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陆裴然的精神力契合度高达 90%。
但他厌恶我的精神体触手。
为了摆脱我,他暗中设计把我推给别人。
那时我并不知道陆裴然有喜欢的人。
直到他为了让那个女孩夺冠而在比赛中拒绝给我精神疏导。
精神体差点死亡的我从疏导室出来后。
就正式递交了匹配结合申请。
申请下来那天,陆裴然过来找我。
他死死地抓着我的手,嗓音噙着怒意:
「沈北你就非得赖上我吗?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啊。」
我打断了他的话,认真道,「所以你不要乱说了,他听到会不高兴的。」
「你……找了别人?」
「嗯。」
好半晌后,陆裴然语气依旧恶狠狠:
「那样最好!」
可抓着我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
眼眶也莫名红了起来。
1
我没想到陆裴然会在比赛中拒绝给我精神疏导。
彻底暴动的精神力如同卷刃搅得大脑一阵尖锐刺痛。
我苍白着脸。
却仍努力朝着陆裴然扯起笑容,安抚道:
「阿然你看,我已经能控制好它们了。」
陆裴然不喜欢我的触手。
前段时间因为我的疏忽导致他被贪玩的触手缠住。
陆裴然发了好大的火。
我哄了他很久。
周身触手再度不受控地实体化。
近乎狂躁地想要摧毁一切。
却在即将触碰到陆裴然时又生生停下。
【不能伤害。
【摸摸他的时候要小心、再小心一点。
【不能让他讨厌。】
这些已经刻入骨子里。
可陆裴然依旧是极其厌恶地退后几步。
嗓音随之冷了下来:
「你是打算再强迫我一次吗?」
我愣住,下意识解释:「我没有——」
话音刚落。
最细小的那根触手就禁不住诱惑般轻碰了下陆裴然。
一触即离。
可从顶端传来的一点细微精神力波动却足以稍稍缓解那股狂乱带来的疼痛。
但还远远不够。
我低喘着气,拼命让自己清醒过来。
却在抬眸时对上陆裴然不耐烦的目光。
他扯动着唇角,语调嘲讽:
「沈北,这就是你所谓的已经能控制住了?」
「对不起啊。」
我习惯性地和他道歉。
可我实在不想再陷入混乱了。
于是又小声询问:
「那阿然,你可不可以分出一点精神力给我?一点点就好了。」
我和陆裴然的精神力契合度高达 90%。
我想,即便是一点点的安抚。
也足够让我能在这场比赛里坚持到最后了。
但陆裴然还是拒绝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这次的奖金。」
他的语气逐渐烦躁了起来。
但又不知想到了什么。
陆裴然顿了下,突然缓和了态度:「其实你现在退出也还是第二名的。如果你嫌弃奖金少,我会在比赛结束后给你相应补偿。但夏夏和你不一样,她需要这个第一名来和家里人证明自己。」
夏夏?
浑浑噩噩的大脑因为这个名字勉强恢复了一丝清明。
我突然想起来在比赛开始前,曾有个很漂亮的女生来找过我。
她说她叫明夏。
她还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只我脑子笨,没太记得住。
唯独在提到陆裴然时才警惕地抬头看向那人。
「你果然很喜欢阿然啊。」
女孩突然笑了起来。
满是困惑的甜美嗓音里却隐藏着深深的恶意:
「可是一个仿生人也能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瞬间停下。
我皱着眉回头看她。
这本应是只有陆裴然才知道的秘密。
她怎么会——
「不过也不重要啦。」
还没等我开口,明夏就摆了摆手。
脸上的笑容明媚又好看:
「反正我就是想来看看我的手下败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罢了。」
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没头没脑的话。
我也没放在心上。
可如今却是将每个字都回忆得清清楚楚。
我茫然地抬头看他,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测逐渐浮上心头:
「所以你是为了让她拿到第一名才拒绝帮我的吗?」
所以明夏知道我是仿生人……也是他告诉的吗?
像是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扯下。
陆裴然白嫩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
他恼羞成怒道:「反正、反正你少了这次疏导也不会死,只是不能继续比赛了而已——你老老实实拿个第二名不好吗?反正你也就只是为了钱,我给你就是了。」
越说越理直气壮。
原来真的是因为明夏啊。
触手将地面打得啪啪作响。
却依旧始终没有靠近陆裴然半分。
我低下头,好半晌后才有些难过地开口:
「会死的啊。」
「你说什么?」
陆裴然没听清。
「我的本源晶受损得厉害,我很需要第一名的——」
「啊!」
不远处的一声短促尖叫打断了我的话。
而陆裴然脸色瞬间大变。
「钱我会打到你的账上。」
他没有耐心听我说下去,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发声地跑去。
只匆匆留下一句话:
「反正你也快坚持不下去了,还不如早点退出。」
原来陆裴然也知道我快扛不住了呀。
我习惯性地扯着唇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最细小的那根触手已经隐隐有了溃散的迹象。
浑身疼到麻木。
又带着心口处的窒息感。
「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
我小声地安抚着它。
随后面无表情地给自己注射了大量安抚剂。
2
疼。
钻心地疼。
身体疼到像是被人生生撕成两半又胡乱拼凑在一块儿。
但陆裴然要是知道我这样形容,肯定又要说我在撒谎了。
因为他觉得仿生人不会死。
更不会疼。
可我记得小时候的阿然不是这样的。
他虽然娇气了些,却极为依赖我。
更见不得我受一点伤。
手上破了个口子,这人都要慌慌张张地帮我叫医生来看。
又哭唧唧地问我:「北北你疼不疼啊?我给你吹吹!」
没等我开口,陆裴然就鼓着包子脸使劲对着我的手指吹。
最后把自己吹到上不来气。
吓得我急忙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想起刚才陆裴然见我受伤严重却又毫不犹豫转身走开的场景,有些茫然。
哦。
记起来了。
因为陆裴然知道我是仿生人了。
可他明明说过,即便我是仿生人,我也会是他最好的朋友和搭档啊。
他明明说过,他永远都不会抛下我。
他骗我。
陆裴然总说我在撒谎。
但明明撒谎最多的人就是他了。
我想着,心口处一阵酸胀得疼。
我知道我在难过。
陆裴然总觉得仿生人不会有任何情绪感受。
「你们所谓的情绪不过是为了配合当时场景而模拟出的虚假状态,你们也根本就不懂人类的感情!」
