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南的金丝雀又闹脾气了。

周淮南的金丝雀又闹脾气了。

他把离婚协议递给我:

「签了吧,做个样子,哄哄小姑娘。」

我紧紧拽着裙角,点头。

安静地签下了名字。

离开时听到他的朋友打趣:

「嫂子也太乖了吧,该不会你让她把证领了,她都一声不吭吧?」

周淮南愉悦地点了根烟:

「打个赌?」

他们打赌,一个月后的民政局,我哭成狗,也会乖乖听话。

把结婚证换成离婚证。

我握着手机,没吭声。

只是回复了刚刚发来的消息:

【你就嫁给我,不行吗?】

「行。」

1.

【?】

那边几乎秒回。

我摁掉手机。

里面的谈笑声还在继续。

「那行啊!嫂子真那么听话,大伙儿下个月的酒我包了!」

「三个月。」周淮南说。

「成成成!」

一片笑闹声。

我仓惶地往外走。

一直到走出办公楼,尖锐的阳光刺入眼底。

眼泪才簌簌往下落。

周淮南看上了一个没毕业的小姑娘。

给她在海城买了房,房子里堆满了奢侈品。

可小姑娘不给他亲,不让他抱。

她住在 360 平的大平层里,穿着百来万的高定,

梗着脖子说:「我才不做小三!」

周淮南觉得有趣极了。

眼下,已经是周淮南第三Ṭü²次为了她演戏。

第一次,他和我秀恩爱。

那时我还不知道宋栀的存在。

欢欢喜喜地搂着他拍了好多照片。

看他发了满屏幕的九宫格,更是惊喜又期待。

可那条朋友圈,怎么刷都刷不到。

后来才知道,他设置的「仅宋栀可见」。

第二次,他和我吵架。

把我丢在街头。

拍下我孤零零哭泣的照片,发给宋栀。

【看吧,真没办法,她离不开我。】

第三次,他要和我离婚。

手机嗡嗡地震动,我拿出来。

【真的?】

【你说真的?】

【乔望舒。】

我擦掉眼泪,笑了笑。

「真的。」

2.

下午,周淮南果然带我去民政局。

一路上他心情很好。

不停地问我三周年纪念日,想要去哪里玩。

我和周淮南从小一起长大,这是我和他结婚的第三年。

「去布拉格怎么样?」

「你 7 岁就闹着要去布拉格广场喂鸽子了。」

他下车,开车门,替我解开安全带。

「啧,怎么还哭过?」

他皱眉,指腹蹭过我的眼尾:

「都和你说了做做样子,一只雀儿,我就好奇她什么时候能低头。」

说话间,口袋里的东西掉落。

一盒避孕套。

周淮南轻咳一声,摸摸鼻子。

没解释什么。

带着我进民政局。

一切很顺利。

我有失语症。

面对陌生人经常口不能言。

但我能点头摇头。

「是自愿离婚吗?」

「是。」

我点头。

「确认感情破裂吗?」

「是。」

我点头。

「一个月冷静期,一个月后再来。」

周淮南接过回执单。

没出民政局就拍了张照,低头发信息。

我的信息也随之而来。

和以前一样,宋栀的。

周淮南发给她的回执单照片,附加一句话:

「满意了?晚上给老子洗干净了!」

点击头像,拉黑。

刚操作完,进来一条机票的出票短信。

同时微信:

【机票已买,一个月后。】

【巴黎见。】

3.

晚上还是梦到周淮南了。

小时候的周淮南嘴很甜。

「乔乔妹妹,你的眼睛真好看,我能经常看着它们和你说话吗?」

「乔乔妹妹,你的钢琴弹得真好听,我能每天来听你的演奏会吗?」

「乔乔妹妹,我最喜欢你了!长大了,我要和你结婚!」

我也喜欢周淮南。

我们上学要坐同桌。

放学要凑在一起玩。

就连我爸妈出车祸的时候,我都在他家的车上。

和他玩石头剪刀布。

可两辆车太近了。

我亲眼看到那辆大货车横穿而过。

轰——

我的爸爸,我的妈妈,我的哥哥,连我从小养大的小狗,都在火海里挣扎。

很长时间我的嗓子发不出声音。

我需要周淮南陪着,才能睡着觉。

那时的周淮南很有耐心。

陪我练习发声。

给我整晚整晚地讲故事。

谁敢嘲笑我是「哑巴」,他一拳就打过去。

我和他结婚,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拿到大学毕业证的第二天,他大清早趴在我床头:

「乔乔,我们再领个证呗。」

当天,我们成了夫妻。

梦里是一片火红的玫瑰,铺满了我和他的新房。

他跪在床上,很温柔地吻我。

他说乔乔,我们一辈子都这么幸福。

可睁开眼,整个世界都是黑色。

我摸出手机,宋栀又发了短信来。

一张照片。

一片狼藉的床上,一抹猩红。

突然觉得恶心。

我冲进洗手间一阵干呕。

却也只是呕出生理性眼泪。

最后抱着腿坐在冰凉的地上。

也不知道碰到手机哪里,静寂的夜里,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乔望舒?」

我心头一跳。

拿起手机。

「傅……时修?」

4.

