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车里空调开得很低。
傅湛递来一份资料,他要我以身做饵,去勾引资料上的男人——
他小青梅的心上人。
01
「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傅湛扫了我一眼,语气很轻,「勾引男人这种事,你也算得心应手了。」
我翻开文件夹。
资料上有一张年轻男人的照片,短寸发,眉眼深邃,漫不经心地看着镜头,有股子说不出的痞劲。
林驰。
男,23 岁,街头混混。
傅湛降下车窗,点了根烟,烟草味顺着晚风灌进车里,「记得打扮得清纯点。」
他用手指卷着我的发梢,笑,「资料显示他不喜欢你现在这样的。」
其实,我很厌恶傅湛这种讥讽的语气。
但我的确需要他的钱。
三百万。
足以救命了。
合上资料,我笑笑。
「成交」。
02
我偏头看着镜中的女人,只觉陌生。
素净的白裙子,头发染黑,拉直,然后扎起马尾。
脸上连粉底都没擦。
这是我吗?
镜中,模样清纯的学生妹娴熟地点了根烟。
笑了。
这他妈居然是我。
外界对我的评价,向来都是圈里最臭名昭著的花蝴蝶。
眼里只认钱。
说来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打小就有一副好皮囊。
也正因如此,十六岁那年就被养父卖去了风月场所,以色侍人。
花一样的年纪。
同龄女生都穿着校服,在教室里背着英文单词,像一朵待放的花苞。
而我——
早被折下枝头,烂到了骨子里。
三年前,我跟了傅湛。
他是傅家的独生子,出手阔绰,身边女人换的比衣服还勤。
我是他唯一公开承认的女友。
说是女友。
也就是个得宠些的情人。
因为有一双与他白月光温禾相像的眼睛,所以做了三年替身。
而一周前,温禾回国了。
我知道傅湛会和我断了,只是没想到,分手的方式是把我送给别的男人。
03
酒吧。
灯红酒绿中,我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
「妹妹,一个人来喝酒?」
浓重的烟草味混着酒味扑面而来,呛的我有点反胃。
陌生的中年男人贴着我坐下,没聊两句,手就直往我腰上贴。
「啪——」
耳光声被音乐盖住。
我颤抖着手,转身就跑,却还是被他抓住。
我被踹倒在地。
可想象中的拳头并没有砸下来。
我睁眼时,刚巧看见林驰拎起一瓶酒,砸在了对方头上。
玻璃碎渣四溅,林驰骂道,「打女人?你他妈也就这点出息了。」
「滚!」
男人骂咧着起身,想还手时被旁边人拦下,「你不要命了?」
「那是林驰,这酒吧都是他罩着的!」
「赶紧走吧……」
04
林驰将我拽起。
音乐声覆着他的声音传来,「来找人?」
我点头。
「谁?」
我犹豫了下,「我男朋友。」
林驰掸了掸烟灰,跟着我在酒吧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一张卡座前。
年轻的男孩子拥着陌生姑娘,正吻得难舍难分。
林驰灭了烟,问我,「这个?」
我没说话,只死死咬着唇。
手指攒着衣角,紧了又松。
直到男生抬头。
「窈窈?」
他一把推开怀里的女生,朝我跑来,「你听我解释……」
「不用了。」
我后退一步,咬咬唇,主动握住了林驰的手。
「我来找你就是说分手的。」
「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你这种没担当的小白脸吧?」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男友。」
说着,我圈住林驰脖颈,僵硬地吻了上去。
呼吸交错。
淡淡的烟味交错蔓延。
余光里,就连那个雇来临时客串我男友的小男生都看呆了眼。
05
我被林驰带回包间。
我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落个不停。
这人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在我面前蹲了半晌,才勉强憋出一句话。
「别哭了」。
我仰着头看他,「可是,他是我初恋。」
眨了下眼,蓄着的泪就又砸了下来。
林驰扯起一张纸巾按在我脸上,「哭啥?那种人不值。」
他手上力道没轻Ŧų³重,擦个眼泪都蹭得我生疼。
我吸吸鼻子,抢过林驰手里的烟,笨拙地夹在指间吸了一口。
「咳……」
刚停下的眼泪又被咳了出来。
「小姑娘家,学什么抽烟?」
林驰看我一眼,又把烟抢回,很自然地吸了一口。
我顺势扯住他衣角,「那……能不能陪我喝点酒?」
见我又要哭,林驰应了。
那晚。
我一共喝了八瓶啤酒。
又哭又笑,然后吐了林驰一身。
他搀着我,嘴里低声骂着,却没把我推开半分。
林驰把我带回了家。
他真以为自己是捡了个失恋的不懂事小姑娘。
可实际上。
我这种男人堆里长大的,演戏只是基本要领。
06
本以为他好歹是个混混头子,手下几十号弟兄,住的怎么也不会太差。
可他住的还是城中村。
陈旧的小巷,沿路都是些摆摊的小商贩,随处可见张贴的小广告,满巷的烟火气。
上楼。
我被他扔在了床上。
硬板床又凉又硌,我翻了两圈,勉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裙子的领口也因着一连串的动作悄然滑落。
顿了几秒。
他的手碰到我裸露的肩头,烫得厉害。
我以为他会趁机扒下裙子,可下一秒——
衣领被他扯了起来。
他替我盖上被子,走了。
走了……
07
林驰的被褥铺在地上。
这人油盐不进,我只能装作刚醒的样子,晕头昏脑地下床钻进他的被子里。
轻薄的夏凉被覆在我们身上。
我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
下一秒。
林驰又将我从被里扯了出去,「回你床上睡。」
「不要。」
我按住他的手,凑上前去亲他。
「我和他分手了。」
「没有人要我了,」我用唇轻轻蹭着他ṱŭ⁾的,语气委屈得不行,「你留下我好不好?」
「我很乖的。」
「吃的也少,养我不贵的。」
我装着醉腔,轻声呢喃。
而他这次也没有躲,全程睁着眼看我。
我能看见他瞳孔中折射出的女生模样。
穿着白裙子,高扎着马尾。
青涩美好。
我紧张又笨拙地亲着他,用颤抖的手去脱他衣服。
林驰的呼吸声加重。
「周窈,」他按住我的手,「你喝醉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我将手探进他掌心,林驰的手掌很大,能将我的手全部裹住。
手指插入指缝,与他紧扣。
我再次凑近。
在他唇上胡乱蹭着,咬着,青涩又无措。
林驰终于再经不住。
他低骂了声,掌心按在我脑后,加重了这个吻。
……
逼仄的硬板床上,林驰将我按进怀里。
滚烫的掌心贴合在腰际,寸寸抚平我的颤栗。
而我缩在他怀里,小声地喊疼。
「乖。」
他吻过我耳垂,「放松点。」
08
夜深。
林驰已经睡了。
我忽然觉着鼻子里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用手背一蹭,昏暗的视线里,那一抹暗红格外明显。
一滴,两滴。
我扯了张纸巾按在鼻子上,又轻轻抽开他压在我身上的手臂。
卫生间里。
我反锁了门,将纸巾攒成细小一团塞进鼻子里,又扯下绑着马尾的皮绳,点了根烟。
我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面色有种近乎病态的苍白,因为过瘦而凸出的锁骨上方,有着暧昧的吻痕。
都是林驰的痕迹。
资料上说他从不近女色。
可实际上一旦开了口子,这人比野兽还野,简直要人命。
胳膊腿都快被他折腾得散了架。
「周窈?」
卫生间外忽然响起林驰的声音。
我愣了下,忙掐灭了烟,「怎么了?」
飞快地打开窗户通风,我将烟头扔进马桶,藏起了火机。
林驰倚着门,问,「不舒服?」
「嗯……」
我一边用挥着手驱散烟味,一边轻声应着,「肚子有点不舒服。」
「怪我。」
林驰的声音穿透门缝,有点哑,「做了太久,没给你盖被子。」
我没说话。
只坐在马桶上看着玻璃门上折射出男人的影子。
肩宽腰窄,标准的倒三角。
等着烟味散的差不多了,我才出去。
林驰就安静地倚墙等着。
他用手轻轻碰了碰我散下的头发,「这样也好看。」
从卫生间到卧室不过几步路,这人还是拎了件外套替我罩上。
回去才发现,床单已经换了。
旧床单堆在床尾,被他拿起,「我去洗一下。」
我错愕望去。
