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恶毒女配时,我正在强制爱落魄男主。
谢轻宴衣衫凌乱,神情温顺。
但我知道,他已经忍到极限。
下一刻,就会杀了我,开始黑化。
于是,我硬生生刹住摸向腹肌的手,改为拍了拍肩膀,颤声道:
「哥,身材不错。」
「正好我画画缺一个人体模特,可以买你吗?」
谢轻宴一愣。
后来,在我的攻略下,他的黑化值慢慢清零。
我松了口气,就骗他说要去买画笔,然后彻底跑路。
可没想到,五年后,我又被他逮到了。
昏暗囚笼里,柔软细腻的画笔在我皮肤上摩挲,勾起一阵阵战栗。
谢轻宴慢条斯理地作着画,声音低哑诱哄:
「走这么久,你到底缺什么画笔?」
「我这里有很多类型的,你可以一个个感受过去……喜欢哪个,我就送你。」
1
「唔,好热……」
刚睁眼,身下就传来低哑混乱的喘息。
我疑惑地向下看去。
只见一个俊美少年正被我压在床上,衣衫凌乱。
那双墨色的眼眸中氤氲着一层水雾,正眼尾泛红地望着我:
「好难受,帮帮我吧……」
这本该是让人心荡神驰的场景。
但我却当场石化了。
等等。
这什么情况?
明明上一秒,我还在和系统选穿书角色啊!
当时,系统让我穿进病娇小说中,可以自己挑个角色。
那本小说我看过。
男主谢轻宴,本是个家境优渥的少爷。
可一朝家道中落后,他遭受了无数外界的恶意。
最终黑化成了无恶不作的疯批,又和正义的女主相爱相杀。
我生性摆烂。
不想成为这跌宕起伏的剧情中的一环,只想躺平。
于是就说:
「你随便安排个不重要的角色就行。」
系统自信一笑:
「包的,宿主你放心!」
然后下一秒,就是眼前这个场景了。
我震惊了。
这穿的到底是什么,是正经角色吗?
忽然,我的手被人握住了。
少年拉着我的手,顺着肌肉线条,一路向下摸索:
「帮帮我吧,大小姐。」
「既然都把我绑回来了,总要负责到底吧?」
说话时,他的神情柔弱无辜,就像一朵勾人蹂躏的小白花。
可我的头皮却瞬间发麻了。
这个称呼!
这个台词!
我终于想起来了!
原著里,谢轻宴正处在黑化边缘时。
有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炮灰大小姐,贪图他的美色,把他强行绑回了家。
偏偏谢轻宴最厌恶被别人触碰。
于是,他假装迎合,又趁其不备杀死了她,从此在疯批的路上一去不返。
所以,原来我穿的就是这个炮灰大小姐啊!
我崩溃了,在心里狂敲系统:
「系统你出来,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系统奋力辩解道:
「没错哇!」
「你看,这角色多符合你的要求啊!开局就死在男主手下了,连名字都没有,你就说是不是不重要吧?」
我:……
有没有可能,我只是想摆烂,不是想被埋在地里腐烂?
见我脸色变幻莫测,系统迅速怂了:
「宿主你别生气,我这就去想办法帮你换个角色!」
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你倒是先想办法救我啊!」
还别生气呢,等它回来,我估计都没气了!
正当我在心里狂骂这个不靠谱的系统时,谢轻宴忽然开口了:
他微笑道:
「大小姐怎么不继续了?」
出于求生本能,我立刻想要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
于是打哈哈装傻道:
「继续什么呀?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哈哈哈……」
「大小姐真爱说笑。」
谢轻宴笑着打断了我,但眼里却满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你刚刚又是让人把我绑到床上,又是坐在我身上扒衣服的,还到处乱摸……」
「你说,你是想要继续什么?」
我两眼一黑。
2
这下人生一眼看得到头了。
眼见谢轻宴杀意越来越重,手也缓缓向后挪动——
去拿藏在枕头下的刀。
我的心越来越慌了。
视线飞速乱转着,想着还能找什么理由救一下。
忽然,我的视线停在了谢轻宴身上。
他此刻衣衫不整,动作间露出了大片白皙皮肤。
明明还是个少年,但身上却骨肉匀亭,线条优美流畅。
简直就是模特的水平。
我的眼睛顿时一亮。
我之前是个贫穷的艺考生。
每次需要人体模特时,就只能从画室里随机揪一个死气沉沉的同学。
还从没亲眼见过谢轻宴这种级别的绝色。
于是,我灵光一闪,立刻拍了拍谢轻宴的肩膀:
「哥,你真误会了。」
「其实我刚才那样对你,是因为你身材太好了。」
「我画画一直缺一个人体模特,一见到你就觉得非常合适,不小心激动过头了。」
我满眼真诚地看着他:
「所以,我可以买你吗?」
谢轻宴摸向刀的手停住了,「你是说,你把我绑来,只是为了当模特?」
「没错!」
我疯狂点头,为了增加可信度,还顺口评价了起来:
「你的肌肉线条清晰流畅,很适合我练习人体描摹。」
「五官挺立,很方便我观察面部光影明暗。」
「还有这完美的比例,真的是现实里能存在的吗?我以前只在教科书上见到过……」
说到后面,我逐渐真情实感地赞叹了起来。
谢轻宴愣住了。
他看向我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中找到肮脏的欲望。
但很可惜,那里只有对免费人体模特的狂喜。
他一怔,眼睫微颤:
「我很适合被画吗?」
随即又自嘲般嗤笑一声:
「大小姐开玩笑的吧。」
「我这样阴暗卑劣的人,就算被画下来,也只会是一幅不堪入眼的画吧?」
这话一出,我当即怒了:
「不要小看我的水平啊!」
「我好歹也是考上美院的,怎么会画出不堪入眼的画?」
「你等着,我现在就画一幅给你看!」
谢轻宴又一愣。
但竟然真的乖乖坐着不动了。
我找来纸笔,然后细细观察起了谢轻宴。
从脸庞,到胸膛,再到腰腿。
但越看,我就越沉默。
我大概知道谢轻宴刚刚为什么那么说了。
因为他此刻衣服凌乱,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那双眼睛也又黑又冷,像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死水。
一看就受过了很多苦。
这些如果都画出来,肯定不好看。
于是我思索片刻,笔锋一转。
最后递给谢轻宴成品时。
他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画纸上,少年身躯洁净平整,没有一条伤疤。
他的眼里映着窗外的一轮明月。
月光柔和透亮,把他的眼睛也照得明亮如星。
谢轻宴沉默了很久,才问:
「你为什么没把那些疤画进去?」
我笑眯眯地解释道:
「画画就是为了记录下有意义的画面呀。」
「伤疤这种没用的细节有什么好画的?你还这么年轻,以后肯定会长好的。」
「还不如把笔墨用在更值得的事物上,就比如——」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真心夸道:
「你看,你之前肯定没留意过自己的眼睛。」
「但我画下来,你就能看见自己眼睛在月光下的样子了。」
「亮闪闪的,真的很美。」
说着,我假装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要是能多笑笑就更美了。」
谢轻宴呼吸一滞。
他看向我,那双眼睛中第一次映出了我的倒影。
随后,嘴角缓缓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容:
「……我答应了。」
「我愿意当你的人体模特。」
3
穿成炮灰大小姐有一点好处。
那就是至少是个大小姐。
钱多。
这一年,由于待在画室太过单调,我开始拉着谢轻宴到处写生。
从乡间明月,到北极极光,再到海边水色。
看这些不同的风景映在少年的瞳眸里。
把他原本幽潭一样的眼睛,慢慢染成了波光粼粼的春水。
也把他身上的阴郁气息冲淡了不少。
我和谢轻宴之间的距离,就这样渐渐拉近了。
这天,我们去了江南水乡。
河边有很多人在放花灯。
有人说,只要在灯上写上愿望,神就会实现它。
我看向谢轻宴。
但他神情淡漠,并没有什么触动的样子。
我忍不住好奇道:
「这灯可以实现愿望,你不想试试吗?」
谢轻宴摇了摇头:
「实现不了的。」
他像是已经习以为常,平静道:
「 我厄运缠身,神是不会实现我的愿望的。」
看着他这样,我心口无端有些堵塞。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毕竟在书里,谢轻宴前期的经历何止是厄运缠身。
作者为了突出男主的美强惨,便在他身上加了无数黑暗ŧū́₎情节。
家道中落、熟人背刺、父母离世……
还要被像我这样的炮灰羞辱。
桩桩件件,整个世界都在逼迫着谢轻宴滑向黑化发疯的深渊。
想到这儿,我心一软,忍不住开口道:
「就算神不会实现你的愿望,那还有我呢。」
「你把愿望写下来吧,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实现呢?」
谢轻宴一怔。
半晌,才开口道:「什么愿望都可以?」
我点了点头:「应该都可以的……吧?」
毕竟我现在钱多。
只要有钱,就可以办到大部分的事情了吧?
谢轻宴不再说话,拿起笔写了起来。
我也习惯性地拿出了画布。
先熟练地勾勒出水边少年的身形,到发丝,再到眉眼……
可在眉眼这一步的时候,谢轻宴忽然抬起了头,和我对上了视线。
他嘴角噙着温柔笑意。
笑起来的时候,灯光在眼里一圈圈漾开,漂亮得让人恍惚。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然后才后知后觉,他的愿望已经写完了。
那盏小小花灯上,似乎是几个清隽的字——
愿时离永远留在我身边。
时离。
是我在原世界的名字。
4
我没告诉过谢轻宴名字。
唯一一次,还是签模特合同的时候。
由于那个炮灰大小姐没有名字,我只好把自己的名字填上去了。
没想到就这短短几秒,居然被谢轻宴记下来了吗?
而且他作为男主,居然会许愿和我一个炮灰在一起?
看错了吗?
我震惊了。
还想凑过去再仔细看看。
但动作间,颜料被碰倒了,撒了一地。
有些还溅到了谢轻宴的衬衫上。
我连忙伸手去擦:
「抱歉抱歉,刚刚没注意到颜料……」
谢轻宴身体一僵,没有出声阻止。
可擦着擦着。
他的呼吸声逐渐紊乱,眼神也幽暗了下去。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这才反应了过来。
救命,我在干什么ṱũ₇?!
原书中,谢轻宴可是最讨厌被人触碰的啊!
那个炮灰大小姐也是因此而死的啊!
我立刻收回了作死的手,疯狂解释:
「不好意思啊。」
「你别多想,我其实不是想碰你的,只是想帮你擦一下衣服而已!」
也许是我的动作太快,看起来像极了避之不及。
谢轻宴脸色一僵,重复道:
「不是想碰我?」
看他像是不信,我更加惶恐了:
「你放心!」
「我买你回来真的只是因为人体模特,绝对没有别的龌龊心思,以后也绝对不会再碰到你了!」
可没想到,听了我的保证后,谢轻宴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他缓缓开口道:
「其实我不在意你碰我的……」
「不不不!」
我谨记着自己被男主杀死的结局,满眼真诚: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而已,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就算你不在意,我也绝对不会越界的。」
说完,我忍不住沾沾自喜。
自己的回答都那么有边界感了,谢轻宴这回肯定能满意了。
但事实似乎正相反。
谢轻宴凝视着我,眸色渐渐晦暗。
手一松,花灯就顺着水漂远了。
我一惊:
「等等,我还没看清楚愿望呢,怎么帮你实现啊!」
「不用了,」谢轻宴摇了摇头:「它已经实现不了了。」
他站起身来,眉宇间满是阴郁:
「不过没关系,我自己也能实现它。」
后面似乎还有一句无声的「就算不择手段」。
回酒店路上,我一头雾水。
复盘了一路,我也没明白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这哥的胃口了。
不愧是腹黑男主,心思就是难猜啊。
我有些头疼。
谢轻宴去隔壁换衣服了,我也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铃铃铃——」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声音忽然在耳边炸起。
紧接着就传来了系统那熟悉的声音:
「宿主,我回来了!」
我被吓得一激灵。
时隔一年没见,我忍不住咬牙切齿:
「你度假玩去了?」
「之前不是说要替我想办法吗,结果直接失踪一年?」
系统委屈道:
「我真的在帮你想办法呀。」
「你不是不喜欢这个炮灰大小姐的角色吗?我就去帮你找换人的方法了,现在就是来带你走的!」
可听完,我却忽然沉默了。
其实这一年相处下来。
我发现,谢轻宴其实本质并不坏。
他当初是因为被整个书中世界的恶意浸染,才逐渐黑化的。
可现在,在跟我的朝夕相处中。
他变得越来越温柔体贴。
会记住我喜欢的口味,会小心收藏我的每幅画,还会主动帮我洗衣叠被。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
一个美强惨少年这样真诚对我,我很难不被打动。
所以,骤然要我离开他,我做不到。
「要不算了吧。」
我犹豫着解释道:
「其实谢轻宴也挺好的,没书里那么可怕。」
「你看,他现在的黑化值是零吧?所以其实我待在他身边还挺安全的,没必要非得走吧……」
「是一百啊。」
忽然间,系统打断了我。
它一脸莫名其妙:
「你在说什么?」
「谢轻宴的黑化值,一直都是一百,从来没有下去过啊。」
一阵森然寒气骤然弥漫上心头。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可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系统继续说:
「只不过,他之前黑化,是因为对世界的恨意。」
「而现在,是因为对你的扭曲爱意了。」
「还有,你今天是不是刺激他了?他现在的黑化值都爆表了。」
「再不跑路,没准今晚就要被关小黑屋囚禁了……」
我越听越毛骨悚然。
也是。
我似乎太自大了。
谢轻宴在原著里可是不折不扣的疯批。
怎么可能真因为我陪了几天,就变回小白花了?
不过,系统说的扭曲爱意、小黑屋囚禁……
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搞明白。
但另一边,系统已经警铃大作,不停地催着我快跑。
稀里糊涂中,我只好朝着大门走了一步。
可刚一抬头,我就心脏骤停。
因为谢轻宴此刻就斜靠在门框边,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和我对上视线时,他嘴角还挂着微笑。
但眼睛里,却装满了深不见底的阴郁黑暗。
「跑?」
「大小姐想跑去哪里,怎么不叫上我?」
5
谢轻宴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我的手心瞬间渗出了冷汗。
如果说刚刚还对系统的话半信半疑,不敢信这个温柔少年的黑化值会那么高。
那现在就是真的信了。
毕竟大半夜悄无声息站在别人门口的行为,怎么看都不正常啊!