傅时修是我的病友。

在医院干预三年后,我的失语症好了很多。

只在情绪低落或是紧张时,才说不出话来。

和周淮南结婚那两年,我甚至几乎痊愈了。

心情好,又空闲。

我加过一个病友帮扶群。

分配到的帮扶对象,就是傅时修。

其实长达两年里,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女孩子。

粉色兔子的头像,微信名「Angel」。

一开始,「她」几乎完全不搭理我。

但同类了解同类。

常年被失语症困扰的人,大多有严重的心理创伤。

他们或许说不出话。

但需要人陪着。

我不厌其烦地给「她」分享日常。

从文字,到语音。

从照片,到视频。

分享到最后,仿佛相交多年的老友。

以至于第一次和他通话,发现「她」性别男时,吓得差点当场病发。

「对……不起。」

我握着手机,「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傅时修说,「这里晚上九点。」

他说话居然这么流畅了。

这是我和他第二次通话。

发现他是男性后,我刻意和他保持了距离。

那天其实纯属偶然。

我已经快一个月没和他联系了。

那么巧,周淮南给我递离婚协议书的时候,他问我在干什么。

我的脑子被「离婚协议书」几个字撞得一片空白。

只回:【离婚。】

签完字,我躲到周淮南办公室外,浑身发抖。

【傅时修,我好像,要没有家了。】

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哥哥,没有我可爱的小狗。

连周淮南都没了。

怎么办?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来那么一句:

【那你就嫁给我,不行吗?】

屋子里的调笑一声大过一声。

「别开玩笑了,乔望舒离了南哥,连话都不会说,怎么可能真拿离婚证。」

「对,真要她去离婚,怕不是要把民政局给哭塌了!」

「是吗?」

周淮南一声嗤笑。

打火机扔到茶几上:「她就是哭成狗,也只会是我周淮南的狗。」

「我要她往东,她爬也会爬去东边!」

我失神地望着门缝里已然陌生的男人。

【行。】

5.

傅时修给我列了一份清单。

一个月内必办事宜。

办签证,找律师这些当然不用多说。

里面居然列了密密麻麻的必吃餐厅。

【国外中餐不好吃。】

【真的。】

我欣然接受。

照着他的清单,一家一家地吃。

一个人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过。

每天吃吃买买,然后收拾行李。

搬离婚房那天,周淮南突然给我发了信息。

【都不给我打电话,没想我?】

他带着宋栀去旅行了。

说让小姑娘见见世面。

【不乖。】

他又发。

接着发来一张照片。

【这地儿不错,三周年纪念日,也带你来?】

我很想像拉黑宋栀一样,直接拉黑他。

但想想还要去民政局拿离婚证,还是算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处理了手头的小件珠宝、包包。

去医院检查了身体。

确定没有怀孕。

最后整理了周淮南这些年交给我保管的全部资产。

临去民政局前一晚,周淮南回来了。

他给我打电话。

「乔乔,你搬走了?」

6.

习惯了我在电话里的沉默,他自顾地笑了。

「乔乔,你也太可爱了。」

「都跟你说了只是做场戏。」

「这样。」他心情很不错,

「干脆做戏做到底,明天你跟我去民政局,把离婚证领了?」

我握着手机。

「乔乔,你放心,只是……」

「好。」我说。

「嚯~~~」

那边一片起哄声。

我挂了电话。

把时间用微信发给他。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周淮南姗姗来迟。

大概是宋栀故意的,他唇边一个不深不浅的牙印。

他当没有。

我也当没看见。

手续比上次还顺利。

前后不过五分钟。

「乔乔,明天给你个惊喜。」

周淮南轻轻踢我的小腿。

我收起离婚证:「周淮南,今晚有空吗?」

我看着他:「有些事想和你说。」

周淮南一怔。

从结婚起,我一直喊他「老公」。

下一瞬,他弯起那双桃花眼,弹弹手上的红本:

「成。」

7.

无论这一年的周淮南如何。

我并不想否认过去的周淮南。

我感谢他那么多年的陪伴,感恩他曾经对我的照顾。

所以其实,我没想过不告而别的。

可这天晚上下雨了。

雷鸣电闪。

我害怕这样的夜晚。

那场车祸,就发生在这样一场暴雨里。

我忍耐着身上的颤栗,等周淮南。

我甚至有些担心,周淮南出现时,我会不会因为多年的习惯,

击碎这一个月来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扑进他怀里哭。

可他没有来。

他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接通时,那边一片嘈杂。

「什么救赎啊!狗屁!」

「老子那几年烦死她了!要不是我妈逼着,我才懒得理她!」

「结婚?你们猜为什么那么早结婚?」

「还不是她不让老子碰!」

「老子就好奇,她不是情绪一激动就发声障碍吗?那床上呢?她能发出声来吗哈哈哈。」

轰隆隆——

仿佛有什么,在这样一个雷雨天里,再次被撕得粉碎。

我想躲起来。

我不要任何人看到我难堪的样子。

可躲在哪里呢?

