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后,死对头把我标记了。

醉酒后,死对头把我标记了。

第二天我抖着腿爬出了房间。

决定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谁知一周后,他把我堵在家门口。

「你…刚打了?」

打车也要管?

毛病。

我打算推开他,却被他反钳住手腕压到墙边。

薄星燃吻得我几近窒息。

「打了没关系,今天再怀一个。」

我:???

1

「我怀你……唔。」

刚离开一瞬,话又被堵住。

薄星燃边咬边吻,轻车熟路地撬开齿缝。

我被他吻得浑身发软。

踹都踹不开。

手机疯狂震动。

他不耐烦地「啧」了声,从我手里夺过手机。

按了接听。

「你到底坐不坐啊?」

网约车大叔怒极,「都超时五分钟了!」

薄星燃闻言一愣。

我趁机推开他。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我用手背擦了擦嘴唇,喘声道:「一大早发什么疯?」

「你他妈才有病!我违章停车都被贴罚单了!」

手机里传来一声浑厚的暴叫。

我连忙道歉。

「不是叔叔我没说你……不好意……喂?」

电话被猛地挂断。

「……」

我掐了掐眉心,「薄、星、燃。」

2

「在呢。」

他好整以暇。

「所以你打的是车?」

「不然?」

我没好气。

敢情刚刚电话里跟医生说我已经打了快到了。

被他听到是觉得,我要去打胎了??

神经。

「那晚就是个意外,你喝醉了发情期没办法将就着咬一下而已。

「你还真当回事了?」

我面无表情地推开他。

「再说我是个 Beta,怀哪门子孕?

「发神经滚回去发,别在我家门口丢人现眼。」

也许是错觉,薄星燃目光黯了一瞬。

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吊儿郎当。

「谁当真了?夏蘅你别太自作多情。」

他冷笑一声。

「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

「刚纯粹演的,没睡醒以为亲的是前几天刚认识的 Omega 呢。」

啧。

「那最好。」

我烦躁地重新打了辆车。

「以后也别见面了。」

「所以你去哪儿?」

他就跟聋了一样,执意跟上我。

3

从诊室出来,意外发现薄星燃还在。

他听说我要去医院,硬是拽着我上了他的车。

我懒得再掰扯。

任由他替我系上安全带。

「我没认识其他 Omega。」

等红灯间隙,他冷不丁冒了句,「刚…气头上,乱说的。」

「嗯。」我应了声,「没兴趣。」

一路再无话。

车里弥漫着淡淡的柠檬海盐味。

和他的信息素味道如出一辙。

清冽干爽。

我微微皱眉。

记忆不自觉地回到那晚。

散落的衣衫,毫无章法的吻。

对撞交杂的信息素。

实在是……

很不愉快。

这种难受的感觉在见完医生后程度更甚。

我扶着墙,攥紧手里的报告。

抬眸看眼前的人。

薄星燃正慵懒倚在窗边。

嘴里咬了根烟,没点燃。

又痞又帅,好看得要命。

他听到动静,侧过头。

却下意识做了个掐烟的动作。

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一起。

僵持几秒。

最终是我先败下阵。

我嗓音艰涩:

「没怀,也没打。

「薄星燃,现在可以放心了?」

4

似乎还是不死心。

薄星燃又拦住了从诊室出来的温医生。

再三确认结果。

温医生语气无奈:

「薄先生,Beta 怀孕的几率几乎没有。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工作能力?

「再说了,」他顿了顿,冷声道,「你不是一贯很讨厌夏蘅?

「为什么要对孩子这么执着?」

薄星燃没答话,捏着烟盒的手指却一颤。

离开前,温迎深深看了我一眼。

5

我的确撒谎了。

我不是 Beta,不排斥薄星燃的信息素。

装 Beta 是为了打工养活自个儿和我那傻逼窝囊爹。

我暗自庆幸。

因为那晚,醉得彻底的人是薄星燃。

清醒。

却选择同他一起荒唐的人。

是我。

我还怀了他的孩子。

但这个消息不能告诉他。

「你真的想好了么?」

诊室里,温迎眉心紧蹙。

他是个温柔的 Beta,是妈妈的学生。

认识多年,温迎待人处事一向点到为止,很少会干涉他人决定。

今天却执意想要说服我。

「缺乏伴侣的信息素抚慰会很难受,一系列的生理反应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更何况,一个 Omega 独自抚养孩子……」

「没事的,我能忍。」

我平静道。

「麻烦你,哥,帮帮我。我不想让他知道。」

「夏蘅。」

温迎开口,「就算,就算是两年前,你……」

「哥。」我打断他,「不是说好谁都别再提那件事了么。」

他闻言叹了口气。

「你这是何苦呢。」

是啊。

何苦呢。

明知道没可能。

还是选择在他难受痛苦,难耐颤抖时,拿自己代替抑制剂的针管。

又何苦呢。

我垂下眼,敛去一切情绪。

「总之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6

我认识薄星燃是在一个暴雨初歇的夏夜。

亲爹赌钱赌输了,赔了个精光。

醉酒拿我撒气。

拳拳到肉。

「操!都怪你那妈,生个富贵病,把老子的钱都霍霍完了。

「夏蘅你他妈读个屁的书!装什么贞洁良善?去给老子卖,去挣钱。」

「我挣你大爷。」

我抄起酒瓶,狠狠把他脑袋敲了个窟窿。

他终于说不出话了。

我扯过纸巾,擦干指缝蔓延开的血。

掏出手机叫了救护车。

顶着满头满脸血踉跄着出了家门。

蹲在楼道里吸烟。

烟雾烧得眼眶疼,呛进肺管子里滋味并不好受。

我暗骂了句。

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猫叫。

7

一只坡脚英短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我腿边。

它伸出舌尖,小心舔舐着我的伤口。

我痛得龇牙咧嘴,狠狠揉了把它的头,制止它。

「小没良心的,哥都快痛死了。」

它嗷呜一声,眼神幽怨。

钻进了我手心。

我垂眸打量它。

看起来像是家养的。

应该是被主人赶了出来。

「真是狠心啊。」

我掐灭烟,用外套帮它挡了挡风。

「没人要的小猫。」

我那时想。

我这种招人烦的经常被夏承撵出来就算了。

为什么小猫这么可爱。

还是没人要?