我深吸一口气,佯装自然地笑道:
「吓我一跳,你站这干什么呢?」
「我刚刚只是在打电话,和朋友开了点玩笑而已啦。」
谢轻宴嘴角边的笑意加深了:
「这样啊。」
「那什么玩笑要一直叫大小姐快跑呢?我也想听听。」
我登时冷汗直流。
干巴巴地编道:
「那个……其实是我的画笔刚刚摔断了,想去买支新的。不过现在大半夜的,店都快关门了,所以朋友才开玩笑叫我快跑去买的。」
结果谢轻宴明显不信:
「这么晚还要画笔干什么,画画?」
「不能明天再去吗?」
眼见谢轻宴一步步朝我走来,危险气息逼得越来越近。
我也越来越紧张了。
大脑飞速运转间,忽然灵光一现:
「必须要今天去!」
「你难道忘了吗,今天可是我们相遇一周年的日子啊!」
谢轻宴一怔。
脚步也停滞了一瞬。
见似乎有效,我立刻柔声道:
「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
「去年的今天,是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当时我给你画了一幅画,你答应了做我的人体模特。」
听着听着,谢轻宴身上的阴郁气息柔和下去了几分:
「想不到大小姐还记得。」
眼见他就吃这一套,我便继续打起了感情牌:
「当然记得。」
「不过你现在和那时候比起来,改变了很多。身高变高了,伤疤变淡了,眼睛也有神了很多。」
「这可都是我一手养出来的,多有成就感啊。」
说着,我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
「所以我在想,要是每年的今天都能给你画一幅画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记录下你在我身边的变化了。」
「……每年吗?」
谢轻宴眼睫微微颤动,声音也难得不稳了起来:
「可你不是说过,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吗?」
「合作是分长短的呀,」我笑眯眯地对他说:「就算是合作关系,也是可以合作一辈子的。」
「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续一辈子的合同,然后一起画一辈子的画。」
谢轻宴彻底愣住了。
月光在他眼底浮动,闪烁出了明亮耀眼的光泽。
他终于又变回了我熟悉的模样。
眼见时机成熟,我总算说出了最终目的:
「所以我现在要赶紧出去买只新笔,赶在今天之内给你画一幅画,你就在这里……」
本来想说「等我」,但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没忍心出口。
毕竟是骗他的。
我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再多说,起身走向房门。
这一次,谢轻宴果真没拦我,而是乖乖地坐在房间里。
但临走前,他忽然轻声叫住了我:
「大小姐。」
我回过头。
然后瞬间愣住了。
只见谢轻宴眼尾泛红,眼睛上也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谢谢你。」
「我的父母早就离世了,其余人也觉得我是天煞孤星,都不愿意靠近我。但还好有你愿意陪我一辈子。」
他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低声道:
「我就在这里等你。」
「等你回来,我还想有别的话跟你说。」
谢轻宴早熟,很少会有情绪化的时候。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坦率地向我表达感情。
就像任何一个普通少年一样,虽然有些羞涩,却真诚而热烈。
我握住门把手的手一抖。
心里酸酸的,第一次觉得这扇门是那么难推开。
可系统又在耳边拼命催我了:
「快走啊宿主,你真的信一个黑化值爆表的小疯子嘴里的话啊!谁知道他现在这样是不是装的!」
「他对你的感情真的很扭曲,又偏执又极端。」
「你再不走,小心他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没办法,我最终还是推开了门。
但走之前,还是不忍地回头道:
「不用等我。」
「地方有点远,我回来也可能会有点晚,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我尽可能温柔地跟他道别。
「晚安好梦。」
6
离开后,我坐上了离国的飞机。
可心情却跌到了谷底。
一想到临走前谢轻宴满脸期待的样子,愧疚感就在心头挥之不去。
系统见状安慰道:
「宿主别难过了。你就是把人都想得太好了。」
「你想想,谢轻宴的黑化值都爆表了,还能在你面前装成无害的可怜小白花,这样表里不一的人多可怕啊!没准哪天就会撕破伪装对你下手了!」
「所以赶紧逃走是对的,而且还要越远越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那都只是推测啊。
万一谢轻宴并没有打算对我做什么,而我却这样一声不吭抛下他了,他会是什么心情?
系统看出了我心里的不安:
「你就放心吧。」
「就算真误会了也没关系。谢轻宴是男主,你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炮灰,你们还只相处了一年,他对你能有多深的感情啊?」
「你走了,他撑死难过一阵,然后很快就会回归原剧情,爱上原女主。」
「你最多就是他生活里的一个小插曲,很快就会被忘掉的。」
听着听着,我渐渐松了口气。
也是。
我从小就明白的。
命里无时,无法强求。
本就是不该产生交集的两个人。
即使短暂相遇,也只会像现在这样,在生命的某个节点忽然分道扬镳。
现在这样,就是对彼此都好的结局。
……
为了彻底杜绝风险,系统给我换了一张脸。
用的是我在原世界的脸,和那个炮灰大小姐长得完全不同。
这样,就算谢轻宴走到我面前,也绝对认不出我了。
我终于过上了最初想要的生活。
躲在远离剧情的小角落里,潜心研究画画,偶尔出去旅个游、写个生。
成了一只与世无争的咸鱼,摆烂地活着。
一转眼,五年就过去了。
最近,京城内传出了一个消息。
传闻中顶级的世家少爷即将举办一场艺术拍卖会。
现场汇聚了各种珍贵藏品、大师手稿,以及许多风格各异的沧海遗珠。
我顿时心动了。
毕竟在原世界,这种一听就很烧钱的活动,完全就和我八竿子打不着。
可现在我不缺钱了。
机会难得,我无论如何不想错过,便当即订了票。
拍卖会当天,刚踏进会场,我的眼睛就睁大了。
这里的场地宽阔而奢华,多用深黑的色调铺成,自带一股矜贵的震慑感。
一看就知道这里的主人很有品味。
刚好周围人也在窃窃私语地讨论这次拍卖会的主人,我就颇感兴趣地听了听:
「我天,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建这么大的场地,就为了开个拍卖会,那个少爷真这么有钱啊?」
「那可不,人家可是横跨黑白两道的世家的掌权者,名下还有一座庞大的商业帝国,建个会场算什么?」
「不过我怎么听说,他其实被家族赶出去过很久啊?」
「是的,不过他没多久就又回去了,卧薪尝胆赶走了那群夺权的亲戚。明明年纪轻轻,但手段却狠得不行,对得罪过自己的人更是冷血残忍……大家还是谨慎点,惹到了他,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感慨:
看来这是个大佬级别的人物,和我这种咸鱼完全不一样。
一会儿要是碰到了,还是敬而远之吧。
正这么想着,周围的声音忽然全部消失了。
我疑惑地抬头看去。
只见此次拍卖会的主人,也是别人口中不敢得罪的世家掌权者,出场了。
那人眉眼上挑,鼻高唇薄,肤色冷白得就像是天边明月。
明明嘴角挂着微笑,可身上散发的气质却依旧冷冽又漠然。
短暂安静后,气氛瞬间沸腾了起来。
很多人都争先恐后地上前攀谈,谄媚声此起彼伏。
而我的心跳,在一瞬间盖过了一切喧嚣。
来者竟然是……
谢轻宴。
7
尽管相貌比从前成熟了很多,气质也大相径庭。
但这确实就是谢轻宴。
我曾给他画过一整年的画像,所以绝不会认错。
震惊从我的心底涌起。
我从来没想过会和谢轻宴再有什么交集。
毕竟在原书里,他后期只对利益和杀戮感兴趣,只会出现在高端场合上,用狠戾手段搅动诡谲风云。
可以说和我没有半分关联。
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谢轻宴现在会举办这样一场艺术拍卖会?
我可不记得他对艺术感兴趣啊?
这完全是原书里没有的情节!
我下意识地去敲了敲系统,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一愣。
这才想起来,五年前,由于系统嫌弃我现在的生活太无聊,就又跑去接了一份兼职。
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我了。
就在这时,远处的谢轻宴忽然抬起了头。
目光越过层层人群,似乎无意地朝我这边瞥了一眼。
我一惊。
下意识就低下了头,避免和他视线接触。
毕竟我曾经可是欺骗过谢轻宴,还抛下他一走了之五年。
以原书男主的记仇程度来看,要是被发现了,恐怕下场会很惨……
还是等他一会儿走远点后,就赶紧偷偷离开吧。
这样想着,我默默低头坐在了位置上,不敢再抬起头。
丝毫没有注意到外界的变化。
直到周围忽然静了下去,我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一抬起头,竟然发现全场人的目光都正落在我的……
身边。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位小姐,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明明是温润动听的男声,落在我耳朵里却如同一阵天雷。
我头皮猛的一炸,被惊得瞬间流出了冷汗。
谢轻宴怎么过来了?
周围不是还有别的位置吗?
但不敢拒绝这种级别的大佬,我只能颤抖地抬起头,对他挤出了一个微笑:
「可、可以啊。」
谢轻宴也对我笑了笑,坐在了我旁边。
明明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我却心慌得如坐针毡。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偏偏坐我旁边?
我现在用的是原世界的脸,他应该不可能认得出我的……吧?
我忐忑不安了很久。
可等拍卖会拉开帷幕后,我的心也渐渐放下了。
因为从开场到现在,谢轻宴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
他的面容隐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神色。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地坐在我身边。
这完全就是对待一个陌生人的态度,显得我之前的紧张非常多余。
我悄悄松了口气。
也许是我想多了。
没准他就真的只是喜欢这个位置呢?
慢慢地,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台上的精美展品上。
「女士们先生们。」
时间终于快到尾声,台上的主持人神情明显激动了起来:
「最后一幅画,本次拍卖会的镇展之宝,也就是举办者谢先生的作品,即将露出真容!」
「不过它比较特殊,没有名字,也是非卖品,只用于展示。」
我一愣。
谢轻宴的画?
他居然……是会画画的吗?
但来不及多想,下一瞬,我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在了原地。
整个会展一片黑暗,只有台上亮相的画在灯光下泛着柔光。
画布上是一个女子。
她只有侧脸,五官轮廓也并不清晰。
可落在她身上的月光,却使她如同迷雾一般缥缈,又像是幻梦一样空虚。
只能让人不自觉就想到了八个字——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美得几乎能让人忘记呼吸。
「你知道这是谁吗?」
听见周围的声音,还沉浸在震撼中的我下意识摇了摇头。
摇完才惊觉,跟我说话的人,竟然是谢轻宴!
他温声开了口: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她。」
「我和她只短暂地相处过一段时间,可还没等我彻底认识她,她就消失了。」
「所以我今天办拍卖会,就是想用她的画像,再次找到她。」
这个「她」是谁?
原书女主吗?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先问出了一个更疑惑的问题:
「等等,用这幅画来找人吗?」
「谢总既然要找人,难道不应该至少画出她的清晰正脸吗?」
谢轻宴淡笑一声:
「画不出。」
「她给我留的印象,就是像这幅画一样虚幻的。」
「毕竟,她当初接近我时的容貌、身份,以及说过的话……」
他抬眼看向我,露出了一个带着森凉寒意的微笑:
「全都是假的。」
8
我被他笑得心里「咯噔」一声。
不对吧。
怎么越听越像在说我呢?
可这想法才刚一冒头,我就自己否定了它:
不可能。
谢轻宴是小说里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身份是假的?
而且他作为主角,又怎么可能为了找一个炮灰女配摆这么大阵仗?
是我想多了吧……
恰巧此时,拍卖会也落幕了。
我简单地和谢轻宴道了个别,转身就要走。
「稍等。」
谢轻宴忽然叫住了我:
「这位小姐,你是会画画吗?」
我有些懵:
「是会一些,怎么了?」
谢轻宴微微一笑:
「正如你所说的,用画像来找人,没有清晰正脸是不行的。」
「不过就在最近,我已经见到那个人的清晰正脸了,现在就差有人把她画下来了。」
「本来我应该自己画的,可手偏偏受伤了,不方便绘画。」
他抬头看向我,眼里含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诚恳:
「所以,我想请你为我画上她的正脸,来帮我找到她。」
原来是委托绘画吗?
可是倒是可以,不过……
「今天拍卖会来了这么多人,一定也有很多会画画的人,为什么要选我?」
谢轻宴淡淡道:
「在这里,商人比画家多。」
「很多人不是为了画作而来,而是为了有机会见到谢家掌权者,然后攀上高枝,平步青云。」
「他们是画不出她的。」
我一愣。
回想起了刚才把谢轻宴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顿时心下了然。
「但你不一样。」
谢轻宴继续道:
「这么多人里,只有你满眼都是画。」
「也只有你,是永远都不会主动接近我的。」
说到这句时,他眼底似乎有什么幽暗的情绪一闪而过。但没等我看清,就已经恢复如初了:
「所以我才猜测,你在绘画上应该是有一定造诣的。」
「不知道可以麻烦你帮我这个忙吗?」
京城太子爷都这么说了,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再加上,我自己其实也好奇那幅镇展之宝画的女子究竟是谁。
于是最终点头答应了。
……
谢家的宅邸很大。
从正门进去后,已经开了二十分钟的车,还没到主宅。
这一路上的建筑都和拍卖会会场的风格相似。
以黑色调为主,暗沉沉地矗立在那里,奢华中又不失庄严肃穆。
它们一座座挨在一起,使得整座谢宅就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牢笼,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我也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要是有人被关在这里面了,恐怕是很难逃出去的吧?
不过没等我再多想,车子就停住了。
谢轻宴引着我朝画室走去。
刚进入画室,一股让人安神的清香就扑面而来。
让我紧绷着的神经渐渐松懈了下来。
我四处观望,只见画室内有各种各样的画笔、颜料、藏品,连那幅美得如梦如幻的镇展之宝也在。
我的目光又被它吸引了。
忍不住走上前细细观察了起来。
忽然间,我注意到了一处不和谐的地方。
这幅画的阴影部分,好像不是纯黑的,而是有细小空隙的。
我忍不住又疑惑地凑近了些。
这才发现,这片阴影不是画的,而是由密密麻麻的扭曲小字组成的。ţũ₍
而这成百上千个字——
全部都是「时离」「时离」「时离」……
我的名字。
主人写下这些这些字时的疯狂几乎能穿透纸面,让见者无不为这极端而偏执的感情胆寒。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这幅镇展之宝上的女子,就是我。
我被惊得头皮发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谢轻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怎么了,画师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他语气淡定如常,应该还没发现我就是「时离」。
我这才胆战心惊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
幸好我换了张脸,不会被谢轻宴认出。
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局面。
于是,我强装镇定地笑道:
「……没什么,我们还是来开始正事吧。」
「你不是说看到过那个女生的清晰正脸吗,那有她的照片吗?我需要对着它画。」
谢轻宴点了点头,温柔一笑:
「照片就在这幅画后面哦。」
于是,我掀开了这幅镇展之宝,抬眼看去——
然后看到了一面镜子。
镜子清晰无比地照出了我面容。
那一刻,我瞬间变得脸色苍白,不寒而栗。
9
我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连头都不敢回。
可镜子却清晰地照出了身后人的举动——
谢轻宴反手把门锁上了。
然后慢条斯理地一步步朝我走来。
「之前主持人说这幅画没有名字,但其实不是的。」
「这幅画就是以画面中的主角为名的。」
「只不过,她当初靠近我时,容貌、身份、话语……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名字是唯一一个真实的。」
「所以,我怎么舍得让它被别人知道呢?」
谢轻宴笑意盈盈地问:
「你说是不是,时离,大小姐?」
我心如擂鼓,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走。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周围的清香已经变成了馥郁的浓烈香气,无孔不入地入侵着我的呼吸器官。
原本只是让人精神放松的气味。
现在却让人精神恍惚了。
刚一动,我的腿就一软,差点一头向前栽倒。
但谢轻宴反应迅速地环住了我的腰。
稍一用力,就让我整个人倒在了他宽阔的怀抱中。
他抱得很紧。
紧到我都快呼吸困难了,也没松手。
熟悉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又低又哑,听不清是什么情绪:
「好久不见。」
「终于抓到你了,大小姐。」
不是手受伤了画不了画吗?