无论在哪里,到处都是雨水,到处都是雷电。

到处都是嘲笑。

傅时修的电话就在这时打来。

「乔望舒?」

他的声音总是很冷静。

让那些嘈杂的声音仿佛瞬时远去。

「你在哭?」

我想说没有。

可我发不出声了。

眼泪仿佛要应和他这句话,破了堤地往外涌。

「你等着。」

他依旧很冷静,「我来接你。」

8.

周家二公子居然又恢复单身了。

一伙儿公子哥们组织了「单身派对」,在 KTV 喝得醉生梦死。

睡倒了一排。

也不知到了几点,有人迷迷蒙蒙地摸出手机。

「卧槽!大新闻啊!」

这么一喊,叫醒了几个。

「傅氏那个金尊玉贵的掌舵人,居然出现在海城了!」

「还是连夜的私人飞机赶回的!」

有一个迷糊地摆手:

「不可能吧。不是说他国外养病呢?都十年没见着人了。」

「真的!都上热搜了!」

手机传递。

冷下去的场子又热闹起来。

「还真是他!居然还搂着一姑娘!说是连夜回来带姑娘出国的!」

「嚯,公关都没来得及做,这是有多急?」

「我看看我看看!」

「啧,这姑娘……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南哥,南哥!」

有人推周淮南,「你看傅时修怀里这个,像不像……嫂子?」

周淮南其实早醒了。

但他不喜欢看傅家的热闹。

「怎么可能是你嫂子。」

他不快地接过手机,「你嫂子连海城都不敢出,还出国呢……」

只是瞟一眼那照片,突然怔住。

机场大雨滂沱。

黑色的伞下,男人身姿修长,面容冷峻。

将怀里的姑娘护得纹丝不露。

可他对乔望舒太熟悉了。

她的身形,她的发色……

不可能。

周淮南「啪」地扔下手机。

乔乔怎么可能认识什么傅时修?

今晚她还约他去她的公寓。

大概是一个月没见着他,想得要死。

周淮南从烟夹里,抽出一根烟。

点着。

拿出自己的手机。

翻到乔望舒的电话,正要拨出。

扫到手机上的时间。

凌晨三点。

算了,这个时间,她在睡觉。

不过。

无论什么时间,他的电话,乔乔都会接的。

周淮南重新点亮手机。

拨号。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9.

那场车祸后,我没有离开过海城。

所有的交通工具都让我感到恐惧。

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更会让我惶惶难安。

我坐在傅时修身边,有些紧张地扣着手。

他个子好高。

即便坐在车后座,仍旧高出我一个脑袋。

他看起来很严肃。

司机和他说话,他只淡淡一两个字就打发。

他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名人。

刚刚在海城机场,记者把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口一个「傅先生」地喊着。

我是不是……冲动了?

「傅时修」这个名字,我都是第一次和他通话后才知道。

巴黎这个城市,更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身边人突然动了动。

从口袋里拿出什么,递给我。

「吃吗?」

一颗糖果。

纸袋上印着粉色的兔子。

记忆马上被拉回两年前,我不厌其烦地找「她」说话。

「妹妹,你爱吃糖果吗?」

「我最近吃到一种糖果,可好吃了!」

「又 Q 又软,散发着水蜜桃的清香!」

「你想吃的话,给我个地址,我寄一罐给你?」

「她」回了一串英文地址。

那是「她」第一次搭理我。

陌生感骤然被驱散。

这兔子糖,我当时找了好久。

照着他的微信头像找的。

就想哄这个孤僻的「妹妹」开心。

「给你剥开?」

他好像不是那么难以亲近。

声音很温和,眼底闪着轻柔的光。

不等我点头,他已经熟练地把糖纸剥开。

我接过糖果,放进嘴里。

熟悉的味道自舌尖蔓延。

全身的毛孔都放松下来。

10.

我居然真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待了下来。

傅时修将我安排在他的公寓。

但他好像很忙,很少回家。

倒完时差的第一周,他就找我谈过一次话。

「望舒,你想做什么工作?」

一句话,把我问得都愣住了。

周淮南不许我出去工作。

「你一紧张,话都说不清楚,能做什么工作?」

「乖,就在家种种花养养草,还能缺了你那点儿?」

傅时修却端着咖啡:

「你的语言学习还没开始,但巴黎有不少华人。」

我扣着手心:

「我……可以吗?」

傅时修扬眉:「不试试怎么知道?」

然后我就真找到一份工作。

教一个华裔小朋友中文。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家教」而已,我却久违地开心。

开心到想要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分享,我好像也不是那么地没用。

刚刚登录微信,信息雪花似地涌来。

【乔乔你去哪儿了?周少找你快找疯了!】

11.

周淮南找我?

和傅时修离开那晚,我的状态算不上好。

所以后续都是他帮我处理。

原本要还给周淮南的资产资料全都送去了周家老宅。

需要处理的财产,委托给了之前找好的律师。

离婚的后续事宜,自然也交给了律师。

其他的,电话卡之类,傅时修直接注销了。

周淮南有什么事,应该找律师,而不是我。

我正将那些信息逐个删除,一通语音电话打了进来。

手太快ṱûⁿ,误点了接通。

「乔望舒!你在搞什么鬼?!」

周淮南的声音直接冲了出来:

「你手机被人偷了是吧?」

「偷了不知道买新的吗?」

「买了新的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我的手机号你不是倒背如流吗?!」

我安静地拿着手机。

「还有,你人去哪儿了?」

「你把那些玩意儿送老宅干什么?」

「三周年纪念日你还想不想过了?」

「周淮南。」我竟然很轻松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我们已经离婚了。」

不等他说下一句,挂了电话。

【乔乔,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演戏演戏,你没听懂吗?】

【新手机号多少?发我。】

【微信也加回去,你还想不想跟我联系了?】

信息一个接一个蹦出来。

我点了头像,拉黑。

再把列表里周淮南的朋友找出来。

全部拉黑。

12.

