,跟古人结婚生孩子……
我就感到彻骨的绝望。
我穿越得越久,回现代的想法就越强烈。
我断不会再跟古人牵扯太深。
柳青萱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
21
我又开始陷入无法自救的低迷情绪。
这段低谷期,我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如行尸走肉。
我想,我是在对未来的生活绝望。
幸亏岛上的账很简单,没有伯爵府那么繁杂。
加上最近所有人都很老实,没搞什么大动作。
这段时间工作非常清闲。
柳青萱表示很理解我。
她说最近几年,她也时常陷入这样奇怪的情绪低谷期当中。
不过她的症状比我轻,因为她找到很多有意义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柳青萱为了拉我出低谷期,强行把我塞上一艘商船。
我们坐着船,沿海岸线一路玩到海南。
这一路开阔的视野,各地迥然不同的风景和民情,缓解我的心情。
柳青萱宽慰我:「虽然我们找不到回家的路,但我们在古代也要坚强地活下去啊!」
我想今年若不是重新遇见柳青萱。
我恐怕没办法一个人在古代坚持下去。
我们从海南返回松江附近,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这个时节,已然入冬。
松江下起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柳青萱看我衣衫单薄,非要拽着我入松江城买棉衣过冬。
我们并不富裕,只能去当铺买二手棉衣。
我挑了一套黑色的松江农妇常穿款式。
但柳青萱说我才二十一岁,别穿得那么老气横秋,非要我试那套嫩黄的棉裙。
我在里间换好棉衣,走到大堂的时候。
我突然发现外边安静得诡异。
等我一抬头,只见——
全世界只剩一道清瘦高大的男子背影。
那男子全身缟素,白得就像外边纷飞的雪。
他蓦然转身,死死地盯着我。
柳三淡色的薄唇向下抿着。
过了好久,他说:「你叫我找得好苦,迎夏。」
我有种天都要塌的黑暗感。
柳三不是远在福建吗?
他怎么突然闪现在千里之外的松江!
之后。
我低眉顺眼地跟在柳三身后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我发现柳青萱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巴丢在车内。
她看到我挣扎起来。
我转向柳三,轻轻拉扯他的衣袖,低声哀求:「求你放了青萱吧,不要带她回去,她自己在外边也过得很好!」
柳三冷哼:「晚了。」
22
柳三在福州平海患。
而我和柳青萱的根据地靠近松江。
所以,我们从未想过,会在松江被柳三逮了个正着。
但我万万没想到,一切的起因是红薯。
去年我们的人在福建买回红薯苗。
没多久,那陈姓商人就上书当地官员,期望官员能把红薯这个作物推广出去,免万民于饥荒。
这两年到处在闹饥荒。
州府官员得知此粮食作物,都非常重视。
柳三便是从那商人口中得知有人跟他买过红薯苗。
柳三以前躲在假山后,听我指导他二姐择夫婿。
那时候,他便从我口中听到红薯这个词。
他一路顺藤摸瓜,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从往来商客口中得知柳青萱还活着。
柳三靠在马车里,眼底压了一ťû⁼团火。
他倨傲又刻薄:「这回倒是蛇鼠一锅端。」
我淡定地指责柳青萱:「你弟骂你是蛇鼠。」
柳青萱愤怒地挣扎,冲我呜呜地骂。
柳三把我们带到一处别院。
进门后,他命下人把柳青萱看管起来。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将我提回房中,丢到床上。
柳三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解开大氅和外衣,欺身抱紧我。
我下意识地挣扎反抗。
可他把脑袋埋进我的怀里。
他的声音很疲惫:「迎夏,文君为我生子时难产而亡,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我却远在任上不能陪她。
「她生前待你不薄,你理应回去给她上炷香。」
文君是三夫人的闺名。
我想我和三少夫人从未发生矛盾,她还送过我不少小玩意。
死者为大。
我不再挣扎。
后来,我在被窝里听柳三断断续续怀念文君。
他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知道,他和文君的感情很好。
可他越是这样,我的心越硬。
到了最后,我开始无聊地打哈欠。
可柳三后来又把话题扯到我不告而别的事情上。
柳三说:「我知你在府中与二姐最为亲厚,你想亲自去南洋寻她。
「可是迎夏,你做出决定之前能不能考虑夫君我?
「迎夏,我现在只有你了,你别再抛下我。」
我很疑惑:柳三是个聪明人啊,他怎么会以为那次我离开他,是为了寻柳青萱?
这一晚,我们什么都没做。
柳三一直抱着我哭,后来我太累就睡着了。
23
我第二天醒来,就听见柳青萱在院子外骂骂咧咧:
「柳青舟,你这是人口贩卖!你不能限制我和迎夏的自由!你快放了我们!
「你个渣男!家里有个正妻,在外随便狎妓!你要什么女人没有,非扒着我的迎夏不放什么意思?!
「柳青舟你个瘪三!流氓!禽兽!把迎夏还给我!!」
柳三冷冷地睁开眼。
大清早被人劈头盖脸地骂,佛祖都得憋一肚子火。
他穿上外衣披上大氅,走出去跟柳青萱针锋相对。
两人从松江一路互怼到福建。
柳青萱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终于让柳三明白。
他在我们眼里就是朝三暮四的渣男。
柳三想不明白我们的逻辑。
「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
「我的后宅只有文君迎夏一妻一妾,以后断不会再纳其他人。世上已经难有我这样情深义重的男子,你们怎么泼我脏水?