那怎么手劲这么大!
头晕目眩中,我艰涩地挤出了一句话: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我明明没有露过馅啊?
可谢轻宴却心情很好地笑了一声:
「一开始就发现了。」
「从你踏进拍卖会的那一瞬间起,就发现了。」
「不明白的话,一会儿可以去问问你的好系统?」
我:……
我就知道!
没有这不靠谱的系统卖我,我怎么会掉马甲掉得那么彻底!
不过,我注意到了谢轻宴话里的另一个点:
「一会儿去问问?那现在呢?」
谢轻宴伸出手,温柔地盖上了我的眼睛:
「现在,是时候该睡一觉了。」
「晚安好梦。」
几乎是话音刚落,强烈的睡意就充斥了脑袋。
我身体一软,彻底瘫在了谢轻宴怀里。
心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完蛋了。
这五年没见,谢轻宴明显比从前腹黑得多了。
又是举办画展,又是编造谎话,还往画室的香里加了药。
手段天衣无缝,层出不穷。
直接把我玩得团团转,最终主动走进了谢轻宴设置的牢笼,沦为困兽。
而现在,我落在他手上了。
那下场岂不是会更惨了?
我两眼一闭,恨不得就此一睡不醒。
但很可惜没有。
再睁眼,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而谢轻宴正坐在床头,垂眸看我。
不知道已经这样看了多久。
见我醒来,他体贴地递过来一杯水:
「睡得有点久,喝点水润润喉咙吧。」
我没敢接。
毕竟有了前车之鉴,我很难不怀疑这杯水里会不会也加了些什么。
谢轻宴一怔:
「你现在,已经讨厌我到连我的水都不愿意碰了吗?」
他眼睫轻颤,在昏黄灯光的照映下多了一层破碎感,格外惹人怜爱。
我的心一颤:
「那倒也没有……」
毕竟当初离开谢轻宴,又不是因为讨厌他,只是害怕他过高的黑化值而已。
在谢轻宴可怜巴巴的眼神下,我最终还是心软了,伸手去接过那杯水。
不过刚伸出手,余光中就忽然闪过一抹银色。
我定睛一看。
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铁环。
「这是……?」
「这是监测定位的手环,一旦你走出这个家的范围,就会响起警报。」
「对不起,但我实在是太怕你哪天又不告而别了。」
我:……
我刚刚到底为什么会怜爱这个小疯批?
还没吃够亏吗?
他也就外表温柔无害了,内里其实早就黑透了!
完全就是一个邪恶的黑芝麻汤圆啊!
我不死心地打开窗户,把手伸了出去。
「一点都不能出这个家的范围吗,有这么灵?我倒要试……」
剩下一个「试」字刚出口就被警报声淹没了。
高昂的警报声一瞬间响彻了整个府邸。
下一刻,房间门就被推开了。
无数训练有素的保镖涌了进来,都是一脸警惕地盯着我,手里还按着一把枪。
我:……
谢轻宴摆了摆手,他们才全部离开了。
我沉默半晌,弱弱发声:
「没必要吧,哥。」
「其实我可以不跑的,真没必要动这么大阵仗吧……」
谢轻宴摇了摇头:
「大小姐的话实在是不太能让人相信。」
「毕竟,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像五年前一样,前脚还满口甜言蜜语,后脚就人间蒸发了呢?」
「所以还是得做到这一步,才能安心。」
他唇角笑意依旧,眼里却闪过了一丝偏执情绪。
一贯温柔的面具,终于在此刻出现了裂痕,露出了底下的阴暗面:
「以后就这样,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10
实话实说。
谢轻宴这些天对我是真好。
吃穿用度不仅完全符合我从前的喜好,还全是按照顶格水平来的。
随便挑出一件,价格都贵到让我咋舌。
可谢轻宴却毫不在意,流水一样往我身边送。
就算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大小姐,也完全没法和男主这种级别的豪门相比。
现在的生活,除了无法出门,简直没有缺点了。
刚好我还就喜欢宅在家里。
于ťű̂₊是,这生活彻底没了缺点。
我终于过上了梦想中的躺平生活……
才怪!
我从床上坐起,烦躁地揪起了床单。
真的躺不平啊!
因为我不明白,谢轻宴到底想干什么?
五年前,我曾经抛下他一走了之。
按照他的行事风格,明明怎么报复我都是有可能的。
可他偏偏没报复。
不仅没有,还对我这么好。
好到不像是对待仇人,反而像是情……
总不可能,谢轻宴其实早在五年前就对我情根深种,现在囚禁我也只是想让我留在身边吧?
我自己都被这想法逗笑了。
笑着笑着,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谢轻宴的诡异行为,就像一把悬在我头上的刀。
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落下,所以无时不刻都在害怕。
「呜呜呜呜呜!」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炸起了一声凄厉的哭叫。
我瞬间炸毛。
本就紧绷的神经差点直接断裂。
「什么什么,出什么事了……!」
结果,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系统出现了。
它大声对我哭诉:
「宿主我好想你!」
「你知道我被谢轻宴这个疯批关了多久吗!」
短短一句话就如同平地惊雷。
于是我顾不得安慰它,先震惊了:
「你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被他关起来?」
系统这才抽抽搭搭地说了起来:
「都怪谢轻宴这个死心眼!五年前,你骗他说要给他画画之后,他居然真就在房间里一天天等着你。」
「后来他逐渐意识到了你是骗了他,黑化值就彻底失控爆表了。」
「男主黑化值过高,书中世界是会承担不住坍塌的。没办法,我只好化出人形,紧急去往他那里修补世界。」
「但谢轻宴那个小崽子太敏锐了,一眼就察觉到了我的不对。他直接把我放倒,用刀抵着我ŧúₖ的脖子,问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回忆到这里,系统浑身都抖了一抖,几乎快哭了:
「他的眼神真的很吓人,一幅真会杀了我的样子。没办法,我就只好把你的事情都跟他说了。」
「包括你其实是穿越来的、你的真实长相、你的真实身份、你的各种喜好等等……」
「本来谢轻宴还想问出你的地点的,但由于我刚修补好了世界的裂缝,能量耗光了,没办法定位到你。」
「于是这五年,谢轻宴就一直关着我,然后利用你的信息在全世界找你。」
「直到最近,他发现你曾经在京城附近留下过痕迹,便在京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艺术拍卖会,四处宣扬。就是因为知道你喜欢看画,特意来钓你。」
「结果还真钓到了。」
我:……
原来如此。
难怪谢轻宴说,其实从我踏进拍卖会会场的那一刻起,他就认出我了。
原来是他早就知道了我的新长相啊!
一想到那天,我还和谢轻宴互相装作不认识,称呼着「谢总」「这位小姐」的情形,就尴尬得头皮发麻。
于是我连忙咳了好几声,换了个话题:
「咳咳……那个,所以谢轻宴为什么现在放了你?」
「以原书里男主的残忍程度来看,难道不应该是把你榨干价值之后就丢掉吗?」
「这个啊……」
系统回忆了起来,有些迟疑地说:「好像是因为你来着。」
我一愣。
然后就听见它继续道:
「今天,他忽然来到了我的囚禁室门口,说你这几天眼下有乌青,似乎是没睡好。」
「他害怕你是因为孤单才难以入眠,于是就把我放出来了。」
「让我来陪陪你。」
11
我愣住了。
没想到谢轻宴背后还有这么细腻的一面。
原来我这些天休息不好,他都看在了眼里啊。
可这时,系统忽然打了个寒颤:
「宿主,咱们快点想办法逃出去吧。」
「你都不知道那五年里,谢轻宴为了找到你有多疯,我光是想起来都会做噩梦。」
「没找到都那么疯,现在找到了还了得!我是真怕他到时候把你吃干抹净啊!」
我:……
「你的意思是,让我带着定位手环,躲过那堆带枪的保镖,躲过警报和监控,然后靠自己一个人逃出这个几千平米不止的宅子吗?」
系统讪笑:
「这是什么话,什么一个人,你不是还能靠我吗?」
眼见我一脸嫌弃,它连忙保证道:
「这次是真的,我一定会好好帮忙的!主要就是看你想不想逃了。」
可我却犹豫了。
目前为止,谢轻宴在我面前完全算是温柔备至,偶尔还会流露出惹人怜爱的一面。
实在是和系统口中的疯批联系不起来。
真的要……
再抛下他一次吗?
「咔哒。」
忽然间,房门被推开了。
系统瞬间住了嘴,躲在我的脑海里装死。
「大小姐,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谢轻宴今天穿着一身黑色风衣,从暗色走廊走进房间时,隐隐透着一股冷冽的压迫感。
他停在我面前。
弯下腰,对我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横竖都落在谢轻宴手里了,再拒绝也没什么意义。
于是我点了点头,把手搭了上去。
谢轻宴一愣,似乎没想到我真的会触碰他。
那双手缓缓收紧,小心翼翼地把我包裹在了其中。
我们就这样气氛诡异地牵着手来到了画室。
等等。
画室?
谢轻宴看出了我的困惑,微笑着看向我:
「大小姐还记得吗?」
「五年前,你曾经跟我说过,要每年都给我画一幅画,记录下我在你身边的变化。」
我登时一阵心虚,尴尬地假咳了几声:
「咳咳……记得,所以怎么了?」
谢轻宴歪了歪头:
「所以,你是不是还欠我五幅画呢?」
我:!
这只是之前为了脱身打的感情牌而已啊!
谢轻宴居然一直当真到了现在吗?
偏偏这话还是我自己亲口说出的,没法否认。
那没办法了,画就画吧。
我认命地点了点头,转身去拿旁边的颜料。
「那我现在给你画吧。」
「你坐到椅子上,准备一下。」
谢轻宴乖乖地走开了。
我调好了颜料,再次抬起头。
可那一瞬,我顿时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因为谢轻宴居然正在脱衣服!
风衣已经被丢到了一边,里面的白色衬衫也只剩底下的几颗衣扣了。
摇摇欲坠。
我的脸「唰」一下爆红了,不可置信道:
「等等等等!」
「你在干什么?!」
但已经来不及了,说话间,谢轻宴的最后一颗扣子也解开了。
男人完美的身材完全暴露在了视野中。
腹肌分明,宽肩窄腰,身上的每一处都蕴藏着十足的力量感。
几道未愈合的伤痕不但没破坏美感,反而还增添了几分野性的压迫感,比年少时成熟了很多。
偏偏谢轻宴还抬起了那张漂亮的脸,一脸无辜地盯着我:
「有什么问题吗,大小姐?」
「你给我画的第一幅画就是没穿衣服的。既然要画出我这些年的变化,那现在也应该不穿吧?」
话虽如此。
可我的脑袋却一片空白。
毕竟除了第一次,后面我给谢轻宴画画的时候,再也没有让他脱过衣服了。
时隔多年,忽然再次看到这种场景,冲击还是太大了。
我艰难地开口道:
「……那个,其实你的脸变化也挺大的,只画脸也可以。」
「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当个普通的人体模特就行了。」
可谢轻宴眼底的笑意却加深了:
「普通的人体模特?」
「可我这几年才了解到,男性人体模特大多是裸模,所以大小姐是觉得我脱得还不够……」
「不是不是!」
我的脸瞬间更红了。
他怎么曲解我的意思!
「算了算了,你别动了,就这样画吧。」
我终于自暴自弃地败下阵来。
拿起画笔,开始按照步骤观察起了人体。
可举笔许久,我却始终无法下第一笔。
因为谢轻宴正坐在椅子上,始终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那深黑的视线里仿佛含着某种过于滚烫的感情,烫得让人几乎下意识想逃避。
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观察谁。
我被看得心跳越来越乱,对自己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之前又不是没看过谢轻宴的身体,我现在到底在紧张什么?
可心就是不听使唤,手也僵硬得厉害。
我终于放弃了。
站起来随口找了个理由,就想要匆匆逃离:
「要不等明天白天再画吧。」
「画室夜里的灯光好暗,我看不太清颜料,怕用不准颜色。」
说着转身就想走。
可谢轻宴却来到了我旁边。
他盯着颜料盘,若有所思,然后拿起画笔蘸了蘸颜料。
下一刻,一道柔软的触感在我胳膊上滑过。
手腕上忽然多了一道艳丽的红色。
我头皮陡然一麻,震惊道:
「你在干什么?」
谢轻宴俯下身,在我耳边耐心地道:
「其实是有办法解决的。」
「人体的肤色会比画布深一些。所以画画前,可以先在皮肤上试一试颜色。」
「你看,我用的这个颜料在你身上是深红色的,很艳丽浓稠。」
「但如果落在画纸上,就会变成淡一些的玫红色。」
他语气轻柔,说话时热气拂过耳畔,带来了一阵暧昧的酥麻。
似是单纯的解释,又似是安抚调情。
「真是很漂亮……的颜色。」
我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脑袋一片混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下意识结巴道:
「别、这样试颜色,很痒……」
「啊,抱歉,」谢轻宴嘴上道歉,手上却又不紧不慢地换了一支画笔:
「那看来是笔不好,我再换一支吧。」
新的柔软触感再次从皮肤上传来。
我脸都烫得不成样子了,可偏偏又找不到理由拒绝。
毕竟谢轻宴只是正常地试了个颜色。
是我自己莫名其妙的反应太大了。
好不容易又撑过一个颜色,可谢轻宴依旧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他忽然低声道:
「说起来,五年前,大小姐不是说过要去买一支画笔,买完就回来吗?」
我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听见他继续道:
「结果你这一去,就五年都没回来。」
「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画笔这么难买。」
「刚好,我这些年收藏了很多不同类型的画笔。」
谢轻宴那双眼睛依旧漂亮。
可在昏暗灯光下,却显出了几分阴暗的偏执情绪来,让人莫名觉得危险。
「你今晚可以一一感受过去。」
「喜欢哪个,我就送你。」
12
我终于忍不住了。
狼狈地一把推开谢轻宴,仓皇逃走了。
身后的颜料盘「哗啦啦」地翻了一地。
可我不敢回头。
直直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钻进了卫生间。
一连用冷水洗了好几次脸,我的脸这才略微降了温。
我又开始洗皮肤上的那几道颜料。
可洗着洗着,我就盯着它出神了。
可恶。
明明就只是试了个颜料而已。
为什么他要靠得那么近?
为什么气氛会那么暧昧?
我的心又为什么会跳得那么快?