发现床单上有着格外醒目的两点殷红。
这人怕是误会了些什么。
我能感觉到他的确是个新手,全程生涩又莽撞。
卫生间里响起潺潺水声,以及布料揉搓的声音。
我趿着拖鞋过去,倚在门边看着。
男人只穿了件宽松的短裤,露出小麦色的肌肤,正岔着长腿蹲在那搓洗,嘴里叼了根没点的烟。
老旧的卫生间里。
这画面竟意外的有点温馨。
我晃了下神,直到他洗了手过来,手掌恶趣味地在我腰上贴了贴,冰得我直往他怀里缩。
林驰在自己裤腿上蹭干了水,才将我捞进怀里,打横抱起。
脸上神色认真得不像话,像是在做承诺。
「我会负责。」
「好。」
我将脸埋进他胸口。
语气羞涩。
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林驰将我抱回了硬板床上。
他的掌心蹭过我发梢,脸颊,最后扯下了肩带。
老旧的电风扇吱呀地转着。
可房间里的温度,却随着他的动作节节攀升。
他关了灯。
温柔的莽撞。
……
折腾得累了,林驰很快睡着。
确认他睡熟后,我缓缓掏出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的消息。
联系人,傅湛。
我调低了屏幕亮度,点开。
屈辱的情绪第无数次在心头蔓延——
「一小时内回来。」
「替我解决一下生理需求。」
09
随意的语气,似乎我就是他随意丢弃又捡起的玩物。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僵了好一会。
我缓缓地穿衣,下床。
离开了这间出租屋。
街边,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有气无力,「振江泊墅。」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话里带着说不出的戏谑,「这是去找男朋友?」
他故意加重了后三个字音。
这小区的房价出了名的贵,很多有钱的主都把情人安顿到了这里,是以外界谈起时都说这是「二奶小区」。
我盯着窗外,没理他。
思绪随着车子的轻微颠簸而浮动。
床上那点事与我而言早已是稀疏平常,可林驰那股子莽撞里又带了点克制的劲,却让我的心莫名有点乱。
乱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心烦得厉害,我摇下车窗,又点了根烟。
我这种人,哪有资格动什么心。
再睡两觉估计就不乱了。
……
车停了。
我从包里翻出一百块塞给司机,「不用找了。」
对方接钱时,明目张胆地在我手背上摸了两下。
其实这种揩油都算不上的小动作,放在过去我根本不会在意,可这会,那汗津津的触感却让我莫名的恶心。
我抄起腋下包朝着司机头上砸了过去。
司机捂着头骂脏,「操,不就是个半夜打车过来陪人家睡觉的,摸两下怎么了?」
「装哪门子的贞洁烈女?」
骂完,他猛踩油门,一溜烟地跑了。
徐徐晚风刮过,隐约传来司机骂的一声「婊子」。
这个词我听过无数次。
可今晚却好像格外的刺耳。
我掐灭了烟。
将拍下的车牌号发去了投诉平台,然后认命地折身进去。
10
房门密码刚输了三位数,房门便猛地拉开。
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
门重重关上。
骤然间的黑暗让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着胸口一沉,衣服便被粗暴扯开。
没有半点的铺垫。
他直接去扯我的打底裤,打算发泄那些最原始的肮脏欲望。
我身子下意识地一偏,傅湛落了个空。
「躲?」
黑暗中,他死死按着我的肩,「让你装几天清纯,你还真守身如玉了?」
手指扯住头发,生硬地往下按。
本是该习惯的。
可那些经年累月里被打压下的自尊,却在今夜莫名有些逆反的迹象。
我推开了他的手。
傅湛呼吸加重,是真的动了怒。
黑暗中,我看见他伏低了身子,语速缓慢地要挟我,
「你说,一个瘫痪不能自理的老太太,该怎么结束她的晚年最好?」
「让她活生生饿死?」
「还是被一个醉汉掐死?」
「傅湛。」
我攀上他的手,想说些什么,灯却忽然开了。
骤亮的光线很刺眼。
落地镜中映射出我的狼狈。
他将我按去镜子前,「看,这才是你。」
「周窈,我们之间,永远没有你拒绝的余地。」
我紧闭着眼,竟也有点想笑。
也是。
演了两天的戏,竟还真把自己当成那个会红着眼喊疼的小姑娘了。
就在傅湛要我的前一刻,他手机忽然响了。
屏幕闪烁间,隐约可以看见来电人的名字——
温禾。
傅湛的火几乎瞬间就灭了。
我站在一旁没动。
心里却也松了一口气。
他调整了下情绪,很快接通,「怎么了?」
「好,我马上过来。」
11
傅湛放了我。
衣服烂了,我去楼上房间里又换了一件,出门时已近凌晨三点。
我又打车回了那个城中村。
这次是个中年女司机,一路上絮絮叨叨,给我讲着她那没本事的丈夫,和让她操不完心的儿子。
我安静地听着,临下车时真诚感慨,「大姐,我真羡慕你。」
有一份干净的工作。
有着能让她惦念的亲人。
大姐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瞪圆了眼,「羡慕我?」
「别开玩笑了小姑娘。你看你又年轻又漂亮,条件肯定也很好。你那包我见过,叫什么驴牌,几万块嘞。」
我笑了笑,没说话。
包是傅湛随手送的。
而这副看似年轻漂亮的皮囊,内里其实已经腐烂发臭。
付了车钱,准备下车时却被她叫住,「小姑娘。」
我回身看她。
那张饱经岁月沧桑的脸上却有着极真挚的笑容,她非把找回的零钱塞给我,
「其实有时候我想想,自己除了穷一点,确实也挺幸福的。」
「而你又年轻又漂亮,以后一定会好的。」
「大姐看人可准了,你肯定会幸福的。」
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这些话。
我愣了会,缓慢地接过零钱,攥紧在手心里。
喉咙里像卡了些什么,出声很艰难。
「谢谢。」
12
凌晨三点的城中村,昏暗,冷清,没了嘈杂的烟火气,只留一地散乱的垃圾。
快到林驰楼下时,我却忽然听见那边传来了争执声。
那道男声很熟悉。
半小时前,他还在掐着脖子骂我装纯。
我定睛看去,果然是傅湛,他怀里还按着个身形单薄的姑娘,「温禾,你闹够了没有?」
「那个混混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温禾似乎喝了酒,有些站不稳,只死命地推他,仰着脸望向三楼的窗户。
又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我求求你,下来见我一面行吗?」
我不知道电话另一端都说了些什么,只看见温禾哭了。
她哭起来时肩头一颤一颤的,颇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傅湛果然满眼心疼。
电话似乎挂断了。
接着,我看见三楼窗前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窗户推开。
露出了林驰的脸。
他点根烟,散漫地盯着楼下的温禾,语气不耐,「回去吧,咱们不合适。」
说完,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11
隔着三层楼的高度,我撞上了林驰的目光。
当然,以我的视力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他转身的动作。
没一会,有人从楼道里跑了出来。
「林驰!」
温禾推开扶着她的傅湛,摇摇晃晃朝他走去,语气里还带了哭腔,「林驰,我们好好聊聊吧。」
「没空。」
林驰径直走过她,迎向我。
巷里只有一盏半灭不灭的路灯,雾霭霭地照着林驰。
面前一暗。
他拎着的外套罩在了我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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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了?」
他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皱眉,「这么凉。」
那边,傅湛也朝我看了过来。
