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是刑场上的磨刀石。
身上沁满了恶贯满盈之人的鲜血。
阎王爷说我不通人情,无礼义廉耻之念。
转世恶念寄身,恐为祸世间。
于是责我附身于一人身上,集满三滴真心泪。
那时,戾气荡尽,罪孽消殆,方得以转世。
我拿过集眼泪的葫芦,心想:
不就是让人哭吗。
我最擅长了。
1
还没睁眼,就是一阵喧闹。
讨价还价的声音持续了很久,最后一锤定音。
「三袋小米,就这么定了。」
我抬眼,这具身体的父母正跟人贩子商量,母亲流着泪,看向我的目光不舍又难过,父亲说话的声音也是无奈又心酸。
一旁的鬼差说:「这具身子叫陶樱,你便借着她的身子集泪。」
我看向陶樱的父母——不,应该是我的父母。
那第一滴泪,就由他们来吧。
2
ẗū⁼这家里一共四个孩子,我排行老二。
这家的孩子身形羸弱,面黄肌瘦,唯有最后一个小男孩,倒是面色红润,精力也充沛得很。
一家人围坐一团,守着四面漏风的房子,一起喝着拿我换来的小米粥。
母亲抹着泪,句句不舍。
父亲叹着气,只说自己没用,挣不来钱。
于是只好卖我,换一家生活下去。
说得字字泣血,感人肺腑。
我听着倒是没多大感受,毕竟我只是刑场上沾满人血的磨刀石。
我感受到的只有饿。
于是伸手想续一碗,母亲接过我的碗,替我舀了半勺,哭着说:「囡囡可一定要吃饱了,等阿爹攒够了钱,就去把你赎回来。」
这话貌似也对被卖了的大姐说过,不知她信了没。
不过我倒是信了,这般情真意切,泪眼婆娑,想必是极爱我的,不过是被生活所迫才会卖我。
倘若多些钱,能挽救这贫苦的生活,他们也就不必卖我了。
我细细思索,正打算把碗里的小米粥喝进嘴里,却被一双手夺了过去。
男孩抢走了我的碗,大口喝了起来,见我看他,破口大骂:「看什么看,娘说了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我饿了吃饭不应该吗?」
可这粥是我的卖身饭。
我看向爹娘,他们避过我的眼神,继续哭,嘴里还是不舍,ťũ̂ₐ却没一个人把属于我的粥拿回来。
葫芦也没动静,看来这哭出来的眼泪,也不是真心的。
凡人看不见的地方,鬼差贱兮兮地笑:「明日你可就要被买走了,这家人的真心泪,你怕是收不到了。」
我没理他,因为我很饿,这个小男孩抢了我的饭,我得抢回来。
但我身子太虚了,长期营养不良,可打不过这个被细心呵护着长大的人。
于是,我想了别的法子。
3
一晚过去,天亮了。
我大口吃着猪头肉,香味儿引来了妹妹,她在一旁怯怯地站着。
我看着她可爱,于是分了她几块。
等到了晌午,爹和娘才醒过来,看到我俩满嘴的油,空气里还弥散着猪肉的味道,不由得大惊。
「你现在不该跟着那个人贩子走了吗?」
「人贩子不要我了。」
「那肉呢,你哪儿来的钱买肉?」
我擦擦嘴,学着爹娘昨天抹泪的样子:「我把弟弟卖了,等我攒够了钱,就把他赎回来。」
爹跟娘僵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骄傲地把一小袋米给他们看:「你看,弟弟可比我值钱多了,我只能换三袋米,他换了五袋子呢,还外带一块猪头肉!」
娘已经瘫在了地上,爹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胡子一抖一抖的。
我继续说着:「这样,我就不用离开爹跟娘了,你俩也不用伤心了。」
预想中的巴掌扇了过来,但被我灵活躲开了,爹没站稳,直接摔在了一边的桌子上,头碰到桌角,磕破了皮。
但所幸没大事,他颤颤巍巍站起来,一手捂住沁出血来的伤口,一手拉起已经泣不成声的娘夺门而出,想必是要去追上人贩子赎回弟弟。
不过人早走远了,哪里还能追得到。