那时陆裴然甩开我的手。
一字一句,难掩愤怒:
「别装了,沈北。你还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可他又忘了。
我告诉过他的,我和其他仿生人不同的。
耳边有道细微的破碎声响起。
我偏过头。
透过一片血色,我看到脏污的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块布满裂痕的宝石。
它原本应该很漂亮的。
我努力回忆着这块宝石本来的模样,但记忆却好像被模糊了。
陆裴然喜欢亮晶晶又好看的东西。
于是我反复比较了上万块宝石、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积蓄又一点一点用触手小心翼翼地把它雕琢成最完美的形态。
今天是陆裴然的生日。
我本来是想送给他,让他稍微高兴一点的。
可是现在宝石碎了,又沾上了血污。
算啦。
我收回目光,看了眼因为不远处的爆炸而疯狂涌来的异兽。
再次起身。
又抬手往体内注射着安抚剂。
陆家的小少爷不会缺这么一块普通的宝石。
明家的那位小姑娘或许也不缺这个第一名。
只有我。
实在很需要那块能源晶。
3
还是失败了。
明夏夺得了第一名。
我却因为注射大量安抚剂导致精神体差点死亡而被紧急送往治疗室。
明明就只差了一点点的。
我有些难过地想。
而本应来给我做精神力疏导的陆裴然也一直没有过来。
因为他得忙着和明夏测试精神力契合度。
听说在比赛中明夏的精神体发生了暴动。
那巨大的爆炸动静也是她引起的。
明夏的搭档无法压制住她的精神体。
是陆裴然及时赶到又成功安抚下了她。
平时看不惯我的人幸灾乐祸: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说不准陆裴然和明夏的精神力契合度会更高呢!」
我没理会。
反倒是让他们觉得我在伤心难过。
于是没过多久,陆裴然就打来了电话。
怒气冲冲地指责我:「你在外面胡乱说什么!」
「……什么?」
「算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陆裴然又主动退了一步。
只语气依旧烦躁着:「这件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对。我又不知道——反正你不是也没出什么大事吗?在治疗室待一天就出来了能有什么生命危险啊,那些人可真是小题大做。」
最后一句声音弱了不少。
他小声嘀咕着,隐隐心虚。
大量安抚剂导致精神体溃散甚至死亡这件事在陆裴然看来算不上什么大事。
我也没多解释什么,只轻轻嗯了声。
于是陆裴然语气陡然轻松了不少,最后又略带不满地抱怨:
「我明明提醒过让你早点退出的啊,你为什么不听?而且我也有留给你高级安抚剂的,你为什么也不用?」
「抱歉,我没注意。」
「你——」
陆裴然被我这话噎了噎。
但他在我面前惯来都不是什么服软又能低声下气的人。
于是一阵沉默后,陆裴然又别扭开口:「我会把钱打到你账上的。如果你还需要什么补偿,我也会尽量满足。」
如同纡尊降Ţŭ²贵的施舍。
但我知道这是陆裴然主动求和的信号。
他性子向来如此。
我想了想:「钱就不用了,你可以把第一名的那块能源晶换给我吗?如果不舍得换的话,我也可以出钱买的。那块能源晶和明夏属性不符,对她来说应该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我了解陆裴然。
所以我放软了语气,强调说:「但是阿然,如果没有这块能源晶,我可能会死。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它。」
「能源晶?」
陆裴然大概是想了一会儿才记起第一名的奖励里的确是有块能源晶的。
「只是一块能源晶?」
「嗯。」
不知为何陆裴然松了一口气。
他随意应下:「好,我知道了。」
4
可我没等来能源晶。
反倒先收到了陆家送来的一份最新检测报告。
是加急出的。
上面赫然写着明夏和陆裴然的精神力匹配度达到了 92%。
的确很高了。
我安静地看着这份报告。
却意外地没有想象中那般难过。
跟着这份报告一起被送来的还有一个少年。
陆家人说,这是陆裴然特地给我选的新搭档。
「小少爷心善,看在你保护了他这么多年的份儿上也算是对你有个交代了。」
那个人趾高气扬地说,又极为粗暴地扯着那个少年:
「你的精神体不是需要安抚吗?正好就让他来试试呗!」
说完就呵斥着逼他释放精神力。
少年低着脑袋。
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敏锐地察觉到那单薄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应该是在害怕吧。
这也正常。
「你弄疼他了。」
触手拦住了那个人的动作。
我顿了下,又问:「这是阿然的意思吗?」
「当然。」
那人目光闪烁了下。
手中紧攥着的报告变得皱巴了起来。
我深吸了口气,抬头笑了笑:「好,帮我和阿然说声谢谢。」
「你也就这点好,够识趣。」
那人心满意足地离开。
留下一个傻站在那儿动都不敢动的少年。
我叹了口气,犹豫着出声:
「你放心,其实我并不需要——」
话还没说完。
才恢复了一点的触手就轻车熟路地环上了那个人的手腕。
原本准备好安慰的话顿时哽在喉咙口。
我瞳孔地震。
「对、对不起!」
我手忙脚乱地想要压下不听话的触手。
很少有人会喜欢我的精神体。
陆裴然也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过这些触手让他觉得很恶心。
担心会吓到这个看上去就很胆小的孩子。
我急忙解释:
「你放心,它们不会伤害你的!」
但平日里一向听话的触手却像是黏在了他身上,死活赖着不肯走。
我正要训斥时。
从触手上传来的精神力却让我猛地僵硬住。
陌生。
可又莫名熟悉。
身上那些隐隐的疼痛瞬间被安抚了大半。
随之而来的是某种对着陆裴然都从未出现过的疯狂渴求。
欲望叫嚣着想要更多——
「还真是根木头啊。」
懒洋洋的语调响起。
试图作乱往衣服里钻的触手被警告似的扯了下后。
只能委屈巴巴地钻入那人指缝。
又黏黏糊糊地缠绕上骨节分明的手指。
少年抬起头来。
过长的额发被往后梳起,露出一张漂亮得过分的脸蛋。
和先前表现出的怯懦胆小截然不同。
他自来熟地将整个人都缩进沙发里,小声嘟囔了句「一点都不软」后。
抬眸挑眉:
「连你的触手都认出我了,还没反应过来吗?」
我眨了眨眼。
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5
我和陆裴然因为极高的精神力契合度被绑定在一起。
按照规定,他需要定期给我做精神力疏导。
可陆裴然抗拒我的精神体。
所以更多时候我都是靠着安抚剂。
直到某天陆裴然让人在家里弄出来一个小黑屋。
又主动提出疏导。
「我还是很不喜欢这些黏腻的触手。」
他的目光隐隐有些躲闪,嘟囔着说:「我不想看到它们——你得让我慢慢习惯。」
我很高兴地应了下来。