两道视线夹击下,我应对从容,手指扯上林驰衣角,带了点委屈,「我胃疼,想去买点药。」
「找了几家药店都没有,只能回家一趟。」
说着,我从包里翻出半盒药,用以佐证。
林驰是个莽撞又单纯的人。
我说,他就信了。
「下次和我说,我去买。」
说着,他把我打横抱了起来,还贴心地替我按住裙角,以防走光。
「她是谁?」
温禾朝我们走来,唇咬得发白,「林驰,你前两天拒绝我的时候还说对感情的事不感兴趣,她……」
「抱歉。」
林驰脚步一错,绕开了她,「之前的确是不感兴趣。」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昨天忽然改主意了。」
我缩在林驰怀里。
路过傅湛,余光扫到了他阴沉的脸色。
13
我就这么跟了林驰。
这人感情上一根筋,我说什么他信什么。
他眼中的我——
周窈,父母双亡,早早辍学打工。
单纯,脆弱。
是个需要他保护的花骨朵。
在一起的第二天,他又带我去了那间名为「屿」的酒吧。
一群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围上来,一副吃了惊天大瓜的样子,「老大,你这铁树开花了?」
「废话!」
有人怼了下他,「看老大那脸色,昨晚指定是没少折腾。」
「滚。」
林驰顺手抄起一包烟砸了过去,又将我捞去他怀里。
一群兄弟们也没敢再开玩笑,齐刷刷地喊了声「嫂子好」。
声音甚至盖过了震耳的音乐声。
我臊得将脸埋进了林驰胸口。
可实际上。
我倒还有点想笑。
林驰手底下的兄弟都和他一个样,又糙又直。
不像是混的,倒像是群中二少年。
14
因为顾忌着我这朵「花骨朵」,林驰的弟兄们都忍得很辛苦。
糙话不敢讲,荤段子不敢提,烟都没人敢抽一根。
生怕呛了我。
「大嫂,」喝了两杯酒后,左手边的男生一脸八卦地问我,「给我们讲讲呗,你是怎么拿下我们老大的?」
「就是。」
有人附和,「嫂子,你是不知道,老大都单了好几年了。追他的姑娘能排出三条街,结果他愣是连看都不看人一眼。」
「我们原来都以为老大喜欢男人,整天胆战心惊的,出去砍人都恨不得把裤子缝腰上,生怕一不小心被老大给糟蹋了。」
哄笑声一片。
我也跟着笑了笑。
接着。
又听见有人说道,「嫂子,我们私底下打过赌,猜老大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最后一致认为,老大喜欢那种特纯特干净的。」
「就是嫂子你这种。」
我照旧笑着。
却始终没应声。
其实我烟瘾也犯了,缩在桌下的手在腿上蹭了蹭,拼命遏制住对尼古丁的欲望。
然而。
余光里有道火光蹿起。
林驰点了根烟,然后递到我面前。
「不用忍。」
他替我把头发掖去耳后,笑,「昨晚,我闻到烟味了。」
15
我错愕着回不过神,可身体却很诚实——
右手已经接过了烟。
食指与中指夹着那根点燃的烟,掸了掸,动作娴熟无比。
所有人都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这朵「小白莲」,唯独林驰笑了。
他给自己也点了根,甚至还恶趣味地同我的烟支碰了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害。」他们纷纷掏出烟来,互相递火。
「嫂子你早说啊,吓得我们憋半天了,连火都没敢碰。」
我笑了笑,没应声。
因为摸不准林驰究竟是怎么想的。
林驰和手下兄弟们相处得很好,没什么老大的架子,大家喝着酒,说说笑笑。
「嫂子。」
坐在我对面的男生戴了副黑框眼镜,怎么看都不像是社会青年,反倒有股子书卷气。
他推了推眼镜,笑着问我,「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们老大不知道的啊?」
他语气戏谑,像是在开玩笑揶揄。
可我却透过那厚重的镜片,看见了他眼底的挑衅与威胁。
贯穿其中的,是最原始的欲望。
我有种感觉。
他似乎知道我原本的身份。
但他没继续说,只是跟大家一起笑闹着换了个话题。
烟味闻多了,胸口有点发闷。
我喝了口果汁,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声。
「我去一下卫生间。」
林驰点头。
那群小兄弟正缠着他玩骰子,他今天输得惨,已经连喝几杯了。
厕所里没人。
我倚着墙点了根烟,胸口那股子翻涌的恶心感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烟刚吸了两口,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是一个小腹微微隆起的孕妇。
我扫了一眼,摁灭了烟,并顺手推开窗散散烟味。
「谢谢。」
孕妇说话声很好听,柔柔的。
我点了点头,可胸口那股子上涌的感觉更加强烈。
Ṱû₃直到再压不住。
我冲进厕所隔间,连门都来不及锁,弯腰就吐了起来。
这次吐得最狠,只觉着胆汁都快吐了出来。
「你……没事吧?」
身后响起软软的询问声。
那孕妇走上前来替我顺了顺后背,「怎么吐得这么厉害……血!」
她惊呼,「你吐血了?」
16
剧烈的呕吐使我眼前出现短暂的模糊。
缓了几秒视线才算恢复。
没她说的那么夸张。
只是呕吐物里有点红而已。
将她小心地推出了隔间,我按下冲水键,又用她递来的纸巾擦了下嘴角。
「谢了。」
「你没事吧?」
她皱着眉,神色有点紧张。
白皙干净的一张脸,肉肉的,一看就有被养的很好。
「没事。」
我去洗手台前洗了脸,出去时,看见一个男人等在卫生间门口。
见我出来,对方忙抬头,目光在我脸上扫过,又落在了我身后。
「怎么去了这么久?」
男人迎上来,小心地扶着自己的妻子,「咱们回家吧,酒吧也让你见了,这里太吵,对胎儿不好。」
他耐心地哄着,「还没玩够的话,回家我陪你玩游戏好不好?」
她点点头,却还是回头看我。
这时,有人绕过她们朝我走来,是林驰。
「你是她男朋友吗?」
她小声询问,「她刚刚在厕所……」
「朝她借了一包纸巾。」
我打断她的话,朝她笑笑,「谢谢了。」
她老公笑着在她鼻尖上刮了下,「一包纸巾你还和人家男朋友提啊,小财迷。」
说完,哄着她离开了。
我倚在墙边缓了口气,抬头去看林驰,「你怎么过来了?」
「你太久没回,不放心。」
「上个厕所,能有什么事。」
我跟着他往回走。
绑起的头发总觉着难受,忍不住用手拨弄了下。
下一秒,发圈便被人轻轻扯下。
林驰顺手将它戴到手腕上,「这样散着头发也好看。」
「怎么舒服怎么来。」
林驰偏头看了我一眼。
这人总给我种莽撞的温柔的感觉。
他告诉我,「在我面前,你可以随意做你自己。」
「不用掩饰什么。」
我笑着反问,「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吗?」
他静静看着我,摇头。
我笑笑,没再说话。
就是因为不知道,他才会笃定地说出这种话。
17
林驰今天走得很早。
临走时,还在我脸上亲了下。
他以为我不知道。
可实际上,天刚亮我便醒了,就那么窝在他怀里安静地看着窗外。
看天色一点点泛白。
这于我而言,是难得的宁静时刻。
林驰走后,我去了一趟医院。
几张检查单胡乱叠作一团,纸张那么轻。
却又那么重。
我坐在椅上,听医生絮絮叨叨劝着。
可实际上她都说了些什么,我和过去几次一样,几乎都没听进去。
「谢了,周医生。」
我朝他笑笑,「你说的我都听进去了,我再考虑考虑。」
医生扶了扶眼镜,语气无奈,不知是第几次解释,「我姓江,江周。」
「不好意思。」
我慢吞吞地整理着检查单,问他,「医生,你说人有下辈子吗?」
对方沉默两秒,「抱歉,我是无神论者,也不相信人有来世的说法,还是应该活好这辈子。」
「所以,你的病……」
「也是。」
打断了他的话,我收好检查单,「那我走了啊,周医生。」
「……好。」
我在走廊里慢吞吞地走着。
人啊。
境随心变。
来了这办公室几次,我从最初的怕死,到现在竟也恍惚间有种想要解脱了的冲动。
出了院门,我又去打车去了一家私立医院。
住院部三楼。
我推门进去时,房间里还有着很淡的消毒水味。
「妈。」
我坐在床边,看着病床上头发已斑白的女人,「这几天你怎么样?」
「护工有没有给你放电视看?看你最喜欢的那个《一帘幽梦》。」
「有没有想我?」
其实都是自说自话罢了。
她戴着氧气罩,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在我握住她手时,很轻很轻地回握。