直到我见到小猫的主人。

8

不。不是见到。

薄星燃一脚踹上我的背,差点把我踹吐血。

「我靠你——」

我背抵着墙,呼吸都劈叉了。

捂着胸口咳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你谁啊?」

薄星燃把小猫抱在怀里,目光冰冷。

「偷猫的还有脸问我是谁了?」

「这你的猫啊?」

我生生压下胸口泛起的血腥味。

「不是我没偷,它自个儿钻我手里的。」

薄星燃挑眉,显然不信。

能信才怪了。

这都什么事啊。

我实在没耐心再解释,胸口的疼痛愈演愈烈。

「喂,那个谁,猫主人。」

我拦住已经转身欲走的薄星燃。

「你能不能送我去趟医院?」

他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一副不是很想搭理的样子。

算了。

反正救护车也快到了。

老子儿子一块拉去急救得了。

我呼吸越来越沉。

干脆直接把额头抵到他背上。

开始讲遗言。

「我叫夏蘅。2018 年,哎草忘了日期,被你一脚踹死了。

「记得赔钱,给我烧 PSP。」

鼻尖萦绕的清香冲淡了翻涌的铁锈味。

薄星燃没动,也没说话。

我眼前一黑。

彻底失去意识。

9

薄星燃应该想不通。

为什么他踹的是我的背,却把我踹成了胃出血。

我揉着仍然隐隐作痛的上腹。

也想不通。

但他给了我张卡,密码还设置成了我和他认识那天。

医药费他全包了,还额外赠了笔钱。

转账附言:【PSP。】

我乐了。

遗言还能许愿。

转头拿那笔钱付清了夏承的医药费。

夏承头顶纱布,脸肿得像猪头。

出院时仍然不忘指着我骂骂咧咧。

「夏蘅你长本事了敢打老子?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得了吧。」

我把他的药一股脑全塞进包里。

「反正我妈在下边也孤单,看咱俩谁先弄死谁,好下去陪陪她。」

夏承气不过,骂了几句更脏的。

我没心思搭理。

离开医院时。

又听到了熟悉的猫叫。

四处看,却没见到人影。

我扯了扯嘴角。

倒是个嘴硬心软的。

10

想到这里,又开始胃疼。

没完没了还。

医院外面已经开始下雨。

细密的雨丝黏在空气里,顺着呼吸钻进身体。

一股寒意。

我不受控地微微发抖,烦躁地伸手去掏烟盒。

咬着烟想要点,却被人掐着手腕扣下。

「少抽点。」

薄星燃低垂着眉眼,「你手都在抖。」

管得着么你。

我冷嗤一声,又摸了根出来。

他不厌其烦地又抢了去。

「……」

我捏着瘪了的烟盒,胃里的疼痛愈演愈烈。

几乎再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你大爷的…薄星燃。」

我咬牙吸着气,指尖深深嵌进掌心。

拉着他袖口狠狠弯下了背。

你能不能别再管我了?

话到嘴边被疼痛淹没,我实在没力气再开口。

「夏蘅,」他蹙眉,扶着我的肩,「哪里疼?」

11

止痛药还剩最后一颗。

像抢走烟那样,Ṭū́₌这最后一颗被薄星燃无情扔进了垃圾桶。

温水。

粥。

「这玩意儿能喝么?」我握着勺子迟疑地问。

薄星燃猛地合上冰箱门,冷冷剜了我一眼。

「夏蘅,想饿死自己就直说。这冰箱比你钱包还干净。」

「我又没做饭的爱好。」

我尝试着舀起一勺放进嘴里。

甜的。

味道意外还不错。

「那你平时都吃什么?」

他坐到我对面。

「外卖啊。」我仔细回忆,「或者不吃?反正凑合着过呗。」

水杯重重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薄星燃眼神更冷了。



又发什么神经。

「好了说正事。」

温热的粥熨贴着胃,舒服了不少,我惬意地眯起眼。

「临时标记一下而已,没什么问题的。都是成年人了,你不要有负担。

「咱俩以后就还是朋……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薄星燃掀起眼皮,「你这么定义我们的关系?」

「那普通敌人,行了吧?」

他冷嗤一声,又不吭声了。

空气中的柠檬海盐香气却突然变得强烈。

忘了提前注射抑制剂,后颈的腺体受刺激有些酸胀。

我抬手,不动声色地揉了揉。

「没别的事的话。」

我压制着嗓音的颤抖,「薄先生请回吧。」

12

门被重重砸上。

我扶着桌沿支起身体,跌跌撞撞进了卧室。

腿一阵阵发软。

最后跪在地板上,抖着手把针管扎进手臂内侧。

冰冷的液体顺着血管蔓延。

两分钟了,抑制剂起了效。

与之伴生的,是泛滥而起的恶心感。

……

到后半夜,我整个人脱了力。

潦草洗过澡,陷进床榻。

因为高烧和疼痛意识不清。

挨过眼前一阵阵黑雾,竟然看到了薄星燃。

连幻觉,都是那副拽得要死的样子。

英挺的眉峰衬着冷淡的眉眼。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我苦笑了声,「每次感觉快死了的时候,最后见到的人都是你。」