也不曾注意到陆裴然身上的那点异常。
「陆裴然在那间屋子里准备了干扰器,你分辨不出来也很正常。」
陆言白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所以从一开始,在小黑屋里安抚你精神体的就是我哦。」
或许是为了附和陆言白的话。
触手缠绕得更紧了。
白皙的皮肤留下惹眼的红痕。
我错开目光,又想。
这好像也并不算什么很意想不到的事情。
毕竟陆裴然自小就被陆家娇宠着长大,极少会委屈自己。
于是我极为平静地嗯了声。
「就这样?」
可陆言白却皱起眉。
他似乎是对我这样的反应有些不快,强调:
「你知道陆裴然是打算让你对我的精神力上瘾吗?」
「上瘾?」
「是啊,」陆言白恶劣地勾起唇角,「上瘾到除了我以外你无法再接受其他人的精神力。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踹开你。毕竟到时候任谁都会觉得是你先背叛了这段关系。」
我难得有些愣怔。
「我不知道……」
我停顿了下,茫然地喃喃:「原来他已经讨厌我到这个地步了吗?」
「不,他只是单纯自私。陆家的人,从骨子里就自私肮脏到了极致。」
身形单薄的少年似乎很怕冷。
他把自己整个儿都埋在抱枕里,又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再看向我时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狡黠。
仿佛不经意地诱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精神力上瘾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吧?无法接受其他人的安抚,甚至连最高级的安抚剂都阻止不Ťṻₐ了精神体的暴动,最后彻底成为只知道杀戮的野兽。
「沈北,你生气了吗?」
如同神话故事中海妖塞壬的呢ƭùₜ喃。
可偏偏看向我的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尽是无辜之态。
我像是被蛊惑了过去:「生气?」
「是啊。」
那双猫儿似的眼眸弯了弯。
陆言白似乎是在真心实意地替我打抱不平:「你从小就一直跟在陆裴然的身边保护着他,甚至好几次重伤。结果他为了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对付你,逼你离开。沈北,你应该生气的。」
我不自觉地朝着陆言白走去,重复着他的话:
「我应该生气的。
「对——啊!」
脸上自得的笑容瞬间消失。
陆言白炸毛地跳出自己搭好的「窝」。
却又在下一秒被触手禁锢住所有的动作。
他愕然:「你没上当?」
「可能是因为我在情绪这方面有些迟钝吧。」
真的好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啊。
我忍不住想。
又好脾气地劝他:「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你的精神力。」
话音刚落。
有触手不经意间碰到了陆言白腰间软肉。
他瞬间僵硬住身体。
隐在黑色碎发下的耳垂红得快要滴血。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一字一句倒是咬着牙硬挤出来的:「放开我!」
我闻言收回了精神体。
触手们离开前还有些不舍。
却被陆言白迁怒地瞪了眼。
他一根根地戳了过去,小声地骂骂咧咧:
「没良心的小东西,亏我前几次还那么费心费力地安抚你们!」
触手讨好地蹭了蹭陆言白。
「还有你!」
陆言白又瞪我:「你就这么喜欢陆裴然吗?喜欢到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我摸了摸鼻尖:「也不——」
「狡辩!」
陆言白打断了我的话,冷笑:
「这次也是。在比赛中抛弃自己的搭档已经是触犯了校规,你还包庇他!」
语气颇为恨铁不成钢。
我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这个人和门的距离越来越近。
「果然恋爱脑上头的女人都是没有智商的。」
陆言白絮絮叨叨。
但手已经握上了把手。
于是话锋陡然一转:
「不过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漂亮的少年勾起唇角,隐隐得意:
「反正我们又不会再见面了。」
门被迅速打开。
我并没有阻止陆言白离开。
然而还没走几步路,这人就突然身形摇晃着倒了下去。
潜意识告诉我陆言白是个麻烦。
但——
我摸了摸被陆言白精神力滋润而凝实了不少的触手。
叹了口气。
最后认命地把人重又带了回去。
6
陆言白是饿晕过去的。
或许是觉得丢脸。
这人醒来后就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出来。
担心他会因为窒息再度晕过去。
我只能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房间里,提醒了声后就去出门买药。
等回来后,陆言白已经不在了。
桌上的饭菜少了一点。
少的都是肉。
蔬菜和粥碰都没碰。
甚至还被嫌弃地挑在一旁。
我看得好笑,倒也没太在意。
只当是一个小插曲。
被强制在家休息了一个多星期后,我实在闲不住去了学校。
却在门口遇到了一脸焦急的陈叔。
他见到我时眼睛瞬间一亮:
「小北!」
陈叔是陆家少有对我很好的人。
前几年因为身体原因回了乡下静养。
我也惊喜:「陈叔,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前几天刚回。」
陈叔拍了拍我的肩,笑呵呵地说了句「小北也长成大姑娘了」后。
就像是见到了救星般松了口气:
「小北你来得正好,你帮陈叔去劝劝小然,这时候他也就听得进你的话了。」
我一顿:「又吵架了?」
「是啊,」陈叔愁眉苦脸,「好几天都没回家了,躲学校里也见不着人。平时和家里闹闹小脾气也就算了,但他刚过了成年日,精神力还没恢复好怎么能到处乱跑呢?」
「成年日?」
我愣住。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前段时间陆裴然的精神力波动很大。
的确是快要进入成年日的迹象。
成年日和生日不同。
这代表着陆裴然的精神力彻底稳定下来。
也代表着……他能正式申请和其他人终身结合。
「家里人说你们现在关系不好。这不胡扯么?成年日那天小然吵着要找你过来,见你没来还发了好大一通火。这要是关系不好还会这样黏着你?我是看着你们从小感情好着长大,现在偶尔有个拌嘴、闹脾气的时候也正常,说开了就好了。」
陈叔絮絮叨叨地念着。
最后笑眯眯地把手上的保温桶塞到我怀里:
「我煮了汤,你记得等会儿和小然一块儿分分啊。」
「陈叔我——」