她叫陈淑荣,是我的养母。
我四岁时被人贩子拐走,卖给了犯罪团伙,被逼着在街上要饭讨钱。
七岁时,被养父母带回了家。
我妈一直对我很好,她自己原本有一个女儿的,是老来得女,女儿和我同岁大,只是在五岁时走丢了,至今下落不明。
她在街上看见我,动了恻隐心,就这么把我带回家养着。
养父酗酒,还爱打麻将,输赢常是几百块,在那个年代算的上是很大一笔钱。
两人常常因此吵架,有时输了钱或酒喝的多了些,便扯着我妈的头发打,斥骂她生不出儿子,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有时也会打我。
但都会被我妈护住。
她会将我圈在怀里,死死护着,然后哭着告诉我,「瑶瑶,不怕。」
其实我叫窈窈。
我妈口中语气柔软地喊着的「瑶瑶」,是她走丢了的亲生女儿。
她把我当成亲生女儿养大。
可十六岁时,我还是被养父卖去了那种地方。
他在我喝的水里下了东西,我浑身酸软,想逃跑都没有力气。
时隔多年,记忆早已经模糊,只隐约记得那间房里有很多人,很多男人。
他们吞云吐雾,嬉笑怒骂。
不知是谁带头,有人扯我衣服。
好疼。
我好怕。
我想要逃走,却根本躲避不开。
直到——
门被推开,是我妈跌跌撞撞跑进来,她尖叫着推开那些人,护着我就要走。
却被他们拦了下来。
那晚……
那晚。
记忆已然模糊,我也从不敢再回想那晚。
后来,她带着我离开,脚步踉跄。
去警局报了警。
她抱着我轻声安抚,可明明自己也是满身的伤。
再后来。
养父又将我卖掉时,她在去追我的路上出了车祸。
瘫痪了。
16 岁的我还是没能抗衡得过养父。
之后这些年,我用那些挣来的脏钱为她治病。
她是嫌弃的吧。
所以再没怎么和我说过话Ťū⁻。
18
我今天来时穿着白色裙子,头发是染过的黑色,乖顺的散着,掖在耳后。
她看了我很久很久。
哭了。
眼泪顺着皱纹堆砌的沟壑流下,落在枕头上。
晕开一小片。
她示意我摘下氧气罩,想要说话。
我犹豫了下,替她摘下,她呼吸不畅,只能短暂的摘下一小会。
她很轻地握着我的手,说。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带回家。」
我愣住。
鼻尖一酸,在她苍白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是啊,如果没有捡到我,您也不会……」
她打断我的话,虚弱的话音要很仔细才能听清。
她哽咽,「如果……你被别人家领养,会很幸福地长大吧……」
「是妈害了你……」
气息渐弱,我忙给她戴回氧气罩。
她再说不出话来,可我却从她浑浊的眼神中读懂了她没说出口的那些话。
她是想说。
如果我被别人领养,哪怕家里不富裕,起码也能让我平平安安,清清白白地长大。
那样的话。
现在的我,本该就是现在的样子吧。
我忽然就泣不成声。
五年前,养父死了。
死于心脏病发。
而他发病时栽倒在地,朝着放药的柜子一点点爬去。
而我就蹲在一旁看着。
直到他爬到柜子边,我打开抽屉,拿出药,扔了。
就那样看着那个恶魔痛苦地,不甘地,挣扎着死在我面前。
我这才不急不缓地叫了 120。
后来,我将他的骨灰分散着洒在了很多地方。
马桶,粪坑,猪窝……
所有肮脏的地界。
可我知道。
无论怎样,都无法弥补我被毁掉的一生了。
19
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平静下来后,我妈很快睡着了。
我在床边坐了会ťų₀,只觉着胃里刀割般的绞着疼,正打算离开时,有人推门进来了。
傅湛的视线顿在我领口,晦暗了些。
那是昨晚林驰留下的吻痕。
「让你去勾引那个混混,你还睡上瘾了?」
讥讽的语气,一如既往。
我没说话。
这间医院并非公立,而傅湛是最大股东。
我几次想要替养母转院,却都被强行拦了下来,只要傅湛不松口,我根本带不走人。
病床上,我妈睡得正沉,我放轻了语气,「出去说吧。」
我朝外走时,忽然被傅湛拽住。
「走什么?」
他捏着我的肩,「心虚?」
指腹不满地蹭过吻痕,我在傅湛眼里看见了明晃晃的欲望。
他……
不等我挣扎,傅湛一把将我按在了隔壁空着的陪护床上。
「保镖在门口守着,没人能进来。」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你疯了?」
我压低声音,「我妈还在!」
「刚好,」傅湛语调漫不经心地,「让她看看,她的好女儿为了救她都做过些什么。」
在我想要去摸手机时,他抢先一步将手机扔了。
「怎么,林驰能碰,我就碰不得了?」
他居高临下地将我压在床上,嘴里说着些讥讽的话,逐字逐句地打压着我那仅存的自尊心。
我开始挣扎。
然后用力咬在了他手臂上。
血腥味涌入口腔时,傅湛气急,抬手重重给了我一巴掌!
好疼。
我偏着头,甚至觉着耳边一阵轰鸣。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妈仍旧睡着,她最近身子愈发虚弱,听护工说,经常会昏昏沉沉的睡上几个小时,很难叫醒的那种。
还好。
她不需要看见自己养大的女儿这般屈辱的样子。
气血上涌,我死死压下嗓间的腥甜。
却也再没了挣扎的力气。
傅湛却又将我很轻地往怀里带,「抱歉。」
他盯着我脸上的巴掌印,语气也放软了些,「我刚刚没控制住情绪。」
「周窈,我改主意了。」
他将我按进怀里,「你不在我身边,我竟还觉着有些不习惯。」
「我换个人去做这件事,你回来吧。」
神经病。
傅湛这种有钱的公子哥,做事全凭心血来潮,高兴了当街撒钱玩。
不高兴了。
他们有一百种方法折腾人。
自我又冷漠。
在他低下头来想吻我时,我没躲,只是安静地说,「听说,温禾今天要搬去林驰家隔壁。」
只一句话,顺利地阻止了傅湛的动作。
「什么?」
我低头看了眼腕表,「现在应该已经搬去了。」
20
温禾再一次无形中替我挡了傅湛。
我也的确没骗他。
傅湛赶到时,温禾正站在林驰隔壁家门口,指挥着一群工人搬家,「那个桌子放在窗户前。」
「这是我最喜欢的古董花瓶,小心点,放在那个柜子上。」
傅湛不悦地将她拽去一旁,「住在这里,你确定?」
「当然。」
温禾甩开他的手,「这里挺好的。」
温傅两家都是本地的知名企业,温禾自小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别说城中村,怕是连普通小区都没住过。
虽接触不多,但能看出,温禾被家里养得很好。
身上有那种大小姐的娇气,却没有那股子眼高于顶的尖酸与傲慢。
她对傅湛是从不客气的。
门也不让他进,直接将傅湛赶走了。
我倚在门口,身子里说不上是哪个脏器一阵阵地绞痛,我不想再吃止痛药,于是点了根烟。
温禾似乎闻不惯烟味,用手扇了扇,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指挥着那些搬家的工作人员。
「沙发是纯牛皮的,别刮到了。」
话音刚落。
搬着沙发的几名工人脚步匆匆,沙发从一旁的柜子前蹭过。
而柜身不起眼的地方,有一颗凸起的钉子。
沙发被划破了一小块。
负责的工人瞬间变了脸色。
刚出社会的小伙子吓得脸色发白,颤巍巍地询问价格。
温禾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赔吗?那一块要顶你几年工资了。」
对方脸色更白了。
「算了,」温禾摆摆手,「干活小心点,我这些东西都很贵的。」
「碰坏了又赔不起,干活还敢不仔细。」
我偏头看着。
这大小姐倒是个嘴硬心软的。
过了好一会,我回了厨房扎着围裙给林驰做饭时,温禾来敲门。
「一起喝个下午茶?」
我拎着锅铲沉默了两秒,「好啊。」
21
隔壁。
温禾的家具堆满了不大的出租屋。
餐桌上摆着她准备的下午茶,几乎满满一桌子。
温禾替我倒了杯红茶,茶香很浓郁。
「想听听我和林驰的故事吗?」
她忽然问我。
「好。」
说是故事,其实根本没什么可讲的。
无非是三年前,温禾深夜甩下保镖独自跑去酒吧玩,喝醉后被人搭讪揩油,然后林驰出了手。
其实,那间酒吧是他罩着的,就像当初的我一样,酒吧里有什么事,林驰都会出手。
可富家女的感情来的就是这么单纯又热烈。
她爱上了那个救美的英雄,整天追着他跑,后来却被家里逼着出国。
国外三年,她始终心心念念惦记着林驰。
回国第一件事,也是过来找他。
杯中茶还滚烫,她的故事就讲完了。
温禾小口地咬着一块饼干,迟疑地问我,「你是不是傅湛那个谈了三年的女朋友?」
其实,她问的很客气了。
外界提起我,谁会用「女朋友」三字?