新的环境,好像真的让人更容易放下。

回去的路上,我买了一块小蛋糕。

我和傅时修毕竟聊了两年多,度过刚开始的尴尬期,我对他还是熟悉的。

比如,了解他的喜好。

近来他似乎没那么忙了,回公寓比之前频繁。

一路上拎着蛋糕我就想。

他今天应该会回家。

却想不到,他回得那么早。

我钥匙刚刚拿出来,门已经打开。

傅时修一身白得耀眼的衬衫,怀里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

「小狗!」

我惊喜得手里的东西都忘了,伸手就把小狗抱过来。

「你养的吗?没听你提过啊。」

「还是你朋友的?」

「它好可爱啊。」

「送你的。」傅时修关上门。

我愣了愣。

我的吗?

下意识就问:「我……可以吗?」

周淮南不同意我养宠物。

他说满屋子毛,还有一股怪味儿。

傅时修却说:

「为什么不可以?」

我心里好像「嘭」地一声,放了一束小礼花。

我又要拥有自己的小狗了!

「给……给你带的小蛋糕。」

把蛋糕递给傅时修就去沙发上逗小狗。

我的第一只小狗,是爸妈送我的生日礼物。

我哥带着他们亲自选的。

那时候好像从来不知烦恼为何物。

以至于我总觉得。

看到小狗,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抬起头,心情好的似乎不止我一个。

傅时修坐在我旁边,唇角微扬。

一口一口,安静地吃着小蛋糕。

「妹妹,奶油蹭身上了。」

我起身,刚要抽纸,突然反应到……

太过放松,叫错名字了。

「妹妹?」

傅时修的声音靠近。

气息也靠近。

太近了,小狗「嗷呜」一声,跑了。

我稍一抬眼,就是一张优越的脸。

还有手下富有弹性的肌理。

一时耳边全是心跳声。

想要后退一些,被傅时修掌着后脑,不容拒绝地吻了下来。

「乔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我心跳得快要爆炸了。

脸烫得脑子都有点发晕。

他却再次吻下来。ṭú₉

这次很轻,很温柔。

声音也又低又哑:

「我们什么时候去登记?」

「今天,还是明天?」

13.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被亲得迷迷糊糊,想着今天都晚上了。

那就明天吧。

第二天,傅时修真把我带去了市政府。

据说是巴黎市长的老先生一顿叽里呱啦,我跟着一阵点头。

他大手一挥,给我们签发了结婚证。

有点忐忑,但更多的,是小雀跃。

同类了解同类。

我总觉得,傅时修,不会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唯一的不开心,是周淮南不知怎么查到我在巴黎的手机号。

还用一个法国号码,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你果然去了巴黎!」

电话一接通,他就听出了我的声音:

「乔乔,学会闹脾气了啊?」

「一个月了,还没闹够?」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压下涌起的情绪:

「周淮南,别再打扰我的生活了。」

「你的生活?你能有什么生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巴黎,找那个『Angle』了对吧?」

「一个天天吃糖的小妹妹,你去拖累人家,也好意思?」

我从前做什么事,交什么朋友,从来没瞒过周淮南。

「这些……都和你无关。」

「老子他妈的是你老公,和我无关和谁有关?!」

「我劝你马上给我滚回来!不然……」

我直接挂了电话。

他又发了短信过来:

【不回是吧?行!你能耐!】

【有本事你赖个小妹妹赖一辈子!】

14.

我从来没觉得,周淮南竟然是这么恶劣的一个人。

可转念一想。

他能婚内出轨,还堂而皇之地叫我「假」离婚。

会是什么好人?

是我被幼时的情分迷了眼,昏了头。

当天晚上,又有很多朋友给我发信息。

大多是一张周淮南朋友圈的截图,再加一句:

【你和周少怎么回事啊?】

周淮南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和宋栀的亲密照。

算是公开承认他和宋栀的关系。

我懒得解释那么多。

直接往朋友圈 po 了张离婚证的照片。

我的大学室友群炸了锅。

「卧槽乔乔,你终于清醒了啊!」

「我早觉得姓周的不对劲。从来不带你去见他朋友,也没见他朋友圈发过你!」

「就是,还天天把乔乔的『失语症』挂在嘴边。」

「本来乔乔和我们说话说得好好的,他一提,乔乔就真紧张得不会说话了。」

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没几天,群又炸了一次。

「他是不是有病啊?」

周淮南给她们每个人,发了同样的内容。

一张钻戒的照片。

一张他和宋栀的聊天记录截图:

【三天后,给你个惊喜。】

【有空吗?】

然后一句要转达给我的话:

「告诉乔望舒,三天后,我妈的生日宴。」

「她再不ƭũ̂ₙ回国,我就让我妈的儿媳换人!」

我也觉得他有病。

「别理他。」

不过,我的确要回国了。

这晚傅时修回家,带了两个行李箱。

「我们回一趟国。」

我怔怔没反应过来。

「结婚证需要回国公证。」

他收拾着证件:「而且,带你回去认认亲朋好友。」

「我……」

我又下意识想问。

我……可以吗?