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话。
陈叔朝我摆了摆手,接起电话匆匆离开。
我有些头疼。
但最后还是提着保温桶进去找陆裴然。
算了。
正好也去问问能源晶的事情吧。
我想着。
7
陆裴然答应过会把那块能源晶给我。
所以即便等待的时间有些长。
我也只是以为陆裴然是忙忘记了。
直到我亲眼看着那块能源晶被打磨成白色晶骨,最后挂在了明夏那只精神体的脖子上。
没有任何作用。
只是单纯作为一种装饰。
「你现在高兴了吧?」
明夏揉了揉精神体,笑吟吟道:「这可是阿然亲自用精神力给你打磨的,你可得保护好了!」
那只精神体高兴地「汪呜」了一声,又跑去蹭陆裴然。
陆裴然似乎在发呆。
低着头失神地盯着那只精神体看。
直到明夏突然有些担忧地开口:「我听说沈同学向你开口要了这块能源晶?阿然,其实你不用理绒绒的。她就是受了伤想和你撒撒娇,用不着——」
「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陆裴然打断了明夏的话,冷哼了声:
「更何况这几天她也主动没来找我,估计自己都忘了这件事。
「还说什么没有这块能源晶会死。我就知道,她又是在骗我了!」
语气里满是嘲讽和愤怒。
明夏大概是发现我了。
她弯了弯唇,又说:「可你毕竟答应过她了,要是沈同学生气了怎么办?」
「沈北永远都不可能对我生气的。」
背对着我,陆裴然的语气极为肯定。
「她那么喜欢我,从小到大都跟条哈巴狗一样黏在我身边,赶都赶不走。
「更何况就只是一块普通的能源晶而已。她要真想要,大不了我再多找一些更高级的能源晶补偿给她就是了。」
只是一块普通的能源晶。
我安静地听着这场对话,扯了扯嘴角。
果然。
陆裴然又不记得我的话了。
所以他大概更不会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
我背着他避开了那群绑匪,躲进了一个野兽洞里小心翼翼等天亮。
还发着高烧的小陆裴然死死地抓着我的衣服,问我是谁。
「保护你的人。」
我顿了顿,小声告诉他。
「是爸爸派你来的吗?」
「不是。」
「那……是妈妈让你来保护我的吗?」
「对。」
「骗子!」
小陆裴然瞬间红了眼眶,吃力地推搡着我。
声音带着浓浓哭腔:「她早就走了,她根本就不要我了!」
「所以她让我来保护你。」
我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陆裴然,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陆裴然还在哭。
哭累了就缩在我怀里睡觉。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熟睡了时。
一道微小的声音响起:
「那你会永远保护我吗?」
「在你成年日前,我会一直保护你。」
我想了想,老实说:
「但如果你不需要我了,我会离开。」
所以陆裴然。
我并不是永远都会陪着你的。
8
陈叔煲的汤我最后还是一口都没有尝到。
我向学校又请了一段时间的假。
打算之后重心都放在寻找新的替换能源晶上。
被精神力打磨过的能源晶早已被污染。
即便我能从明夏那抢过来,那块能源晶对我来说也没用了。
要说一点都不怨也是假的。
毕竟我的本源晶是在保护陆裴然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受损严重。
但他好像并不在意。
不过好在我也不用再继续保护他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回到家。
不出意外。
保温桶里的肉被挑了个Ŧūₗ干净。
但和之前只留下一管试剂不同。
保温桶上还贴着一张撕了半截的纸。
上面的字张牙舞爪:
【早晚有一天我要消灭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青椒!】
我被逗笑,弯腰收拾好东西进了屋子。
在门口放食物是一时兴起的。
那天我下去倒垃圾,正好看到小区里有人在喂流浪猫。
流浪猫胆小。
只敢等人走后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吃两口。
察觉到身边有人来时立马逃窜得飞快。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起了陆言白。
这年头能被饿晕的人真的很少见。
到底前几次都多亏了这个人的精神疏导。
而且我的触手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他。
我想了想,也跟着在门口放了一个保温桶。
本来也只是打算试试,没抱多大期待。
结果从第三天起。
保温桶里的食物一点点减少。
就好像是有只猫咪在一点点试探着。
再后来。
保温桶的旁边就多了一管试剂。
我还没ẗùₙ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时。
触手就已经兴冲冲地把试剂管缠绕了起来。
疯狂催促着我打开。
我这才知道这是陆言白的精神素。
比任何安抚剂都有用得多。
并且没有危害。
我接受了回礼。
然后愉快地决定作为回报,第二天多加些蔬菜。
后来触手悄悄告诉我。
那天陆言白残留下来的精神力里充满了暴躁情绪。
我仿佛都能想象到那个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嫌弃拨开蔬菜的样子。
莫名觉得很有意思。
于是这种互相投喂但并不碰面的关系就微妙地维系了下去。
直到今天——
狂暴的精神力充斥着整个房间。
地上都是摔碎的试管碎片。
但仍是杯水车薪。
触手无法克制地试图摧毁眼前的一切。
这片杂乱可怖中。
一道灵巧的身影从窗边跳下。
然后毫无意外。
被涌上去的触手缠了个彻底。
「原来你是只夜猫子啊。」
我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冷静,朝那人笑了笑。
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去。
我只好看向门口,劝他:
「我应该还能控制三分钟。你到时候——」
「废个屁的话!」
陆言白朝我走来。
精致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了凶狠又暴躁的表情。
他撸起袖子,骂骂咧咧:
「老子今晚要真走了,明天就得来给你收尸了!」
9
成年日并不是一个具体的日子。
而是突如其来的某一段时间。
只我没想到,属于我的成年日会如此来势汹汹。
原本因为受伤还虚弱着的触手陡然变得粗壮有力。
死死地缠绕住猎物。
不留一点空隙。
如果是陆裴然,他大概早就厌恶地让我滚远点了。
可现在被缠住的是一只嘴硬心软的小猫。
「你能不能轻点!」
「……抱歉。」
「嘶——这根触手往哪儿钻呢!」
「对、对不起,我努力控制!」
「你还让它钻进去了!!!」