多数都是轻蔑地提上一嘴,她?傅湛养的情人而已。
我笑了笑,没说话,算是默认。
「那,是不是傅湛让你接近林驰的?」
我抿了一口茶,「抱歉,无可奉告。」
温禾看了我很久。
久到,我甚至怀疑她下一秒会将热茶泼到我脸上时,她忽然叹了一口气。
「我看得出,林驰是真的动了心。他这人特轴,即便以后知道了你是抱有目的接近他,也还是会不管不顾地和你在一起。」
「但我搬过来,就是想要公平竞争。我从小就明白,想要的东西不能只是想着,一定要自己去争取。」
她安静地看着我,语速缓慢,「对于林驰,我说不上势在必得,但一定会全力以赴。」
「周窈,我对我自己有信心。我一定要站到他身边。」
我捧着热茶小口抿着。
隔了好一会,轻声笑了笑。
没说话。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我觉着温禾身上那股子韧劲,和林驰真的有点般配。
我们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天南海北地随意聊了些,敲门声便响了。
林驰站在门口没进来,只是朝我扬了扬手里拎的袋子,「窈窈,回家。」
简短的四个字,却让我有点晃神。
窈窈。
只有我妈会那么叫我。
她是这世上唯一爱我的人。
可是,更多时候,她的发音更像是瑶瑶。
我知道,她总是在透过我,在思念那个与我同岁的走丢的女儿。
回神,林驰仍旧站在门口等我,视线直晃晃地落在我身上,就这么看着我。
只是看着我。
我回过神,干涩地应道,「好。」
22
我跟着林驰回了家。
他将袋子放在餐桌上,小心打开,居然是一堆精致的小蛋糕。
五颜六色,各种口味都有。
我有些愣怔。
这些年,我收过不少男人送的礼物,金钱,珠宝,鲜花,名表……
我图钱,他们图色,我们心照不宣的各取所需。
却是头一次有人把我当成小姑娘,送来一堆精致可爱的甜品。
他打开另一个袋子,里面是各种口味的奶茶。
见我始终没说话,林驰不太自在地按了按眉心,似乎有点紧张,「不喜欢?」
「那群兔崽子说女生都喜欢吃这些。」
他作势要收起袋子,「没事,我拿去给他们分了……」
「喜欢。」
我走过去,拿起一个草莓味的小蛋糕,用勺子挖了一小块。
奶油在舌尖一点点融化,甜腻充斥着味蕾。
我从没吃过。
我不喜欢甜食,因为,总觉着甜食是给那些很幸福的人准备的。
而我不配。
「好吃。」
我咬着塑料勺,低头,「很甜。」
林驰忙递来一杯奶茶。
芋圆的,七分甜。
尽管胃里一阵翻涌,可我还是一勺勺往嘴里塞着。
周窈是个苦水里泡大的人,那么艰难的长大,什么苦没吃过?
反倒是今天尝了点甜,反倒有些无措。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我这种人,情事上熟稔,但在感情上究竟有多么的匮乏。
一些甜品都能让我感受到被爱着的感觉。
我忽然觉着自己无比可悲。
眼眶有点湿。
我咽下满嘴的蛋糕,从桌上摸出烟盒来,点了一根,想压下泪意。
烟却被他抢走了。
「烟可以抽,但心情不好时别拿这个解闷,到底是对身体不好。」
林驰蹲在我面前,半抬着头看我的模样,莫名有点像一条忠诚的大型犬。
「不开心?」
「没有。」
我吸吸鼻子,「好吃。」
「就是觉着过去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有点太亏了。」
林驰被我逗笑。
他在我头上揉了揉,「以后天天买给你吃。」
「那岂不是要胖死了。」
「胖了也喜欢。」
我窝在林驰怀里,和他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斗嘴着。
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小情侣。
只不过——
说着说着,竟就去了床上。
窗帘拉上。
我被冲撞得快遭不住时,他的手护在了我头顶。
「林驰……」
我攀着他肩的手下滑,在他锁骨下方蹭了蹭,「你去纹身了?」
「嗯。」
他低头吻我,「喜欢吗?」
我实话实说,「很丑。」
「哪有人在这里纹别人名字的?」
这人左侧锁骨下方的位置,纹了「周窈」二字。
那个位置,距离心脏很接近。
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他,
「你纹了我的名字,以后怎么交女朋友了?」
他圈住我,嗓音有点哑,「为什么要交别的女朋友?」
「有ṱṻ⁸你就够了。」
林驰将脸埋进我肩窝,「从前没想过恋爱,如果有一天你和我分手,我也不会再想这件事。」
我愣住,分手?
他真的以为,我们是在很认真的谈恋爱吗。
「林驰。」
想要和他好好聊聊,想要告诉他我接近他的本意,可脑中一闪而过我妈那张苍老虚弱的面孔。
到了嘴边的话还是生生压下。
我用指腹一点点描摹过他身上我的名字,「疼吗?」
「不疼。」
他低头,吞下我余下所有的话。
23
凌晨四点,我被手机铃声吵醒。
林驰替我接通,递到我耳边。
「喂……」
「请问是周女士吗?您母亲去世了……」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痛意证明这通电话并不是梦境。
身边的林驰也听见了。
他一句话都没问,飞快地起床穿衣,陪我去了医院。
一路上,我静静望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景物。
没说话。
也没掉一滴眼泪。
眼眶干涩得厉害,没有半点湿意。
我想。
我可真是个没良心的人,这种时候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就这样一路浑浑噩噩到了医院。
我见到了医生,护士。
过了好久,才被带进房间,看见了床上盖着白布的人。
活生生的人,盖上了白布,再没了一点声息。
我愣怔地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僵硬,冰冷。
直到这一次,我才真切的感受到了分离。
相熟的护士在旁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沈阿姨在凌晨自己拔下了呼吸机,她是……自己想要走的。」
为什么?
我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地想要救她了。
她为什么要自己放弃?