要不是知道谢轻宴最讨厌和别人接触,我几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引诱我了。
我心烦意乱地喊出了系统:
「我同意跟你逃跑了,你把计划告诉我吧。」
系统一愣:
「你前面不还在犹豫吗,怎么忽然答应了?」
我揉了揉热度还没消散的脸颊,小声道:
「我感觉谢轻宴给我下蛊了。」
「只和他相处了一会儿,我就感觉自己的脸很热,你说他是不是又往画室的香气里下东西了?」
系统:……
它表情古怪道:「听起来不像是下蛊,倒像是对你用美人计了。」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我们现在就行动起来吧!」
「首先就是要偷到解开定位手环的钥匙。」
「那宿主你接下来听我指挥,我们现在就前往钥匙所在的房间!」
我点了点头。
然后按照系统的指令开始行动。
出门、左拐、右拐,再穿过长长的走廊。
终于来到了尽头的房间。
「到了宿主,开门吧!」
听完这句话,我眼睛一亮。
一把推开了门——
然后就和裹着浴巾的谢轻宴对上了视线。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进来,一贯冷静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空白,气氛瞬间僵硬了起来。
我:?
系统:「上吧宿主!」
「钥匙一般不都在主人身上吗?所以你可以先近距离接触谢轻宴,等他放松警惕后,再一把偷到钥匙!」
我震惊了。
所以原来你自己也不知道钥匙在哪,全靠猜的吗?
而且谢轻宴身上偷到钥匙?
从这个原书认证过的智商奇高的天才、城府深重的世家掌权者、经历过无数场暗杀和算计的人手里偷钥匙?
我吗?
我拳头硬了。
我前面真是脑袋断线了,才会又相信这不靠谱的系统!
果然又被它坑了一次!
「大小姐来做什么?」
短短几秒,谢轻宴已经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前面跑那么快,还以为你这段时间都不想见到我了呢。」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想到系统那句「先近距离接触他」,于是脑袋一乱,就胡乱编道:
「那个,其实我是想继续刚刚那幅画来着。」
「前面画室太暗了,不仅看不清颜料,也看不清你的……身体,所以现在可以让我近距离观察一下吗?」
刚说完,我就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这找的这是什么破借口。
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在骚扰良家少年呢!
「原来是为了这个。」
谢轻宴唇角弯了弯,看向我的目光瞬间炽热了起来:
「那当然可以,欢迎大小姐随时来近距离观察。」
我强装镇定地道了谢。
然后走上前去,装模作样地观察了起来。
这么近的距离下,谢轻宴的身躯比刚刚在画室里更有冲击力了。
刚洗完的发丝还没完全干,一滴水珠顺着柔软的发尾滴落。
先是落进了那几乎可以养鱼的锁骨。
又滑落了出来,从微微起伏的肌肉上滑过,顺着人鱼线隐入了浴巾中……
不对不对,我在看什么!
给我好好找钥匙啊!
我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然后重新回归了主线任务。
谢轻宴上身没穿衣服,肯定是没法藏钥匙的。
那该不会是在……
我的目光情不自禁下移了。
照常理来说,一般人是不可能这么藏钥匙的。
可谢轻宴又不是一般人,而是原书里最大的疯批!
那该不会,藏东西的癖好也和别人不同吧?
我逐渐给自己洗了脑。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了浴巾边缘。
我就掀开一角,只看一眼……
只看一眼……
就一眼……
忽然间,手腕被人一把握住了。
一直乖乖任我观察的谢轻宴忽然禁锢住了我的手,力道大到无法挣脱。
他的呼吸莫名有些重,眼神也幽暗得让人头皮发麻:
「你在摸什么?」
「这也是观察人体模特的一部分吗?」
「还是……别的意思?」
13
看着谢轻宴异样的神色,我这才反应了过来。
我怎么又忘了!
谢轻宴可是最讨厌被人触碰的啊!
想到这儿,我立刻像被烙铁烫了一样缩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就走……啊!」
话音未落,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忽然加大了。
直接把我又拉了回来。
谢轻宴的脸色明显变差了,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地道: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懵懂地摇了摇头:
「啊,没啊?」
他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不算好看,语气里还多了一丝委屈意味:
「既然不讨厌的话,那为什么每次碰到我都那么嫌弃?」
「五年前就是这样,没想到现在还是……」
啊?
反了吧?
我震惊道:
「我没嫌弃啊,难道不是你讨厌被我触碰的吗?」
可谢轻宴看起来比我还不解:
「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了?」
刚想反驳,但我仔细一想,他还真没说过!
是因为原书里有这个设定,我才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可现在看来。
眼前的这个谢轻宴,其实早就在很多地方都偏离原书的轨道了。
我微微一愣。
原书中,谢轻宴在后期完全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疯批,满眼都只有利益和杀戮。
可眼前这个谢轻宴却截然不同。
现在的他精通绘画,会生气,会装可怜。
还对一个原本连名字都没有的炮灰那么上心。
早就脱离了框架,变得有血有肉。
那我是不是也该放下原书剧情,重新去了解一下真实的谢轻宴呢?
这时,一道热意忽然从手上传来。
谢轻宴握住了我的手。
他牵着我的手,一同按在了胸膛上,说话时还能感觉到掌下皮肤的微微颤动: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但你现在可以随便摸,看看我到底讨不讨厌你的触碰。」
说话时,他那双艳丽眼睛里满是我的倒影,充满了蛊惑意味。
心跳声陡然加快。
我一时分不清这是谁的心跳声。
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想去了解到真正的谢轻宴。」
于是,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从他的额发,到眼睑,到鼻梁,再向下……
每一寸皮肤都散发着惊人的热度,无不昭示着他就是一个真实的人。
到嘴唇的时候,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的唇这么软,会不会很好亲?
于是,我真的这么做了。
谢轻宴的双眸猝然睁大,整个人都僵硬了。
但下一刻,他就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与此同时,搂住我的腰,翻身一压。
天旋地转间,体位瞬间反客为主。
谢轻宴低下头,滚烫的气息拂过我耳畔,瞬间点燃了四肢百骸。
他的声音低哑得不像样。
「大小姐,其实想观察人体模特的人体,还有一种更深入的方式。」
「想试试吗?」
14
后续的记忆散成了一团浆糊。
迷迷糊糊中,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不对。
我不是过来找钥匙的吗?
于是手开始不老实地乱摸了起来。
可还没摸几下,谢轻宴的呼吸声就更重了,一把将我作乱的手压在了头顶。
后面,我因为这个举动吃了不少苦。
我在心里叫苦连天:
天杀的系统,把我害惨了!
别说近距离接触了,这都负距离了,也没找到钥匙。
钥匙根本就不在谢轻宴身上!
我下次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信它的计划了……
第二天。
我醒时,谢轻宴还在睡。
即使在无意识中,他的胳膊依旧紧紧抱着我。
我尝试推了好几次都没推开,反而还不小心拉扯到了酸软的腰,疼得直吸冷气。
最后终于放弃了。
干脆自暴自弃地躺下,看起了谢轻宴的睡颜。
谢轻宴睡着的时候很好看。
那双漂亮到有些锋利的眼睛被遮住后,整张脸就显得温柔而无害。
唯一的缺陷,就是眼睑下淡淡的乌青。
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我盯着他的脸胡思乱想:
谢轻宴这几年应该挺累的。
从一无所有到爬上谢家的顶层、创立自己的商业帝国、和虎视眈眈的野心家对峙,还要满世界去找我。
这种日子,光是想想就压力大到让人发疯。
更别说是真的经历了五年呢。
估计他很少能像现在这样,任性地一觉睡到自然醒吧。
想到这儿,我的呼吸声都放缓了些。
生怕惊扰了他的美梦。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睡着了。
再次睁眼时,谢轻宴已经醒了,正在冲我微笑。
「离离,早安。」
清浅阳光落在他眼底,映得双眸熠熠生辉。
一睁眼就受到美颜暴击,我当即被迷得头晕目眩。
然后才发现,谢轻宴的身上真是惨不忍睹。
原本完美如玉的身躯上,出现了许多不和谐的痕迹。
我的脸有些热,忍不住开口道:
「那个,你要不要给伤口涂点药?」
但谢轻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不要,就让它们留着吧。」
「我很喜欢。」
可下一刻,他就双标地拿出了药,小心翼翼地帮我涂上了。
然后又轻轻在我腰部按揉了起来,帮我缓解肌肉酸痛。
「这个力道可以吗?」
我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很可以,完全是可以去开按摩店的水平了!」
谢轻宴轻笑一声:
「不开店,我只给你一个人按。」
我的心微微一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仅仅过了一晚,谢轻宴就一下子变了很多。
不仅称呼换了,会说情话了,眼神更是温柔得能溺死人。
就好像我们之间的关系上升了一层……
「离离。」
就在这时,手指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我低头一看,然后当场愣住了。
只见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
一颗月亮形状的钻石镶嵌在中心,周围的碎钻依次铺开,组成了一片散发着银色光芒的星河。
在阳光下美得如梦如幻。
我的呼吸凝滞了。
谢轻宴虔诚地握住我的手,低声认真道: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她曾经跟我说过,这枚戒指是要送给认定一生的人的。」
「所以这几年我一直把它留在身边,过得再差都没想过要卖它。」
「但是现在,我想把它送给你。」
等等?
我一下子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怎么就进展到这一步了?
没有表白、恋爱、订婚……直接就跳到了结婚吗?
这关系是不是上升得太快了?!
见我没说话,谢轻宴眼睫轻颤,语气里多了一丝委屈:
「昨天是你先主动亲我的,难道不是代表你其实也有点喜欢我吗?」
「既然这样,那你不可以对我负责吗?」
我难得沉默了。
虽然很难拒绝可怜巴巴的谢轻宴,但这事未免也太大了,还是需要好好考虑的。
我还不知道自己对谢轻宴究竟是什么感情。
而且,我毕竟是现实世界的人。
总有一天是要从书里回去的。
这样的我,真的可以对谢轻宴负责、和他约定一生吗?
我无法轻易答应。
长久的沉默中,谢轻宴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他嘴角扯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是吗,我知道了。」
「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吓到你了。」
说着,他就起身走向了门口,高大身影第一次透露出了落寞。
我猛地抬起头: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让我多考虑一会儿……」
「不用。」
谢轻宴打断了我,声音微微发颤:
「我不想你明明不喜欢我,最后却因为权衡利弊被迫答应了,那就没意义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没人会喜欢我这种人,只是自己总会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这话说完后,他的身影就隐没在了走廊的黑暗中。
消失不见。
15
我久久地愣在床上。
心乱如麻。
谢轻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决定彻底放手了吗?
明明应该是好事才对,可我的心情却莫名跌到了谷底。
「宿主做得好!」
系统兴奋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语气里满是兴奋和崇拜:
「我检测到谢轻宴现在的情绪值很低,应该是被你伤到了,短时间内都不会出现了。」
「刚好,我刚才定位到了钥匙真正的地点。那我们现在去偷,难度就可以降一大截了!」
我的注意力这才被转移了回来。
回想起上次被坑的经历,这次我忍不住反复询问:
「你确定真的找到了?」
「要是再把我指到什么奇怪的地方,我真会给你打差评的。」
系统拍了拍胸脯:
「包的,宿主你这次真的可以放心了。」
「定位显示,钥匙的地点在一座神秘房间里。这房间里面装满了谢轻宴的私人用品,外面有重重保镖把守,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光看这阵仗,就知道钥匙很可能在那里了!去这儿准没错!」
我:「……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不能靠近呢?」
可这次,面对我的质疑,系统第一次底气十足地反驳了我:
「没可能。」
「我早就提前打探过了,谢轻宴早跟这里的所有职工下过令了,你可以在这座宅邸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随意走动。」
「没有人可以拦你。」
我原本是将信将疑的。
可按照系统的路线来到那座神秘房间门口后,却发现门口的一众保镖,真的没有一个人来拦我。
我的心微微一动。
也就是说,谢轻宴愿意把他的所有秘密都毫无保留地展示给我吗?
我推开了门。
然后忽然愣在了原地。
一眼望去,门内满是绚丽的色彩。
乡间麦浪的明黄、北极极光的幻彩、海边潋滟的碧蓝……
这些颜色和谢宅阴暗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成为了这儿唯一的亮色。
我屏住呼吸,走近一看。
才发现这些颜色是由一幅幅挂在墙上的画组成的。
而这些画,都出自我手。
一些是我五年前旅游时送给谢轻宴的成品,但更多的,则是随手一画的涂鸦,或者是早就被扔掉的草稿。
很多连我自己都快没印象了。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竟全被谢轻宴收集起来了。
并且精心装裱,小心保存。
五年过去了,这些画依旧崭新如昨。
每幅画都承载着一段不同的回忆,向观者静静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而当它们聚集在一起,这些无声回忆就汇成了滔天海浪,震耳欲聋。
我的胸口不自觉地传来一阵悸动。
任谁的物件被这样用心对待,都很难不为之动容吧。
想不到这座系统口中「最神秘的房间」,里面的每一个秘密,都和我有关。
就在这时,系统忽然提醒道:
「宿主不要发呆了,别忘了我们是来做正事的,快去找钥匙吧!」
我这才回过神来。
可根本就不用找,一低头,就发现钥匙被相当随意地丢在桌上。
而在它旁边,还有一本沾染了灰尘的日记本。
应该是谢轻宴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管钥匙,而是鬼使神差地把手先伸向了日记本。
然后翻开——
6 月 22 日
这些天头疼得越来越厉害了。
脑袋里满是戾气,总有种忍不住要发泄出去的冲动。
偏偏今天还遇到了一个相当奇怪的人。
她把我绑到家里,还脱我的衣服。
本来以为这又是谢度派来的人,差点再也压抑不住戾气了。
本想等她再靠近一些,就用刀解决了她。
可没想到,她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还跟我说,她只是个画画的,想要找我当人体模特而已。
我本来并不相信。
但没想到,她真的画了我,还把我的眼睛画得很亮。
她跟我说,我的眼睛在月亮下是亮闪闪的,很美。
真的吗?
可是从前别人都说我的眼睛很阴沉,被盯着会感到毛骨悚然。
只有她说我的眼睛好看。
果然是个很奇怪的人。
但奇怪的是,我并不反感她。
心里的戾气也莫名宁静了很多。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当她的人体模特。
6 月 23 日
她真的很奇怪。
明明我只是个人体模特,可她却给我安排了地方住,还给我送来了很多以前没见过的零食。
我尝了一口,辣辣的,软软的。
她问我喜欢吗?
其实有些吃不惯。
但看到她亮亮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点了点头。
她立刻笑得很开心。
说果然没有人能拒绝这种人类猫条。
我没说话,但其实我拒绝不了的是她。
下午,我和她签了人体模特的合同。
签字的时候,她写得很快,事后也飞速把合同收起来了。
似乎是在遮自己的名字。
但我还是看到了。
时离。
很奇怪的名字。
明明是一个企业的大小姐,也整天笑眯眯的,看起来没有烦恼的样子。
为什么会和我一样,有一个寓意这么不好的名字?