「还有,这是我房里的事!二姐姐未免管得太宽。」
柳青萱这几年在外边野惯了,彻底放飞自我。
她骂骂咧咧:「你不来祸害我姐妹,我才懒得管你要娶多少房妻妾呢!
「柳青舟我告诉你!在我这里,你就是三心二意的渣男!你做不到对我姐妹一心一意,那就不要招惹她!」
柳三困惑地转向我:「迎夏,你也这么想我吗?」
我看了看柳三,又看向柳青萱。
我鼓起勇气,郑重对柳三说:「是的,在我们这里,三妻四妾的男子都是渣男!」
柳青萱立刻有底了,把我拉到她那边,扬起下巴怼她弟弟。
「现在知道了吧臭渣男,快放我们走。」
柳三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
「当年母亲说二姐姐可能已经死了,如今在她身子里的是别的鬼魂,看来是真的。
「你们的想法很奇怪,做事更不符合普世的想法。
「我心中既敬爱文君,又怜爱相伴多年的迎夏。
「我不认为我心中同时装两个心爱的女子是当世陈世美。」
柳青萱差点被柳三的歪理气背过去。
可是她没法反驳他!
因为在古代,有这样的想法太普遍太正常了。
正常到,我和柳青萱这样的想法才格格不入。
但柳青萱处处维护我,我总不能让她输。
我清了清嗓子,打断柳三:「柳青舟,你有没有怀疑过,我当初同意跟了你只是身不由己?」
柳三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看得出来,这一刻他有些破防。
24
吃过东西,柳三带我们赶回福建。
夜里,一行人借宿驿馆。
柳三把我堵在床上,委屈地追问我对他从来没有产生过一丝情感吗?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的心理都开始变态开始扭曲了。
我故意不说他想听的答案。
我告诉他:在我和柳青萱的老家,男子一生只能娶一个妻子。
男人和一个女人睡的同时,又跑去睡别的女人,这种行为是要遭人指责和唾弃的。
柳三又问当初因为他娶文君,我才突然对他变得冷淡吗?
我惊讶地发现原来柳三什么都明白,对他点点头。
柳三眼神慌了,他把我扑倒,胡乱地亲我。
他急切解释他从前不知道我们那的规矩,那他以后只有我一个女人好不好?
我没有回答他。
但闹着闹着,我跟他滚到一起。
事后我薄凉地想:这事不能怪我,谁让柳三长得人模狗样,我也有生理需求。
之后我没心没肺地睡了。
谁知后半夜,驿馆大堂传来兵器相接的乒乓声。
柳三听到动静,快速穿上衣服,出门看情况。
我吓了一大跳,也急忙穿上衣服跟上去。
我惜命没敢出门,只是趴在门口边偷看外边的情况。
谁知一看吓一跳。
常喜竟带着十几个兄弟,追上我们。
然而他们打不过柳三的护卫,没一会儿就被官差们押到大堂跪成一排。
柳三气定神闲地走下楼,坐在驿馆大堂的桌子后。
手下连忙给他倒热酒暖身。
柳三漫不经心:「堂下何人?为何夜闯馆驿重地?」
常喜怒骂:「狗官!放了我们大当家和迎夏姑娘!当街强抢民女,你们这帮狗官还有没有王法?!」
柳青萱闻声急匆匆赶下楼:「误会!都是误会!」
「常喜,这狗……咳咳这位是我一母同胞的三弟。」
常喜如遭雷劈:「那他岂不正是迎夏姑娘的……迎夏姑娘的……?!」
柳青萱紧闭双眼,痛苦地点头:「呔,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
「三弟,这些人都是我手下,他们关心则乱,你别为难他们!」
然而在那瞬间,柳三的目光倏然凌厉起来。
他冷眼审视着常喜,敏锐地觉察出什么,不觉握紧手中的瓷杯。
柳三语气艰涩地问常喜:「你和迎夏什么关系?」
我生怕常喜那个憨货说实话惹柳三不快。
毕竟,哪有男人能够容忍隔壁老王觊觎自己的女人?