我的葫芦有了反应,看来刚刚娘流的泪,是真心泪。
我得意地朝目瞪口呆的鬼差摇摇葫芦。
「这是第一滴。」
「我就睡了一晚上没看住你,你就这么把你弟弟卖了?」
「不卖他,可就得卖我了,卖我就算了,还得挨饿。你看把他卖了,这家也有粮食了,我也能吃饱了。」
「你这是不孝不悌。」
「同是生活所迫,卖我就是天经地义,卖他就是不孝不悌,幸亏我就是块石头,没有道德。」
鬼差被我气到,直接在面前消失了。
我把葫芦放好,扭头看向躲在桌子底下的妹妹,她被刚才父亲的震怒吓得瑟瑟发抖。
我摸摸她的头,安抚住她的情绪:「别怕了,以后这个家里就你一个孩子了,他们应该暂时不会把你卖掉,以后受了委屈,或者没了活路,就来找我。」
「姐姐你要去哪儿啊?」听出了我的离别意,她抓住了我的衣角。
「青楼。」
4
鬼差气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气消了出来见我。
在得知我要去青楼后,他更是摸不着头脑。
「青楼多逢场作戏和负心薄幸之人,哪儿来的真心泪啊?」
「青楼来钱快啊。待在家里会被那对父母打死,去别的地方做工又哪里有人要。」
「可好人家的姑娘哪有去青楼做工的?」
「仓廪足而知礼仪,我吃都要吃不饱了,还在乎是不是好人家的姑娘?」
鬼差被我怼得哑口无言。
老鸨看我主动要留在青楼,乐得合不拢嘴。
毕竟我长得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娇俏可人,再加上年纪小,好调教,怎么算都不是个亏本的买卖。
我在青楼待了三年,终于到了接客的年龄。
这三年,我乖巧懂事,老鸨姚妈妈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弹琴奏曲,诗书礼仪,我都学得津津有味。
姚妈妈很欣慰,势必要把我培养成千金难换的名妓。
所以在接客时,千挑万选,日子也是一天天地推。
我也在挑选,在一众慕名而来的人里仔细挑选着我下一滴眼泪的提供者。
鬼差在我耳边叨叨:「能来青楼的人,你觉得他们的眼泪会有多少真心?书里的卖油郎难寻,可让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李甲可多的是。」
我不语,扇子遮面,细细打量着来这儿的每一个人。
终于,我挑中了徐明礼。
他是书生,容貌俊秀,学识上乘,只是贫寒交加,怕是出不起我接客的钱。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私会他,做那《西厢记》里的崔莺莺。
而我的张生接到了月下对酌的邀约,喜不自胜,欣然前往。
我俩吟诗作对,互诉衷肠。
乃至私相授受、互定终身。
第二日,他起身继续赶考,手里握着我的香囊,说来日高中,定娶我为妻。
一把鼻涕一把泪,愣是没让我的葫芦有半分回应。
我也擦拭眼泪,势必把这台《西厢记》唱得圆满。
「徐郎,山高路远,莫要忘了樱娘,此后樱娘,便只做清倌,等徐郎回来,再结良缘。」
我俩恋恋不舍,难舍难分。
走的时候,他还一步三回头,含情脉脉,情深难以自抑。
5
我确实当了清倌,不过只当了一天。
毕竟我说「此后」,也没说多久。
姚妈妈知道了我和徐明礼共度良宵的事情,便是慈悲也没了,亲切也消失了。
她找人捆了我,把我压在长凳上,宽厚的板子打得我皮开肉绽。
我龇牙咧嘴地哭。
若是葫芦能搜集我的眼泪就好了,这会儿的真心泪保证够纯。
打完了,把我扔进了柴房,饿了足足三天。
柴房里还关着姚妈妈从各地买来或者拐来的小女孩。
一个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这姚妈妈的青楼,也是个吃人的地方。
三天后,我身上的伤愈合得差不多了,姚妈妈把我放出来,让我接客。