「对不起!」
等到精神体彻底被安抚下来时。
陆言白已经累得不想再和我多说一句话了。
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
他低头喘着气。
平直的锁骨起起伏伏。
身上的 T 恤不知何时被触手撕扯得破烂,要掉不掉地挂在身上。
隐约露出的细腻皮肉上还残留着触手缠绕时留下的红痕。
我看得脸上一阵发烫,匆匆移开目光。
低声:「抱歉。还有,今天谢谢你。」
「你的确该重谢我!」
陆言白稍稍缓过劲来就瞪我。
尤其是在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时,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沈北,这是我最完整的一件衣服了!」
「我赔你。」
「嗷!你还扯下我的头发了,整整三根!」
「我明天给你做生发食补。」
「我要大块肉!不准放任何蔬菜!」
「……你真的不会便秘吗?」
突然陷入一阵死寂。
「沈北,我后悔了。」
好半晌后,陆言白抬起头。
脸上扯起了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我反应慢半拍:「什么?」
「我就应该让你死在今晚!!!」
10
陆言白暂时留在了我家。
因为他的脸破相了。
其实也谈不上。
只是在眉间有一道不足半厘米的小血痕。
不知是什么时候划到的。
陆言白对着镜子看了半天。
一开始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毕竟受伤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而即便是最娇气的陆裴然,这点伤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直到陆言白放下镜子。
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整个人像是被看不见的乌云笼罩着。
喃喃自语。
我没忍住凑过去听了下。
「出血了。
「留疤了。
「我要变成丑八怪了。
「没有办法见人了。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
最后我买来了最好的祛疤膏、对天发誓说肯定不会影响他的美貌后。
这人才稍稍提起了一点精神。
很快就又张牙舞爪了起来。
家里只有两个房间。
另外一间是陆裴然住过的,陆言白不肯去。
「都是一股臭味!」
他嫌弃地捂住鼻子。
巡视了整个家后,最后窝在了最开始的沙发上。
然后宣示主权:
「我就睡这里好了!」
我应了声好。
假装不知道某个人每天晚上都会偷摸进我的房间。
小心翼翼地伸手探着我的鼻息。
等确定我还活着后才心满意足地重新窝回沙发上。
可沙发太小,总归睡着不舒服。
于是我尽快整理好那个房间。
陆裴然脾气大。
和家里吵架后就会跑到我这边来住几天。
他又不像我惯来皮糙肉厚。
所以即便他来的次数并不是很多,那间卧室里用的都是我能买到的最好的。
花了我不少钱。
我想了想,觉得陆家的小少爷肯定也不缺这点东西。
于是就联系人把能卖的都卖了出去。
有人来的时候,陆言白就会躲起来。
我至今没想明白就这么一小块的地方,他到底是躲在哪里了。
也不仅仅如此。
陆言白对一些智能家电的使用都表现得异常陌生。
我好几次看到他紧抿着唇,一脸严阵以待。
却在发现我出来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于是我装作忘性大地在陆言白面前多操作了几遍。
陆言白嘴上嫌弃我年纪轻轻就得了老年痴呆。
背地里一个人玩扫地机器人都能玩得高高兴兴。
但不得不承认。
陆言白在家里的这一周里我大部分时间都是放松且愉悦的。
触手也高兴。
它们时不时地会缠上去贴贴。
却从没有被厌弃。
所以当我收到短信提醒我在成年日结束后该去申请结合对象时。
我下意识看向了陆言白。
这人正在指挥着我的触手打扫卫生。
敏锐察觉到我的视线后。
他虚张声势地瞪了回来:
「可不是我奴役它们!是它们自愿的!」
按照规定,成年日后每个人都需要去申请搭档。
如果没有合适的对象,那就得任由国家分配。
于是我抓了抓头发,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陆言白:
「那个,你的成年日到了吗?」
话音刚落。
陆言白瞬间炸毛。
11
陆言白不见了。
在我问完他成年日的第二天。
离开的时候,他只带走了那管祛疤膏。
也不算太意外。
毕竟陆言白作为唯一一个给我多次精神力疏导的人,自然是能察觉到我和正常人的不同。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我难免心里还是有点难过。
好在也不是第一次了。
习惯了也还能忍受。
唯一能称得上好消息的是,能够作为替换的能源晶有了下落。
就在隔壁市。
但得等期末测试结束后才能去了。
我回了学校。
自然不可避免地碰见了陆裴然和明夏。
在看到我时,陆裴然眼睛似乎亮了一瞬。
他下意识想朝我走来。
却只在踏出第一步后就生生停止了脚步。
然后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我。
我知道陆裴然在等着我主动过去。
毕竟他一直笃定着我离不开他。
我平静地收回目光,不再看陆裴然。
陆裴然的脸色倏然僵硬住。
就在错身离开时,明夏突然叫住了我:
「对了,沈同学找好期末测的搭档了吗?」
搭档?
我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以前即便陆裴然再不喜我的精神体。
但每次比赛和测验时我的搭档只会是陆裴然。
现在不一样了。
不知为何我突然就想起了陆言白。
他的精神力疏导的确会让人上瘾。
张牙舞爪。
却在深入时彻底变成一团软暖。
让人感觉像是泡在温水里,暖洋洋的。
是我从未有过的舒适和平静。
可他离开了。
更不可能会陪我参加期末测试。
想及此我默默叹了口气。
觉得要头疼的事又多了一件。
不过好在期末测试时没搭档的人也不止我一个。
到时候随便找一个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我没想到,我的沉默落在其他人的眼中却变成了落寞和被戳中心思后的难过。
于是陆裴然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
他小声冷哼,别过头不看我。
嘴硬地说:
「虽然夏夏早就邀请我成为她的搭档。不过要是你实在找不到人,我也不是——」
「倒也不用麻烦你了。」
我注意到在陆裴然那句虽然说出口时,明夏脸上的笑陡然僵硬住。
可能是两个人闹了别扭。
陆裴然想用我来气气明夏吧。
我猜测,但实在不想掺和进去。
于是我态度温和地打断了陆裴然的话:
「我有搭档了。」
未来包分配的搭档怎么不算呢?