我不顾一切地冲下楼,想也不想地打乱柳三问讯的节奏。
我随手拔出侍卫的刀,架到我脖子上。
我以自己性命威胁,高声喊:「三少爷,放青萱同常喜他们离开,不然我今夜就死在这里!」
所有人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到我身上。
一时间,护卫们看我们三人的目光安静得有些诡异。
柳青萱吓得声音颤抖:「姐妹,姐妹,都是一家人,有话咱们好好商量,你别那么激动……」
我怀疑柳青萱误以为我抑郁发作了。
柳三静静地盯着我,脸上看不出喜怒。
常喜则不敢置信,望着我满眼震惊。
我似乎从常喜的眼神中看出受伤的情绪。
这让我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心虚感。
双方沉默了一会。
柳三咬紧后槽牙:「你就这么在意他们,不惜以你自己的性命要挟我?」
我回答:「青萱在外边过得很好,她与你无碍,你为何非要抓她回去?」
柳三气得脸都绿了:「她这副身体毕竟是我二姐的!」
我说:「可她回去过柳二小姐的生活感到很压抑,也很痛苦。
「我们与其被困死在牢笼,倒不如现在一了百了!」
柳三抓狂,咬牙切齿:「很好,我居然从来不知你们竟这样想!」
柳三没有回头,只死死地瞪着我:「让他们马上滚!」
柳青萱如蒙大赦,连忙带常喜他们撤离。
然而她跑到门口,忍不住回头冲我喊:「姐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等我……」
柳三冷冷地打断她:「二姐,要是再被我逮住,我不会如同今夜这般好说话。
「朝廷一直想要剿灭你们这伙海盗。
「你最好有自知之明。」
我就说柳三什么都明白。
他有时候只是在装糊涂。
柳青萱咬咬牙,背着柳三冲我比了个等她救我的手势,只能带常喜他们撤离了。
所有人离开后,馆驿重回冷清。
官差们都有眼色地退下,只留我和柳三。
他阴沉着脸向我走来,将我脖子上的刀挪开。
他问我:「现在可以歇息了吗?」
我讪讪地低头不语。
他现在的表情可真太吓人了。
他震怒不已,其中夹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们一前一后地回到房间。
我以为他会骂我,或者教训我一番。
可他全程一言不发。
他甚至没有问我和常喜之间发生过什么。
他蹲在床边,确定我脖子没有受伤,这才重新搂我躺下。
我战战兢兢地主动开口:「少爷,我……」
他用凶狠的行动堵住我的嘴。
他后来惩罚性地折腾我一夜。
临睡前,他紧紧地搂着我入怀,仿佛害怕我再次跑了似的。
他咬我耳朵:「迎夏,不许你跟其他人走!」
25
回到柳三的任地后,他把我安排住回他的房里。
他还另外安排四个贴身老嬷嬷盯着我,防止我再逃。
我被严防死守看管着,插翅难飞。
我只好躺平了。
冬去春来,我的日子恢复到从前。
当然,也有一丢丢不同。
现在整个府邸只有柳三和我,规矩没有从前那么严。
但我像一朵失去阳光和养分的花,迅速枯萎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可柳三对我兴致勃勃,开始向我讨教,我们那儿男女都是怎么相处的。
他学得很快,毕竟这个时代很多穷人一辈子只有一个老婆。
也有些善妒的妇人不容许相公纳小妾。
他从书中寻找到答案。
房玄龄的老婆不也为了拒绝皇帝赐小妾,寻死觅活地喝醋吗?
柳三似乎找到我爱他的证据,兴奋地跑来找我说:
「我明白了,你们那的女人就是心眼小,善妒。
「可是迎夏,我这儿也有自己的风俗习惯。
「没关系,你这般善妒,我很欢喜。」
我:「……」
我觉得柳三理解的,和我理解的东西根本不是一回事。
柳三经过同僚提点,开始买些女子喜爱的小玩意讨我开心。
比如红色珊瑚耳坠,一串又圆又亮的珍珠,抑或者南洋的香料。
东南沿海海贸丰富,当地有许多从前见也没见过的特产。
他现在送我的都是纯天然的野生的好货。
我当然要收下。
我得存起来将来好跑路。
夏天到来时,柳三仍穿一身素白。
他说按照他的习俗,他得为文君守孝。
他劝我这件事上别跟文君计较,毕竟死者为大。
我能说什么。
这点古代男子的观念比现代强。
古代男子起码明面上会为妻子守孝一年,当代男人搞不好今天死老婆明天娶新媳。
我替柳三算过时间。
文君应该是在柳三刚到福建上任那段时间走的。
一年之后,他才在松江找到我。
柳三不知道我清楚:古代规定男子要为亡妻守孝一年。
现在已经过了孝期,但柳三仍然穿素衣。
我想他心里的孝期,恐怕要维持很多年。
这件事,我不想戳破他。
没意思。
我回到柳府后,开始变得疲懒。
我们都把话说开了,那就不装了。
从前柳三从外边回来,进屋后习惯地张开双手,等我主动伺候他更衣。
但现在,他在屋内张开双手等了许久,我仍躺在摇椅懒洋洋地摇扇子。
柳三怏怏地自己换了衣服,走向我。
他不高兴:「我回来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慢悠悠地抬起眼皮:「哦,你回来啦?」
柳三:「……」
柳三半哄半抱地挪我出院子晒太阳。
他说我总是躲在房间里,再不晒太阳就要霉了。
他觉得我这样躺着没有活力,说要不以后由我打理整个后院。
他现在跟我说话知道用商量的句式了,总得加「要不」「可不可以」「好不好」。
但我冷冷地拒绝他:「不要。」
他这不是给我增加工作量吗?
哪家小妾在床上伺候家主不够累,还要兼任当家主母的活儿?