就好像命中注定多离别一样。
希望是假的吧。
我并不是很想和她分开。
6 月 25 日
今天下雨了。
给她当模特的时候,从前的伤口又泛起了疼,一动就痛得厉害。
但没关系,我可以不动。
本来是这样想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没过一会儿就被她看出来了。
她立刻给我泡了中药膏,敷在了伤口上。
而且还罕见地不高兴了。
问我为什么不说。
其实是因为没必要,我很会忍痛的。
我经常受伤,很多个晚上,都会被钻心剜骨的疼痛弄得整晚睡不着觉。
有时候终于睡着了,后来才发现其实是痛晕了。
相比起来,今天已经好多了。
听完,她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很久。
然后说,以后不用再这样了。
她说,我正是最该喊疼的年纪,不用硬撑。
以后难受了就说,痛了就休息,她没有虐待童工的癖好。
我愣住了。
从出生起第一次听见这种话。
父母还在的时候,我需要拼尽全力地学习各种课程,好在将来支撑起整个家族。
后来父母离开了,我需要拼尽全力地在贫民窟活下去。
但现在,居然有人告诉我可以不用硬撑。
心里有一种奇怪的安心感。
昨天第一次睡了好觉。
一场没有噩梦、没有疼痛的好觉。
6 月 28 日
今天还在下雨,伤口依旧是疼的。
我本来想给她当模特,却被拒绝了。
她让我去休息,然后自己打开了男模视频对着画。
不甘心。
明明那些男人脸没我好看,身材也没我好,她到底看上他们哪里了?
想了很久,大概是因为我身上有疤吧。
本来这些天总是忘记敷中药膏,但今天立刻敷上了。
希望能让伤口快点长好,让她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下午,忽然想到了她从前给我吃的人类猫条。
好像叫魔芋爽来着。
猫条我知道,就是那种能吸引猫科动物的零食。
既然这样,那人类猫条应该也可以吸引她?
于是我用积蓄买了很多魔芋爽。
她一开始拒绝了。
还说不要诱惑我,我好不容易才打开画板啊什么的。
但没一会儿就吃了起来。
看来应该是喜欢的。
见她终于没再看那些男模视频了,我也安心地回去涂药了。
6 月 30 日
今晚总算晴了。
月亮很明亮。
画画时,她又感叹我的眼睛在月光下很美了。
但说这话时,她自己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和月亮很像。
不过她不像月亮一样高高在上。
而是有温度、有心跳、有呼吸,触手可及的。
看久了,还会让我莫名心跳加快。
7 月 10 日
今天她说,等八月底一起出去写生吧。
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的风景。
我久违地感受到了期待。
不知道是期待旅行,还是期待能多和她相处一段时间。
但总之就是很开心,连画画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她问我在笑什么,然后自己也笑了,最后莫名其妙笑成一团了。
(o^^o)
8 月 31 日
今天去了乡下,她带我认识了很多不同种类的植物。
晚上还一起躺在了麦地里。
风吹过的时候,麦子就像海浪一样,发出此起彼伏的沙沙声。
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令人安宁的声音。
总是围绕在耳边的责骂和嘲笑声都渐渐消失了,不会再吵得我头疼了。
不过后面,不小心和她对视了一眼。
然后声音就不再安宁了,开始掺进了杂音。
我怎么都没法再听清麦浪声了。
但后面才发现,那杂音是我的心跳声。
9 月 14 日
今天去了北极,看到了极光。
这种过分绚丽的色彩,梦幻得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我对此很神奇。
她也很神奇,不过是对我。
她问我从前不是少爷吗,居然没看过极光吗?
可我真的没去过。
当时的谢家被各方势力盯着。
我作为大少爷,必须要从早到晚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能,要长成能够撑起谢家的靠谱掌权者。
本来以为,我会一直生活在那个走不出去的巨大笼子里。
但现在,有人带我走了。
而且还要带我看遍外面的世界。
极光出现的时候,周围很多情侣在大声表白。
大声说我喜欢你。
听到这四个字,我忽然有了种被点通的感觉。
这些天的奇怪感受,都好像在那一瞬间有了解释。
或许,我早就喜欢上她了。
9 月 25 日
今天去了海边。
一下子从寒带到热带了。
感觉她出行真是相当随意,想去哪就去哪。
就像一阵自由的风,随心所欲。
忽然想到,如果哪天她离开了我,是不是也会像风一样,离开得悄无声息、毫无痕迹,让我怎么都找不到?
……还是别乱想了。
光是想想就低落了下去。
好在,她像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开心,走过来塞给了我一条自己烤的鱼,问我味道怎样。
我尝了一口。
是从来没尝过的口味,甜滋滋的,这就是糖醋鱼吗?
我很认真地夸了她的厨艺。
她很高兴,也尝了一口。
结果一口就吐了,一直呸呸呸,说把盐放成糖了。
于是,我也给她烤了一条鱼。
她尝了一口,问我,谢轻宴,有没有人说过你做饭很好吃?
我说没有。
心里其实很高兴,原来我在做饭上竟然有天赋吗?
结果她喷了,说那你还做!鱼还是生的啊!
最后老板看不过去了,让我们两个不要再糟蹋鱼了,过来帮我们烤了。
6 月 22 日
今天去了江南水乡。
有很多人在河边许愿。
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可她说,她可以帮我实现愿望。
实事也确实如此。
她把我从一片泥泞中拽了出来,还见到了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明亮风景。
就像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神明。
于是我脑袋一乱,写下了愿望——
愿时离永远留在我身边。
但也许是我太过贪婪吧,刚写完立刻就被神明惩罚了。
还没把愿望给她看,她就因为不小心碰到我避若蛇蝎。
还一直反复强调重复:
她不是故意碰到我的。
我和她只是交易关系。
她绝对不会对我产生一丝别的想法的。
每个字都重重锤在我的心上。
把我阴暗卑劣的想法敲碎,彻底暴晒在阳光下。
当时脑袋痛得厉害。
很久没出现的极端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叫嚣着让我用最疯狂的手法留下她,哪怕是不择手段。
我在她面前连假笑都装不出来了。
回酒店路上,她想跟我搭了什么话,我也只能混乱地敷衍她。
然后在房间里待了很久。
但最终,我还是把那些阴暗想法扼杀了。
算了吧。
她对我好是因为她人好。
像我这样厄运缠身的人,本来能有遇见她的幸运就已经该满足了。
可我却擅自喜欢上了她,还贪婪地希望她也施舍给我一点爱。
凭什么?
明月本就该高悬天上,而不该被自私的人占为己有。
接下来就去她房间,为刚刚的疏远给她道个歉吧。
我不再奢求别的了。
只要能多留在她身边几天、偷偷照到一缕月光就好了。
……
缓了很久才来继续写日记。
但心跳一直跳得很快,怎么都缓不下来。
刚刚走到她酒店门口。
还没进去道歉,就先听见了她在和谁说着「快跑」。
一直重复了好几遍。
我的心脏都差点停了,以为她是要离开我了。
但好在这是虚惊一场。
她其实是想要买画笔,用画画来记录下我在她身边的变化,纪念我们相遇的一周年。
她还说,她要每年都给我画一幅画。
每年都画。
那不就是每年都在我身边吗?
她一辈子不会离开我了?
我当时愣住了,呆呆地问,上午她不是还说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吗?
可她却笑眯眯地望着我。
说就算是合作关系,也可以合作一辈子。
那一刻,我的心跳震耳欲聋。
震得我恍惚。
原来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原来我是个拥有幸运而不自知的人。
原来真的有人会接近厄运缠身的我,还愿意陪着我一辈子。
我好像又有家了。
那种名为「喜欢」的感情再也压抑不住了。
等她回来,我就想亲口向她说出。
……
已经十一点半了,为什么她还没来呢?
是去很远的地方买笔了吗?
虽然她说过,她会晚点回来,让我先睡,晚安好梦。
但我应该今晚都睡不着了。
……
十一点五十五了,她还没有回来。
今天快要过完了,感觉应该等不到她给我画像了。
不过也没关系。
就算今天不画,我们还有明天,后天,长长的一辈子。
不用太着急了。
反正迟早会再见面的。
6 月 23 日
第二天她也没回来。
到底在哪里呢?
刚刚去续了酒店的房间,然后给她打了电话。
可她的电话竟然关机了。
虽然不想乱想,可还是忍不住想她是出事了吗?
担心得睡不着。
6 月 24 日
她今天也没出现。
我又续了一天房,然后去派出所报案了。
附近监控好像坏了,警察们说需要一晚上才能恢复。
他们问我是回酒店去等,还是在警局里等。
我选择了回酒店。
毕竟她说过,让我在酒店等她的。
万一今晚,她就忽然出现了呢?
6 月 25 日
第四天她也没来。
我隐隐有预感,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已经四天没睡觉了,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几乎要站不住了。
可在警察打电话告诉我出结果的时候,我还是立刻赶去了。
在 22 号的监控画面里,我终于看见了她的身影。
不过是去往机场的身影。
她在离开酒店后,直接在现场买了张最快起飞的票,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来,我等了她这么多天。
可早在第一天晚上,她就已经抛下我了。
不是在买画笔的路上出了什么事。
只是单纯想抛下我而已。
脑袋痛得像被撕裂了一样,警察们看出了我的不对劲,给我打了安定剂,强行让我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他们问我为什么在哭。
我居然哭了吗?
上次哭,好像还是在父母相继在我面前逝世的时候。
明明从那天起,我就决定不再哭了。
可现在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呢?
6 月 26 日
今天在酒店里发了很久的呆。
一直看着门。
一直期盼着它能够被推开。
但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我这才慢慢接受了那个事实:
她不会回来了。
脑袋又开始疼了。
那些疯狂想法又开始在脑海里不停叫嚣,不停侵蚀着理智,再也无法控制。
所有人离开我都没关系,可唯独她不行。
明明是她主动接近我的。
明明是她带我去看外面的世界的。
也明明是她说会实现我的愿望、会签一辈子合同、会每年都给我画一幅画的。
都做到这个份上了。
为什么能一转头就抛下我?
我不清楚她的想法。
但我清楚自己的想法。
我已经无法放手了。
就算被当成疯子、被骂贪得无厌、用尽各种卑劣的手段都无所谓。
无论如何,我也要再次找到她。
唯一的方法,大概就只剩下那一条了。
6 月 27 日
明天就要回谢家了。
今天就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
虽然不想再回到那个散发着腐烂气息的牢笼,但也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有办法去找她。
这是我唯一的办法了。
依旧还是睡不着。
最近已经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躺到床上,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的身影就会在眼前挥之不去。
然后就要一直到两三点才睡得着,甚至是一晚都睡不着。
忽然想起来,那天她走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
不要等她,晚安好梦。
可这句话现在就像两个魔咒一样,永远无法实现了。
我做不到不等她。
也做不到睡个好觉。
或许,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晚安好梦了。
16
日记到这里就断了。
自此,这样充满青涩少年气息的文字,彻底消失了。
在接下来的五年里,谢轻宴回到了谢家。
他不仅要和群狼环伺的旁支们争夺权力,还要满世界寻找我。
在这过程中,他逐渐变得越来越冷漠狠戾,再也没有曾经的影子了。
不该是这样的。
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五年前,我之所以离开,是因为系统说谢轻宴的黑化值已经到满格了,再不走一定会对我做出可怕的事来。
可看完日记,我才知道。
其实不会的。
谢轻宴是不会伤害我的。
不管黑化值多高,他都永远不会把那些黑暗施加在我身上。
甚至就连在长达一年多的日记里,能找到的关于我的最极端的语句,也只是「想永远留在她身边」「想再次见到她」「想要找到她」而已。
完全就是视若珍宝般小心翼翼的感情。
或许从头到尾,都是我和系统把他想得太坏了。
他不是原书里那个疯批男主。
只是一个过于缺爱的孩子罢了。
他会为爱痛苦,会为爱迷茫,也会因为爱而生出阴暗想法。
但唯独不会因为爱伤害我。
那这样的他,在忽然发现自己被我抛下了时,该有多难过呢?
我拿着日记的手颤抖了起来。
心脏像是共感那般,也跟着感受到了难过。
与此同时,一股新奇的情感也从心底破土而出。
过了很久,我才后知后觉。
这份新奇的情感是喜欢。
我其实,是喜欢谢轻宴的吧。
不然为什么,我此刻会为谢轻宴感到那么心痛?
为什么,我会那么后悔当初的不告而别?
为什么,我现在会那么想要见到他?
明明早该意识到的。
我对谢轻宴也有感情。
只是因为我在感情上太过迟钝,才会让两个人生生错过了那么久。
不过也没关系。
既然现在意识到了,那一切肯定就都还不迟。
系统在旁边催促着问道:「宿主,你还不逃吗?」
我摇了摇头,「你自己先走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说着,我站起身来,走出了这座神秘房间。
没有拿走手环钥匙。
我不想再逃了。
我想等谢轻宴回家,然后当面向他表白心意,把这些年错过的全部补给他。
一想到谢轻宴会露出的惊喜神色,我的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
太好了。
虽然经历了漫漫长夜,但我们的感情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终于要走向光明了。
「轰隆隆——」
忽然间,外面响起了一声闷雷,响得让人无端发慌。
下雨了。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尖锐。
我疑惑地上前接听。
一段心急如焚的男声在耳边响了起来:
「是时小姐吗?」
「我是谢轻宴的堂哥。轻宴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很差的样子,一直在出神,ƭŭ̀⁺刚刚不小心没刹住车掉下了悬崖!麻烦你过来一趟……」
那一刻,我的心脏骤然停跳。
……
半小时后,我已经解开了手环,正打车朝电话里提到的地址赶去。
车外暴雨倾盆,电闪雷鸣。
天气恶劣到让人心惊。
这样的天气,确实是非常容易出交通事故。
想到这儿,我攥着袖口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冷汗也不断从手心渗出。
可就算如此,我还是深呼吸了几次。
冷静点。
其实那通电话里,后面还有几句话:
「我们打捞了好久,才捞上了一具汽车残骸。」
「但无论是车,还是里面的尸体,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我虽然是轻宴的哥哥,可成年后也没和他聚过几次,对他的身体并不熟悉,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他。」
「听说时小姐是轻宴的恋人,所以就想请你过来辨认一下。」
无法辨认。
也就是说,这个车祸死去的人有可能并不是谢轻宴。
而且我总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才刚刚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就要和喜欢的人天人永隔了?
