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泪腺异常敏感,受不了一点刺激。

我从小泪腺异常敏感,受不了一点刺激。



身体稍微被人碰一下,就会疯狂掉眼泪。



弟弟程守是我唯一的止哭神器。



泪意涌上来时,只要得到他的安抚和触碰,就能瞬间止住。



他终止了我一次又一次难堪的泪崩。



可也是他,压着我动作粗暴,语气恶劣:



「哥,哭出来。」



1



好烦。



又来了。



在器材室门口被拦下,我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喂,你就是二班那个覃谅?」



这是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正常同学一下课就跑没影了,我也准备还完篮球就离校。



这会儿还在学校里晃荡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两个坏东西见我不说话,啧了一声,靠近几步。



「听说你被人碰一下就会哭?」



「你真的是男的吗?」



「该不会都没带把儿吧哈哈哈哈哈。」



他们笑完对视一眼,朝我抬了抬下巴,命令道:



「把裤子脱了,给我们看看。」



我确实碰一下就会哭。



确切来说,是碰一下就会流眼泪。



我的泪腺过于敏感,稍微受一点刺激就会开始疯狂运作。



从小到大一直这样,治不好。



男的鄙视我,女的心疼我,男的一看女的心疼我,嘿,鄙视升级,变成仇视。



为此我干过无数场架,但往往狠话刚放完,对面就脸色一变,紧接着挠挠头,面面相觑。



倒不是被我的狠话吓到,而是看到我无意识泪流满面的样子,震惊了。



……



往事不提也罢。



总之我已经躺平接受了。



泪Ṱŭ̀₂腺会背刺我,二弟不会。



我习以为常地解校裤腰带,心如止水。



毕竟我挺大的,掏出来后,该哭的是对面这俩坏东西。



刚解开还没往下扯,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按住了我。



「哥,你在做什么?」



2



程守,我的好弟弟。



我的救星。



「你怎么来啦?」



「去了你教室,他们说你在这里。」



他垂眸帮我重新系裤带。



我哼哼:「有点紧。」



程守不由分说打上结,脸上没什么表情:「是之前太松了。」



说完,他顺势牵住了我的手。



我挣了挣,「现在不用,没想哭。」



「嗯。」



程守淡淡应声,却完全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滑开手机,自顾自地回消息。



「爸妈他们已经去餐厅了,我们直接过去就好。」



「噢噢,我来打车。」



我俩说话自带结界,完全被晾在一边的两人炸毛了。



「覃谅,你别以为找个帮手来,就能躲得掉,让你脱没听见吗?」



程守凑过来看了一眼我的屏幕:「我来吧,正好有优惠券。」



我收起手机:「行。」



「我他妈和你说话呢,聋了?」



「哦对了,我还订了一束花,在餐厅附近,得先去取一下。」



我点点头:「好。」



「你特么——」



被无视的两人破防到直接上手,只是那手还没挨到我,就被我一把扼住。



稍微用了一点力,骨头咔咔作响。



坏东西瞪大了眼,痛得脸发白:「你果然在装——」



装?