我现在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谁给我安排除撞钟以外的活儿,都不干。
然而柳三抱紧我,在我头上叹气:「你为我变回以前那个坚韧又刻苦的小迎夏,好不好?」
笑死。
那时候我是因为害怕被发卖,这才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可是现在我悟了。
我发现摆烂躺平,柳三也奈何不了我。
26
我在柳三的后院等了一年又一年,柳青萱总不来救我。
很久以后,我无意中在柳三书房里翻出柳青萱的信件,才得知真相。
原来松江县的县令是柳三的同窗。
他给同窗写信,哭诉自己有个离经叛道的二姐姐,被海盗蛊惑上了贼船。
他说他二姐心意坚决,不肯上岸。
他只求同窗看在他的情面上,能对二姐照拂一二,别让她犯大错。
于是柳青萱的乌托邦就被官府的人水灵灵地包围起来。
官差们把船停在离海岛不远的地方,围而不打。
岛民们本来意志坚定地发誓要共同抗击朝廷狗官。
一年后,很多人便熬不住了。
他们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逃难的灾民,现在岸上推广种植红薯,不闹饥荒了。
他们的意志不再坚决,开始思故土。
海岛从全盛时期几千人,变成最后十几人。
柳青萱每月都要洋洋洒洒几万字痛斥柳三狗男人。
她的愤恨力透纸背,能想象出她张牙舞爪的模样。
我笑得眼泪控制不住,无奈地摇头。
历史课本早写了,农民闹事,由于其小农思想根深蒂固,有其局限性,就没几个成功的。
现在柳青萱自顾不暇,就别指望她能腾出手救我了。
晚上我一反常态,积极讨柳三欢心。
我看他心情不错,找机会劝他:「别为难她了好不好?她毕竟算你半个姐姐。」
柳三淡淡一哂:「她该庆幸这副身体属于我姐姐,否则她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从前的恐惧再次笼罩我,令我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在那以后,柳三大概知道瞒不住了,开始允许我与柳青萱通书信。
收到柳青萱的信件成了我每月最快乐的时刻。
但柳三对柳青萱积怨颇深。
我想托柳三给柳青萱寄应急的物资,免不了要讨他几天欢心。
柳三被我伺候舒服了,倒也不再逼柳青萱太紧。
几年后,由于柳三政绩不错,加上背后有伯爵府运作,他升任江南巡抚。
松江亦在他管辖范围。
柳青萱一看,柳三居然亲自来收拾她。
她破防了,不得不低头接受朝廷的招安。
这几年,她接受最真实的古代贫农生活毒打,人已经被打老实了。
在柳三的安排下,我们终于成功在松江碰头。
我俩一起抱头痛哭。
柳三安排她跟我们一起住——反正柳府地方大房间多,不差柳青萱一个。
我们今年都三十岁了,在古代算年纪很大,都可以叫奶奶了。
所以柳三就不执意非把柳青萱嫁出去,让她在府里养老。
平心而论,柳三对我们两个穿越者已经仁至义尽。
现在,我们也没力气和手段折腾了。
柳青萱住进柳府后,我们同时发现彼Ţůₓ此都在搞木工。
没办法。
在古代生活这么多年,不搞木工,不研究织布机,日子真的坚持不下去。
这些年,我流过两次孩子。
我没有故意不要他们,只是孩子与我无缘,在我肚里待了两个月就走。
柳三每次都抱着我流泪到天明。
可当柳老夫人写信催他娶续弦,给伯爵府传宗接代的时候。
柳三却严肃地回复道:「娘,是我们柳家对不起迎夏。」
第一次流产时,柳三就带我寻遍方圆几百里的名医。
他回京述职时,托了不少关系求到老太医面前。
可是老太医遗憾地对他摇头。
太医说民间所谓避子汤多有毒性,女子喝多了甚至会死。
幸而当年我年轻身子底子好,伤了身体并不祸及性命,只是可惜以后再难有孩子了。
柳三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一个大男人,竟难过得流眼泪。
我反而很平静,甚至体贴地劝他要不再娶个新夫人吧。
谁知柳三坚定地摇头,他说当年承诺过我的,大丈夫不可言而无信。
于是,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
这么多年,柳三对我很好。
若说他有什么缺点。
那就是他心里真的可以同时装两个女人。
每年到了文君的忌日,他都背着我偷偷悼念亡妻。
他总趁我睡着后,才爬起来点灯偷偷写悼词。
有一回他写着写着睡着了。
我第二天醒来看到他趴在书桌后边。
我拿大衣走过去,想给他盖上。
然后我就看到他给文君的信里写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话。
我看得一愣,默不作声地离开书房。
呔,这就是古代男人。
27
穿越第三十五个年头,我和柳青萱发现一件趣事。
我们隔壁年轻的都指挥使顾大人,家里多了一个叽叽喳喳的活泼女人。
那小女孩总缠着顾大人,嘴里念叨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和柳青萱相互对视一眼,搬来两个梯子,爬上墙头凑热闹。
见到那姑娘,柳青萱笑嘻嘻地问她:
「青龙盖地虎?
「奇变偶不变?」
我俩成功和那小姑娘对上暗号。
三个穿越者的私人聚会。
那小姑娘自我介绍,她叫软软。
二三十年前的穿越者,多数像柳青萱那样出车祸啊、落水啊才能穿越。
现在的穿越者就舒服了,躺平睡一觉就能穿越,还附赠一个攻略系统。
软软说隔壁顾大人是男配,等她攻略成功,系统就能让她回家。
我和柳青萱听得两眼放光,急忙抱紧她大腿,问她回去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们两个?
软软拍胸脯说这有什么困难的!