蓦地。
我想起那天在病房里,傅湛将我压在陪护床上,
「让她看看,她的好女儿为了救她都做了些什么。」
一瞬间,所有力气都好似被抽空。
我倚着病床,身子一点点滑下,然后被林驰捞进怀里,「我在。」
出了病房,他一遍遍地告诉我,他还在。
他会陪着我。
一声声压低的劝慰,终于拨开混沌思绪,我无意识地攀上他手臂,「她都知道了。」
「她没有睡着……」
林驰听不懂。
但他耐心地安慰着我。
直到陈护士塞给我一张纸条,「这是在你母亲枕头下发现的,应该是留给你的。」
很薄的一张纸。
我却用了好半天才将它展开。
不是我妈的字迹,应该是她拜托护工帮她写的,有些潦草。
只有寥寥两句。
「其实瑶瑶没有丢,她死在了四岁那年,是我一直不肯接受这件事实。」
「那时我一度想要自杀,直到将你捡回家。窈窈,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妈妈不想再拖累你了。」
她说。
「窈窈是我心中最善良,最干净的女孩子。」
「永远都是。」
我捏着那张纸哭了又笑。
眼泪终于大颗砸下,晕湿了纸张。
我想。
她只是下去给瑶瑶当妈妈了。
24
葬礼全程都是林驰帮着操办的。
他穿了身黑色西装,陪着我披麻戴孝,带着一群小弟跪满了灵堂。
陪着我送了妈妈最后一程。
灵堂最前方,他双膝跪地,朝着我妈的遗像郑重保证:
「阿姨,我林驰向您保证,一定会保护好周窈。」
「绝不让她再受一点委屈。」
「我会用生命守护她。」
每说一句,便重重磕一次头。
身后那群弟兄们不开口,也跟着磕头。
满堂沉闷的声响。
我怔怔地看着林驰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想起曾看过的一段话——
「我渴望一生被人收藏好。」
「妥善保存,细心安放。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我是个从不肯信感情的人。
可这一刻。
我还是忍不住地想,我好像,真的有了归宿。
甚至,从不期冀于幻想的我,在这一刻也忍不住地想,如果林驰能出现在我的 16 岁该有多好。
他一定会闯进那间房间,带走我。
如果……
可是。
这世上从没有如果。
更没有哪一分钟的时间可以回溯。
我只能悄悄攥紧他的衣角,希望这个并不美好的我,尽可能地陪他再久一点。
25
妈妈去世后,我的身子也日渐垮了下来。
愈发地消瘦。
胃里总是翻江倒海的疼。
有时半夜疼醒,总觉着有人在我腹部插了一把刀子,疼得睡不着时,我就会吃两片药,然后轻手轻脚地窝进林驰怀里。
不敢吵醒他,便用目光将他的眉眼描摹一遍又一遍。
我从不敢让林驰察觉到我的异样,可有天晚上,他将我抱起抵在窗台上时,还是皱了眉。
「怎么又瘦了?」
大掌在我腰上捏了捏,「一点肉都没有了。」
他非逼着我去医院,我圈着他脖颈,凑上去亲了亲,「不要,我最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了。」
「都是老毛病了,有点胃病而已。」
我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下,「还不是你,整天不知道忙些什么,都顾不上我吃饭。」
「总吃外卖胃病才犯了。」
我圈上他的腰,压下那点心酸,「你最近别忙了好不好?多陪陪我吧。」
我好怕。
再晚一些,我就没有时间陪你了。
「好。」
林驰将我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明天开始我不过去了,在家陪你。」
林驰从不骗我。
可第二天醒来,床边已经空了。
我伸手摸了摸,没有温度。
算了,他在忙。
我只能这样宽慰自己。
然而,正当我撑着床面坐起身时,房门忽然推开了。
林驰身上系着我买的粉色小围裙,端了早餐进来,「快去洗漱,我煮了你喜欢的西红柿鸡蛋面。」
我愣了很久。
然后笑了。
「好。」
老实讲,林驰的厨艺真的不敢恭维,最简单的一碗面,西红柿硬邦邦的,蛋花却全都散成了碎沫,盐也放多了些。
但我还是吃光了。
林驰最近真的推了工作,每天在家陪我,有时也陪着我下楼散步,或者去逛逛超市。
和他推着超市推车路过一扇玻璃时,我看着上面模糊的倒影,隐约间竟有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林驰对我好得不得了。
就连他那些兄弟们都时常酸溜溜地开玩笑,说老大现在不像老大,反倒像个老奴。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林驰为什么喜欢我。
直到有天夜里,我半夜下楼买烟,想去他钱包里翻些零钱,却意外看见了钱包夹层里的照片。
一张老照片,像素很糊。
但仍旧可以看出,照片上穿着百褶裙的女孩子,侧脸与我像极了。
床上的林驰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我慌忙将照片塞回钱包里,又飞快放回了原位。
在发现林驰秘密的这一刻。
我竟这么怂。
我趿着拖鞋下楼透透气。
原来这就是林驰对我好的原因。
没事。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做人家的替身了。
我坐在楼梯上自己安慰自己。
可好端端的天,忽然就下了雨。
26
傅湛最近总是会去隔壁找温禾,但多数都会吃个闭门羹。
出租房不隔音,我常会听见他们的争吵声。
有天夜里,隔壁的争执声格外清晰。
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温禾的嘲讽声,「我凭什么喜欢你这种无所事事的纨绔子?」
「你让我喜欢你什么?喜欢你自私,喜欢你整天装深情演些感动自己的戏码?」
她笑,「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到恨不得去死,可我出国三年你就找了三年所谓替身。」
「傅湛,我是出国了,又不是死了。但凡你当年肯追出国门去大西洋彼岸陪着我,我说不准都会被你打动,但你呢?」
温禾一连串的输出铿锵有力,怼得傅湛哑口无言。
隔了一张墙壁,我没听见傅湛的回应声。
隔壁趋于安静。
没有瓜吃,我准备洗洗睡了,却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是一个陌生号码。
「你好。」
「是周窈吗?」
声音有点耳熟,不等我问,对方很快自报家门,「我是江周。」
我愣了下,笑笑,「周医生。」
「……」
对面沉默两秒,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劝道,
「我知道治不治疗是你的选择,我作为医生无权干涉。但我还是想劝劝你,还是趁早治疗吧,如果是费用方面问题,我可以试着帮你联系救助会……」
「周医生,谢谢你。」
我走去卫生间,将门反锁,很小声的回应,「我,不太打算治疗了。」
「但你还很年轻。」
「我治疗的话,能活吗?」
对面顿了下,「起码能多活几个月。」
我点根烟,看烟雾模糊了镜中女人苍白的脸,
「怎么活呢?像我妈那样,形销骨立地躺在病床上,虚弱到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吗?」
那我宁愿不要那几个月。
「周医生,我不想以那种方式离开。」
「谢谢你的好意,我会自己做决定的。」
「周医生,晚安。」
我挂断了电话。
林驰下楼买饭去了,卫生间里很安静,直到烟头烧了手,我才勉强回过神来。
其实。
最初得知自己得病时,我是非常怕死的。
所以为了傅湛那三百万,我同意来勾引林驰,那钱不只是为了我妈,也是为了我自己。
其实我就是个俗人。
贪生怕死。
不然,早就为自己的清白殉了身。
我忍了那么多的不堪,和着血吞下那么多苦难,就只是为了活下去。
和我妈一起,好好活下去。
就这么简单而已。
却也好难。
我妈走了。
而我也没能活成。
老天从未善待过我,除了——
让我遇见林驰。
虽然,他也只是透过我,望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这一生颠沛,总是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从来没能真正做过自己。
27
时隔两月,我又收到了傅湛的短信。
他发了个地址给我,用命令的语气让我去那找他。
我直接拉黑了那个号码。
又有别的电话打了进来,被我一一挂断,后来索性关了机。
然而,晚饭后,林驰忽然接到电话,酒吧有一群醉汉闹事,半个酒吧都被砸了。
「你先吃饭,我去处理一下,很快回来。」
我忍不住攥住他衣角,「注意安全。」
「放心。」
林驰很快离开。
我留在家里等他,因为担心,总觉着心神不宁。
他刚走没几分钟,急促的敲门声便响起,我心一紧,只当他是落了些什么,来不及多想就开了门。
可门外站着的是傅湛。
我连忙关门,却被他抢先一步用身子挡住。
门被重重推开。
傅湛反锁了房门。
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他喝了酒,猩红着眼看我,「周窈,你也爱上那个混混了,是不是?」
我缩在口袋里的手悄悄摸起手机,尽量平静地看着他。
「是。」
我手机的紧急联系人是林驰。
电话刚拨通,傅湛便已朝我扑了过来,他将我死死压在墙上,猩红眼底映衬出我的无助。
「周窈,我竟然有点后悔了。」
他像过去一样,用手指卷起我发梢,
「看见你和林驰在一起,我竟会怒火中烧,甚至比看见温禾喜欢林驰还难受。」
他低下头来想吻我,「我放弃温禾,你回来,好不好?」
我偏头躲开,他的唇蹭着我的脸滑下。
「躲?」
傅湛死死捏着我的脸,「又不是没有过,装什么?」
「周窈,你这种男人堆里爬起来的,不会也想着那些守身如玉的戏码吧?」
他嗤笑,「我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那么惦记你。」
说完。
再不顾我的挣扎,他开始扯我衣服。
傅湛从来都是这样。