我欣然接受,也乐在其中。
鬼差看着我的房间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进出,叹着气哀悼:「有辱斯文。」
我轻笑,腿勾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拐到床上。
我媚眼如丝,他衣衫不整。
食色性也,鬼也难以幸免。
徐明礼偶尔寄信回来,内容无非是科举不易、天高路远、甚是挂念,最后是让我给他寄些银子。
我收了信,寄了银子,继续寻欢作乐。
那边「十年寒窗苦读路,一朝金榜题名Ţũ⁰时」,这里「钿头银篦击节碎,一曲红绡不知数」。
我俩都有光明的未来。
6
姚妈妈看我这么听话,气也消了不少,又恢复了往常和颜悦色的模样。
仿佛当初那个要打死我、饿死我的女人不是她。
我问她柴房的姑娘们打算怎么办。
她说自己给了她们饭吃,便是她们的再生父母,别说卖身,纵使让她们卖命也该。
我点点头,觉得姚妈妈说得很对。
鬼差不胜体力,连着几日都不肯见我,我倒也乐得清净。
这段时间,我把来我这儿的客人哄得晕头转向,他们这帮登徒子把酒言欢,三巡过后,难免攀比,我柔声细语,巧舌如簧,勾出一人的金箔细软,其他男人就会纷纷献上。
这些人里,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也有为官几载的县令太守。
口碑打出去了,来钱也就越来越快。
三年下来,倒是攒了不少银子。
而徐明礼也终于在今年会试中了举,成了贡士。
原本țü₃信件越来越少的他,在得知我攒了一大箱的银子后,马上转了态度,要我立刻赶往上京,再续前缘。
「他这是即将迈进官场,想要钱来疏通关系,打你银子的主意呢。」许久未见的鬼差显出身形,适时在我耳边提醒。
我笑笑:「要钱就好,我现在有的是钱。」
「那你什么时候去上京?」
「等我在这儿做完最后一件事。」
我小心翼翼把徐明礼的信收好。
7
姚妈妈听到我要为自己赎身,拨算盘的手滞在半空。
她是舍不得我这棵摇钱树的,可我若铁了心要走,她也留不住。
姚妈妈咬着牙,一次次地算着我的赎金,每算一遍就加一倍。
等我拿着沉甸甸的银子换回了自己的卖身契,她还在心疼自己这些年的心血。
「那徐明礼得了多大的官,值得你赶赴上京?」
「官职大小,奴家哪里在意,不过是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罢了。」
姚妈妈眼珠一转,之前的愤愤不平转成了一丝狡黠。
「他可知你接客的事?」
我没答,心中了然她是打算把这事当作把柄。
这些年除了私会徐明礼外,我可太听话了,以至于让她有了这辈子都能拿捏我的错觉。
「妈妈说笑了,他的事放在一边,我见您最后一面是为了请您吃这最后一顿饭。」
我笑着挽住她的手,拉着她到自己的房间。
姚妈妈看向我摆的宴席,更是满意我的懂事谦逊:「你走之前倒还知道款待一番,比那些没良心的可强多了。」
她坐下来,接过我给她斟满的酒,一口饮尽。
我笑着看着她,又倒了一杯,规矩地敬酒,似乎还是那个事事听她安排的好员工,可冷下来的语调到底是把我心中的不屑卖得一干二净:
「妈妈这些年费心了,经营青楼,收买幼女,又凭借着和官府的勾当,长袖善舞,怕是攒了不少的家底吧。」
姚妈妈第二杯酒下肚,听出了我语气里的讥讽,不觉愣了一下。
随即她面色一变,拿着酒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最后酒杯掉落在地上,她也晕倒在桌子上。
鬼差敲敲她的头,问道:「你在酒里下了药?」
「对,还是她诱骗女孩时用的蒙汗药。」
「你这是打算临走前为民除害吗?」
「我一个没有礼义廉耻的磨刀石,倒也没那么好心,不过是为了她攒下来的家底罢了。」