这导致我们俩比软软还上心攻略进度。
我们弄了一块小黑板,一睁眼就开始激动地分析顾大人的性格、行为模式、生平事迹。
务必保证软软每一次都能攻略到顾大人的心坎上。
我围着柳三打听顾大人的事。
柳三语气泛酸:「你平时对我都没那么上心!」
我推开他:「那能一样吗?那可是软软姑娘的人生大事!」
柳三没脸没皮地凑上来:「女人到了一定年纪,是不是都喜欢帮人做媒?」
我年纪越大胆子越大,居然敢当面冲柳三翻白眼了。
软软攻略进度快到 99% 的时候,我们私底下开碰头会。
软软忽然问我:「迎夏姐姐,你舍得柳三吗?」
我豪迈地一挥手:「男人可以再有,回家只有这一次机会!」
我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变得没心没肺薄凉冷清,没有人可以阻挡我回家!
柳青萱匪夷所思:「你怎么问这种天真的问题,你根本不知道我三弟多狗!」
柳青萱心底还是怨恨当年柳三整她的事。
只不过她斗不过柳三,只能认怂。
但软软刚穿来没多久,还没吃够古代的苦。
她听完我们的话,目光闪躲,表情有些难过。
软软攻略顾大人成功那天。
我和柳青萱蹲在顾府后院的假山里蹲了一整天。
系统宣布攻略成功的瞬间,地面出现一个光圈。
我和柳青萱手拉着手,满脸亢奋地冲向光圈。
谁知软软在那瞬间却迟疑了。
我和柳青萱疑惑地问她:「怎么了,还不走?」
软软流下眼泪:「我好像真的爱上顾大人了。」
柳青萱叹了口气:「快走啊,大不了回去以后,姐给你找十个八个男模啊。」
软软说:「那不一样的,他们都不是顾大人。」
柳青萱还想说什么,我推了她一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
很多年轻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劝她有个屁用。
我为防夜长梦多,连忙拉柳青萱踏入光圈。
谁知柳三和顾大人居然焦急地赶了过来。
柳三只来得及抓住我的手。
一边是光圈的强大吸力,另一边是柳三拼命阻拦。
我回头,看到柳三整个人都要碎了。
他眼睛通红。
他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人,可跟我在一起后总遇到一些让他难过到哭泣的事。
柳三问我:「迎夏,为我留下来,好不好?」
我坚定地摇头:「不好。」
柳三情绪崩了:「这么多年,难道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我被他情绪感染,忍不住落泪。
我声音都哽咽了:「我爱你,可我更爱自由。」
说完我开始奋力地挣脱他的手。
可柳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住我松开的手指。
我整个人被光圈淹没的刹那,我仿佛看到柳三不顾一切纵身向我扑来。
28
我终于穿回现代,回到属于我的时间线。
穿越前,我跟柳青萱对过联络方式。
所以我们很快在现代碰头。
我和柳青萱在不同的城市,但她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人。
她当天就坐飞机跑来我的城市。
我们俩痛快地吃了几天大餐,买最新款的手机,狂炫各种奶茶。
我们就这样报复性地在全国消费玩乐了三个月。
柳青萱想起穿越前的话,对我说:「那小姑娘没享福的命,姐带你去享受男模!」
但我鬼使神差地拒绝她:「还是算了吧。」
柳青萱问我:「难道你还念着柳青舟那狗玩意?!」
她总在背后骂柳三狗,足可见她对柳三充满敌意。
谈起柳三,我的心脏猛然刺痛了一下。
但我和他,中间相差了几千年,隔着很多人很多事,还有让我难以忍受的阶级、文化和三观的差异。
我想,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或许这需要好些年。
我会重新融入现代社会,找一个真正适合我的爱人。
只是那个人不可能是柳三,也绝不再是柳三。
想到这里,我忽然捂脸失声痛哭。
人生做任何选择都得承担代价。
我只是有些迷茫。
原来自由的代价这么痛。
29
后来,我跑去和柳青萱厮混在一起。
毕竟,我们在古代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已经处成最好的闺蜜。
我找了一份新工作,是个会计。
我穿越前学过会计,穿越后总在盘账。
没有人比我更懂如何当会计。
而柳青萱在一家家具厂当设计师。
有一天,她在微信给我发来一张照片,问我他们新来的投资人像不像柳青舟。
我点开大图。
年轻的投资人脸上那双不可一世的、倨傲的眼睛仿佛透过电脑屏幕,直击我的心灵。
恍惚间,我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往事。
那一年,我在大院里用毛笔沾水在地上练字。
那骄傲矜贵的少爷,手捧暖炉,吊儿郎当地走到我身后。
「啧,我这会儿居然看懂鸡扒出来的字。」
少年的心思傲娇又别扭。
那丫头明明吸引他的目光,引起他注意。
他偏偏不能好好说话,非用轻慢讥诮的语气掩饰内心的紧张。
在那之后,倏忽过去许多年。
我和他隔着屏幕。
隔着上千年。
像隔了两个世界。
正文完。
柳青舟番外。
1
我追着迎夏掉入光圈。
醒来时,发现自己穿进一个富家小少爷身上。
这家长辈发现这副身子的芯子换了人,带我去一个名为医院的地方。
穿白衣大褂的大夫跟这具身体的爹娘说,许是我撞脑袋失忆,又或者受重创激发我体内的第二人格云云……
总之,他们带我治了很久的病,发现我除了像变了个人,身体无碍,便接受现实。
这让我想起我娘。
柳青萱穿来没几日,她便发现她不是我二姐。
道士说我二姐早已销香玉殒,只是躯体被附近的孤魂野鬼占了。
我娘在背后哭了几场。
可她是个隐忍的女人。
她作为伯爵府主母,从不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
她对我说,虽然二姐的魂不在了,但那身体毕竟还是二姐的。
咱们且养着她,说不准哪天二姐自己回来了。
谁知柳青萱身体里的孤魂实在离经叛道。
她竟闹着办女学堂。
我娘不忍苛责二姐的身体,便随她嚷嚷,反正整个伯爵府不会有人追随她。
后来,柳青萱找外院厨房的粗使丫头去问话。
我娘派去盯梢的人把她们的对话一五一十地汇报给我们听。
什么青龙盖地虎?