他们不知道,程守在的时候,我是无懈可击的。



只要被他牵住手,崩溃的泪腺就会恢复正常。



他是我眼泪的克星,我的止哭神器。



吸血鬼和十字架。



狐妖和道士。



覃谅的眼泪和程守的触碰。



一物降一物。



坏东西还在骂骂咧咧:「死绿茶,就知道装柔弱勾引妹子……」



程守终于舍得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淡漠视线扫向二人,微微蹙眉:「吵死了。」



坏东西一开始没把他放眼里,现在明显被他的淡定唬住,警惕地上下打量。



目光落在程守校服肩线上后,又露出了轻蔑神色。



蓝色肩线,是高一。



「一个臭高一的也敢和我叫板?你哪个班的?让老子好好关照关照!」



「不过现在给老子跪下,老子也可以勉为其难放过你。」



「喂,听到没有?」



「把手撒开爬过来,俩男人牵手,恶不恶心啊?」



空气静了两秒。



完了。



我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别开眼。



程守将手机放回口袋,眸底毫无情绪,嘴角却扬起了一些弧度。



「别看我哥的了,给你们看看我的吧,保证又大又硬。」



面对两人的错愕,他的语气骤然冷却。



「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我的拳头。」



3



到餐厅时比预想的晚了几分钟。



「你先进去拿给妈。」



程守将花塞到我怀里,对我扬了扬右手,「我去洗一洗。」



我默默将花束上蹭到的几点鲜红擦干净,点点头。



今天是妈妈生日。



我捧着花到包间门口,正想推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那孩子待会儿也要来?」



是奶奶的声音。



得到妈妈的肯定回答后,她显然有些不大高兴。



「嘁,我们一家人吃饭,他来干什么?」



手僵在半空,半晌,缓缓地放了下来。



里面坐着的,是程守的亲人。



程守的爸妈,程守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



妈妈似乎说了什么,但我的大脑里一片嗡鸣声,没有听清。



直到程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才回过神。



「怎么不进去?」



我紧了紧怀中的花,往一旁退了半步,刚要开口,后腰忽然被一条手臂揽住,截了我的退路。



「哥。」



他推开门,自然地倾身靠近。



气息拂过耳畔,携来他的低语:「我在呢。」



门一开,所有Ţṻₗ目光都汇聚在我身上。



「来啦,哎哟怎么还买花。」妈妈率先站起来,眉眼弯弯地接过,又拉着我坐在她身边,「饿了吧,快先吃点,还有什么想吃的让爸爸去加。」



很难忽视掉其他不太友好的视线,我低下头,准备待会儿找个什么理由先回家。



程守忽然出声:「妈,哥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哇!什么礼物?」



本来想等大家都走了,悄咪咪送给妈妈的,他冷不丁这么一提,我只好硬着头皮拿出来。



一条围巾,拆拆打打好几遍,虽然还有很多针法错误,但我已经尽力了。



妈妈看到围巾,脸上却不见什么欣喜,尤其在看到我手上两个已经结痂的小坑后,神情凝重起来,语气也严肃两分。



「覃谅,马上高考了,不要花时间在这种事情上面,好好学习才是最好的礼物,知道吗?」



意料之中的回答。



没抱太大期待她会喜欢,也不奢求她能夸夸我。



但心里还是闷闷的,情绪瞬间低落,鼻腔酸溜溜。



闷头夹了一筷子藕片,放进嘴里没嚼两下,手被捏了捏。



程守默不作声,朝我微微一挑眉。



我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妈妈正无比珍重地叠着那块围巾,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进包里。



这下,真的有点想哭了。



对面有人不满地冷哼一声,妈妈抬起头,表情平静而认真。



「再说一遍,覃谅只喊我妈妈,他也是我的儿子。」



4



从小就知道,我不是妈妈生的。



算起来,我是她仇人的孩子。



她曾经有过一段短暂而失败的婚姻,那个丈夫出了轨,还和小三有了孩子。



或许老天爷也看不下去,渣男小三外出寻欢作乐时,遇到了泥石流,渣男当场去世,小三抢救无效,只保下了腹中胎儿。



一个七个月大的早产儿,且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出轨产物,没人想要。



妈妈要了。



或许因为早产,我特别爱哭。



哭得惊天动地,邻里侧目。



很多人都说妈妈脑子坏掉了,大好年岁,把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累赘留在身边。



其实她也顶不住压力偷偷扔了我好几次,最后又悄咪咪地把我抱回去。



再后来,她再婚,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别人提起当年的事,她只笑笑,叹一声往事如烟。



妈妈是我认知里最好最好的女人,是我想用一生报答的人。



我对这辈子的规划十分清晰,尽力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个好工作,给爸妈养老,给程守攒老婆本。



嗯……最后一项好像还有些早。



程守在我身边写卷子,我瞄了一眼,有些傻眼。



「你在做我的作业?」



「没有。」



仔细一看,确实不是我的,不过也是高三的内容。



知道他是个学霸,但这也太超前了吧?



「哥。」他转了转笔,「想去哪所学校?」



「A 大吧,离家近,方便回家。」



我把剥好的橘子分给他一半,另一半塞进嘴里,含糊问,「你呢?」



他毫不犹豫。



「A 大。」



我差点呛死。



「你现在的成绩,维持住上 S 大绰绰有余吧?对你来说 A 大有什么好的?」



程守慢条斯理撕着橘子瓣上的白色筋络,抬眸看我一眼。



「有你在。」



我愣住了。



从他抓周抓住我手指的那一天起,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他拯救了我无数次的泪腺崩溃。



但我不能一直靠他拯救。



他是一个好弟弟,我也得做不拖后腿的好哥哥。



「别开这种玩笑。」



我严肃认真,他却不以为意,将一瓣橘子递过来:「张嘴。」



「我和你说话呢。」



「张。嘴。」



这个人真是……



我咬住一角,一点点含进。



程守始终没松手,眸光却逐渐变得幽深。



指关节蹭在嘴唇上,似有若无地描摹摩挲。



「唔?」



我试图咬着往后扯,丝毫不动。



不想给可以不给的!