正如室友所说,周淮南从来不带我去公开场合。

他怕我说不出话。

他怕我结巴。

丢人。

「乔乔。」傅时修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

转过身。

单手捧着我的脸,黑色瞳仁一动不动地望住我:

「乔望舒,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的。」

酥麻的暖流自心尖,缓缓淌至全身。

原来一段正向的感情,是这样的。

15.

傅时修说他要先去海城处理一些事情。

正好,我也想去跟我的律师碰碰面。

所以回国的第一站,定在了海城。

和离开时的大雨滂沱不同,下飞机时,阳光灿烂。

傅时修很低调。

一路戴着墨镜,牵着我往贵宾通道走。

这些时日下来,我当然知道他到底是谁。

十二年前傅氏主权的争夺战,在各版头条「连载」了几个月。

谁都没料到,最后胜出的,会是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年轻小辈。

更没料到傅时修接管傅氏后,雷霆手段,奇招频出。

短短两年,让体量本就庞大的傅氏,再次翻倍。

我也听过他的传闻。

只是那时年纪小,加上他淡出国内多年,并没记住他的名字。

好在这次没再碰上记者。

我和傅时修顺利抵达酒店。

他去公司,我在酒店补觉,醒来才去了律所。

「乔小姐,您的资产,已经按您的要求,在逐步处理。」

「这是需要您补签的几份文件,您看看。」

「这是已经售出房产的合同原件,您可以带走了。」

「您的个人资产的处理都很顺利,就是……」

律师看起来有点为难:「乔小姐,您还有几处房产,是和周先生的婚后财产。」

「按离婚协议,是一人一半。」

「但是周先生……拒绝配合。」

「他说你们……」

律师轻咳了一声,「没离婚。」

我皱眉。

「所以您看……」

我点头:「抱歉,我来沟通。」

我拿出手机。

让室友们把周淮南拉黑后,他又弄了各种小号。

每天变着花样加我。

我通过了其中一个。

「晚上有空吗?出来见一面。」

周淮南没有很快回复。

他「正在输入」了很久。

「哟~~~舍得回国了?」

16.

「真可惜。」

「今晚本少爷要陪栀栀逛街,不得闲。」

我看着手机发来的信息。

差点气笑了。

他拒绝配合处理资产,不是没有办法。

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罢了。

只是这次计划回国的时间不长,我想事情简单点。

大概见我没回他,他又发了消息来。

「你要求和,也不是没有机会。」

「明天我妈生日宴,过来认错。」

附加一个酒店定位。

真是有病。

我再次拉黑了他。

正好傅时修也发了信息来:

「让人给你送了几套礼服,你挑挑。」

「明天先带你见几个朋友。」

要见傅时修的朋友。

我心跳加快了几分。

马上把周淮南带来的不快抛之脑后。

打个车就回酒店。

17.

傅时修何止让人送了「几套」礼服。

满满几排衣架,加上搭配的鞋子,首饰,还有化妆师们。

挤了整整一屋子。

见他这么重视,我也不敢怠慢。

搭来换去的,挑了几乎一整晚。

最后还是选了套看起来乖巧,低调的装扮。

好在傅时修也没回。

他十年没回国,难得亲自去一次海城分公司。

忙碌程度可见一斑。

第二天,我又睡了半个白天。

醒来已经是下午。

换好衣服化好妆,傅时修的信息正好过来。

「让司机去接你了。」

上车时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电话。

直觉又是周淮南,直接按了挂断。

再打,再挂。

最后又是拉黑。

只是没想到,司机停车时,我竟然看到了周淮南。

他站在酒店门口,打电话,又打电话。

最后暴躁地把手机砸了。

我抬头一看酒店名称,竟然就是周淮南昨天给我发的那家。

傅时修的电话适时打进来。

「到了?」

「下来接你?」

他的声音总能让人冷静。

我看一眼黑着脸的周淮南:「不用,我自己上来。」

大概是听到声音。

周淮南也望过来。

一时竟有些难以形容他脸上的表情。

像是惊讶,像是狂喜,又夹杂着几分抑而不宣的怒火。

他一脚踢开被他砸碎的手机。

红着眼眶:「乔……」

却也只有一个字。

他抿了抿唇角,别开脸:「走吧。」

又有几分得意:「就知道你会来。」

率先转身。

这家酒店大概被包下来了。

我突然反应到傅时修说的「见几个朋友」,是什么朋友。

见我没跟上,周淮南刻意放慢了脚步。

「行了,我先认错好吧?」

他压低声音:「不就是不喜欢宋栀?」

「我不跟她来往了行吧?」

「你也忒小心眼了,人小姑娘又没招你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情绪。

上了二楼,就见到几个眼熟的面孔。

「嚯,嫂子终于回了啊?」

「还得是周少,好好一个乖乖女,学什么在逃金丝雀,不是搞笑吗?」

「南哥,今天这么多人,你也带她啊,就不怕……」

「就是,今儿可有大人物呢!」

周淮南瞪他们一眼:「滚。」

跟我走得更近:

「算你懂事,还知道打扮一下再来。」

「待会儿你就跟在我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事,别说话,只笑,明白吗?」

「来。」他伸出手,「给你牵。」

我无语地顿住脚步。

「周淮南。」

冷冷开口:「我不是为你来的。」

周淮南「噗嗤」一笑:

「行了,都这份上了,还装什么呢?」

「你不为我来,还为谁来?」

内厅大门打开。

我一眼看到傅时修。

不是他的主场,他却坐的主座。

一左一右分别是周淮南的母亲,和周淮南那位打理公司的大哥。

其他人或站或坐,或安静喝酒,或低声私语。

却莫名形成一个以傅时修为中心的半圆。

「看到没?中间那个,我妈好不容易请来的。」

「待会儿人家老婆也要来。」

「你乖一点,丢了周家的脸,我妈和我大哥得跟你没完!」

周淮南说着就来拉我的手。

我猛地甩开。

「乔望舒!」

声音不小。

不少人看过来。

傅时修也看过来,眼神微沉。

「淮南,闹什么呢?」

周母喊的周淮南,不满盯着的,却是我。

周淮南的大哥皱眉看了我一眼,随即对着傅时修笑道:

「傅夫人应该到了?我下去接?」

有人窃窃私语。

周淮南低斥:

「让你别闹别闹,现在满意了?」

「这可是你第一次见周家这么多亲戚,就给人这么个印象?」

是啊。

结婚三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全周家人。

「望舒。」傅时修突然喊我。

「过来。」

他和周母之间,留了一个空座。

周淮南一愣。

周母和周淮南的大哥,同样一愣。

我抬步过去。

「介绍一下。」

傅时修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见。

「乔望舒。」

他亲了亲我的手背,回望众人,「我太太。」

18.

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似乎连呼吸都忘了。

只有傅时修,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

「望舒,有什么话想说吗?」

全部视线都在我身上。

我背后冷汗都出来了。

扣着手心,心跳一阵又一阵。

傅时修捏了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朝我轻轻点头。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的。」

我深吸一口气。

「阿姨。」

我对周母道:「我……」

我握紧拳头:「我和周淮南,早就离婚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和您说。」

又对着周淮南:

「周淮南,我从来不认为……结婚、离婚,可以是『演戏』。」

「你我之间,再没有任何可能。」

最后对着众人:

「我已经是傅时修的合法妻子。」

「今后与周家,没有任何关系。」

周淮南看着我和傅时修交握的手,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两步。

傅时修也站起身。

拿起桌上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我刚刚被周淮南抓过的手。

「我太太喜静。」

「我这个人,护短。」

「今天之后,我不希望看到再有任何人,以任何形式骚扰我太太。」

「周夫人,我说明白了吗?」

周母怔怔地,连连点头。

「抱歉,叨扰了。」

傅时修放下毛巾,拉着我的手就走。

一直到电梯,心跳仿佛才恢复。

脚下虚软,眼看要摔倒,傅时修搂住我的腰,将我抵在内壁上。

「你兴师动众……」我低声喘气,「就为了杜绝周淮南再来找我?」

傅时修捧起我的脸:

「你今天,很漂亮。」

我也不知道他说我打扮得漂亮,还是话说得漂亮。

倾身就吻下来。

「乔乔,乔乔!」

电梯外周淮南在喊。

不巧,刚刚顾着说话,没按楼层。

电梯居然给他按开了。

傅时修一把将我摁进怀里,冷冷回头:

「有事?」

电梯壁映着我被亲得通红的脸,还有电梯外,周淮南怔愣到近乎绝望的神情。

我忙按了负一楼。

电梯门关上前,傅时修恶劣地。

捏起我的下巴,当着周淮南的面。

更加用力地吻下来。

19.

据说周淮南被周家人关起来了。

拿走了手机、电脑,断绝了一切通讯设备。

要他发誓,保证不再找我麻烦,才肯放他出来。

我跟傅时修回了京城。

原本打算公证结婚证,傅时修嫌麻烦,干脆去民政局直接领了一个。

我也见过他的朋友和家人。

和传闻中一样。

他是长子长孙,可母亲早逝,父亲在他十八岁那年心源性猝死。

他的几Ŧũ₄位叔伯如今早无胜算,待我客客气气。

他的朋友们也都斯文有礼。

只有一位,大概是他的死党。

当着他的面嘲笑他「大龄破处」。

不是。

他三十好几,还是个处?

不过,我和他领证半个月了,他的确还没碰过我。

是他不会……

还是担心被我发现他不会?

于是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氛围颇有些怪异。

我一时想要碰碰他,一时又觉得还是避开他。

万一不是不会,而是不……

咳。

应该不会。

他亲我的时候,我还是能感觉到的。

傅总日理万机,轻易又很难靠近。

或许,也正常吧?