我听不懂。
但这孤魂胆大得很,居然说要谋反。
不过那粗使丫头倒是个有眼色的,劝住柳青萱。
我和我娘都认为,那孤魂和小丫头应该是老乡。
虽然那小丫头看起来老实本分,但我娘担心她被柳青萱撺掇,背后搞什么更大的幺蛾子。
于是,我娘借口那丫头盘账有天分,调到身边盯着。
事后,我们发现那丫头有几分天分,且为人本分,做事勤勉,倒是个可用的人才。
小丫头唯一不安分的事,就是经常趁我娘不在跑去假山后头跟柳青萱窃窃私语。
她们大声密谋的时候,我便站在假山另一头听她们说什么。
出乎意料,她俩在聊女子婚配之事。
我听到丫头说什么红薯、玉米之物,又听柳青萱说红薯能解贫民饥荒。
后来,她们又说什么改良织布机,什么工业革命。
她们一起聊天,说出的话总是千奇百怪,令人费解。
但那一天,鬼使神差地,我居然理解那丫头的意思。
她想找到新作物的种子,改善饥民的生活状况。
那天晚上,我反复揣摩她们俩的话。
我想这两人不着调,但到底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我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地在纸上写下迎夏二字。
我低头盯着这个名字,想起那丫头总在清晨所有人没醒的时候,拿着笔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认真练着字。
我忍不住勾起唇角,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的。
我想我应该从那时候就爱上了这个丫头。
在那之后,我如愿收了她做通房。
最初那段时间,她嘴上不说,但身体诚实地与我共赴极乐。
只是后来,我娶文君为正妻后。
这小丫头变得不再快乐。
她总是死气沉沉,意志消沉。
文君说她可能是醋了。
在民间,绝大多数贫农一生只娶一个妻子。
但我们是伯爵侯府啊。
在贵族圈里,谁不是三妻四妾,妻妾和睦呢?
后来很多年,我都想念文君,这个我唯一的妻子。
我远赴福建上任的时候,她的月份已经大了。
所以我只能暂且把她留在老宅,由我母亲亲自照料她生产。
我和文君才是同一类人,我们属于同一个阶级,她能理解我的每个想法和决定。
我心里敬重文君,视她为我的挚友伴侣。
但同时,我也总惦着与迎夏当初的怦然心动,以及那些激情和欢愉。
但柳青萱说,在她们那儿,男人不被允许心里同时装着两个女人。
可我从小就知道,在我这里,男人可以被允许同时爱上无数女人。
我一直以为我没错。
直到迎夏陪我上京赶考时,跑了。
那一次,我找她找得快疯了。
我头一回品尝失去心上人的滋味,胸腔成了一个空旷的黑洞。
那段时间,我好像一转身就能看到迎夏,看到她向我走来。
我思念她成疾。
但同窗劝我,等我当了大官,才能调动更多人寻她。
我想,那我就考状元,当大官后调用一切资源寻她。
所以殿试以后,我放弃留京,寻了个福建的空缺,便急匆匆奔向沿海。
后来我无意中听到一位陈姓商人,上书力求上官推广种植红薯。
那一刻,我欣喜若狂。
红薯,我在多年前听过这个词。
我不信她们得知红薯的消息,会坐得住。
不出所料,我顺藤摸瓜,寻到松江,终于找到日思夜想的迎夏。
可我见到她的那一刻,我什么话都说不出。
我只能抱着她把这段时间遭遇的伤心事和委屈,都对她说。
我一个大男人,从来没在人前哭。
可我不知道怎么的,情不自禁地在迎夏面前暴露我的脆弱。
但柳青萱大清早就跑来骂我,她骂我是三心二意的人渣。
后来,那些海盗闯进驿馆救柳青萱。
我看到了海盗常喜。
常喜提起迎夏,他的眼神就变了。
我很清楚,那眼神为何会变。
那个粗俗愚蠢的海盗,哪里比得上我一根汗毛啊。
但我不知为何,就是很破防。
也许因为迎夏当着我的面说,她当年委身于我是身不由己。
也许因为我知道,哪怕这个叫常喜的海盗粗俗不堪,哪怕他一无所有,哪怕他是个盗匪。
可常喜符合她们口中对男人的期待。
常喜可以做到和迎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那一晚,我简直嫉妒得失去理智。
我以为我心里可以同时爱两个女人。
可最终的最终,只有迎夏能让我发疯。
柳青萱好像骂得不错,我是彻头彻尾的人渣。
我若早些明白,也不会耽误文君,白白害了佳人性命。
在那之后很多年,我常常对文君心怀愧疚。
但我只敢背着迎夏,偷偷向文君表达愧疚的心情。
我说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苏轼,心里真正爱着谁呢?