我愤愤咬断橘子,「不吃了,刷牙睡觉。」



程守慢慢收回手,把剩下半截放进嘴里,吮了吮指尖。



「哥。」



他叫住我。



「你等我一年。



「大一不要谈恋爱。



「不要……喜欢上别人。」



5



程守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一旦认定了,就很难改变。



我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也知道自己这辈子都考不上 S 大。



一个出轨渣男和没道德小三生的孩子,能有什么聪明脑瓜。



失眠了几个晚上后,我灵机一动,想出了对策。



考前剩下的日子,我表现得无比刻苦,颇有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狠劲。



爸妈轮番劝我,身体要紧,家里有钱,没出息也养得起。



我感动得要死。



但不听。



后半夜躲被窝默背英语,程守掀开被子,板着脸抽走我的书。



「睡觉,不许背了。」



「我又没出声,吵不到你。」



程守看起来真的有点生气。



「听着,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陪你,没考上 A 大也没关系,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他好笨,就是因为他这样,我才有压力。



不过好在,我继承了渣男贱女的演技。



酝酿了一会儿情绪,我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



下目线狗狗眼,看起来绝对很可怜。



「可是程守啊,我想和你一起,看看更高处的风景。」



言辞恳切,情感真挚,保准戳他ṱû⁼心窝子。



「一起?」他反问。



我拼命点头:「一起一起。」



程守问完没再吭声,安静地注视我,眸中翻涌着不知该如何定义的情绪。



我们就这么对峙着。



早春月光清寒,夜深人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妥协地点头,大力回握住我,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将我的脑袋摁进怀里。



声音紧贴胸腔。



「但也不要太辛苦。」



我松了口气。



熬过闷热痛苦的几个月,高中结束了。



录取通知书寄来时,我没什么大反应,倒是一向沉稳的程守背过身,话音哽咽。



「哥,你做到了。」



我考上 S 大啦——



我骗人的。



做假录取通知书只需要十块钱,真的那张藏在书柜最角落。



我果然天资有限,这么努力,也才堪堪够到 A 大。



程守准备高二提前参加高考,我借着这个理由,开学那天只准他送到高铁站。



「这一年你也要好好加油,不许来找我,不许松懈。」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看得出他眼里浓浓的不舍和依恋。



突然就有点想不明白。



我对他的依赖源自他能止住我的眼泪,那么他对我的依赖又因为什么?



明明他和我之间,他更像兄长的角色,一次又一次地替我收拾烂摊子,摆平麻烦。



我离开他,他得到了自由,应该解脱才对。



想不明白。



那就不想了。



6



开学后我努力让自己变得很忙。



程守雷打不动每晚都要和我打视频电话,我怕穿帮,用各种理由拒绝。



拒绝的次数多了,消息框也慢慢沉寂下来。



本以为他放弃了,某晚却收到他没头没脑的一句:【你谈恋爱了?】



心里莫名不安,于是这次我秒回:【没有啊~怎么了?】



那头正在输入了很久。



【我想来找你。】



手机差点飞出去。



【我很忙的!没时间陪你。】



【没关系,我不会打扰你,你忙你的。】



……



怎么不依不饶的。



我没辙,只能和室友们坦白实情,拜托他们帮我一起演戏。



串通好一切细节,反复对台词,确保无误后才拨了视频通话。



我演得像个称职的兄长,嘘寒问暖,关心他的成绩。



他不咸不淡答着,眼ƭü¹睛死死盯着室友搭在我肩头的手。



室友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起来:



「谅崽,你弟弟好像在担心我欺负你欸。」



还未等那头回应,他又大咧咧地欺身勾住我的脖子,晃了晃。



「小弟弟你放心,我们关系很好的,昨晚还去电竞房打了个通宵,真要论起来啊,还是你哥欺负我,一点资源不给我留,连被子都不……」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并且听起来很正常,但潜意识告诉我,不能再让他叭叭了。