我带着鬼差来到柴房,把里面关着的女孩都放走了,还给了银子,让她们自寻出路。
然后点燃柴火,看着火光渐升,逐渐蔓延房顶。
锣声响了起来,青楼里的恩客和妓女鱼贯而出。
火势滔天,把黑夜照成半壁白昼。
我欣赏着自己的手笔,没发现被拖出来的姚妈妈已经醒了。
她撕心裂肺的哭声惊到了我,我蹲下来,拿出自己的葫芦。
第二滴泪落到葫芦里,晶莹剔透。
姚妈妈趴在地上,拼命捶打着我的腿:「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是你说的啊,别人吃了你一碗饭,就要为你卖身,甚至卖命,别管这碗饭是不是馊的臭的有毒的。」我捏住她的下巴,继续道,「我请你吃了这么多顿饭,临走还给你摆了宴席,你吃了我的饭,是不是该给我做事啊?」
姚妈妈哽住,可打我的手却没停。
我没再理她,径自离开,只让鬼差跟着她。
果然,她独自哭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偷偷摸摸到了城东的一个小角落,挖出来一个小盒子。
可还没打开,就被我一棍子给放倒了。
我把她攒了半辈子的银票揣在怀里,感觉怀里暖烘烘的。
第二日,和我欢好的县令收到了三千两的银票,比姚妈妈贡了他十年的总钱还要多。
他大喜过望,派人查出了姚妈妈诱拐幼女、逼良为娼的证据,直接把她关进了大牢。
鬼差在我头上飘着:「你这算恩将仇报吗?毕竟当初姚妈妈也算给了你一条活路。」
「我一块石头,哪儿会报恩?再说,若是我挣不到钱,怕是早就被她给饿死了。」我冷笑,ţű̂⁶「况且我马上就要去上京找徐明礼,姚妈妈若是也跟着,拿我接客的事威胁要钱,又是一桩麻烦事儿。」
赶往上京的路上,鬼差一口一个心狠地说我,身体却很诚实地与我滚在一起。
啧,男人啊,不,应该是男鬼啊。
8
上京繁花似锦,我在这富贵温柔地,享受了几日,才去徐明礼住的地方找他。
再相见,已是三载有余。
我俩蜜里调油,耳鬓厮磨,在徐明礼完事后,我伏在他耳边轻念:「徐郎,你何时迎我过门?」
他一个激灵,一张巧嘴此时却像蒙上了猪油,糊在一起说不出一句话。
我假意委屈:「难不成徐郎嫌弃我是青楼女子,不肯让我做你那明媒正娶的妻子?」
「自然不嫌弃,樱娘助我于微末,这份情谊,这份恩情,自是不敢忘。」他话锋一转,又为难起来,「只是宦海沉浮,我初入官场,自要寻得一段好姻缘,樱娘虽好,于我……」
我捂住他的嘴:「樱娘愚钝,却也明白徐郎顾虑。徐郎不必娶我做正头娘子,哪怕做妾,做外室,只要能常伴徐郎左右,樱娘也愿意。」
徐明礼大为感动,连连赞叹我的善解人意,又斟酌着打探起我的银两:「樱娘,你也知道我身世单薄,只怕日后还要你多帮衬。」
「那是自然,徐郎成了我的夫君,我的钱也就是徐郎的钱了。」
徐明礼很满意我的回答,再次欺身而上。
9
徐明礼下了聘书,纳我做妾室。
他握着我的手,情真意切:「樱娘,做我的妾室已是委屈了你,自然不能让你当外室。你放心,日后的吃穿用度你和正妻无异。」
我心底冷笑,这徐明礼的吃穿用度都是用我的,倒好意思说出这番话。
但我呈现出一副感动的姿态,势必做好这贤良之妾。
徐明礼倒也是有几分手段,一年光景,升了三级,在朝堂上也算一时风光。
再加上相貌端庄,谈吐不凡,很快被几个官宦世家看上。
只是每传出一点他们意欲结亲的消息,我就恰如其分地出现,再「无意」放出些真假混杂的消息,比如,徐明礼已经有了妾室,还曾厮混青楼,让青楼女子怀了孕……
再加上他曾给我的书信,字迹清晰,的确是他所书写,于是假的消息变真的,真的消息一番添油加醋听来也更荒唐了。
原本纷纷看好自己的官宦世家都谢绝了结亲的暗示,徐明礼也着急起来,却又不知背后竟是我在作梗。
毕竟那些官宦世家都是人精,听到了消息不再来往便是,与徐明礼说多了只会沾染麻烦。