我凑上去,碰了碰他紧抿的唇。

「我都快死了,你让让我。

「笑一个吧薄星燃。」

13

也没见着他笑。

意识就没了。

再醒来睁眼是白茫茫的天花板。

吊瓶还剩一大半,我怔了半晌,找不回半点记忆。

「醒了?」

顺着声音看过去,薄星燃坐在床边。

长手长脚缩在并不宽敞的椅子里,姿势却慵懒又惬意。

搁这拍画报呢。

我暗自腹诽。

这位纡尊降贵的少爷例行公事一般帮我把床摇了起来。

又亲自给我倒了杯水。

奈何针管灌进太多药水,我手抖得连杯子握不住。

固执地试了几次。

失败。

最后成了他喂。

怪怪的。

但我终于有了力气说话。

「你怎么会来我家?」我问。

「不来怎么听你说遗言?」

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我唇上残余的水。

「还喝吗?」

眼看着他打算继续喂。

我猛地抢过水杯,「不用了我自己来。」

耳根热得发烫,我捧着杯子往后缩了缩。

薄星燃动作一顿。

「再说了。」

他重新靠上椅背,语气云淡风轻:

「不来怎么会知道你怀了。

「还是我的?」

我手一抖。

杯子顺着床沿滚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我震惊抬眼。

迎上薄星燃含笑的眼睛。

14

「那个,」

在薄星燃不厌其烦地把地上堆成山的营养液和补剂往冰箱里塞时。

我实在忍不住出声提醒。

「……都不用放冰箱里。」

又看了眼门口勤劳搬货满头大汗的快递小哥。

「……也不用买这么多东西。」

无人理会。

小哥搬完货,收了转账,飞快消失。

薄星燃在屋里转了几圈。

似乎还是不满意,又掏出手机,靠在橱柜边认真挑选起来。

「你干脆给我买套房得了。」

我按了按眼睛,无奈道,「营养液别放冰箱里。」

「有道理。」他若有所思,「城东还是城西?」

「……」我就多余说。

他打开冰箱门,又耐心地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挪出来。

「上次我看止痛药都放里边儿的啊。」他随口道。

「那是药店清仓,快过期了我买的。」

「夏蘅。」他猛地合上冰箱门,「你把自己当个人吧。」

「嘿你这人,」我乐了,「怎么还拐着弯骂人啊。」

他凉凉斜我一眼。

「难受就别笑了,你现在笑比哭还难看。」

「你少说几句我能多活几年。」

我倒吸了口气,「哎。」

什么也没吃。

但我抱着垃圾桶吐得撕心裂肺。

薄星燃脸色比我还难看,他扶着我防止我跌下床。

又端来水给我漱口,擦拭冷汗。

末了我被折腾得实在没力气。

蜷着缩回了床上。

头埋进枕头里。

「我越来越佩服我妈了,」我颤声,「生孩子真不是一般人能忍的。」

「你胃疼跟生孩子没半毛钱关系,」

他冷言,「三花都知道饿了自己找猫粮吃,你饿了嗑止疼药?」

「省事嘛。」

我接过他递来的热水袋,「三花最近还好么?」

「老样子。」他帮我把被子掖紧,「看到别的帅猫就走不动道,溜它得溜十小时。」

我笑了好一阵,「它第一次见我也这样。」

「美死你得了。好点了没?」

「嗯,不疼了。」

我懒懒翻了个身,「饿了。」

「多稀罕呐。」

「止疼药。」我伸手。

于是半小时后。

我得到了一碗热腾腾的蜂蜜粥。

15

薄星燃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他养的第一只猫,那只跛脚英短。

就叫【英短】。

英短走后,他又养了只【三花】。

所以在把我一脚踹进医院后,他图省事儿,连微信都不肯加,银行卡说甩就甩。

笃定了要避免和我建立任何不必要的关系。

可像是魔咒。

我第无数次撞见从楼上跑下来找猫的他。

「呃,你可能很难相信。」

我把怀里揣着的英短递给他,艰难措辞。

「但它真的是自个儿跑下楼,赖我身上怎么都不肯走了。」

英短恋恋不舍,配合地发出「喵呜」一声。

薄星燃垂眸看着我。

「夏蘅。」

「嗯?」

他把英短又塞回我怀里,「它很喜欢你。」

我接过猫,有些惊讶。

但没来得及开口,眼前的人已经又上楼了。

16

之后见面变得愈发频繁。

被烂醉如泥的夏承撵出门,蹲在楼道吸烟时。

偶尔旁边会多出个薄星燃。

和小英短。

薄星燃满身名牌,却和我一样住在贫民楼里。

明明抽不惯廉价劣质的香烟,却还是借我的烟头燃火。

他和我的人生格格不入。

却又在每条时间轨迹交汇时出现得恰到好处。

英短下葬那天,我刚好过了十八岁的生日。

又是不祥的暴雨天。

我和薄星燃一起把它埋在了后山的土坑里。

有点难过。

「暴雨天真讨厌啊。」

我擦了擦落进眼睛里的雨水。

「妈妈走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下雨天人一定会变得不幸。」

我得出结论,「这次送走了英短,上次你把我踹进了医院。」

「少赖我。」薄星燃纠正道,「我问过医生,他说是你自己不听话,止疼片当饭吃,酒吧打工空腹还灌酒。

「三天两回跑医院,人都记得你了。」

「……」我摸摸鼻子,「可是你加重了我的病情。」

「我顶多算做好人好事,提前送你去遵医嘱。」

「哎英短,你爸讲话一直这么欠打么?」

我怨声载道,「你走了更没人管他了。」

「先管好你自己吧。」

他脱下外套,披到我身上,「你也没比英短重多少了。」

冷不丁被浓烈的柠檬味包裹,我打了个喷嚏,闷声道。

「你这什么味儿啊?」

「Alpha 的味儿。」薄星燃挑眉,「你能闻见?」

「不能。」我紧了紧身上的外套,「随口问问。」

17

我的十八岁。

不要命地打工陪酒,装 Beta 装得得心应手。

因为夏承瘫了。

我得砸钱给他续命。

他是我老子,我妈爱他,连遗愿都是拜托我也爱他。

所以我怎么着都得养着他。

当初考上大学后,夏承走路腰板都直了,满面红光。

被周围人哄成了歪嘴,说老夏家出息了,出了个名牌大学生。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有个儿子也还不错。