人怎么可能倒霉成这样哈哈哈……
我僵硬地自嘲了两声。
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我还真就有这么倒霉。
上一刻还沉浸在幸福中,下一刻幸福就被撕得鲜血淋漓的绝望,我早就亲身经历过一次了啊……
就在这时,车子到达了目的地。
一处荒芜的临海悬崖。
这里怪石嶙峋,路面崎岖。
但我毫不在意,只是磕磕绊绊地朝视线中的残缺车辆奔去。
那里围着一群神情严肃的人。
见我来了,其中为首的男人立刻驱了驱旁人,为我拨开一条道路:
「时小姐,快上前来认吧!」
我来不及犹豫,直接钻进了人群,然后急切地从车窗探头望去——
空空如也。
残破的车子里,什么都没有。
我一愣。
然后缓缓回头望去。
恰好此时,一道闪电划过,把夜晚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为首男人的容貌。
他的长相和谢轻宴有五分相似,却更为阴郁森冷。
「时小姐,车里什么都没有,觉得很奇怪吧?」
男人猜出了我的心思,慢条斯理地朝我走来:
「不过不用遗憾。」
「相信现在有你这个诱饵在,谢轻宴很快就会真的变成一具尸体,然后被我塞进车里丢掉的。」
「什么……!」
我瞳孔骤缩。
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下意识想要退后,却已经被周围那群保镖死死押住,动弹不得。
谢度对我鞠了个躬,脸上露出一个优雅而残忍的笑容:
「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谢度,是谢轻宴的堂哥,也是被谢轻宴从掌权者位置上拉下来的、上一任谢家家主。」
「祝我们合作愉快吧,时小姐。」
17
我被这群人五花大绑,按在了车旁边。
冰冷的雨丝拍在脸上,让我渐渐冷静了下来。
我大概弄明白眼前的状况了。
眼前这个叫谢度的人,和谢轻宴有仇。
所以他想要用我当诱饵,引来谢轻宴并杀掉他。
我当然不能让他成功。
于是赔着笑劝道:
「哥,您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那谢轻宴可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啊,对我也就是玩玩而已。怎么可能因为我被绑,就冒险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他会来的。」
谢度笑着打断了我,语气笃定:
「如果是家族里的其他人,那确实是不会为一个女人犯这么大险。」
「可谢轻宴不一样。」
「我可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哥,我清楚他这人最重感情。一旦心里认定了谁,就会执着地对谁好,就算要付出生命也不会犹豫。」
我一愣。
怎么听起来,眼前这人和谢轻宴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哥,既然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那有什么误会,其实是可以坐下来说清楚的,没必要打打杀杀……」
「是吗?」
谢度又一次打断了我:
「不过我们虽然一起长大,但只有谢轻宴是真心拿我当家人的,我可是一直都想杀了他呢。」
说这话时,他依旧笑眯眯的,像是在分享什么兄弟间从前的趣事一样。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谢度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我从小就恨谢轻宴。」
「明明都姓谢,可就因为谢轻宴有个做家主的好爹,小小年纪就是下一任准家主了。」
「而我,却因为父亲是个废物,走到哪里都被人冷眼。」
「我从来都看不惯谢轻宴,可偏偏父亲还要逼我去主动接近他,和他搞好关系。」
「于是那天,我不得不主动走近了谢轻宴。」
「家族里的其他孩子一见到我就会躲得远远的,我本来以为谢轻宴也会如此,都做好被冷脸以对的准备了。」
「可是,谢轻宴竟然对我笑了!」
说到这儿,谢度的表情微微扭曲了:
「他竟然笑着对我说,我记得你,堂哥。」
「你是家族里唯一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希望有机会可以一起玩,不要再一个人躲在一边了。」
「我当时就愣住了。」
「我没想到,谢轻宴竟然不只身份比我好,性格也比我温柔体贴得多。」
「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耀眼,光是站在那里,就把我比成了活在阴沟里的老鼠,阴暗、丑陋,又狼狈。」
「简直就是在嘲讽我,这辈子都没法比过他!」
谢度的声音陡然提高。
与此同时,一道沉闷雷声响起,响得让人不寒而栗。
「于是从那天起,我就决定要把谢轻宴拉下来了。」
「我要让他永远都没法在我面前高高在上!」
听到这里,我心里五味杂陈。
这人的脑回路还真是阴暗到家了。
不去恨那些孤立他的孩子,反而去恨主动接近他的谢轻宴。
把谢轻宴对他释放的善意,通通转化成了恶意。
也真是可怜了谢轻宴。
明明他曾经也是个会帮助别人的单纯小白花,却帮到了恩将仇报的谢度。
这样的事发生得多了,也难怪他后来变得那么冷漠了。
谢度继续说道:
「后来,我偷走了谢轻宴爸妈的商业机密,背后给他们的合作使了绊子,让他们的企业一夜之间损失惨重。」
「果然没多久,谢轻宴一家就不行了。他们被赶出了谢家,家主的位置也落在了我头上。」
「再后来,听说谢轻宴的爸妈还抑郁成疾,全部病倒了,相当缺钱,还真是可怜呐……」
谢度佯装同情,虚假地「啧啧」了两声:
「好在我这人也不愿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就找到谢轻宴,为他指引了一条明路。」
「我告诉他,我在酒吧包厢里给他联系了几位大老板。如果谢轻宴表现好的话,他们没准会考虑谢轻宴一家的项目,帮助谢轻宴度过难关。」
听到这儿,我的心咯噔一下。
谢度这么手段阴狠的人,真的会让自己的眼中钉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于是我忍不住问道:
「你给他联系的,真的都是大老板?」
「当然!」
谢度无辜地摊了摊手:
「我可没骗他,给他找的都是京城最有名的富家子弟啊。」
「只不过……」
他的唇角上扬起了一个扭曲的弧度:
「这些富家子弟都有一点奇怪的癖好,那就是玩得花了点,曾经把好几个小男孩玩到半身不遂。」
「可偏偏那谢轻宴蠢到无可救药,他竟然真的信了,还眼睛亮亮地看着我,说谢谢堂哥,能遇见你这样的家人真是太好了。」
我:!
一阵强烈的情绪顿时在胃里翻江倒海。
我一阵恶心反胃。
明明早就知道谢轻宴的童年很黑暗。
却没想到,已经黑暗到了这个地步。
被最信任的亲人背刺,一步步陷入了越来越黑的深渊。
我忍不住怒声道:
「……你还是人吗?」
谢度似乎是没想到一直表现得唯唯诺诺的我会这么说话,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随即他笑道:
「怎么了?这个语气,你心疼他啊?」
「不过你放心,很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得手。」
「谢轻宴那小崽子在发现不对劲后,直接用酒瓶摔在了那些人的脑袋上,把那些人打得没一个站得起来,乱翻了天。」
「我本来是在门口给那些少爷放风的,可没想到门一推开,我竟然和满头是血的谢轻宴对上了视线。」
「他拿着破碎的酒瓶,第一次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一切,害怕他发疯杀了我,只好慌乱地跟他道歉解释,可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还留下了一句,下作。」
「他竟然说我下作?我可是谢家的新继承人,他只是一只跌到阴沟里的老鼠,他竟然看不起我?!」
谢度的语气陡然激烈,满脸都是狰狞的疯狂。
缓了好一阵子,他才继续道:
「虽然我当时快气疯了,可后来才知道,我这次并没作无用功。」
「谢轻宴从此以后留下了心理阴影,特别讨厌被人触碰,甚至连别人靠得太近都会应激。」
「恐怕是一被别人碰到,就会想起那天晚上被送给老板们的经历吧。」
「这一次还是我赢了。」
说完,谢度睨了我一眼:
「所以,在听说谢轻宴囚禁了一个叫时离的女人时,我还真是不敢相信,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成功爬床的。」
我一时间恍了神。
我只知道谢轻宴讨厌被触碰。
却没有想到,这句简单的设定,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丑恶的故事。
对谢轻宴来说,只要一被触碰,就会让他想起那段亲人背刺、家道中落、人人可欺的黑暗过往。
实在不是什么好滋味。
可就算如此,他却总会一次次克服心理阴影、小心翼翼地主动来接近我。
他对我怀抱着一份可以违背本能的、深入骨髓的爱意。
可我却没有重视这份爱意。
还在无意中伤害了他很多次……
我忽然想起了今天早上,在和谢轻宴稀里糊涂地度过了一晚后,他当时为我戴上了价值连城的定情戒指。
满眼都是珍重和期待。
我当时震惊了,觉得这进度也未免太快了。
可现在想来,应该是谢轻宴以为我终于愿意接受他了。
所以即使对触碰有心理阴影,他也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眼中最珍贵的事物送给了我,用来展示自己的一腔真心。
可我是怎么做的呢?
对我来说,这一夜纯属意外,完全没必要看得太重要。
于是就含糊地拒绝了谢轻宴。
连带着碾碎了他的所有真心和妄想。
现在想来,难怪谢轻宴那时立刻脸色煞白,很快就找借口离开了。
恐怕是真的……
被我伤到了。
我正在这边心疼后悔,另一边,谢度喋喋不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后面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
「我没放过谢轻宴。在他破产的那几年里,我一直有雇各种混混去骚扰他。」
「他去哪里工作,混混就去哪里砸摊子,一时间没人再敢雇他。他也因此买不起药,最后眼睁睁看着爸妈死在眼前了。」
「本来一切都该就这么走下去的,可偏偏谢轻宴后面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回到了谢家,经营起了那一点仅剩的家产。」
「我一开始还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蜉蝣撼树。可他一进谢家就疯狂成长了起来。等我意识到不对,想扑灭他的时候,已经做不到了。」
「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手段又狠又干脆,迅速发展势力,排除异己,最后成功把我拉了下来,成为了新的掌权者。」
「地位颠倒后,谢轻宴这个疯子比我当初还狠,直接暗中派人解决了我的全家,只剩我一个人,不得不像老鼠那样,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那我当然很好奇,他怎么会变化这么大?结果一查才发现……」
谢度看向了我,满眼都是杀意:
「谢轻宴竟然是为了找到一个抛弃他的女人,才选择回到的谢家。」
「这种蠢货恋爱脑,凭什么代替我成为家主?!」
「所以我计划了很久,先把你拐来当诱饵,再等谢轻宴上钩后,找机会杀了他就可以了。」
「我的邀请函现在已经送进谢家别墅了,告诉他你现在正在我手上,三十分钟之内,必须要一个人赶来,不然直接撕票。」
谢度对我露出了一个威胁的微笑:
「所以时小姐,你最好祈祷他会为了你来,否则……」
「他不会来的。」
我忽然开口打断了谢度。
他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深呼吸了几口气,尽量平静地道:
「你把邀请函送进了谢家别墅?」
「很不巧,谢轻宴才刚刚跟我吵过架,气得不知道去哪了。他短时间内是不会回别墅的,也看不见你的邀请函。」
闻言,谢度的微笑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而我从刚才起就憋在心里的怒火再也无法压抑了。
既然注定要被撕票了,那还有什么再装唯唯诺诺的必要?
直接破罐子破摔好了!
于是,我语气讥讽地笑了起来:
「谢度,这就是你精心计划了很久的绑架案?」
「结果到最后,连让谢轻宴看你一眼都做不到。」
「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谢度被踩到痛处,额头上的青筋瞬间暴起:
「你给老子闭嘴!」
但我没有理他,反而继续冷声道:
「当初费尽心思拉他下水,结果人家一回来就又把你踩在脚下了;现在费尽心思想要威胁到他,结果连让他多看你一眼都做不到。」
「虽然很好笑,不过也正常,毕竟你就是个永远都比不上谢轻宴的废物。」
「你这种阴暗到连老鼠都不如的人,就注定该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里!」
狂风的吼声更加响了,海浪激烈地拍打着礁石。
黑暗环境中,谢度狰狞的面容显得更可怕了。
他缓缓地给手枪上膛:
「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那看来也没必要等到三十分钟了——」
「现在就去死吧。」
我闭上了眼睛。
还是挺遗憾的,到最后都没能见到谢轻宴,把一切说开。
但也幸好没见到。
要是我真的成为了诱饵,把谢轻宴引到了这样的死亡之地,我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我不再乱想,静静等待着死亡来临的那一秒。
「嘭!」
枪声响起。
耳边立刻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但却不是我发出的。
而是谢度。
我疑惑地睁开了眼睛,向前看去。
只见谢度的右手被打穿了,鲜血四溅,手枪也掉在了地上。
而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轻宴正用手枪对准着谢度。
他站在无边的阴沉雨夜中,面色苍白,神情狠戾,就像是带来恐惧和死亡的死神。
可这位死神却比死亡更先降临了。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
18
谢轻宴怎么来了?
他不是早就离开谢家了吗,那是怎么看到送去谢家的邀请函的?
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而没等我反应过来,旁边的谢度就先动了起来。
他在短暂慌乱后,迅速抓起被五花大绑的我挡在身前,高声道:
「把枪放下!」
「不然我就让他们杀了这个女人!」
话音刚落,训练有素的保镖们就齐刷刷用枪对准了我。
谢轻宴脸色很差。
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手中的枪,冷声道:
「把她还给我。」
「你想要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谢度惊魂未定半晌,在确认谢轻宴身上真的没枪了后,这才慢慢缓了过来。
同时,他的唇角随之上扬,慢慢形成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什么条件都答应?」
「让你把谢家还给我,也答应吗?」
谢轻宴点了点头。
谢度这下彻底哈哈大笑了起来:
「想不到如今的谢家掌权者也就这点出息了,居然甘愿为一个女人做出这种牺牲!」
「明明就是你比不过我!」
谢轻宴面无表情,一点触动都没有:
「说完了?」
「说完了就把她放了,然后和我去签合同。」
谢度噎住了。
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原本应该很兴奋的。
可现在却恰恰相反。
因为谢轻宴在送出谢家时太平静了。
毫不犹豫,毫无波澜。
就好像,谢度辛辛苦苦追逐了半生的事物,在谢轻宴眼中,只是个可以随便丢弃的垃圾。
这让谢度非常、非常的不爽。
于是,就和小时候一样,他不爽,也绝对不会让谢轻宴好过。
谢度眼睛一转,闪起了恶劣的光芒。
他忽然用粗布条塞住了我的嘴,然后回头笑道:
「真是深情啊弟弟,不过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你对这女人这么好,可她却一直想要逃离你啊。」
「不如你来猜猜,我是怎么绑到她的?」
谢轻宴面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可眼睫却轻轻颤动了起来。
「是她自己主动来投奔我的!」
「当时她给我打电话哭诉,说那谢轻宴就是个丧失人性的疯子、父母早亡的煞星,没人能受得了他,求我能帮她逃得远点!」
我:!
这人竟然自己编起剧本了!
我愤怒地想说话,可嘴却被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谢度挑衅地看了我一眼。
显然既是在报刚才被我羞辱的仇,也狠狠恶心了一把谢轻宴。
我下意识看向了谢轻宴。
他的脸比刚刚还苍白了几分,看起来越发没有生人气息了。
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连青筋都显露了出来。
可最后,那只手却忽然松开了。
然后,他平静地开口了:
「我知道的。」
谢度笑容一滞,疑惑道:
「你什么意思?」
谢轻宴淡淡道:
「我知道我是疯子,是煞星,所以她想逃离我不是很正常吗?」
「之前关着她,只是我太过痴心妄想,幻想着她对我也许是有一点感情的,所以才冲动了。」
「不过,」他一贯冰冷的嗓音里多了几分沙哑:「我现在已经明白了,这只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再强行留她在我身边,只会让她更讨厌我。所以——」
「我本来就打算今晚放她离开的。」
我的心脏猛然一颤。
这话从原书认证的「占有欲强」「偏执极端」的疯批男主口中说出,未免过于震撼了。
震撼到有些虚幻。
可再仔细一想,为什么我今晚跑出谢宅的时候,会那么顺利呢?