不用顾忌别人的感受,强硬,蛮横,自私。
像是一头没有人知,只会发泄最原始欲望的野兽。
而我愈发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推开他。
我摸出口袋里的手机,重重砸在了他额上。
傅湛闷哼了声,瞬间松了手。
铁制的手机扣在他额头划开一道口子,有血顺着他眉心流下。
忽然。
开锁声响起。
我很慌,下意识地不想让林驰看见我此刻衣衫不整的模样,可当我想跑开时,却被傅湛死死拽住。
他死死按住我,等着林驰进来。
接着,门开了。
映入林驰眼帘的,是一身狼狈的我。
在旁人看来,我此刻怕是像极了偷情后的凌乱。
林驰身后还跟了几名弟兄,见状瞬间红了眼,「你他妈谁啊,敢碰我嫂子?」
傅湛扯着我手腕,冷笑,「林驰,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睡了一朵娇花吧?」
「别傻了,她早就是个烂到骨子里的女人了。」
他向前一步,我也被他扯了过去,脚步踉跄。
「也就你还拿她当个宝,不过是个被我睡过的烂……」
林驰的拳头打断了他的话。
傅湛被打倒在地,死死拦下林驰的手,「林驰,你不要命了?」
「只要我一句话,你和你那些兄弟都得完!」
「是吗。」
林驰淡漠地应了声,拳头重重砸在了傅湛脸上。
一下接一下。
傅湛根本没什么还手力。
我死死揪着衣角,勉强平复着心情。
林驰的两个小弟走过来,目光半点没直视我,只是脱了外套递过来,「嫂子你先披上。」
「没事,我们替你打死那个狗日的。」
我缓缓接过外套,罩在了身上。
原本以为林驰就是泄泄气,可他几乎是下了死手,几个兄弟也急了,连忙上去拦他,
「老大,别打了,再打真要出事了!」
「真出了什么事,傅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然而,被拦下的林驰却转身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拎了一把西瓜刀,作势就要砍下去。
傅湛脸都白了,转身就朝屋外跑,却被林驰追了过去。
「林驰!」
我声音发颤,趁着几个弟兄拦住林驰时,我跑上前去,挡在了他面前,试图去拿他手里的刀,「别冲动,把刀给我。」
「好不好?」
林驰眼底猩红。
最终还是缓缓松了手。
兄弟们忙抢走了刀。
而傅湛已经趁势走了,半敞的门露出他仓惶下楼的模样。
「妈的,」林驰的一个小弟忽然骂道,「老大有家,我可没有家,老子砍死你个孙子,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说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朝着门外冲去。
楼下一阵嘈杂声。
林驰嗓子哑得厉害,「去拦下小陈。」
「先放他走吧。」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连忙应声,走时还很轻地替我们关了门。
我和林驰站在一片狼藉中,都沉默不语。
我知道早有这天,他总会发现我那肮脏不堪的过去,可真到了这一刻,我反倒有些无措,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状态面对他。
只能强忍着颤抖,掏出一根烟来,用点烟的动作来遮掩自己的紧张。
火光簇起时,我故作轻松地说道,「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林驰,我的确不是什么清白的姑娘。」
我咬咬唇,「我的确是个烂……」
后面的话被林驰用吻堵住。
他死死按着我,吻得一点都不克制,像是想要将我按进他的身体,融入骨血。
他急迫地,强势地,像是想要证明些什么。
直到我快喘不过气,他才松开手。
那双眼很红。
林驰捧着我的脸,「我知道。」
「我都知道。」
他语速缓慢,「我知道你接近我是因为傅湛。」
「我知道那晚的两滴血是你故意滴上去的。」
「我也知道你的过去。但只要你不说,我可以一辈子装不知道。」
「我不提不是因为不介意,是不想让你被过去所累。」
提起我的过去,林驰却比我更先红了眼。
捧着我脸的手微微加重,他叹,「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遇见你。」
「如果。」
他顿了下,声音有点颤,「如果我能在那年遇见你,我……」
我踮起脚尖,圈着他脖颈吻了上去。
也堵住了他后面的话音。
林驰,这世上没有如果的。
但你明目张胆的偏爱,却让我有了接受结果的勇气。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问他关于那张照片的事,可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
算了。
人生中最后一段时光我想要留在他身边。
哪怕是做一个影子。
我这样的人,本就见不得光,做个影子倒也无妨。
28
那事之后,林驰对我一如既往。
兄弟们也从不提那天的事。
只是温禾搬走了。
指挥着工作人员搬走她的那些奢品家具时,温禾没再大呼小叫地指挥,只是倚在墙边静静看着。
细看去,眼圈有点红。
「周窈。」
她偏头看我,小声地说,「林驰是真的爱你,能豁出命去爱你的那种。」
她耸耸肩,「我认输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感情一事上,我迟钝的厉害。
但温禾并不是那种揪着不放的姑娘,她很快转移了话题,「我爸和傅家最近因商业上的问题闹掰了。」
「放心,我会和我爸一起搞垮傅家。」
「也算为你在傅湛那里受的委屈报个仇。」
她笑笑,「就当是送给你和傅湛的礼物吧。」
我缓慢地道了声谢。
其实,温禾是个很好的姑娘,有大小姐的傲气,却不会恃宠而骄。
敢爱敢恨。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告诉她我的病情,想告诉她,等我死后,她和林驰其实可以在一起的,他们很般配。
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下。
我想,这对于林驰和温禾而言,都是一种玷污。
在我沉默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搬走了温禾的所有家具。
「走了啊。」
她朝我笑了笑。
走出两步,却又折身回来,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别总把自己看的那么轻。」
「周窈,人都是向前看的。」
「没有人在意你的过去,只是你自己太过在意。」
29
我和林驰过了一段无拘无束的日子。
他没什么大钱,但在我身上花钱从不吝啬。
我也不需要什么物质。
能吃饱穿暖,不用用身子取悦那些恶心的男人,有人陪着我,有人爱我。
于我而言,就是好日子。
和林驰在一起的每一分秒,都美好到像是偷来的日子。
周窈是圈里臭名昭著的花蝴蝶。
却真真被林驰养成了小姑娘。
会因为一份草莓味的小蛋糕扑进他怀里撒娇,会因为一个吻而颤栗,也会因为一个精心准备的小礼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我始终没敢告诉他我的病情。
关于我的过去,他什么都知道,唯独有一件事不知。
那天床单上的血不是我割破手指故意滴上去的。
是我半夜流的鼻血。
这种好日子,我怕是没有福气再过多久了。
在一个阴雨天,我趁着林驰去处理事情时,独自去了一家纹身店。
我指着左侧锁骨下方的位置,告诉纹身师,「纹一个名字,林驰。」
「双木林,驰骋的驰。」
林驰没有告诉我,原来纹身这么疼。
可是。
明明纹的是锁骨下方的位置,怎么牵扯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疼呢。
我咬牙撑着,直到结束。
看着镜中那片发红的印记,以及离心脏很近的位置上的林驰二字。
我轻声笑了笑。
然后便缓缓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30
感觉自己睡了好久,浑浑噩噩。
睁眼时,我看见了林驰。
他坐在床边,从没见过的狼狈,下颌上冒了一圈胡茬,眼底是细密的红血丝。
「窈窈。」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动作又蓦地收力,像是怕碰疼我一般。
「你醒了?」
他嗓子哑得厉害。
病床周围瞬间围过来一群人,原来,林驰那些兄弟们也都在。
「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驰搭在肩上的手死死攥拳,像是在竭力忍着什么。
「为什么不治?」
「因为,没有治疗的必要了啊。」
我笑了笑,在林驰与我交握的手上蹭了蹭,
「血液病,发现时就是晚期了,只能续命,没办法救命。」
林驰想和我说些什么,却一度哽咽。
「治。」
他握紧我的手,「能治,我有钱。」
「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就是绑也绑来给你治病。」
我摇摇头,「可我不想治,林驰。」
「我不想受罪,也不想浪费那个钱,而且,化疗会掉头发,变的很丑的。」
「我只想漂漂亮亮地多陪你一阵子。」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接着响起一阵低泣声。
林驰那些小弟兄们竟都哭了。
「嫂子,钱我们都能凑,你安心治病吧。」
「别再让老大一个人了。」
「他没有你的时候,就像个没有归宿的机器人,遇见你之后,才有了点人气儿。」
林驰双眼血红,眼睛湿了,却紧咬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握着我的手,声音哀求。
「窈窈,听话治病,好不好?」
「让我再陪你久一点,好吗。」
我说不出话来。
好。
我想,也许,万一,有奇迹出现呢?