他拎着二两猪头肉,灌了半杯二锅头,当即决定金盆洗手。

找了个工地活儿开始干。

说要给我挣学费。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心血来潮。

后来发现他是真老实了。

大概也是年龄大了折腾不动,乱七八糟的粗口脏话都说得少了。

给他拿针挑手上磨出来的血泡时,发现他头发白了不少,眼角也叠上好几层皱纹。

很丑。

我别开眼,不想再看。

一声「爸」堵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后来也没能再说出口。

工地豆腐渣工程设备出了意外,他就是那个炮灰,被砸成了植物人。

老板潦草赔了一笔,住几天院钱就没了。

一条贱命而已。

人压根儿不当回事儿。

「儿子也随了老子,」我用湿毛巾给夏承擦脸,「天生命贱,老天都膈应。」

我白天上课,晚上兼职。

酒吧来钱快,Beta 无公害。

反正我信息素也是廉价不值钱的皂香味。

和我这人一样。

扔进大海里,泛不起半点涟漪。

很快就沉了。

18

但薄星燃把我捞了起来。

夏承病情恶化那晚,我从卡里提了打工攒下的所有钱,还是不够,只好四处借。

手指划过通讯录里【薄星燃】的名字时。

到底还是犹豫了。

欠谁,都不想欠他。

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意识到对他的情感。

早已不是朋友这么简单。

我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在窗口缴费时,却被告知——

有人提前付过了。

我捏着挂号单,和厚厚的一沓钱,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

忽然感到手足无措。

手术室扎眼的红光衬着斑驳白墙,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步履匆匆。

未知的恐惧弥漫。

直到熟悉的柠檬海盐味传来。

薄星燃走到我面前。

蹲下。

自然而然地捏了捏我的手腕。

「夏蘅,别害怕。」

他轻声道。

「都会好的。」

19

回过神。

蜂蜜粥见了底。

薄星燃自然地端过碗筷,去厨房冲洗。

暖黄灯光笼着他的侧颜。

我看得有些入神。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睨我一眼:

「我知道我好看,你也不用看这么入迷吧?」

我一噎,反呛:

「是啊您脸可真大,看半天都找着边儿。」

「……」

他走近,不满地狠狠掐了把我的脸,「止疼药管用么?」

我闻言摸了摸,仔细感受了下。

点点头,「嗯,很有用。」

「夏蘅你真是乖得要命。」

他眉梢漾开笑意,「以后经常给你做。」

以后?

「你要留下来吗。」我问。

「不然?」他勾唇,「你打算去父留子?」

「可是卧室只有一张床。」

「我不介意和你挤一挤。」

「不行!」我急了,「就,你,你不要,你今晚回去睡!」

「那明天?」

「明天也不行。」

他面露遗憾,「那只好后天喽。」

此人油盐不进!

我摇头,认真地看着他。

「薄星燃,你现在这样,是因为责任感吗?

「不用这样,我说过那天晚上只是意外……」

「夏蘅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什么慈善家啊。」

他眼底漆黑如墨。

「相信我喜欢你,这很难吗?」

20

当初,薄星燃帮我提前付清了医药费。

成了我的债主。

我仔仔细细写下欠条,塞进他兜里。

他蹙眉,「我说了不用还,我不缺钱。」

我没听。

坚持每天给他转账。

寿司店日结。

【转账:100 元。】

酒吧陪酒小时结。

【转账:600 元。】

家教兼职月结。

【转账:8000 元。】

……

【转账:4.86 元。】

薄星燃发来消息:「这是什么?」

「支付宝抢红包。」

我叼着棒棒糖,给他发了条含含糊糊的语音。

「薄星燃,新年快乐。」

很快电话拨了回来。

他那边很吵。

听得出有很多人在。

我按开扬声器,把手机放在桌上。

家里总算也有了过年的氛围。

「新年快乐。」薄星燃声音含笑,「今晚有吃好吃的么?」

我看了眼桌上几张五颜六色的糖纸,嗯了声。

「你呢?和家里人吃饭开心么?」

他语气一顿。

「…挺好的。

「叔…爸、妈都很和善,还来了很多亲戚。」

声音放得更轻,「就是你知道的,我其实和他们不太熟。」

薄星燃十六岁那年,被亲生父母接了回去。

我才知道他当初和我一样住破楼,是因为寄养。

薄家提倡吃苦教育。

无论男女,在上高中前,都要先去穷人家体验几年。

磨砺心性。

比起悉心养育后代,更像是培养一名合格的继承人。

从出生,到成长。

薄星燃的一生都是被安排好的。

和门当户对的 Omega 联姻,接手蒸蒸日上的庞大家业。

「喜欢」这个词,对于普通人来说很简单。

对于他而言却很沉重。

离开家前,疼爱他的爷爷偷偷给他塞了几张卡。

薄星燃从来没动过。

后来全用在了我身上。

……

「夏蘅,还在听吗?」

「在。」我回过神,应道。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松了口气。

「下雪了。」

我闻言望向ţù₁窗外,雪花扑簌簌落下,坠在松枝上。

「下个月我生日,会邀请朋友到家里。」

他的声音充满期待。

「你能来么?」

21

想了很久要送什么礼物给他。

最后选了钢笔。

薄星燃字迹苍劲漂亮,是很正派的行书。

私心希望这样他每次写字,都能想到我。

礼物并不便宜,攒了大半个月。

从文具店出来时,有个面容精致的女人拦下了我。

「夏蘅?」

她颔首微笑。

「有时间么?我们聊聊。」

22

薄星燃的母亲开门见山,表示我和薄星燃不合适。

「长得倒确实挺精致的,难怪把小燃勾得要死要活的。」

她抿了口咖啡,上下仔细打量我,像是在审判一件货品。

「但无论是你的出身,还是家庭,受过的教育,都和小燃天差地别。一股子穷味,上不了台面,还想进薄家的门?」

她用指节扣了扣桌面。

「小燃极力抗拒我和他父亲安排的联姻。

「也是你在背后教唆的吧?」

我想说我没那么大面子。

也想说我和薄星燃只是朋友。

但话还没说出口,薄夫人直接扔了一张黑卡到桌上。

「我派人调查过,小燃没在你身上少花钱。你父亲的医药费也是他一直在付?」

她冷哼了声:

「你费尽心思做这些事不就是为了钱么?」

黑卡往我面前推了推。

「我管你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这里面的钱够你活十辈子了。」

她弯唇,「夏蘅,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23

我垂眸盯着那张卡。

突然觉得很可笑。

「阿姨,您觉得钱能买到一切么?」

我轻声开口。

「我以前也这么觉得,因为我没有。赚一分都很吃力。」

她满脸不屑。

「钱多伟大啊。我妈因为没钱病死了,我爸因为没钱被砸成了植物人。

「而我,因为欠了薄星燃太多,在您眼中已经下贱成了这样。

「我没办法说不在意,我的确想要钱想得要命,我爸躺医院等我给他续命。我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都是想——今天该怎么挣钱。晚上在酒吧怎么偷偷把酒吐掉才能多撑几个小时。

「在您眼中,钱是用来利益交换的工具。但是在我们这种人眼里。

「钱是命。」

她目光闪了闪,神情更加厌恶。

「我当然知道我和薄星燃天差地别,这里边儿钱我一辈子也赚不到。」

我拿起黑卡晃了晃。

「但我也没您想得那么不堪。我和他做朋友倒真不是图钱。

「我图他人。

「您没说错,我非常喜欢他。我巴不得把他勾到手。

「我想亲他,想睡他,想和他谈恋爱。

「想——」

薄夫人终于怒不可遏,站起来猛地甩了我一巴掌。

火辣辣的痛感传来。

我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的血,笑着继续道。

「……想被他弄哭。」

24

新雪初霁,地面结了薄薄一层冰。

呼吸带出的水汽凝结成雾。

我拢了拢围巾,遮住脸上的红印。

薄夫人刚才明显被我的混账话气得不轻,扬言要让我付出代价。

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代价?

我又有什么能给的呢。

我有些茫然地伸手去接空中的雪花。

落在指尖,瞬间化掉。

冷和热。

冬天和夏天。

我。

和他。

其实在咖啡厅里说的一大半都是气话,但真心话藏在里边儿,也跟着说了不少。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编辑信息。

【薄星燃,下周你生日我可能去不了你家了。】

【?为什么。】

【有事呗,我多忙啊。】

【……夏蘅,你在逗我吧。】

雪花落到睫毛上,很痒。

我伸手揉了揉。

滚烫湿润的雪花,顺着掉到屏幕上。

【会有很多人陪你过生日的。】

他仍然很固执:

【可是你已经答应过我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在那天跟你说。

【夏蘅,你能来么?

【如果你不喜欢人多,我跟我妈商量,他们都改天。

【就Ŧü₉咱俩,可以吗。】

25

最终我没能赴约。

薄星燃生日那天,我被人强行拖进了小巷。

阴雨天,厚重云层堆积,空中没有一颗星。

【真的有事,不能来吗?】

身后高大的男人压着我,手机掉落在一旁。

【我—十—九—岁—的—生—日—诶!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湿腻的手在我身后游走,顺着腺体四周打圈。

【知道吗?夏蘅。我的生日愿望是见你一面。】

双腿被粗暴地钳制住,得意的调笑在耳边响起。

我几欲作呕。

【我好像有点喝多啦。好想和你说说话。】

泪水模糊视线,我伸出手,去够手机。

却被男人一脚踹飞。

「宝贝儿,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就得付出代价。我也是拿钱办事。

「不过你长得真好看啊。

「漂亮的 Omega 是什么味的呢?」

他贴着我的后颈,仔细嗅闻。

「啊,皂香。真干净。

「标记起来应该——」

他狠狠咬住我的腺体,用力碾磨。

「很爽吧……」

26

去他妈的代价!

剧烈的疼痛让我浑身一颤。

我咬牙,摸索着掏出那支给薄星燃准备的钢笔。

反手胡乱一插。

鲜血四溅。

痛苦的嘶叫声传来。

男人从我身上爬起,猛地踹我一脚。

「操你妈的贱人!敢打老子!我操——」

他捂着伤口龇牙咧嘴。

血腥味上涌,我被他踹得俯身跪倒在地,手撑着地面,一时间呼吸不上来。

粗鄙不堪的骂声还在继续,他捡起一块石头,猛地砸向我的后颈。

眼前泛起血雾,一瞬间我什么也听不清了。

我无意识地举起钢笔,对着他,胡乱刺了下去。

……

29

之后我被好心的路人送到了医院。

那天急诊科的值班医生,正好是温迎。

外伤加上淋雨感染,腺体永久性损伤。

这下连廉价的皂香味都没了。

手术,服药。

很长一段时间。

温迎几乎包揽了我所有的治疗费用。

「欠的人又多了一个。」

我朝他抱歉地笑。

「你瞧,我还活着呢。」

温迎心疼地给了我一个拥抱。

「小蘅,你必须活着。」

「为什么?」

我是真的不知道。

死了好像更轻松。

温迎闻言一怔,盯着我的脸,忽然眼睛就红了。

之后他请来了心理医生。

欠他的更多了。

我在心里叹口气。

和心理医生聊天时,他让我描述心底最害怕的事。

我满脑子都是那天——

那天潮湿的,不停落下的雨。

和黏腻恶心的,落在身上的手。

以及闪烁的,手机屏幕。

一直等我的薄星燃。

「离心脏就差一厘米。」

我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差点他就死掉了。

「我当时想,杀死他,我一定要杀死他。」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

我痛苦地捂住眼睛。

「我是真的很害怕。」

「只差一点…就一点……我的人生就彻底毁掉了。」

我茫然抬眼。

「医生,有的人来人间走一遭,注定只能受苦么?」

明明我一直都在努力。

我努力想要改变。

我想认真过每一天,我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想好好吃一顿饭。

不想半夜胃痛得死去活来,也不想一睁眼又要盘算着去哪家店兼职。

好在我命硬,我什么都能忍。

过去,老天一股脑把霉运往我身上砸,我还能笑着喊。

你他妈有种砸死我!