这座百年世家的府邸、森严庄重的牢笼,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就被金丝雀飞出去呢?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牢笼主人爱上了金丝雀。
这份爱超越了阴暗自私的占有欲。
于是,他亲手打开了牢笼,让自己的爱人飞向了自由。
果然,下一刻,谢轻宴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猜,她为什么能轻易离开谢家?」
「因为我今晚遣散了所有巡逻守卫,命令所有佣人允许她随意走动,为她清扫了所有离开的障碍。」
「而我则是假装离开了谢家,让她能毫无负担地逃出去,但其实——」
他的声音很轻:
「我根本就没走。」
「我就站在隔壁房间的窗户边,是亲眼看着她离开的。」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难怪谢轻宴今晚能收到送到谢家的邀请函。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离开过谢宅。
当时,在小心翼翼的求婚被拒后,他留下一句「我不会再让你为难了」,就转身消失了。
我一直以为他那是出门去散心了。
但其实,他只是在隔壁房间里,向谢宅内的人一一下达指令,为我解开了离开的枷锁。
做完一切后,就静静地站在窗边等待我离开了。
偏偏那时,我正得知了谢轻宴出事的假消息,心急如焚。
来不及多想,就急匆匆跑出了谢宅。
于是,当时守在窗边的谢轻宴,看到的就是我跑得飞快、头也不回的背影。
那时的他,会是什么心情呢?
会觉得自己又被我抛下了一次吗?
后面看到那封邀请函的时候,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救我的呢?
我简直不敢想。
可眼角却酸涩得厉害。
一旁,谢度沉默半晌后,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看来这女人在你心中的分量还真是高啊。」
「既然这么高,那只用一个谢家就把她换给你了,简直太掉价了。」
「堂哥改变主意了。」
谢度阴森森一笑,在雨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想救这个女人,我就不只要谢家,还要——」
「你的命!」
我的瞳孔骤然缩小。
这人怎么敢忽然大幅度增加条件?
就好像,就好像……
笃定了无论多离谱的条件,对方都绝对会答应一样。
来不及再想,下一刻,谢度就用那只完好的手捡起了枪。
然后抬起枪口,对准了谢轻宴。
他笑着道:
「用你的命,换她的命。」
「谢少爷觉得这个交易如何?」
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了安静。
谢轻宴的回答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可以。」
「但你必须要先放她走,保证她的安全。」
轻轻一句话,却比周围的雷声更加震耳欲聋。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
一些晦涩记忆忽然涌上了心头。
明明都已经刻意遗忘了许久。
可此刻,它们却像是旧日阴影中的一团水草,层层缠住了我,然后越来越紧。
逼迫着我再次坠入了那段窒息时光中。
19
十岁之前,我是在爸爸妈妈的宠爱中长大的。
我们那时的条件很拮据,一家人永远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
可就算如此,爸爸妈妈也从来没有亏待过我。
妈妈会每天给我扎漂亮的小辫子。
爸爸会用木头给我做很多手工玩具。
每次发工资的时候,他们还会偷偷给我准备一点惊喜。
亮晶晶的发卡、七彩的油画棒、粘着塑料宝石的小裙子……
别的女孩有的,我一样也不缺。
所以,那时的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自己家的贫穷。
在我眼里,这个出租屋就是一座城堡,而我则是住在其中的、天下最幸福的小公主。
可这份幸福并不持久。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十岁那年,爸爸妈妈工作的那座气味刺鼻的工厂,因为被检测出了严重的污染而查封了。
而爸爸妈妈也被查出了肝癌。
并不是晚期,但如果要治疗,对我们家来说也是一笔天价的费用了。
那时,我被爸妈瞒得很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爸爸妈妈不上班了。
他们天天陪我玩游戏,给我讲故事,给我做最爱吃的南瓜饼。
幸福得就像一场美梦。
让我不愿醒来。
那时,我曾经疑惑过:「爸爸妈妈不用工作了吗?」
可他们只是摸摸我的脑袋,笑着说:
「不工作啦,我们家小离马上就可以过上好日子啦!」
我兴奋地扑进了爸爸妈妈的怀抱里,却没注意到他们泛红的眼睛。
终于,在十岁的某一个普通夜晚。
疯玩了一天后,我早早就洗好澡躺在了床上。
半梦半醒中,我忽然感觉到有谁为我掖好了被角,又在我的床边站了很久很久。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我脸上。
我在困意中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妈妈,这么晚还不睡觉吗?」
妈妈仓促地擦了擦眼角,然后笑了笑:
「还不睡,一会儿还要出门呢。」
「现在只想多看看我家小离。」
我下意识撒娇道:
「有什么好看的呀,反正妈妈明天又不是见不到我了。」
这次,妈妈沉默了很久都没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到我困得又要失去意识时,她亲了亲我的额头:
「爸爸妈妈要走啦,小离在家记得照顾好自己哦。」
我在感情上一向太过迟钝。
明明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因为从出生起一直都活在幸福而平静的城堡中,最终也没放在心上。
反正爸爸妈妈永远都会为我遮蔽所有的风雨。
不管发生了什么,第二天起来,我都一定能看到爸爸妈妈的笑脸。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沉沉睡了过去。
可第二天起来,我看到的却是二十八个未接来电。
在昨晚,爸爸妈妈失足落水了。
他们生前曾用所有积蓄购买了意外险,保险的受益人填了我的名字。
于是,在十岁那年。
我失去了家人,得到了一笔庞大的补偿金。
那天过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过得浑浑噩噩。
我总是一遍遍回想爸爸妈妈离开的那一夜,然后一遍遍地后悔、流泪。
其实自从爸爸妈妈辞职后,他们身上就多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可为什么我这么迟钝呢?
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爸爸妈妈其实因为生病消瘦了很多呢?
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他们的眼眶总是通红的,其实是因为流泪呢?
为什么没能发现,他们那时说过的很多话,「就算爸妈不在身边,也要照顾好自己」「以后离开了妈妈,可不许哭鼻子」「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小大人啦」等等,其实另有深意呢?
为什么我都没能早点发现,然后留住他们呢?
这些当初未曾注意过的细节,就像刀片一样,一遍遍凌迟着我。
于是,那段时间,为了分散注意力,我开始用油画棒画下了爸爸妈妈的容貌。
一幅又一幅。
睡觉时,躺在这些画上面,就好像还躺在爸爸妈妈的怀里、听他们哄我睡一样。
于是,我彻底爱上了画画。
当初没留住的人,终于可以通过这种方法,重新陪在我身边了。
慢慢长大后,也许是受伤太深,我的大脑自动开启了保护机制。
我刻意遗忘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那些记忆就像是被打包了起来,搁置在了时间的角落里一样。
如果不去刻意打开,我是不会再想起那段记忆的。
可现在,这份记忆却骤然展现在了我面前。
因为这惨痛的一幕又重现了。
谢轻宴要离开了。
这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人,在还没来得及听我说清心意、说开误会时,就要先离开了。
而且,还是以我最恐惧的一种方式离开——
为我而死。
这就好像当初爸爸妈妈离开我的情节,再次上演了。
可我已经不想再看一遍了。
无论如何,我都再也承受不住有人为我牺牲了。
已经够了。
而另一边,在谢度说完了那个离谱的交易后,谢轻宴也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要先放开时离。」
「先给她解绑,再让她打车离开,直到我确定她安全到达目的地后,才会同意签署财产转让合同。」
「然后要杀要剐都随意。」
直到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声音里都没有一丝波澜。
平静到了绝望的程度。
就好像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丝毫欲求,包括求生欲。
谢度哈哈大笑,掏出小刀,唰唰两下就割开了我身上的绳子,然后拿出了塞在我嘴里的布条。
他在我背后推了一把,「恭喜你,捡回一条命。」
「快点滚,别耽误了我和好弟弟的交易。」
我被推得朝谢轻宴踉跄了两步。
谢轻宴立刻快步上前,伸手将我揽进了怀里,防止我摔倒。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体温。
就像一个令人安心的拥抱一样。
可下一刻,谢轻宴就松开了我,轻声道:
「走吧。」
「去哪里都好,但记得要离谢宅这个地方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从今往后,你就自由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动。
然后突兀地换了个话题:
「其实我今天来找谢度,不是因为想离开你,而是他骗我说你车祸了,我太着急,这才中了他的计。」
谢轻宴一愣。
我一股脑把心里话全倒了出来:
「其实五年前我并不是故意抛弃你的,只是因为一些误会……离开你的那五年,我也总是做噩梦。」
「其实我从没讨厌过你,之所以总是拒绝你、躲着你,只是因为我太迟钝了,一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其实你求婚的时候,我心里是想答应的。你看,你给我戴的戒指,我还好好戴在手上呢。」
谢轻宴的眼睫剧烈颤动了起来,连呼吸都乱了:
「你……」
我努力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还有最后一件事,其实我喜欢你。」
「这句话,真的迟到了好久啊。」
谢轻宴终于再也忍不住,紧紧将我抱在了怀里。
他抱得很紧,就像是要把整个我都嵌入他的身体一样。
落在我肩上的冰冷雨滴中,有一滴,变成了温热的。
再开口,谢轻宴的平静已经烟消云散,连尾音都在颤抖:
「没有迟到。」
「能在死前听到这句话,就算是骗我的,我也已经没有遗憾了。」
他松开了我,眼里满是汹涌的爱意。
明明自知死期将至,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还带着一点撒娇,就像是又变成了五年前的那个少年: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我死后,离离可以慢点忘掉我。」
「太早忘掉的话,我就算在天上也会难过的。」
「好了,你该走了。」
我忽略了最后一句话,低头朝悬崖旁的大海看去。
巨浪拍岸,波涛汹涌,仿佛能吞噬这世间的一切罪恶。
于是,在谢轻宴眷恋又悲伤的目光中,我忽然抬起了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我就不走了。」
「让一切就在这里结束吧。」
谢轻易一怔。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谢度就失去了耐心。
他冷哼着上前来拉我:
「你们两个到底要磨磨唧唧互诉衷肠到什么时候?不会走就让老子拉着……」
可就在谢度碰到我的那一刻,我忽然反手拽住了谢度的胳膊。
然后用力一撞!
石面湿滑,谢度被我猝不及防,直接跌跌撞撞来到了悬崖边上!
异变突生,保镖们迅速拿枪对准了我。
但由于我和谢度纠缠得太近,他们害怕误伤,就都犹豫着没开枪。
还是谢度先反应了过来。
他狠狠扭住了我的手腕,怒极反笑:
「你这女人还真是蠢。」
「想靠偷袭把我按在地上,变成你们的人质吗?」
「但就凭你这点力气,你以为能把我制服在地?」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想做的事并不是偷袭,也不用有多大的力气。
一旁的谢轻宴瞳孔骤缩,迅速朝我奔来:
「离离!」
但已经迟了。
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了最后一个微笑:
「从此以后,你人生中最大的变故就都会消失了。」
「祝你从此能过上正常美满的生活。」
「再见啦。」
下一刻,我用尽全身力气一撞,带着毫无准备的谢度一起从悬崖边摔了下去。
耳边顿时响起了很多声音。
惊恐的吼叫、慌乱的枪声、狂怒的浪拍在石岸上的声音。
但在落入水中的那一瞬间。
一切都宁静了下来。
在大海里,尘世喧嚣被隔绝在外。
柔软海水包裹住了我,目之所及只剩下了一片深蓝。
上一次这么安宁,还是躺在爸爸妈妈怀里的时候。
而这一次,则是在保护了爱人之后。
我闭上了眼睛。
虽然意识渐渐消散,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了微笑。
因为这一次,终于不用再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离开了。
也不用再在充满悔恨的夜里,偷偷缩在角落里哭泣了。
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20
「呜呜呜呜呜!」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耳边响起,吵得鼓膜生疼。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然后睁开了眼睛。
「哇——」
刚睁开眼,化成人形的系统就扑进了我怀里,哭得几乎要昏厥:
「呜呜呜宿主你吓死我了!」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真没命了?」
我看了看周围洁白陌生的病房,脑袋有些发懵:
「……所以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系统抽抽噎噎地说出了当时发生的事。
原来就在我坠入深海、即将窒息时,系统及时赶到了。
它耗光全部能量打开了时空隧道,在最后一刻将我传送回了现实世界。
然后又拖着虚弱的身子,强撑着把我背上了医院。
看着系统委屈含泪的小表情,我忍不住心一软。
虽然总是嫌弃系统不靠谱,还经常和它吵吵闹闹的,但我却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它。
因为它曾在现实世界里陪了我很久,遇到大事时也永远一心为我。
某种意义上,它就是我一个笨笨的家人。
我摸了摸系统的脑袋,又问道:
「对了,谢度怎么样了?」
系统哼了一声:
「我看到那个坏东西了,他掉下去的时候摔礁石上了,腿断了,一直在拼命用手划出水面,还骂骂咧咧的。」
「我在救你的时候特意用了点能量,在他快游上岸的时候,一个浪头给他打翻了,他已经没可能再活着上岸了。」
听到这个结果,我终于松了口气。
太好了。
这个曾经背刺过谢轻宴的人,终于也亲身体会了一遍他当初从希望坠入绝望的滋味。
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不过提到谢轻宴……
我急切地又问道:
「那谢轻宴呢?他怎么样了?」
系统摇了摇头:
「这我真不知道了,我当时去救你都快急死了,哪还有空注意他?」
「不过……」
它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说道:
「你应该很难再见到他了。」
「因为我的能量已经耗尽了,没法再把你送到那个世界了。」
我一愣。
但也没有在系统面前多崩溃。
毕竟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哪里还能再奢望别的呢?
我早就已经做过和谢轻宴永别的准备了。
……
果然还是不能接受啊!
夜晚,我坐在电脑前,一遍遍搜索着谢轻宴所在的小说名,眼泪哗哗流。
人在晚上总是格外感性。
天一黑,我白天那幅成熟淡定的模样就再也装不下去了。
就算见不到谢轻宴真人,再见见文字里的他也好啊!
于是我打开了那本小说,打算重温一遍。
可奇怪的是,小说确实还是那本小说。
但打开一看,书中原本有关谢轻宴的描写都没了。
谢轻宴这个角色直接消失了。
连原本的男女言情小说,都直接变成了大女主文。
故事彻底变了样。
勇敢正义的记者女主,在海边捞起了一具断腿男尸后前往报告。
结果在调查尸体主人的时候,她发现了那男士生前曾是个权贵子弟,做过不少罪恶勾当。
于是她历经重重磨难,最终成功搜集那个权贵子弟生前绑架威胁他人的证据,并将其公之于众。
我迅速翻完了整个故事。
一边为女主角赞叹的同时,一边心里升起了大大的问号:
这书是讲这个的?
作为疯批病娇男主的谢轻宴呢?
怎么连名字都没出现过?