我同时代的男子,从不需要做选择。
但在我这里,我逐渐懂得。
爱让一个人的心变得很小很小。
直到最后。
一个人的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
文君。
我真的真的对不起你。
穿来现代后,这个时代的爹娘送我入学。
我入了学,了解这个世界。
我才知道柳青萱穿越第一件事,为什么非闹着办女子学堂。
因为在这个时代,女子也可以自由地上学啊。
我上了学,方知什么是封建,什么是农业社会,什么是……
我还很震惊,在这个时代,竟然人人都吃得起白米饭,顿顿有鱼肉。
这个时代物资丰富得超乎我想象。
我第一次坐上飞机,人随机器腾飞,鹏程万里。
我整个人吓得脸色发白,灵魂却克制不住地亢奋战栗。
这原来就是迎夏和柳青萱的时代啊!
我开始明白迎夏为何宁要自由不要我。
这样日新月异,生活幸福的时代。
她为什么要为了我,留在那晦暗、守旧、贫瘠的旧社会呢?
我理解了她。
我开始在数亿茫茫人海中寻找她。
我穿来现代的第十五年。
我们家投资了很多新兴科技。
我利用最新的 AI 技术,把记忆里的迎夏,合成逼真的人脸。
经过我与技术团队再三修正,终于还原出我日思夜想的人像。
我还投资了另外一家科技公司。
我可以利用这个照片在互联网中搜索与之相似的人。
只要这个人在互联网中留下痕迹,留下照片,我便能找到心心念念的人。
这个团队通过不断创新技术,终于在两年后找到柳青萱的社交账号。
她在社交平台发过一张与迎夏吃饭的合照。
与柳青萱心无城府什么都敢往外展示的性格不同。
迎夏几乎从来不在公开的社交媒体发照片。
但找到柳青萱,就相当于找到迎夏。
柳青萱在社交平台暴露太多个人信息。
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得知她的住址。
我和柳青萱一向不对付。
但为了找到迎夏,我还是屈尊降贵跑去柳青萱的小破工厂。
柳青萱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能。
小家具厂给她开一个月六千块,经常加班,领导客户对她吆五喝六,她也做得下去。
她以前上蹿下跳地与我对骂,倒是活灵活现。
可见柳青萱就是窝里横。
啧,没趣。
那天,我故意借考察的名义走进柳青萱供职的家具厂。
柳青萱见我第一眼,就按捺不住兴奋。
她举起手机偷拍我,以为我没看见。
然后,我看到她亢奋地敲键盘。
我故意走到她附近,她听见脚步声急忙关掉聊天界面。
可那交错的几秒钟,我分明看到她的聊天对话框最上头两个字:
迎夏。
我知道,柳青萱向来是个急性子。
不出我所料。
当天下班。
柳青萱急匆匆跑到附近一栋写字楼的楼下等迎夏。
我的车停在路边。
傍晚下班高峰期。
当天晚上,我亲眼看到柳青萱和迎夏相互挽着手臂,走出这栋摩天大楼。
刹那间我的呼吸为之一滞。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那一刻,那刻骨的思念让我发不出一点声音。
自那天起,我每天捧一束玫瑰花,在写字楼楼下等迎夏。
她初见我时眼神震惊。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低头加快脚步从我身边错过,假装不认识我。
但我已经不想等了。
我把她强行拉进车里。
狭窄的空间,她躲无可躲。
我逼问她:「别装了,从我知道你和柳青萱又厮混在一起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们都有记忆。」
迎夏讷讷:「你跟我们一起跳进光圈里了?」
我回答:「是。」
迎夏低着头不说话。
我说:「我穿来这里十五年,找了你十五年。难道我们还要一直错过吗?」
迎夏声音很低:「那你应该知道,我们俩不合适。」
我恼了:「你不喜欢古代,那我跟你穿越过来。
「这十五年来,我努力学习新世界的规则,接受你们的价值观,我不断反思和纠正自己的行为。
「我认为现在的我,没有什么配不上你的了。」
迎夏又说:「可我们中间隔着文君。」
我一愣:「那是古代的柳青舟,他生在那个时代,他受时代局限,害你伤心。
「可我不一样,现代的柳青舟心里只装得下你,以后不再有人横插在我们之间。」
迎夏听着我的话,忽然簌簌落泪。
我看到她的样子,心疼极了。
于是我抱住她,亲吻她的脸颊。
「对不起,是古代的柳青舟不好。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会做得很好……」
当天晚上,我们复合了。
我现在这副身体,二十七年从未近过女色。
这一晚,我发挥得,咳咳,发挥得有些失常。
第二天大早,我打电话找人定制钻戒。
我决定尽快还迎夏一个盛大的婚礼。
这一世,迎夏是我唯一的妻。
柳青萱得知迎夏被我拐走后,气得爆炸。
她抡起棒球棍,冲来找我理论:
「你个三心二意的渣男,你凭什么还来祸害我的迎夏?」
我面无表情地坐在办公桌后,擦拭钻戒上的巨大钻石:「所以?」
柳青萱吞了吞口水:「现在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可是受法律约束的!