尤其看到程守的脸色沉下来后,我忙不迭站起身,推开室友。



「我还是出去聊吧。」



「哎唷你和我见什么外,早点回来啊,一起开黑。」



我捧着手机去了天台,刚找个干净的位置坐下来,程守突兀地来了句:「你让他碰你了。」



「什么?」



「他碰你,你没流泪。」



哦……



这是我瞒着他的第二件事。



我把泪腺切掉了。



这件事瞒下了所有人,连爸妈都没说。



医生讲了很多后遗症,眼干眼疲劳都是轻的,严重的还可能产生情感压抑和社交障碍。



我觉得后者很扯淡,滴滴眼药水就能把困扰我多年的麻烦解决了,开心还来不及呢,只后悔没早点切。



「他对你来说很特别吗?你看起来并不排斥……」



程守在关键时期,不能让他担心。



「是这里的医生医术高超,给我治好了~我现在不会随便碰碰就流眼泪了。」



我语气轻快,满脸喜色。



「以后就不用麻烦你啦,辛苦你为我操心了这么多年。」



明明应该是让两人都大松一口气的事,程守却紧抿着唇,一动不动。



画面仿佛定格。



「咦,是我这里网卡吗?你说话了没?」



还是沉默。



正当我要退出去看看信号,他开了口。



「知道了。」



声线浸润在秋意里,有些凉。



我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似乎有点小情绪。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是学校,还是家里?」



程守摇头。



「什么时候回家?」



「过年吧。」



毕竟 A 大比 S 大远多了,车票贵得很。



他又不说话了。



这下再意识不到他的异常,那我这个当哥的也太失职了。



「程守,你和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他在学校被欺负?



不应该啊,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或者家里遇到什么困难?



但昨天和妈妈视频,一切都很正常……



我紧张地盯着屏幕,眼瞅他张嘴,还没听到一个音节,画面突然卡顿。



淦,真的网卡了。



我连忙站起身,举着手机四处转试图增强信号。



等网络恢复,我只听到了最后四个字。



「……我很想你。」



7



四个字,让我立刻放弃了原先的打算。



三餐变两餐,另一顿省下来积攒着当路费,又找了两个兼职。



室友诧异:「你生活费不是够用吗?还是……想追哪个妹子啊?」



我看吃播望梅止渴:「我弟想我了,我得常回家。」



「我靠,你恋弟癖啊。」



懒得搭理他。



他根本不懂,一向比我还沉熟稳重,基本没什么情感需求的程守嘴里说出「我很想你」,是多么震撼人心的事。



买完回去的票,喜滋滋告诉程守。



他回得很快:【几点,来接你。】



等等,差点忘了这一茬。



不能被他知道真实的到站时间。



于是我提前一天回了家,爸妈去外婆家帮忙修缮小院,家里应该只有程守。



离开三个月,家里没什么变化。



熟悉的味道瞬间消除了路途的疲劳,很难形容这种味道,但只要一闻到,心里就会有个声音忍不住发出感叹:是家呀。 



回家了。



我无声地掩上门,蹑手蹑脚走向程守的房间。



猛一拉开,拂面而来的却是……无人居住的味道。



看着空荡的房间,一句「surprise」梗在喉咙。



人呢?



身后哐当一声巨响,愣神的我差点跳起来。



「哥?」



转身看见一脸惊讶的程守,还有一根掉在地上的金属棒球棍,咕噜噜滚了好远。



「你不是明天才回家吗?」



「是啊……改签了……」



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再也不搞惊喜了。



特么差点没命了。



程守弯腰将棒球棍捡起来放好,又过来接我的包。



「太突然了,没来得及。」



他自然地将包拿进我的房间,我才明白没来得及是指什么。



没来得及搬回自己房间。



「你不是一直嫌我房间窗户小么,怎么睡我这儿来了?」



「嗯,我现在搬回去。」



「不是赶你。」



看他真的一声不吭开始收拾东西,我忙按下他的手。



「别折腾了,我就回来一天,一起挤挤得了。」



「……好。」



……



然后就没话了。



我很想问,说好的很想我呢?