不过,徐明礼也是卖力,跟花孔雀开屏一样到处示好。终于,户部侍郎看上了他,几番暗示有结亲的意思。
这次,我没再阻拦。
户部侍郎的女儿赵沁仪,相貌一般,性格也是泼辣难缠。
在家里,她动辄打骂丫鬟仆人,庶妹穿了一件颜色偏艳的衣服,她就栽赃对方是要去勾引外面的男人。在外面的宴会上,因一个小官女儿的无意冒犯,她竟直接将人推下了水,后面每每再见,也是出言讥讽。
这等女子嫁了过来,只怕徐明礼的后宅也是鸡飞狗跳了。
10
赵沁仪果然泼辣,嫁过来ţũₕ的第一天就罚我站规矩,我从日头东升站到西落,旁边的鬼差看着都心疼,而徐明礼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鬼差在夜里给我发肿的小腿上药:「你这又是何苦,和以前一样散播消息不让赵沁仪嫁进来,你也不必站这一天的规矩了。」
「不让她嫁进来,又怎么做后面的事,怎么让徐明礼给我最后一滴真心泪呢?」
赵沁仪罚我站了整整三天的规矩,直到我下不来床才作罢。
至于徐明礼,更是被她押在自己院子里,好看的丫鬟被发卖了出去,伺候的人都换成了小厮,便是朝堂官员之间的来往,她也要过问插手,徐明礼不堪重负,不日那母夜叉的名号就传了出去。
几个月后,赵沁仪怀了孕,徐明礼要来我房里留宿,被她捂着肚子叫了回去。
这男人哪是个安生的,在她房里待久了,与赵沁仪的陪嫁丫鬟眉来眼去,趁她不注意,滚到了床上。
陪嫁丫鬟自小就被赵沁仪打骂,轻则罚俸禄,重则动棍棒,早就心有怨怼,如今勾搭上了主君,也算出路。
赵沁仪撞破了二人的丑事,气血攻心,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出世,还伤到了身子,再难有孕。纵使不愿给徐明礼纳妾,也不得不为了徐家香火着想,答应给他纳几个妾室。
至于偷腥的陪嫁丫鬟,赵沁仪直接找人发卖了,愣是不肯松口让她进门。
那之后,赵沁仪便没了精神,免了我的请安,对徐明礼也闭门不见。
她每日拜神求佛,念经吃素,整个要羽化登仙的派头。
鬼差把这一切讲给我听的时候,我正咳着李护院剥好的瓜子。
李护院半跪在我面前,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精壮的身体衬托出武夫的豪迈气质。
我很喜欢。
我的脚轻轻勾起李护院的下巴,目光仔细地扫视着面前的男人:「这段时间你伺候我一个不受宠的妾室,也是委屈了。」
「娘子说笑了,能伺候您是我的福气。」他握住我的脚,轻轻一捏,捧在手心上。
「我现在把你送到一个更好的去处,你愿意吗?」
「娘子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纵使刀山火海也愿意。」
「扑哧——」我笑出来。
嘴这么甜,想必赵沁仪会喜欢的。
11
新来的两个妾室很受徐明礼喜欢。
新到的李护院也很受赵沁仪喜欢。
这里鸳鸯戏水,那边颠鸾倒凤,倒是一对般配夫妻。
赵沁仪心情好了,面色也红润了不少,除了吃斋礼佛外闭门不出。
徐明礼也省心了不少,我让管家每日都给徐明礼熬些燕窝补品,原料钱从我手里出。
他更觉得我温柔体贴,于是从那两个小妾的院里忙里抽闲来探望。
我只好让新来伺候的沈护卫藏到床下。
一来二去,沈护卫委屈,我也烦躁,于是搬了去和夫人同住。
她的奸情被我捏在手里,虽烦我扰她清净,也只好被迫与我同住。
而徐明礼自然不敢也不愿进她的院子。
等我与赵沁仪熟络了,有时还一起交流新来的一些家丁,哪个相貌品行为上。
就这样过了一年,两个小妾的肚子还不见大,徐明礼又委婉提出想继续纳妾。
赵沁仪早就不管府中之事了,于是大手一挥,尽管让他挑选去。
一个在一无所有时都愿意花钱去青楼的男子,又怎么可能不好色呢?