老子不服输。

「可是,」

眼底如岩浆翻滚,我难堪地把头埋进衣领。

「我也会怕疼啊……」

30

那段日子,是我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薄星燃发来很多信息。

打过很多电话。

我没接,也没回。

不是故意不想理。Ṫū₁

是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启动力。

修复腺体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需要反复无数次的手术。

为了不影响伤口恢复,止疼的药物需要精准控制。

半夜痛得狠了,Ťùₙ我咬着牙哭着求温迎给我药。

他只能一遍遍用温水打湿的毛巾擦拭我的冷汗。

「小蘅,再忍忍。」

病床的床单被抓破,换了一床又一床。

我根本压不住喉间的痛吟。

连呼吸都变成了一件很费劲的事。

我弓着背蜷缩在床上,无力地发着抖。

忽然很想薄星燃。

想念夏日骤雨,他揽着我跑到屋檐下避雨。

雨声渐渐,他凑到我耳边,轻声说:

「夏蘅,你看。

「下雨天也不完全是糟糕的。」

31

当初企图强行标记我的那个男人已经被绳之以法。

但薄家把消息封锁得很严实。

没有人知道险些被他奸污的人是谁。

更没有人知道,他是被收买的。

「简直是畜生!」

温迎气得攥拳,却还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蘅,等出院后,走得远远的。离那些糟心的人糟心的事远远的。」

我乖乖点头,心里再掀不起半点波澜。

「你真的不打算,」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措辞,「告诉薄星燃?」

「告诉他,让他自责内疚吗?」

我平静道,「还是要逼迫他在他的人生、家人,和我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温迎闻言沉默了。

「他选哪一方我都不会更好过。」

我抬眼,笑着摇了摇头。

「所以算了吧。」

未曾宣之于口的爱意,压抑心底已久的冲动。

都。

算了吧。

32

腺体修复手术结束,除了会头晕恶心,倒没有太多别的症状。

我漠然地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苍白,消瘦,罩着宽大的病号服。

浅茶色的瞳孔暗淡。

后颈处是长长的一道浅色疤痕。

不明显,但很丑。

回到学校已经是一年后。

没想到薄星燃直接休学复读,硬是考来了我的学校。

和我填报同样的专业,申请同一个课题组。

再见他时。

他站在香樟树下,遥遥望向我。

绿叶衬得他剑眉星目,面容愈发出挑。

「我来讨债。」

他站定在我面前,垂眸看我。

「嗯。没想赖账。」我答。

「为什么消失这么久?」

他问道,眼圈跟着一点一点变红了。

「答应了要来陪我过生日,又为什么爽约。」

33

我答不上来。

只好生硬地挪开视线。

「就忙呗。好多事要做。」

我故作轻松地答。

「再说了,一个生日而已,大不了今年给你补过?」

薄星燃被我的混蛋话气疯了。

好几天没再搭理我。

我每天盘算着要怎么赶紧挣钱还清债。

好在那一天,彻底结束一切。

我和薄星燃在一个课题组,还得天天见面。

我照例给他一笔接一笔地转账。

他不肯收。

我不厌其烦地转。

「就这么想赶快和我撇清关系?」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

薄星燃开始把新交往的 Omega 带到我面前。

一个赛一个好看。

「夏蘅,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欢。」

他偏过头去吻他,又堪堪停住。

眼神的终点是我。

我平静回视:「祝你幸福。」

「夏蘅,我又换了一个。」

「嗯,好好对他。」

「夏蘅,第四十二个了。」

「…你有点太贪婪了。」

我不赞同地摇摇头,把实验废液归类,「数据记得同步——」

「砰」的一声。

实验室的门又遭殃了。

我摘下手套,轻轻叹口气。

34

我和薄星燃整整僵持了大半个学期。

怪异关系被打破那天,是在他生日那天。

我结束便利店的兼职,刚走进楼道,就看到出租屋门口蹲着一个人。

薄星燃长手长脚地缩成一团,肩头还沾着雪花。

我走近,他便微微仰头,头发乱糟糟的。

眼睛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

他问:

「这一次,可以陪我过生日吗?」

我没搭话。

薄星燃抬手,握住我的手腕。

冰冷的温度激得皮肤起了层鸡皮疙瘩。

我刚想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他突然晃了晃,摇摇欲坠往我身上倒。

「头晕,冷。」

薄星燃整张脸埋进我的手心,呼吸灼热。

「让我靠会儿吧。」

楼道灯光昏暗,安静得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感受到他的睫毛一下一下扫过掌心。

痒痒的。

半晌,他哑声开口。

「为什么当初一句话不说就走。

「为什么消失这么久。」

「你对我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我心里一颤,挪开手,蹲下和他平视。

他明显喝了酒,眼睛通红。

「薄星燃,」

我认真开口,「没有故意躲着你,只是我们不合适。

「我房子是租的,命是捡回来的,每天起早贪黑打工给躺医院里的老头续命,还欠你一大笔钱。」

我笑了笑。

「我这样的人,能活着已经是上天仁慈了,你又何必呢。」

他闻言眸光微闪。

我接着道:

「其实去年你生日的时候,我有去过你当时给我发的那个地址。

「你站在人群中心,周围都是你的朋友家人,他们围着你,大家都很开心。」

当时。

别墅里灯火通明。

巨大的透明落地窗前,薄星燃站在中间。

周围很多人。

礼物堆了满地,花花绿绿的包装晃花了眼。

他拆开其中一个包装,拿出一支漂亮精致的钢笔。

颔首道谢。

我站在雨幕里,撑着伞。

羽绒服下罩着的是病号服。

空气密不透风。

我被冷气激得浑身颤抖,伤口泛着疼。

眼泪砸下的瞬间,我转身离开。

「从那个时候,我更清晰地意识到,我们之间有一道永远也越不过的鸿沟。

「我拼尽全力想给你的,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像那支血迹斑斑,惨不忍睹的钢笔。

像我小心翼翼守护的,可怜的自尊心。

「你的家庭不会接纳我,你圆满的人生只会因为我变得糟糕。」

我深吸口气。

「这些问题不是我们不提就能回避的,所以——」

「所以如果我不姓薄,是不是你就能接受我了?」

他伸手,把我țü²揽进怀里。

「夏蘅,钱权,名利地位,都可以再挣。我靠我自己也可以。

「但你不一样。」

我呼吸一窒,感受到搭在脊背的手臂逐渐收紧。

「没有你的话,怎么算圆满?」

35

下一秒,他重重吻了上来。

微凉的,带着淡淡麦芽和柠檬海盐香气的吻。

又急又凶。

脑海里的弦悉数崩断。

我下意识推开门锁,往后躲。

薄星燃却表现得异常执着。

他一手揽着我的腰,一边掐着我的后颈前倾过来。

门被反手合上。

一路跌跌撞撞。

他闭着眼,横冲直撞地咬吻。

在浓重信息素的刺激下。

我浑身发软,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抑制剂。

手腕却被他钳住。

近在咫尺的距离,薄星燃轻轻喘息。

针管被他重重抛开,砸到地上。

他虎口抵住我的下颌,用指腹摸了摸我的下唇。

「夏蘅,别用抑制剂,疼就咬我。

「让我帮你,好吗?」

因为醉意,他眼睛里蒙上层水汽。

我被那水汽吸了去。

自然也就忘了,一直以来坚守的旱地。

我攥紧他的领口,难以克制地回应。

……

我浑身都在抖,勉强伸手摸了摸他发红的Ṱü⁶眼睛,哑声问。

「你哭什么?」

明明痛的人是我。

哭的却是他。

彻底昏过去前,耳畔落下很轻一声——

「对不起。」

36

醒来时薄星燃还没醒。

环顾四周,满屋狼藉,地板上混乱不堪。

虽然已经清理过,但身上的痕迹还是惨不忍睹。

下床时差点直接跪了。

我缓过一阵难受,洗漱完,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

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闪了闪。

是薄星燃的母亲。

几百个未接来电,和几十条信息。

我没打算看,那些消息还是一瞬间进了眼。

【这次你打算闹到什么时候?你知道缺席订婚仪式让我和你爸多丢脸吗?】

【听林寻说,你和他相处得挺好,为什么突然变卦?】

【小燃,你要继续这样和妈妈作对是吗?为了夏蘅?那个恬不知耻的 Omega?你知道他有多脏吗?】

【别任性,听妈妈的话,回家吧。你爸爸真的很生气。】

【疯够了吗?回电话。】

【……】

我咬牙套上衣服,跌跌撞撞出了门。

女人精致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连同那个阴暗潮湿的夜晚。

胸口翻涌着恶心,我撑着墙,俯下身,难以抑制地干呕。

大颗泪水滚落,我浑身发抖,哆嗦着打车去了医院。

经过三个小时漫长的心理疏导。

我终于停止了无意识的轻颤,意识逐渐恢复清明。

温迎叹着气,揉了揉我的头。

「小蘅,放过自己吧。」

37

「相信我喜欢你,这很难吗?」

问出这句话之后,薄星燃安静看着我,一直在等待回复。

室内陷入漫长的死寂。

我被他的目光灼得避无可避,干脆脱口而出:

「你不是快要结婚了?和别的 Omega,是叫…」

我在脑海里艰难搜索着名字。「李寻?

「那还来招惹我干什么?」我漠然道,「真诚祝你们幸福。」

「你吃醋了。」他用的陈述语气。

我摇头否认,「没有。」

「夏蘅你真的很不会撒谎,」他哑然失笑,「你耳朵很红。」

「热的。」我懊恼地用手搓了搓,「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薄先生请回吧。」

他没搭理我,径直起身,走向浴室。

「用你的毛巾介意么?」

「不准留在我家!」

「沐浴露是大瓶的那个吗?」

「薄星燃!」

我快步走过去想要制止他,谁知这个王八蛋直接脱光了。

我的视线落在他腰腹间流畅的线条上。

一路往下——

面前的人满脸坏笑地挑眉,「这么着急啊?」

「不要脸!」我砰地关上浴室门,吼了声,「明天就去告诉全天下你婚约在身还出轨!」

「哎,」门后传来一声笑,「你发火这样子我太喜欢了。夏蘅,再骂几句给我听听。」

「神经病!给我滚!」

薄星燃忽然拉开门,潮湿水汽扑了我满脸。

紧接着,他伸手一拽。

把我一起扯了进去。

……

「我出哪门子轨,到底谁才是轨。」

他低声道。

「薄家中意谁想要谁,跟我无关。

「我只跟喜欢的人结婚。」

他凑近,眷恋地蹭了蹭我的唇。

「你知道吗夏蘅,我一直在后悔。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不停给你发信息,而是选择直接去找你,」

他顿了顿,「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我才知道,我被送进手术室那天,温迎第一时间给薄星燃打了电话。

后来治疗期间,他无数次站在诊室外。

透过玻璃窗看我。

因为怕二次刺激,他从来没出现在我面前过。

却陪伴了我整整一年。

「温迎说,任何反常的举动都会让你感到不适,所以你回学校后,要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像以前一样和你相处。」

因为心理应激创伤,我对周围的感知变得迟钝。

薄星燃在温迎的指导下,一直在尝试激发我的情绪。

「可是无论我做什么,你好像都已经不在意。夏蘅,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你离我越来越远。」

他颤声道。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我想照顾你,想每天见你,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我的靠近似乎会让你感到痛苦。我越想越慌。