或许是第一次被我这么直白地拒绝。
陆裴然的脸上浮现出恼意。
他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顿住。
最后留下一句「随你」就气冲冲地离开。
莫名其妙。
我心想,倒也没太在意。
12
搭档不好找。
也不知是因为我平时的人缘太差,还是我运气差。
同年级里竟然一个落单的都没有找到。
最后是有个同学看不过去了,委婉提醒我说:
「你是不是和陆同学吵架了啊?」
我一愣,倒是没想到其中居然还有陆裴然的手笔在。
以陆家的地位。
他的确是有本事让学校里没有一个人敢和我搭档的。
于是我放弃了去其他年级找搭档的打算,朝那人道了声谢。
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不了到时候继续用安抚剂。
就是可惜前段时间忘记问陆言白多要一些精神素了。
「没、没事。」
那人慌慌张张地朝我摆了摆手。
犹豫了下又说:「其实我感觉陆同学可能没有那么讨厌你。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不少人都在传他和明夏同学组成了搭档。那天陆同学听到了这种话后,还发了好大的火。」
我心想陆裴然可不是怕我误会才生气的。
他只是生气那些人乱嚼舌根子,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不好。
毕竟这几年来陆裴然即便再讨厌我。
也只是想尽办法把我推向别人,好让我主动离开。
不过看样子说出来也没人信。
于是我笑了笑,没吭声。
因为没有搭档这件事,周围的嘲讽多了不少。
大多都在说我比不上明夏。
之前还要死皮赖脸地缠着陆裴然。
大多时候陆裴然都在。
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紧抿着唇。
大概是在等着我主动和他低头。
这法子还挺幼稚的。
我叹了口气。
没理会,自顾自低头雕着木头小猫。
陆言白刚走的那几天家里安静到我都有些不适应了。
人闲下来总是想做点事的。
于是我重又做起了木雕。
我木雕的本事还不错。
以前做了不少小玩意来哄陆裴然。
那个时候的陆裴然还挺好哄的。
他总会高高兴兴地和我道谢,睡觉时也要抱着木雕。
可后来陆裴然就不喜欢了。
他嫌弃这些木雕廉价。
就像他嫌弃和他精神力契合度很高的那个人居然是最低等的仿生人。
所以陆裴然扔掉了那些木雕。
我也没有继续做了。
但最近有些手痒。
又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做些木头小猫了。
我低着头。
故而也没注意到陆裴然的目光落在这些木雕上时。
他似乎变得高兴了不少。
13
陆言白是在我做第三只木头小猫时回了家。
当时我正好被溅起的木屑刺了眼。
低着头揉着眼睛。
而原本进门时还怒气冲冲的人僵硬住身子。
气势瞬间消失了大半。
好半晌后,他有些艰涩地小声开口:
「……你就这么喜欢陆裴然吗?」
「什么?」
我正在费劲想把木屑揉出来,没听清楚。
只听到一个陆裴然的名字。
下意识问:「陆裴然怎么了?」
「没什么。」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来。
陆言白深吸了口气,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假装若无其事:
「给你,就当抵了我那段时间的住宿费还有餐费。」
我低头。
是一块能源晶。
和那块我错过的能源晶出处同源。
我有些讶异:「你哪里来的?」
陆言白没理我,只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查过了,这种能源晶对仿——对你是有好处的。你不比那劳什子的明夏差,你只是受伤了。等你养好伤,你再回去狠狠报仇。到时候那个陆裴然也、也……」
声音越来越哽咽。
Ŧű̂₊陆言白吸了吸鼻子,倔强地抬起下巴:
「反正、反正你肯定会好起来的,什么都会好起来的。所以你也不用为了陆裴然哭,真、真是没出息!」
他故作凶巴巴。
可那模样像极了淋了雨的流浪猫。
天生高傲的性子让他不肯主动低头。
只从喉咙里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带着某种极力想隐藏起来不被人发现的委屈。
但是——
「我什么时候为了陆裴然哭了?」
我茫然地看着陆言白。
他动作一顿,也同样茫然。
「你、你不是在对着木头小猫哭吗?」
「我那是木屑进眼睛了。」
「……」
陆言白低头看了看桌面上的木屑,又抬头看了看我。
好一阵沉默。
他稍稍后退了半步。
声音也越发没底气了起来:
「但、但你总归是在给陆裴然做木头小猫!」
我叹了口气,拿起已经做好的两只小猫走到陆言白身边。
靠近时我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药膏味。
像是我买的那支祛疤膏。
但味道消散得很快。
「干嘛!」他瞪我。
正好其中一只小猫是直立着身子装出张牙舞爪来吓人的样子。
我拿起它对着陆言白,突然松了口气:
「好在还是有点像的。」
「什么像——」
陆言白下意识要反驳。
可话说到一半他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
愣愣地盯着小猫看。
好半晌后才低低地问我:
「这是给我的?」
「有段时间没做了,手生了不少。」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如果你不想要也没关系的。」
「谁说我不想要的!」
手上的小猫被夺了过去。
陆言白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声音都大了不少:
「这是我的东西!」
「那你喜欢吗?」
他被我问得一愣。
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怀里的两只小猫。
有些嫌弃地挑刺:
「这只猫的毛有些粗糙,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我漂亮。
「这只猫的身体有点圆润了。拜托,这哪里像我了?我身材明明很好的!
「还有这里……」
陆言白一点一点指了出来。
我以为他不喜欢。
刚想说要不我重新做两只再送给他。
结果电话铃声响了。
一通陌生来电。
接起却是陆裴然的声音。
「沈北,木头小猫做好了吗?」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急迫。
又压抑着某种烦躁的情绪:
「我知道你还没有找到搭档。
「不过没关系,看在你给我做了木头小猫的份儿上,我可以——」
电话突然被夺了过去。
陆言白冷笑着打断了陆裴然的话:
「多大的脸啊给你做的!看来陆小少爷平时抢人东西实在是抢习惯了啊,可惜这次失手了。
「这是我的小猫,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各种各样漂亮的小猫,都是我的,没有你的份儿!」
随后我呆愣地听着陆言白用不带重复的词汇赞美着这几只小猫。
就好像这不是用木头做的。
而是用世界上最珍奇的宝石雕刻而成。
他完全不给陆裴然任何一点反应的机会。
话说完就动作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我有些不好意思:「你……」
「你是不是还缺一个搭档?」
陆言白扭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你看我怎么样?」
14
陆言白不是学校里的人。
按理说不能作为我的临时搭档一起参与期末测。
「那你直接去提交结合申请不就好了?」
陆言白理直气壮:「我问过了,这种也可以的!」
我有些发愣:
「但是这种很难解除关系的。」
「先解决眼前的事再说。」
陆言白随意地摆了摆手。
他一顿,又皱眉:「还是说你到现在都没对那白痴死心?」
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话里话外都是威胁。
我默默闭嘴。
最后被陆言白盯着提交了结合申请。
可真等提交成功了。
原先最闹腾的那个人反倒安静了下来。
我疑惑:「怎么了?」
我以为陆言白是反悔了。
于是又说:「其实现在撤回还来得及的。」
「不撤回!」
陆言白下意识抬手捂着屏幕。
他犹豫了下,又说:「我这算不算帮了你一个大忙?」
「算。」
我点头,笑了起来:「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大概率到时候又要用安抚剂了。」