自赵沁仪放开了手,如花似玉的女子一个个住进了府里,宠上十天半月,便冷落在一旁。
此后,他纳一个妾,我就往别的妾室院里塞进去一个家丁。
那些人都是被我和赵沁仪精心挑选过的,能说会道,最会讨女子欢心。
不久后,府里女子纷纷有孕。
徐明礼大喜,以为自己大展雄风,却不知那府里早就充斥了别人的野种。
而我送他燕窝鱼翅也越来越勤,补着补着就补出毛病来。
一日早朝,他突然流了鼻血,再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到送回来时,已经半身都瘫了。
赵沁仪觉得古怪,眼神在我身上转了又转,最后留下一句:「你小心些。」
鬼差问:「你给他Ṫũ⁸下了什么药?」
「曼陀罗花粉,就下在他的燕窝鱼翅里。」
我拿帕子捂着嘴偷笑。
我到底没有做绝,毕竟好戏还在后面。
这最后一滴真心泪,我必是要他刻骨铭心地哭。
12
徐明礼身子在宫中请来的太医指导下,终归是能拄着拐下地了。
太医虽查出了他身上有曼陀罗的痕迹,但我剂量轻微,只说是夫君患有头疾,喜欢用曼陀罗止痛。又塞了好些银子,太医也无话可说。
徐明礼休养的这段时间,府中已有孩子落地。
他做了爹,高兴得不行,口里一直念叨着,他们徐家有后了。
护院家丁也高兴得不行,在娃娃身边护着,生怕有个闪失。
皇帝看徐明礼身子抱恙,令他在家待个半年,把身子养好。
徐明礼没了政务,每天都在院子里逛。
终于,一个妾室的奸夫没来得及翻窗,就被徐明礼逮个正着。
四目相对,奸夫毕竟身强力壮,一把推开了徐明礼,径直逃走了。
徐明礼气得差点起不来,口里大喊着:「贱人,你这个贱人!」
那妾室吓得直哆嗦,我在旁边叫人捆了送去柴房。
然后搀扶起徐明礼,他指着窗子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把府门锁了,院里所有男人都不得外出,聚到一起,我一定要揪出那个奸夫,把这对狗男女浸猪笼!」
我立刻把人召集到了前院,搀着徐明礼马上就要倒下的身子,一步一瘸地让他寻找那个奸夫。
徐明礼在一排男人面前来回走动,那群人大多是府里妾室的情夫,不明情况就被叫过来,又听说要抓奸夫,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于是人人自危,都回避着徐明礼审视的目光。
徐明礼看他们心虚的模样,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但他还是镇定下来,冷冷道:「我已经查出来有人与院子里的夫人们有染,你们现在站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就告往官府,按照拐卖论处。」
没有人动。
他提高了声调,语气里已然有了威逼引诱之意:「若是还不肯自首,被我认了出来,就先家法伺候,打断两条腿,再挑了手筋,之后再送往官府。」
徐明礼到底是混过官场,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有人扛不住心理压力,站了出来,跪倒在地,对着徐明礼求饶。
徐明礼压下怒火,继续诈:「不止他一个吧……」
话音刚落,又有几个跪了出来,之后人越来越多,跪倒了一片。
「啧啧,这绿帽子怕是要压得徐明礼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鬼差适时出现,在我耳边低语。
徐明礼被这情景刺激到,眼前一黑,差点摔倒,我扶住他,继续彰显自己的贤惠。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抓着我的手,赶往赵沁仪处,嘴里不住地喊着:「我要……我要找赵沁仪,让她出面把府里这些家丁,这些小妾,都统统打死。」
鬼差问我:「为何非要找赵沁仪?他自己不能动手吗?」