「那天喝了很多酒,没忍住去了你家,醒来发现你又跑了。」

他睫毛上沾着的水珠顺势滑进我的领口。

汇到心脏处,泛起阵阵涟漪。

「夏蘅,别再逃跑了。

「试着接受我吧。

「试着给我机会,让我能够——

「爱你吧。」

38

落在唇上的吻如同那番告白的话一样直白。

我被砸得头晕眼花。

这么久。

我站在原地徘徊,退缩。

薄星燃却不厌其烦地试探,靠近。

一步,两步。

九十九步。

呼吸骤然拉近,唇齿纠缠。

半天他才肯松开我。

我低低喘息了两声,想起来问。

「那王寻怎么办?」

「他叫林寻。」

薄星燃虎口托着我的下颌,又重重吻了上来。

「和我接吻,管别的男人干嘛?」

明明是你的……

算了。

阶级,身份,地位,过去。

狗屁联姻。

都去他妈的吧。

「毁约吧薄星燃。」

我手搂着他,仰头更用力地回应。

「跟我过。」

39

让我没想到的是。

薄星燃不但毁了婚约——

「小蘅你知道吗?」电话那端温迎的声音无比兴奋,「薄家出事了。」

学期假,薄星燃突发奇想,定了票去夏威夷。

而此时我正在沙滩上堆城堡。

「出事?」

「是啊,你不知道有多狗血劲爆。等我给你读一读新闻——算了,我口述吧。

「薄星燃的母亲早年和薄老爷结了婚,没想到生下薄星燃没多久,她提前出了院,回家却发现薄老爷和保姆正在……总之扭打中,她摔下了楼梯。

「薄老爷为了掩盖丑闻,打通关系对外谎称她是难产,装了半年悲痛欲绝之后立马把保姆情妇娶进了门。所以连薄星燃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早就离世țũ₇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叫了情妇十几年的妈。」

「薄家其他人也不管?他母亲的家人呢?」

「哪管得着啊。」温迎叹口气,「知情的人全都被买通封口,薄老爷还给了他母亲家一大笔钱,他们本来就重男轻女,嫁女儿也是为了讨利益,自然也就不追究了。当事人不追究,目击者不发声,警察也判不了,潦草定性成意外。

「只剩下薄星燃的爷爷——

「老爷子年纪大了,毕竟是自己儿子,肩上扛着祖业,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倏地抬头,望向蹲在海浪边的人。

阳光披在他肩上,优渥的骨相被衬得柔和。

薄星燃嘴角噙着笑,正温柔地带着一个金发小男孩玩水。

耳边温迎的声音还在继续:

「荒唐的是,情妇当年和别人也生下了一个孩子,起初她是想一起带进门的,但无论如何讨饶威胁,薄老爷死活都不肯同意,所以一直养在外面。你猜他是谁?」

「谁?」

「就那个联姻对象,林寻。」

「……」我冷笑了声,「真他妈畜生。」

「谁说不是?我还以为逼着薄星燃联姻真是为了什么家族大义,敢情还是给自己亲儿子名正言顺的机会呗。毕竟薄星燃是正儿八经的薄家继承人,长大也不好糊弄了,要真知道了追究起当年的事,他们谁都逃不了。

「哈, 结果你猜怎么着?上个星期薄家别墅突然闹鬼,听说是鬼魂来索命了。情妇直接被吓得快晕了,哆嗦着就把当年的事全都交代了, 而高清摄像头全网直播,打着富豪人家闹鬼的旗号吸引了一大堆人看,直接就飙到了榜一。」

温迎扬眉吐气道。

「爽死我了!今时不同往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年的事立刻被重新立案调查,相关涉事人员都被问讯, 承认了他们被买通封口的事,仅有的目击者也交代,薄夫人是在争吵间, 被情妇故意推下楼梯的。

「情妇吃官司进监狱是板上钉钉的事, 董事会也联名弹劾了薄老爷。」

「那薄家——」

「新继承人上位。

「不然你以为这一切是谁策划的?」

温迎神秘地顿了顿,

「你男朋友本事是真的大。」

40

此刻, 本事很大的人忽然大步走到我面前。

「跟谁打电话聊这么久呢?」

他挑眉, 夺过手机, 「夏蘅,我很不爽。」

本事大个屁。

幼稚得要死。

我还在消化温迎刚才抛过来的重磅炸弹。

薄星燃已经吵着要去便利店买冰可乐。

选完快结账时。

他忽然拍了拍我的手臂。

「夏蘅, 我家破产了。」

「?」我转头看他,「现在订票回去?」

他摇头, 「你要养我。」

「……」

「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他抿抿唇,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很落魄,我只有你了。」

要不是温迎提前给我打过电话, 我可能真的会信了他的鬼话。

也不知道谁搞的。

我压住笑,配合地摊手, 认真道:

「可是薄少爷, 你跟着我大概只能干啃方便面,穿便宜白 T,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想了想,我补充, 「两个大男人挤出租屋一张床。」

「是吗?」他勾唇笑,「那太好了。」

「……」我一巴掌糊上他后脑,「没钱滚。」

「你太现实了夏蘅!」他控诉, 「你只喜欢我的钱!」

「不然?」

「幸好我有。」他顺手拿了货架上几十盒东西扔进购物车, 「薄家破产了,但薄星燃没有。」

我低头扫了眼, 脸上一臊, 「这么多用得完么。」

他没皮没脸凑过来亲我。

「哎, 宝宝真可爱。」

「滚。」我躲开,「别乱叫, 老子是 1。」

他迅速改口:「老公真可爱。」

「……」

41

最后一次 B 超, 薄星燃贴着我的小腹仔细感受。

「我听见 ta 在叫爸爸。」

他温柔地笑,「宝贝,爸爸也在期待你。」

我垂眸看他, 心软得一塌糊涂。

想了想, 我问。

「孩子要叫什么?」

他不假思索:「夏白榆。」

「嗯?」我顿了顿,反应过来,「…星星的别称?」

薄星燃眼睛噙着笑, 牵过我的手。

十指紧扣,严丝合缝。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指节,轻声道。

「是爱情的见证。」

……土得要命。

咳。

但我喜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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