「你敢对不起迎夏,背着她找小三,我们告得你净身出户!」
我横了她一眼。
柳青萱立马怂了:「那你对我的迎夏好一点,不许再让她伤心了。」
我难得正视柳青萱,一本正经:「放心。」
柳青萱这人一身毛病。
但她对迎夏真心相待。
当然,我也是。
婚后,我想让迎夏到我们家族企业管财务。
她从古到今,都有盘账的天赋。
但迎夏坚决拒绝了我。
她说不想依附我而生,她可以凭自己能力在社会立足,而不是成为我的菟丝花。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她待在我的后院,最后总变得死气沉沉。
我尊重她的决定。
她是野外自由生长,生机勃勃的木棉树。
我若强行把她关在四四方方的后宅,她只会枯萎了。
迎夏婚后依旧在职场拼搏,我请了六个保姆照顾我们俩的日常。
我空闲的时候,最喜欢把迎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哄她开心。
如此一来,当晚吃完烛光晚餐,我就可以缠着她「……以下省略十万字不可描述」。
我们二十九岁的时候,拥有了第一个孩子。
我眼睁睁看着迎夏被推进产房,我坐在外边的走廊,居然恐惧得哭了。
同时在产房外等候的兄弟看到我哭,很意外。
他给我送了一包纸巾:「兄弟,第一次当爸爸啊?没事,她们很快出来的。」
现代人对女子生产习以为常。
可他们不知道,女子生产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在古代,女子生产真的会死人。
当代人不理解我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不过感谢当代医疗技术。
我活了两辈子,终于当上了父亲。
这孩子来得着实不易,所以我思量再三, 决定给他起名:宝贝。
他是我和迎夏最珍爱的宝贝。
但迎夏忍不住打了我:「神经, 这年头谁家婴儿不宝贝啊!
「不准给我们孩子起那么难听的小名。」
我看向孩子脚上的爱心标签。
这家医院真有意思, 给我们的孩子起小名:迎夏毛毛。
我恍然,那让我们的孩子叫毛毛。
迎夏休完产假就去上班。
但我总担心六个保姆带不好我宝贝孩子。
所以我去公司开会, 都要求保姆在隔壁帮我看娃,方便我上班摸鱼的时候绕去隔壁看会儿娃。
孩子长大一些后,我把楼上空出来, 做成游乐场。
这样孩子陪我上班,也不会觉得无聊, 嘻嘻。
可我没想到,孩子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居然拒绝我单独为他建幼儿园的提议,头回也不回地奔向他的玩伴和老师。
我成了孤独的留守老父亲。
唉,终究是我错付了。
我委屈地回家找迎夏:「老婆,我只有你了。」
迎夏:「???」
我抱着她无理取闹:「我好可怜, 好孤独, 你今晚奖励我三次,哦不, 我可以七次!」
迎夏嫌弃地摸我额头:「没烧啊,你脑子怎么突然坏掉了?」
我上了年纪,不代表我不行。
今晚我就向迎夏证明我能行!
过了两年,迎夏问我想不想要二胎。
我想也没想坚定地摇头。
现代科技发达,可不代表女子生产完全没有风险。
我承担不起失去迎夏的风险。
再说了,我们家产还没多到需要九子夺嫡的地步。
有一个就好, 我会和迎夏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
孩子上小学后, 我忽然刷到一个短视频。
短视频说人的一生,要带心爱的人一起成功追光。
我在瞬间激起斗志,闹了迎夏很久, 终于磨得她放下工作, 陪我一起去北极追极光。
但我运气不好。
我追了五年, 连光的影子都没见着。
我开始抱怨迎夏工作太忙, 居然不肯陪我实现人生心愿。
迎夏:「……」
她指责我:「你怎么越来越恋爱脑了?」
这话我就不高兴了。
恋爱脑怎么了?
恋爱脑是个好东西。
它能分泌多巴胺, 让枯燥的人生充满乐趣。
恋爱脑怎么了,我就爱当恋爱脑!
不过我在穿越的第三十六年,碰到一个来自古代的穿越者。
他说只要攻略成功,就能回到我们的时代,继续当封建贵族。
我骂他脑子被驴踢了, 在古代封侯拜相又怎么样,最后不过是历史的一抔黄土, 还不如留在现代媳妇孩子热炕头。
我回家跟迎夏吐槽这件事。
迎夏难得沉默了一下:「你不会后悔吗?去年我们去沿海城市的纪念馆,你的同窗都名垂青史了。」
我趁机扑倒迎夏,提出要求:「那还不快来补偿我?」
「今晚三次,哦不, 我要七次!」
迎夏:「……」
她背着我给柳青萱打电话, 抱怨:「你说得对,柳青舟脑子坏掉了,好像真的没救了。」
我美滋滋地守在客厅, 望向窗外灯火阑珊的摩天大楼。
明明生活在一个幸福的时代,为什么要缘木求鱼,非要穿进古代才能谈恋爱呢?
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命吧。
我想今夜一定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