我不死心地又在网上翻了几遍,可看来看去,都没有找到「谢轻宴」这三个字。
就好像,这个人已经不在那个小说世界中了一样。
我不免疑惑地伤心了起来。
原本躺在小床上睡觉的系统被惊醒,它看着电脑前的我吓了一跳。
「宿主你干嘛呢!」
「你一个病人大半夜不睡觉起来看什么小说?瘾也太重了吧?」
我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系统这才察觉到了我的低落,慢慢爬起来,坐到了我的旁边。
就像曾经陪着失去家人的我一样,又一次在我难过的时候陪在了身边。
「怎么又伤心了?」
「有事别一个人憋在心里,也跟我说说嘛,让无所不能的系统大人帮你解决吧!」
我轻笑两声,忽然认真地道:
「系统,你当初为什么要让我穿进那本小说里呢?」
系统短暂沉默了一瞬后,难得认真地答道:
「因为这本小说里的男主角,和你很像。」
原来,系统曾经在和我的朝夕相处中,慢慢发现了我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开朗。
我一直活在家人离开的那个夜晚里。
不管已经过了多少年,心底都总是充满了悔恨和孤独。
于是,系统决定帮我一把。
它看中了一个名为「谢轻宴」的小说男主。
因为那人和我很像。
都经历过亲人的离开、拮据的生活、惨不忍睹的童年。
而且,两个人还都因此留下了心理创伤。
于是,系统一拍大腿,就让我穿进了书,来到了谢轻宴旁边。
表面上,我穿成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恶毒炮灰。
可实际上,这个角色却很重要。
她出现在谢轻宴处于理智边缘的时候。
是导致谢轻宴彻底黑化、失去人性的导火索。
但同时,她也可以成为拉住谢轻宴的那只手,把他从理智的边缘救回来。
不同的选择,不同的人生。
于是,系统特意让我穿成了这个角色。
它知道我心软,一定会选择拯救谢轻宴。
而拯救和我有着相似经历的谢轻宴,也就是在拯救小时候的我自己。
这将会是一个相互救赎的故事。
两个孤独而相似的灵魂相聚后,一定能够相互理解、相互陪伴、相互治愈。
听到这里,我的心脏一颤。
难怪这场穿书那么特别。
它和寻常穿书不同,不仅没有任何强制性的任务、没有奖惩、没有指标,就连系统都很少出现干涉我。
原来从一开始,这场穿书,就是系统送我的小礼物。
一个用来治愈我的礼物。
我看向系统,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说道:
「谢谢你。」
不仅谢谢你陪我那么久。
也谢谢你这么费尽心思来救我。
只可惜,我和谢轻宴虽然确实能相互救赎,但却没能走到最后。
时离,轻宴。
两个都不是什么好名字。
一个是生命中时时离别,一个是生命中晏轻苦重。
或许从一开始,我们的名字就已经暗示了结局。
我又看了一眼电脑,在确定真的找不到谢轻宴的名字后,终于合上了电脑,对系统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我们都早点去休息……」
话音未落,一阵银色光芒闪过,我微微一愣。
然后低头朝着光源看去。
手上的钻戒在月光下折射出熠熠光辉,美得像个过分绮丽的梦。
我盯着这枚戒指许久,然后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虽然见不到谢轻宴了,但好在并不是一无所有。
只要一看到戒指,我就能回想起谢轻宴亲手为我戴上戒指时的话语、神情、气息……
这枚象征着约定终生的戒指,也许能通过这种方式,对我终生纠缠不休。
我轻轻吻了吻戒指,闭上了眼睛:
「晚安,好梦。」
21
后来,我去福利院当了老师。
这里有很多小朋友。
但他们和普通孩子不同。
有的家庭破碎,有的身体残疾,有的怪异孤僻。
明明年纪都那么小,却承担了那么重的不幸。
他们正处在最需要人陪伴的阶段。
如果缺少情感沟通,也许就会像曾经的我和谢轻宴那样,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于是,我教起了孩子们画画。
不只是画画,我还会给他们讲外面世界发生的故事、给他们看外面世界的绚丽风光、送给他们各种各样的旅游明信片。
我告诉他们,这个世界很大。
他们现在只是暂时受伤的小鸟而已。
但总有一天,他们都会愈合自己的伤疤,然后自由地飞往自己想去的地方。
渐渐地,这些孩子们眼里出现了亮光。
他们就像同龄的普通孩子一样,多了几分对世界的好奇,喜欢围着我追问自己喜欢的城市的细节。
而他们的画,也逐渐从单调的灰色福利院,变成了更加广阔、多彩的外面世界。
就连最不善言辞的孩子,都学会用绘画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这真是一段相当成就感满满的体验。
而这份成就感,在收到福利院孩子们给我的礼物的那一天,达到了顶峰。
那是一份玻璃风铃。
是他们用攒了很久的钱凑来的。
每个小风铃上都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名字,还有一句祝福。
我当时看了很久,才把它们挂在了门外。
清风拂过,叮叮当当清脆地响成一片。
就像这些孩子们在叽叽喳喳地诉说着对我的祝福一样。
我的心也随风颤动了起来。
明媚阳光折射在透明风铃上,耀眼得几乎能让人生出泪意。
也耀眼得驱散了曾经的孤独阴影。
我想,或许来这里当老师,不只是我治愈了这些孩子,更是他们治愈了我。
……
6 月 22 号这天,是个无风无雨的温和晴天。
它是我和谢轻宴初遇的日子。
同时,也是国内儿童慈善活动日。
这一天,福利院内的所有孩子都很高兴,因为他们收到了很多来自各界的捐赠,就像被温柔的善意包裹了起来。
而我,也为这些孩子们准备了礼物。
我刚打开带来的文件夹,孩子们就「哇」一声把我围得水泄不通。
在他们兴奋的目光中,我一件件把礼物拿了出来——
那是我画了三个月的画。
我开始笑眯眯地分起了画。
这个自闭症的孩子是一朵长在角落里的小蘑菇,那个三岁就失去家人的孩子是一朵独自屹立在寒风中的树,那个左眼失明的孩子是一朵少了片花瓣、但依旧开得热烈的小雏菊。
分到画的孩子欢呼一片,没分到的孩子争先恐后地围着我。
就连那个一贯怕人的自闭症孩子,竟然也害羞地冲我伸出了手。
我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中,一个小女孩的问句格外清晰:
「哇,老师老师,这个漂亮的大哥哥是谁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偶然从文件夹里掉出的一幅画上,然后感慨声此起彼伏:
「哇,好好看的人!」
我一愣,视线也随之移了过去。
那幅画上,画着一张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
清浅的光线落在这张脸上,显得格外温柔俊美。
我隔着光线和他对视:
「他是老师曾经喜欢的人哦。」
也是以后会永远喜欢的人。
有些孩子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喜欢是什么?」
我一时语塞。
刚好旁边有一本别人捐赠的《第七天》,于是我翻开了书页,笑着道:
「刚好这本书上有描写这种感情哦。」
「老师读给你们听吧。」
我在情感上的愚钝就像是门窗紧闭的屋子。
虽然爱情的脚步在屋前走过去又走过来,我也听到了,可是我觉得那是路过的脚步,那是走向别人的脚步。
直到有一天,这个脚步停留在这里,然后——
叮叮叮。
读到这里时,挂在门外的风铃忽然响了。
可现在明明没有风啊?
我疑惑地抬起头看去。
而呼吸,也在那一瞬间停住。
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撩动着风铃。
风铃也随之响个不停。
而这只手的主人,一个身长玉立的青年,正噙着温柔笑意看我:
「小离老师,好久不见。」
22
原来,当初我跳海的时候,谢轻宴也毫不犹豫地追着跳了下去。
他努力去够越沉越深的我,却在即将碰到时,和我一起被一个忽然出现的时空隧道吸进去了。
再次睁眼,他已经出现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了。
这要换成别人,多半会难以接受。
可谢轻宴却毫不在乎。
他只知道,我也在这个世界里。
而对于找我这件事,他已经有过很久的经验了。
所以没过多久,谢轻宴就打听到了我在福利院的消息,然后上门找我了。
听谢轻宴讲完后,我在震惊之余,满是心疼。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不由得有些气道:
「你居然也跳海了?」
「那么高的悬崖,那么危险的海,你知道你的一时冲动有多危险吗?」
谢轻宴反手握住了我的手:
「这个问题难道不该我问你吗?」
这还真把我问到了。
我登时一阵心虚,想要把话题重新引到他身上。
可谢轻宴却委屈地不依不饶道:
「我跳海危险,难道你就不危险吗?」
「你总是这样,上一秒还在和我说情话,下一秒就能果断抛弃我,我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而且我也不是一时冲动。要是你不在了,我肯定也活不下去,干脆就……」
「嘘嘘嘘!」
我赶紧竖起手指堵在了谢轻宴的唇上,打断了他的话:
「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好了好了,以前的事两个人都有错,那就不提了,我们还是来谈谈以后吧。」
我抬起眼睛,认真地盯着谢轻宴,一字一句道:
「你以后不准再为了我这么冲动,不准再这样不择手段地救我,不准把自己的命看得那么轻。」
「我们以后要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好吗?」
听到「在一起」三个字,谢轻宴眉眼微动。
他握住我放在他唇上的手,眷恋地用脸蹭了蹭,又虔诚地吻了吻:
「……好。」
「我答应你的最后一句话,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两只手十指相扣,婚戒也紧靠在了一起。
这对象征着约定终生的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像是共同见证了这个誓言。
……
又一年的 6 月 22 号到了。
中午,我带着谢轻宴去看给他准备的初见日礼物。
但心里却是懊悔的。
因为这和我计划的不一样啊!
本来在我的计划里,我应该是要凌晨拉着谢轻宴去看礼物的。
在破晓的第一缕曦光下,送出富有意义的礼物,再说几句深情的话……
简直不敢想有多浪漫。
可计划出了点错。
我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这一切都要怪谢轻宴!
我昨晚明明跟他说过,明天要早起,所以就不要再做消耗精力的事情了。
谢轻宴满口答应。
可关灯上床后,没一会儿,他就黏黏糊糊地贴了过来。
一会儿手指缠缠我的头发,一会儿亲亲我的头顶,一会儿在耳边叫我的名字。
时离,时离,时离。
每一声都温柔得让人酥麻发软。
我刚受不了地要推开他,就见他垂下了眼睫,露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来:
「对不起离离,我就是之前离开你太久了,想和你多接触一点。」
「我不会打扰你睡觉的,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很怕你一生气就不要我了。」
每一句话都直戳心窝。
因为我知道,谢轻宴其实是很没有安全感的。
他这一年来总是喜欢对我戳戳碰碰,其实也只是想用这种方法,确认我的存在而已。
都到这个地步了,我哪里还忍心再拒绝,只好放任谢轻宴动作了。
可没一会儿,这简单的触碰却变了意味。
那双煽风点火的手,逐渐从我的脸颊,游离到了脖颈、锁骨、小腹,再一路向下……
与其说是触碰,不如说是撩拨。
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亲了对方一口。
暧昧气氛瞬间升温,点燃了两人所有的理智。
没人再管什么早起不早起的了。
然后第二天醒来,时钟赫然指向了十一点。
我:……
不愿再回忆昨天的狼狈,我带着谢轻宴一路来到了画室前。
然后推开了门:
「到啦,我的礼物就在那里!」
谢轻宴抬头望去,呼吸一滞。
只见满墙都贴上了画。
而每幅画的主角,都是谢轻宴。
这些画记录下了每个时段的他——
从矜贵优雅的小少爷,到跌落泥潭的阴郁少年,再到如今成熟俊美的青年。
它们按照从小到大的排序,每年一幅,直观而震撼地展现了谢轻宴这一路的变化。
谢轻宴站在墙前,难得露出了一片空白的表情:
「这是……」
我扬起了笑容: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的约定吗?」
「以后每年的初见日,我都会在这天为你画一幅画,记录下你在我身边的变化。」
「虽然当初因为……一点原因没完成,但没关系,我现在都给你补上啦!」
为了完成这份礼物。
我当初对系统是软磨硬泡,让它帮我找来了谢轻宴全年龄段的照片。
然后一张张画了过去。
先是童年时期,再是少年时期,再是我们从前分开的那五年。
我曾经缺席过的谢轻宴的人生,现在全部都补上了。
而他未来的人生,我还会一直在。
这就是我在绞尽脑汁后,送给我那缺乏安全感的恋人的礼物。
谢轻宴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就连我都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自己画得太丑了时。
他忽然低头抱住了我。
他抱了我很久,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却感觉到了他身体有些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了他闷闷的声音:
「谢谢你, 离离。」
这是在历经二十余年的黑暗困苦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安的滋味。
……
后来, 谢轻宴也经常去福利院帮忙。
久而久之,孩子们都喜欢上了这个又出手大方、又长得好看的哥哥。
就连晚上的写生课, 他们都要拉着谢轻宴一起去。
我原本是犹豫的。
可在一堆孩子都可怜巴巴地看向我、连谢轻宴也露出了同款表情后, 终于还是同意了。
一方面是因为心软。
另一方面, 则是我记得谢轻宴的绘画技术很厉害。
他当初在拍卖会上展出的画,可是能够压轴登台的水平,一出场就把所有人震撼到鸦雀无声。
让他去教教孩子们画画,好像也不是不行。
于是,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 我和孩子们最终带着谢轻宴去了后花园。
本次写生主题是「明月」。
刚说完解散,孩子们就欢呼着散开了, 各自找角度去画月亮了。
只剩下了我和谢轻宴。
谢轻宴坐在了我旁边,也拿着一个画本, 煞有介事地画了起来。
我看着好笑, 忍不住道:
「谢同学, 从前只知道你是人体模特,想不到你原来还会画画呢?」
谢轻宴唇角微勾:
「其实我还会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东西哦, 欢迎小离老师来深入探索。」
他其实早在很久Ťūₖ之前就会画画了。
那是他还在谢氏当少爷的时候学的。
当时,他的父母为了把他培养成完美继承人,从小就严格要求他学习各种技能。
绘画、马术、钢琴、社交礼仪、各国语言、经商技巧……
他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很快便将这些课程全部掌握,被老师们赞不绝口。Ṭù₍
但只有绘画不同。
无论谢轻宴怎么练习绘画技巧,老师对他的评价永远都是「虽然精美, 却没有灵魂。」
可灵魂是什么?
谢轻宴的世界从出生起就只有教室、卧室、无尽的课堂,以及一群勾心斗角的人。
他无法画出除此之外的东西。
所以, 他从来都不喜欢画画。
直到很久之后,时离出现, 告诉了他「画画就是为了记录下有意义的画面」,他才再次拿起了画笔。
他画下了那个给予他极致爱恨的女子、那个他生活中的全部意义。
而那幅画,也是第一次拥有了几乎要溢出纸面的情感, 令观者无不震撼。
于是,谢轻宴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灵魂。
不仅是画, 遇见时离后,谢轻宴觉得自己也生出了灵魂。
他开始挣脱了既定的命运, 走向了完全不同的路。
本该沾满鲜血的双手, 现在沾满了颜料。
本该终年晦暗难明的内心世界里,也忽然被闯入了一抹月光。
然后月光越来越盛。
直到把整个世界点亮。
「已经半小时了, 谢同学月亮画得怎么样了?」
身边忽然响起爱人的催促, 打断了谢轻宴的思绪。
他这才回过神来,微笑着把画纸递给了她:
「已经画好了,小离老师。」
画纸上,只有一个笑意盈盈的女子。
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 赫然正是眼前人的模样。
对谢轻宴来说,这就是把他从漫漫长夜中救出的明月。
别人画天上月,我画我心中明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