就算不正常,证都领了,我不会嫌弃他的。

「在想什么?」

傅时修突然转个身,把我捞进怀里。

我连连摇头。

他颔首就攫住我的唇。

他近来亲我倒是越来越频繁,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我只是想让你多些时间,接受我。」

被子里温度上升。

黑暗中,傅时修气息微乱,声音暗哑。

「我……」

心跳「咚咚咚」,阻断了我的声音。

可我想到窝在床尾安睡的小狗。

回国时,傅时修没忘把它也带上。

想到房间里淡紫色的床具。

想到屋外满院子的郁金香。

过去那些年,我和他说过的每句话,他都记得。

「我喜欢你的呀,傅时修。」

我轻声地说。

仰首印上他的唇。

傅时修浑身一僵,马上反客为主。

最后自然是……

春长昼短,一夜未眠。

20.

可总有些事情会不那么如意。

那场生日宴参与的人太多了,还是传了些风言风语出去。

傅时修每个采访的视频下面,都有些似是而非的言论。

「啧啧,霸道总裁,人模狗样,丧尽天良,连老婆都……」

「楼上,他结婚了?他老婆怎么了?」

「低调保平安。关键词:抢来的新娘。」

傅时修觉得无所谓。

这种言论越禁,演得越凶。

我却如鲠在喉。

这天傅时修又加班。

还有三天,我们就回法国了。

正在收拾行李时,突然听到院外一片嘈杂。

「是的,我和我老婆青梅竹马,二十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你们看这张照片。」

「对,就是傅时修在机场被拍到,第二天被删得一干二净的那张。」

「你们看我老婆是清醒的吗?」

「傅时修三年前就扮成小女孩,欺骗我老婆!他根本就有特殊癖好,是个变态!」

耳边嗡嗡的。

气血蹭蹭往上涌。

果然是周淮南。

他带着一批直播网红,在我和傅时修的家门口。

「傅氏无法无天,还请各位给我做个见证!今天我一定要见到我老婆!」

我抓起之前打印好的资料就往楼下冲。

全然忘记佣人们全被我打发出去买东西了。

家里只剩我一个人。

全然忘记车祸后,大量的采访造成二次伤害。

我面对镜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想要守护一样东西时,一个人的力量可以这么大。

我径直打开大门。

「乔乔……」周淮南一脸惊喜。

不等他说出第三个字,我上前就是一耳光。

「周淮南!你撒泡尿照照自己!谁给你的自信我不会离开你?!」

又一个耳光。

「又是谁给你的勇气,诽谤他人,造谣生事?!」

再一个耳光。

把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甩在他身上。

「好好看看吧!别再玷污『青梅竹马』这个词了!」

最后把播放器扔到他怀里。

里面正播着离开的那个夜晚,他给我的那通电话录音。

「什么救赎啊!狗屁!」

「老子那几年烦死她了!要不是我妈逼着,我才懒得理她!」

「结婚?你们猜……」

周淮南面色煞白。

急急按下了暂停键。

21.

但他闹出来的事,是没那么容易暂停的。

直播被掐断,所有切片被删了个干净。

四下流传的,都是那一年,宋栀发给我的,她和周淮南的各种聊天记录截图。

网络上对于二人的清奇叹为观止。

很快,一直隐身的宋栀被扒了个底朝天。

甚至有人扒出她住着周淮南给的豪宅,穿着周淮南买的奢侈品。

装作富家女。

勾搭其他二代。

傅时修原本是个在商言商的人,没有刻意针对过周家。

这么一闹,他断掉了傅氏和周家的所有合作。

没两天,周母给我打电话。

「是我们没看好淮南,对不起,乔乔,能不能看在这么多年……」

「阿姨。」

我打断了她的话:「你们照顾我多年没错。」

「但这些年,我也都听您的话,一点点把我爸妈的生意都交给了周家。」

「我从来,不欠你们什么。」

我和傅时修照原计划。

准备启程回法国。

离开那天,下着小雨。

过安检时,突然一片ţû⁷嘈杂。

周淮南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跑出来。

身上又是泥土,又是雨水。

狼狈不堪。

「乔乔,乔乔。」

他拉住我的行李箱。

地上太滑,直接摔倒在我跟前。

「乔乔,你别走好不好?」

22.