31
林驰查了很多资料,带我去了以血液科著名的一家医院。
挂了专家号,他陪我进了诊室。
「年龄?」
「22。」
可那一刻,我握紧了林驰的手,在心里悄悄的,有点小矫情地想——
是 2 岁。
因为,我新的人生是从认识林驰那天才开始的。
他一点点,执拗又莽撞地,不管不顾地,将我从深渊拖出。
林驰于我而言。
才是救赎二字真正的含义。
可几所医院检查下来,结果都一样。
晚期了。
治不活了,医生只敢说能尽量延长我的生命。
那天。
林驰险些砸了医院,被我劝出去后,他蹲在医院门口点了根烟。
一根烟没燃尽。
他就哭了。
他将烟一下下杵灭在地上,眼泪也大颗地砸了下来。
他说窈窈。
我要怎么才能留住你。
32
兜兜转转,周医生又成了我的主治医师。
他替我安排了住院,制定了诊治计划,化疗也提上了日程。
林驰几乎 24 小时都陪在我身边。
活得那么糙的一个人,却在我的事上小心翼翼。
我明明还能走,他却总是担心,非要用轮椅推着我,到了院里才让我下来散散步。
这天早上,林驰推我出去晒太阳时,在医院院里里意外遇见了一个熟人。
当初在厕所替我拍背的那个小孕妇。
几月过去,她腹部已高高隆起,人也丰腴了些,Ṭųₛ她老公小心地扶着她向医院楼里走去,「小心台阶。」
看起来很幸福。
我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她。
刚巧,她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就聚焦在了我身上。
「是你?」
她竟还记得我。
她拍了拍老公的手,示意他扶着她朝我走来。
「你……」
她看了眼我身上的病号服,又看我身下的轮椅,「你怎么了?」
我笑笑,「生了点小病。」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将视线移到她肚子上,「快生了吧?」
「是啊。」
她下意识地抚着小腹,「预产期就在下个月。」
「我总觉着,怀的是个女孩。」
提起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她一脸温柔,轮廓都柔软了些,「她可乖了,很少踢我。」
「真好。」
我朝她摆摆手,「你是去产检的吧?快去吧。」
「我留在这晒晒太阳。」
她点点头,「那你注意身体啊,希望你早日康复。」
「谢谢。」
她被老公扶着走了,转身时,我听见她低声和自家老公介绍,
「那是我上次在酒吧厕所里遇见的女生,是个又酷又善良的人……」
我愣了会,轻声笑了。
又酷又善良。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收到这样的评价。
今天天气很好。
温热的阳光笼着我和那个小孕妇。
几米远的距离,却割裂开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她在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而我。
却是在等待宿命的最终结果。
坐着轮椅,一眼就可以望到生命的尽头。
33
夏季渐渐结束。
入秋了。
医院里的树叶纷纷变黄,落了满院。
我又瘦了好多。
林驰每次替我换衣服时,都会眼眶一红,视线甚至不敢在我身上过多停留。
唯一让我高兴些的,就是听到了傅家破产的消息。
温禾那天和我说的,都做到了。
她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她也来医院看过我。
明明和我是情敌关系,这人在病床前坐了会,话没说两句,眼睛却红了。
她很轻地握住我的手,鼻音有点重。
「会好的。」
她说,「我还记得当初第一眼见你,明知道林驰喜欢你,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一颦一笑都自带风情,偏偏那双眼又很干净。」
她没有久坐,只是在我手上轻轻拍了下,「有什么需要和我开口,钱我有的是。」
我笑着看她。
「好。」
温禾走了。
可没过多久,林驰下楼替我买饭时,傅湛却来了。
他喝过酒。
站在门口红着眼看了我很久,然后极缓慢地走了进来,「窈窈。」
他第一次这样叫我,「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皱皱眉,「出去。」
他却恍若未闻,径直走到了病床边,蹲下身,目光在我脸上身上一寸寸丈量,眼睛红得厉害。
好一副深情的模样。
「你在我身边时就病了,对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探手来握我的,「我可以给你治啊。」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也不会……」
「不会把你推给林驰。」
我躲开他的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手腕却还是被他按住。
「周窈。」
这人蹲在床前,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样,「我娶你吧。」
「娶你妈!那是我们大嫂!」
门口骤然响起怒骂声,是林驰的几个小弟带着水果来看我,几人跑上前来,其中一人抬脚踹在了傅湛后背。
傅湛本就蹲着,被这么一踹,直接跪在了我面前。
傅湛早已不是当初的傅家少爷了。
傅家倒台,反倒欠了上亿的债务,傅父一时无法接受,重病入院。
而以傅湛这种只知消遣的草包二代来讲,傅家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
他来找我做什么呢?
不过是人从高处跌落,总是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些什么,用以佐证自己还是拥有着什么的。
而那自我感动的深情戏码更是他惯用的把戏。
他不是真的爱温禾,也没有真的喜欢上我。
他只是永远为那些已失去的人着迷罢了。
我静静地看着被人按着跪在我面前的傅湛,淡淡开口。
「废物。」
「傅湛,没了你那个有钱的爹,你果然是个狗都不如的废物。」
「你凭什么和林驰比?」
34
傅湛被林驰的几个小弟拖出了走廊。
如今的他,没了傅家的光环,债务压身,林驰的几个小弟都能随意地将他打成狗。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被傅湛这么一闹腾,我只觉着乏惫,浑身都提不起劲来。
窗外的天也是阴沉沉的,不见太阳。
我忽然有种预感。
我似乎。
没办法再陪林驰久一点了。
好可惜啊。
我这一生和着血咽苦难,只是想要多活的久一点。
却还是逃不开短命的宿命。
早知道,当初就不去勾搭林驰了,在他的生命里来了又走,那么短暂地停留,真的很抱歉。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我却愈发的小心眼起来。
我这一生都在做别人的影子。
可生命真到了尽头,我却偏偏不愿了。
在那个天色阴沉得好似傍晚的晌午,我攥住林驰手腕。
「她……」
只说了一个字,就没再问出来。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她好看吗?我很像她吗?她不喜欢你吗?
「什么?」
林驰坐在床边给我削苹果,却有些心不在焉,苹果皮总是削断,掉了一地。
我咬咬唇,很轻声地问,「她是不是,一个很好的女生?」
我想。
能让林驰喜欢的女孩子,一定很好。
林驰却愣住,过了会,才放下苹果来握我的手,很耐心地轻声询问,「谁?」
「你钱包夹层里的照片我看见了。」
我看着他,想笑, 却还是不争气的哭了。
「林驰,我很像她。」
「我也是她的影子是吗?」
我缓缓抬起手, 扒开他衣领, 用手指轻轻蹭着他身上纹的刺青。
「为什么还要纹我的名字?」
「傻不傻。」
林驰愣了好一会, 才蓦地握住了我的手, 「她……」
可我似乎等不及听他的答案了。
嗓间一甜,尽管我竭力压抑, 还是在这会涌了上来。
我猛烈地咳了起来。
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罢休, 到了最后,我呕出一口血,然后陷入了昏迷。
迷糊间,我听见了很多声音。
嘈杂的脚步声。
林驰的吼声,「医生!医生, 救救她!」
他那些小弟们哽咽的安慰声。
我似乎。
还听见了林驰的声音。
「是你, 照片上的女生是你,从来都是你。」
「周窈,我认识你的时间远比你知道的要久的多。」
「当时我被一群人围在小巷里打的半死,是你报警救了我,还给我送了一只小到什么伤口都贴不上的创可贴。从那后, 我经常会偷偷跟着你, 那张照片是我偷拍的,只敢拍到了侧脸。」
「可是, 你 16 岁那年, 我忽然就找不到你了,你再没去过过去那些地方,我每天都在等, 却再没见过你。」
「直到后来在酒吧遇见你,你还是当年那副打扮,但我一眼就知道你变了。我什么都没想,我只是心疼你, 我不在乎你是因为什么来我身边的,我以为, 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了, 我以为……」
他哽咽到说不出话。
我最后听见的,是他压低的哭声,「我没和你提过这些, 是因为我一直恨自己。」
「如果当年能勇敢一点,如果当初不是一直默默地看着你,而是主动去认识你, 那你遇见危险的时候,我就能赶过去救你了。」
「我这辈子遇见你两次, 却都没能救你。」
有什么滴落在我脸上。
温度烫得厉害, 直击灵魂。
我想要告诉他。
林驰,别哭了。
你已经救过我了。
是他让我明白, 我是值得被爱的,我不是什么淤泥里腐烂的花。
我是周窈。
是林驰的女朋友。
我也配的上这世上的美好。
绝配,顶配。
……
意识渐渐恍惚。
我似乎看见了记忆中第一次见林驰那天。
昏暗的酒吧里, 他一酒瓶砸了那个搭讪的中年男人,然后弯身,将我从地上拽起。
那双眼静静地望着我。
深不见底。
「来找人?」
我缓缓点头。
「谁?」
「男朋友。」
不是那个花钱雇来演戏的临时男友。
我男朋友叫林驰。
双木林。
驰骋的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