「赵沁仪脾气不好的名头在外,让她寻个事由将这些人打死,一方面为徐明礼解气,另一方面还能把打杀奴仆的恶名栽赃在她身上,最后更是可以替徐明礼遮掩府里妾室红杏出墙的丑闻。」
我冷笑,这男人倒是好算盘,自己隐匿身后,半点脏污不沾。
可徐明礼,我刚刚叫人的时候,可特意绕开了赵沁仪的院子呢。
13
徐明礼到了赵沁仪房外,只听到一阵男欢女爱的靡靡之音。
他颤着手,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活春宫。
赵沁仪眉眼低垂,承欢李护院身下ţűₛ,忽听门外进了人,忙拿被子遮掩。
徐明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仰天吐了一口血。
赵沁仪穿好里衣下了床,见徐明礼半死不活的模样,眉宇间都轻松了些。
「奸夫淫妇……」徐明礼骂道。
「我呸。」赵沁仪唾了他一口,「你每日纵情享乐,我不过学你一般,倒成了淫妇了?」
徐明礼拽着我的裤脚,便是体面也不要,丑事也不遮了:「去报官,让这些人统统下狱!」
我蹲下来,把柔良顺德一抛干净,换上戏谑的表情:「可是夫君,这些小厮护院都是樱娘给大家送过去的。」
徐明礼一滞,呼吸变得更加急促。
「哦,对了,夫君早就被樱娘下药,绝了生育的能力。您徐家的后人,恐怕身上流着各种血,偏偏没有您的呢。」
此话刺进了徐明礼的心窝,硬生生把他气得血脉倒涌。
他指着我,最后一句「最毒妇人心」都没说完,就咽了气。
眼角挂着一颗泪,饱满得很。
我掏出葫芦,满意地拿到了最后一滴真心泪。
14
事成之后,我与赵沁仪道别,连徐明礼的丧事都没参加。
府里的妾室连同他们诞下的孩子、私通的家丁,都被赵沁仪打发了出去,还每人给了一笔安置费。
毕竟气死徐明礼这件事,他们也算功不可没。
赵沁仪不打算改嫁了,日后若是有兴趣, 就再抱养个孩子, 没兴趣就算了, 一个人过, 养养男宠, 这种日子也算滋润。
我把钱帛细软都散给了附近的穷困之人, 毕竟世俗之物,带不去黄泉路。
15
再见阎罗王,他还是不苟言笑,尤其是拿到我的葫芦,脸色更难看了。
「本王要你搜集的真心泪, 是要充满世间至情, 你搜集的这是什么?」
「人间至情不仅是爱,也有恨,不是吗?」我撇撇嘴。
旁边鬼差看阎罗王又要发怒,急忙跪下替我说话:「这磨刀石不通人性, 也没礼义廉耻, 不懂您话中的意思实属愚钝不堪。但大王当初确实没说必须搜集的人间至情是『爱』, 磨刀石上辈子沁满了作奸犯科之人的血,想到要搜集『恨』, 也是正常。」
看着阎罗王怒气稍平, 鬼差继续油嘴滑舌地游说:「若是大王您此时收回成命,不肯让它转世, 只怕传出去, 有损大王的威名啊。」
我心中欣慰,不愧是我在凡间的姘头, 还肯为我说话。
阎罗王细细思索,觉得鬼差所言有理,却又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大手一挥, 直接找鬼把我扔进了轮回井中。
我甚至都没看清扔的是六道轮回中的哪个井。
再睁眼, 我已经变成了一条狗。
好家伙,这阎罗王, 不过是没顺着他心意,就把我轮回成畜生了。
还没等我骂出口, 就被一个贵人抱在了怀里, 她声音娇俏,小心地逗弄着我:「刘公公, 这条新出生的京巴犬, 本宫要了。」
我抬起头, 对这贵人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不是我当陶樱时, 留在家里的妹妹吗?
她进宫了?
看样子, 位分还不低。
「小狗狗,闲着无聊, 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讲讲我那姐姐离家之后,我又经历了什么,到了宫里,成了皇上的丽妃。」她屏退了众人, 卧在床榻上,一举一动,尽显芳华。
这应该是一段新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