傅时修脸上十分嫌弃。

但他只看了眼腕表,给身边几人一个眼色。

周围掏出手机打算拍照吃瓜的人马上被清离。

周淮南死死拽着我的行李箱。

「乔乔,你听我说。」

「我们之间有太多误会了!」

「那通电话,是宋栀打给你的,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

「我那时候喝多了说大话!我没有嫌你烦过!」

「我和你结婚,是真的喜欢你……」

「我和宋栀说那些话,是一时昏了头,是……对,是她手段高超!是她勾引了我!」

「我也不是真的要跟你离婚。」

「我不是说了要给你一个惊喜?我打算第二天就再跟你求一次婚的。」

「乔乔,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那天晚上,我也打算去公寓找你的……」

「是陈江那个蠢货非要找我喝酒!」

「是啊,都是别人的错。」

我低头望着他的眼泪:「避孕套是别人塞到你口袋里的。」

「床是别人推着你上的。」

「那些贬低、羞辱我的话,都是鬼上了身,才从你嘴巴里冒出来。」

我说起这样大段的话,居然也不带停顿了。

「周淮南,你不过是觉得我离不开你。」

「所以轻视、无视、蔑视。」

「嘲笑我、打压我,已经成了你失败人生里,唯一找存在感的方式,不是吗?」

周家有二子。

老大全盘接手家族生意。

老二吊儿郎当,游戏人间。

不是他不愿意做,是他做不来。

他这辈子,唯一值得津津乐道的,就是曾经陪伴过一个女孩子。

让她全心全意地依赖他,信任他。

「放手吧。」

「自小的情谊,别结束得太难看。」

周淮南的手猛地一抖。

放开。

「乔乔!再给我一Ṫṻ⁷次机会好不好?这次我一定……」

说着就要抓我的手。

我快速地让开:

「脏死了。」

周淮南的话戛然而止。

我拉着行李箱,转身就走。

傅时修就在前方不远处,我挽住他的手臂。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哭嚎声。

23.

后来很久很久,我都没再见过周淮南。

只偶尔从室友那里听到一点宋栀和他的消息。

宋栀的事情闹大了。

几个富二代,包括周淮南,一起告了她。

她被退学,毕业证没拿到。

至于官司最后有没有判,不得而知。

周淮南被赶出了周家。

大概是为了讨好傅时修,或者是周母生意不顺,迁怒于他。

停了他所有卡,收回他名下所有财产。

让他自己出门打工去了。

据说曾经百万高定眼都不眨的二少爷,如今买一瓶酒都抠抠搜搜。

也有人说遇到过他和宋栀在街头打架。

两个同样困窘的人,就算打得头破血流,也无人关注。

我的「工作」很顺利。

学生从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

很快招了一个班的孩子。

我的语言学习也还算顺利。

虽然常常被它的 15 个时态弄得两眼发黑,至少能日常交流了。

在法国的第一个春节,傅时修带我去滑雪。

从阿尔卑斯山极速下冲时,我放声尖叫。

夜晚,我们躺在山谷的酒店数星星。

每一颗星星,都是爱过我们的人。

「傅时修,你还不跟我讲讲『Angel』的故事吗?」

当晚,傅时修带我回国。

回京城。

回到那个多年不曾打开的老宅。

那里有一间房,里面画满了粉色的兔子。

24.

傅时修有个妹妹。

小他十岁,最喜欢兔子。

长大一些了,最喜欢粉色的兔子。

她常说她是兔子星球来拯救世界的。

可她似乎并不那么幸运。

出生母亲就过世了。

八岁时,父亲过世。

她亲眼看着哥哥和虎视眈眈的叔伯们周旋、较量。

筋疲力竭。

她是来拯救世界的,那她,肯定不能是哥哥的拖累。

所以家里佣人虐待她时, 她一声不吭。

因为失语症被同学嘲笑霸凌的时候, 她只对着傅时修笑。

有失语症的,从来不是傅时修。

而是她。

她为了掩饰自己的病症, 常常给傅时修写字条。

「哥哥,还是学校好玩, 这个暑假我就不回家了,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哥哥,我又交到一个好朋友,今天又是开心的一天!」

「哥哥, 我学会了做小蛋糕,放冰箱了,记得吃哦!」

可她留给傅时修的最后一张字条,是:

「哥哥, 地球太苦了,我回兔子星球啦!放心,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傅时修太忙了。

学校, 公司,处处都是战场。

可战争结束时, 等着他的, 只有湖底冰冷的尸体。

其实她想过自救的。

她加了很多互助群。

抑郁症互助群, 失语症互助群。

也有不少人加过她。

只是原本就是自顾不暇的人, 怎么能帮到别人呢?

大多聊个两三天, 就不见了踪影。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我点开了她的粉色兔子头像,发去了好友申请。

「妹妹,加一下我呀。」

「妹妹,在忙吗?」

「妹妹, 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呢!能那么幸运, 通过你的好友吗?」

傅时修说我太吵了。

他一年又一年地守着妹妹的微信。

幻想着会不会有一天, 她真的能回来?

可妹妹没等到。

倒是来了个聒噪的「姐姐」。

他通过了好友申请。

看着她一天又一天, 乐此不疲地分享着自己的生活。

又想,如果十年前她就出现,妹妹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乃至后来,他还想, 她是不是, 就是妹妹送给他的礼物?

他太孤单了。

远离故土, 日复一日地赎着对妹妹的罪。

手机里的声音,是他生活的唯一色彩。

可惜, 她是别人的妻子。

「你现在, 是我的妻子了。」

傅时修望着月亮旁那颗最亮的星,「你说, 是不是真的, 是她送我的礼物?」

「她原谅我了吗?」

「她从来没怪过你啊。」

我吻掉他眼尾的泪光:「她是拯救世界的天使。」

「Ṱù₎拯救了你, 也拯救了我。」

傅时修紧紧抱住我。

「乔乔,我爱你。」

很爱很爱你。

人生最大的憾事莫过于,所爱之人, 所托非人。

人生最大的幸事莫过于,我爱你,而你恰好。

落入我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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