于是陆言白明显松了口气。
有些得意:「幸好我赶回来得及时。」
陆言白没有说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又去做了什么。
我也没问。
只是看他那支祛疤膏快用没了,就又多买了几支。
陆言白没吭声。
只默默把那几支祛疤膏往怀里圈了圈。
我好笑,然后起身准备多做几道陆言白喜欢的肉菜。
这个人大概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吃饭。
先前我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一点肉全掉没了。
「沈北。」
陆言白突然叫住我。
我回头看他:「怎么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
陆言白开口磕磕绊绊。
可他到底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完整。
只是有些烦躁地趴在桌上,嘟囔:
「算了,我饿了,我想吃肉!」
「好。」
我应下。
15
申请下来那天,正好是期末测。
陆裴然和明夏站在一块儿。
在看到我身边没有人时,他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直到有人在陆裴然面前说了什么。
他突然气冲冲地朝我走来:
「沈北,你提交了结合申请?」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于是我点了点头。
ŧũ⁻陆裴然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了然。
他唇角微微扬起,可语气不耐:
「沈北你就非得赖上我吗?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你喜欢明夏。」
算算时间陆言白差不多也要到了。
不想被他误会又在耳边叨叨。
于是我打断了陆裴然的话,认真道:「所以你不要乱说了,他听到会不高兴的。」
陆裴然愣住。
他似乎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
茫然地问我:
「你……找了别人?」
「嗯。」
「那样最好!」
好半晌后,陆裴然语气依旧恶狠狠:
「反正你和我的契合度又不是最高的!」
可抓着我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
眼眶也莫名红了起来。
倒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人是他。
我皱眉,刚想挣脱开陆裴然的手时。
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陆言白。
他站在那儿不知等了多久,也不知看到了多少。
我莫名有些心慌。
但好在这人走过来时气势很足。
又「啪」地一下打开了陆裴然的手。
陆裴然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瞬间大怒:
「你——」
「不好意思啊,这是我的搭档。」
在外人面前的陆言白远没有平时那般暴躁。
他挑衅似的勾了勾唇,露出尖尖的虎牙。
又说:「考核快要开始了,小少爷可别让你的搭档等久伤心。」
身后的明夏自始至终都黑沉着脸。
代表着考核开始的钟声响起。
陆裴然赌气似的回到了明夏的身边。
不知明夏和他说了什么。
陆裴然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他瞥了眼我这边,又扭过头重重地哼了声。
「再看他也不会成为你搭档的。」
陆言白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带着说不出的气闷。
我有些好笑:「我没看他。」
陆言白不吭声。
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我不是陆裴然特地给你选的新搭档。」
然而在考核开始前,陆言白突然开口。
他认真地盯着我:「他才不会管你的死活。
「所以沈北,姓陆的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16
期末测结束后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是陆家那位娇贵的小少爷和他的搭档都在比赛中受了重伤。
陆裴然也是无妄之灾。
是明夏狂妄过头要去挑战高三阶的异兽。
结果慌乱之中又扯过陆裴然替她挡了一击。
第二则是陆家被爆出私下豢养精神力强的孩子作为供体。
主要为陆家人输送精神力。
这个消息出来后一片哗然。
还有人直接冲去了医院。
当着陆裴然的面责问他的高等级精神力是不是也是窃取别人的。
听说陆裴然那段时间连梦里都是在惊恐地叫着我的名字。
大概是希望我能和以前无数次那样挡在他身前保护他。
我没有继续关注下去。
因为我在头疼。
陆言白又离家出走了。
虽然我知道流浪猫极少会肯安心又长久地待在同一块地方。
但他这外出流浪的频率是不是也太高了点?
一开始我以为他过几天就回来了。
直到我发现那几只木头小猫也不见了。
陆言白很喜欢那几只小猫。
每天都要擦得干干净净地摆在房间的桌子上不肯拿出来。
说万一磕坏了怎么办。
可现在连那几只小猫都不在了。
我心里隐隐不安。
想要找人,但一点线索都没有。
除了知道他是陆家的人。
于是我想到陆裴然。
但没等我主动去找他。
陆裴然就出现在我家门口。
穿着病服。
环着膝缩成一团。
看到我时茫然又委屈:
「沈北,我为什么打不开门了!」
我这才想起来房间里属于陆裴然的东西收拾走的那天。
家里的门也顺便换了把新锁。
但现在陆裴然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因为他在指责我:
「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还没等我回答,他又了然:「你还在生气我上周比赛没有给你精神疏导对不对?但那只是一次比赛而已,更何况你不是在治疗室待了一天就出来了吗?」
「在治疗室待一天除了伤得比较轻以外,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们也对我的伤情束手无策。」
我叹了口气:「过量安抚剂导致的精神体差点崩溃死亡,țű₁你觉得我是哪种情况呢?」
陆裴然怔怔地看着我。
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好半晌后才磕磕绊绊:「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毫不留情地戳穿陆裴然的谎言:「以当时陆家的本事,你随便找个人都能问清楚的。更何况我那时什么情况,你不是应该心里也有数吗?」
陆裴然涨红了脸,「我」了半天。
最后生硬地岔开话题:「那、那我成年日那天,你为什么没有来。」
「我不记得了。」
「你怎么会不记得?」陆裴然突然着急了起来,「你甚至连那天的生日礼物都没有给我!沈北,你以前明明答应过我会给我过每个生日,不管在哪儿都会赶回来陪我度过成年日。你知不知道那天我——」
「你自己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要强求别人一定要做到呢?」
我打断了陆裴然的话,难得疲惫。
我问他:「陆裴然,你答应给我的那块能源晶呢?」
「你果然是因为这个在和我生气。」
不知为何,陆裴然突然放松了下来。
他语气肯定,然后从怀里拿出好几块能源晶。
眼底隐隐闪烁着某种光泽。
双手捧着,语气如同小孩在炫耀着自己的成绩:
「那块能源晶质量不好。所以我这段时间给你找了更好的,都给你!」
陆家出事后,不少人落井下石。
值钱的东西都被抢了去。
也不知道陆裴然是怎么在那群豺狼的口中硬生生护下了这几块能源晶的。
我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了。」
有人给了我更好的。
「怎么会不需要呢?」
陆裴然急得把能源晶往我面前送,眼眶都红了起来:「你的本源晶都受损了,你明明需要这些能源晶来修复啊。」
我愣住。
我没想到陆裴然其实是知道这些事的。
原来他都知道啊。
彻底反应过来的那一刻,体内似乎有什么桎梏彻底被解开。
陆裴然也反应过来,面上浮现出一抹慌乱。
他深吸了一口气。
想要和小时候那样同我撒娇:
「北北,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也不生气你那个时候没有来救我,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隐隐带上了几分讨好的意思。
我知道陆裴然在说什么。
那个时候我也在。
被明夏扯到身前当肉盾的陆裴然下意识慌乱地看向我。
可我没有过去。
因为那只濒死的异兽突然暴起是陆言白做的。
陆言白以为我和其他仿生人一样被限制着不能害人。
他想替我报仇。
为此还受了伤。
我只能先保护他。
然后趁着混乱帮他处理掉那些残留下来的痕迹。
顺便又加了点手脚。
明夏受了很严重的伤,精神体溃散。
但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她自食恶果。
包括陆裴然。
他以为我只是没有去救他而已。
我蹲了下来。
和之前无数次哄他一样。
抬起手,揉了揉陆裴然的头发。
陆裴然眼底希冀的光重又亮起。
直到我笑了笑, 开口:
「我和你说过的,我和其他仿生人不一样。因为我体内有你妈妈的半颗心脏。」
陆裴然愣住。
这是我和沈教授的交易。
在她和那个实验室同归于尽前, 她给我取了名字。
【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想变成人。】
那个创造出我的女人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发,又说:【有欲望才好做交易。】
于是我拿到了半颗心脏。
作为交换,我必须保护陆裴然直至他彻底不需要我。
这是机会,也是禁锢。
「那你之前……都是因为设定好的程序?」
陆裴然的声音沙哑。
他眼眶红得厉害, 最后几近哀求:「你在骗我对不对?北北,其实你是因为喜欢我的所以才一直留在我身边的, 对不对?」
我安静地注视着陆裴然。
看着他一点一点陷入绝望。
「你这样总会让我觉得你是喜欢我的。」
我叹了口气,摇头:「可你只是因为现在缺了一个保护你的人。」
也只有在受伤的时候,陆裴然才会想起我。
「不是这样的!」
他想替自己辩解。
却在下一秒被触手禁锢住了所有行动。
「设定的程序让我永远都无法伤害你。」
我忍着电流的剧痛,朝着陆裴然笑了笑:
「但即便可能会被销毁,我也得帮小白拿回他的东西。」
我从未在小黑屋里察觉到异常。
不仅仅是因为屏蔽器。
更是因为。
陆裴然的精神力本就和陆言白的极为相似。
17
陆裴然疼得昏了过去。
原本强势的精神力微弱了不少。
而他的身后, 出现了许久未见的陈叔。
「他什么都不知道。」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 陈叔开口:「我会带着这个孩子离开的。」
「陆言白呢?」
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却又异常陌生的老人, 问。
陈叔突然笑了起来:「你能帮他做到这个地步,也算对得起他当初在听到你没搭档时拼了命都要赶回来。
「啧,那小子身上全是伤都不管,只顾着带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回去见你。」
陆言白是陆家的私生子。
从出生起。
他就被关在地下室里。
作为陆裴然的精神力供体活着。
「他很聪明, 抓紧了我伸出的那根橄榄枝。」
陈叔叹了口气:「陆家错把珍珠当鱼目。那孩子的精神力是我见过最强大的, 如果没有他的精神力屏蔽和诱导, 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证据。
「小白帮了我们很多。不过这么多年, 他只对我们提过一个要求。」
「什么?」
「他说,他感知到你快要撑不住了, 他求我们尽快把他带到你的身边。」
18
陆言白在陆家的那个地下室里。
那里虽然囚禁了他很多年。
却也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我赶到时, 只能在黑暗中隐约看到一团凸起。
「小白?」
那团凸起抖了抖, 不吭声。
我朝他走过去。
却又被叫住:「不准过来!」
「不闷吗?」
我有些好笑。
等凑近了, 我才注意到陆言白身边散落的衣服很眼熟。
像是我之前丢的那几件。
原来是被他拿来搭成窝了。
于是我假装没发现,问他:
「我做了红烧鱼,你不想尝尝吗?」
陆言白喜欢吃鱼是我后来才注意到的。
美食的诱惑是巨大的。
陆言白犹犹豫豫地想要起身。
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缩了回去。
闷声闷气:「不吃!」
可下一秒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异常清晰。
「……」
那团凸起瞬间抖得更厉害了。
应该是炸毛了。
看来这招没用。
我叹了口气问:「祛疤膏是不是又用完了?」
那团凸起瞬间僵硬住。
我又说:「我又买了加强版本的。听说效果更好,还能美白,你要不要试试?」
又是一阵沉寂。
就在我以为连祛疤膏都没用,准备强来时。
被子被掀开。
陆言白坐了起来, 一脸凶巴巴:
「我现在已经没用了, 你还来找我干嘛!」
陆家倒台的那天。
陆言白的精神力也莫名消失了。
他以为自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这也是陈叔告诉我的。
张牙舞爪的小猫半分都不肯示弱。
可眼底深处全是害怕。
我突然停住,又皱眉:「小十好像有点不对。」
陆言白给我的每根触手都取了名字。
他每次都能精准地分辨出来。
为了附和我的话, 先前还狠狠揍了一顿人的小十软趴趴地落在地上。
甚至还费劲地朝着陆言白的方向动了动。
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我:「……」
「怎么会不对劲?我不是在家里存了很多精神素了, 你没用吗?」
陆言白立刻急了。
他立马过来,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根触手。
但动作很快一顿, 眼神也随之黯淡了下来:
「我忘了,我现在已经没用了。」
他下意识想逃。
却被其他触手轻柔地缠住了手腕和脚踝。
「怎么会没用?」
我并没有立即把收回来的精神力球还给陆言白。
而是抓着陆言白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仿生人没有心跳。」
即便我有半颗心脏,但那也沉寂了很久很久。
我差点以为永远都没用了。
直到现在。
心跳急促而有力。
一声又一声,都落在了实处。
原本只有模拟作用的半颗机械心脏在悄然无声中一点一点地生出了血肉。
陆言白安静地听着。
好半晌后才愣愣地抬头看我:
「有、有声音?」
「对。」
小八缠着一朵花送了上来。
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摘下来的。
花瓣上还沾着露珠。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变成人了。」
我看着陆言白, 极为认真:
「可你让我重新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陆言白依旧在发愣:「因为我?」
「因为你。」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隐隐有些哽咽。
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天没有说完的话:
「如果、如果哪天你觉得我没用了想要扔掉我,你记得把我蒙上眼睛扔远点,我记性好很会认路的。」
忍耐了许久的触手再度将人缠得很紧。
我突然笑了起来。
紧紧地抓着那个人的手, 眼底盛满了细碎的笑意:
「那我们得先把回家的路多认几遍,这样你蒙着眼睛也能找回去了。」
19
陆言白在八岁那年收到一朵小花。
是一根触手替他赶跑了坏人后,为了哄他特地从花园里摘来的。
送完就害羞地躲了起来。
但那是陆言白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他想要好好珍惜。
后来。
那朵花就变成了各种美食。
千奇百怪的木雕小猫。
还有一个充满安心气息的窝。
「只有这些吗?那看来我送得还是太少了。」
女孩开玩笑地说。
陆言白气汹汹地咬了上去。
却在贴近时变成轻柔地舔舐。
他含糊地说:「够了。」
毕竟小猫要的从来都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