怎么感觉淡淡的,一点儿也不激动。



我还幻想了一路他会冲上来狠狠抱住我,将头埋在我颈窝哭唧唧喊「哥哥哥哥,想你想你」呢。



果然是幻想。



毕竟程守从小肩负守护我的职责,走路还不稳的年纪就学会了成熟独立。



情绪极少外露,只有真的被惹毛的时候,才会变得不太像他,也可能是,才比较像他。



……诶等等,他是不是长高了一点儿。



我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身前比了比:「好家伙,才几个月不见,你窜高这么多?」



程守垂眸任我动作,在我要退后一步时,忽然伸手揽住了我。



「哥。」



呼吸萦绕在鼻尖,痒痒的,距离好像有些太近了。



「你瘦了,还黑了。」



大概率是发传单发的,这可不能如实说。



我抬手摸摸鼻尖:「嗯……军训晒的,还没白回来。」



「军训?」



程守呼吸一滞。



我清楚看到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下。



心里莫名有些慌,军训不是很正常吗?



「怎……怎么了?」



他幽邃的双眸如深不见底的潭水,漾开一点涟漪,还没捕捉到什么,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8



晚上,爸妈来接我们去外婆家吃饭。



我怕去了破环气氛便推脱有事,程守也没勉强,跟爸妈出了门。



闲着没事,我开始打扫房间,把程守换下来的睡衣睡裤丢进洗衣机。



把他歪斜在地板上的书包捡起来时,没注意到拉链开着,哗啦啦掉下来几本书。



其中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怎么看都不是正经教辅。



捡起来打开,哦,是漫画。



行吧,适当放松一下很正常。



翻一页,画风还挺漂亮。



再翻一页,嗯?两个男生爱与勇气的热血冒险故事吗?就像火影忍……



……不对。



怎么亲上了?



不仅亲上还热火朝天的干上了!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再次确认封面。



【纯爱与欲望的拉扯,禁忌恋爱拉锯战——】



「在看什么?」



手一哆嗦,书掉在了地板上。



「你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程守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上前捡起,和一摞儿饭盒一起放在桌上。



「这本……」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表情,斟酌语句,「是谁不小心掉在你书包里的吗?」



「同桌借给我的。」



「噢……男的女的?你看过了吗?」



「女生,还没。」



想起室友和我吐槽过,他妹妹是腐女,成天 yy 他和他家邻居哥哥是一对,还写同人文给他俩看。



应该是差不多的情况吧,幸好还没看。



我把书塞回他包里:「别看了,周一还给人家吧。」



程守侧过头看向我。



「知道了。」



饭菜是从外婆家打包回来的,程守自己还没吃。



不管做什么事,他都默认要和我一起。



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只分开过两次。



现在,和五年前。



五年前,妈妈告诉了程守我的身世。



朝夕相处的哥哥不是亲的,还是伤害妈妈的坏蛋的孩子。



这对年纪还小的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我,也不和我说话,看到我流眼泪也无动于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



直到一次放学,我被人堵在学校后门。



他们像在玩弄一棵含羞草,碰一下,再碰一下,胆子大的将手伸进衣服里掐一把。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放过我,只感觉眼泪都要流干了。



到后来,越想越委屈,从条件反射式流眼泪,变成货真价实的大哭。



程守在那时出现,一脸阴沉地将我从人堆里拽离。



我抽噎问他,难道不讨厌我了吗?



他拽着我头也不回。



少年的原谅藏在风里。



「妈妈说不是你的错。」



「你刚才哭了。」



「我讨厌看到你被别人弄哭。」



9



太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一不小心吃得有点多。



晕碳了。



昏昏沉沉躺床上玩手机,眼睛又酸又涩。



眼药水在包里,我懒得下床,咕涌到床边,抬脚戳戳程守,使唤他帮我拿过来。



他放下笔,去洗了个手。



我不解:「你洗手干嘛?」



床垫一侧凹陷下去,他曲腿坐在我身侧:「躺过来。」



原来是要帮我。



我一个大男人还需要弟弟帮忙滴眼药水吗?



这不能啊。



「过来。」



能能能。



有人愿意服务,我躺平就好。



大腿肌硬邦邦的,忍不住蹭蹭:「立定跳远满分吧?」



「别动。」



他的指尖微凉,轻轻撑开眼皮。



一滴液体悬在瓶口要落不落,摇摇欲坠,几次感觉要掉下来了,结果又缩回去了。



简直是精神凌迟。



心提了又提,忍不住了。



我揪住他的衣服,小声催促:「程守,快一点。」



他的身体随着我的动作轻微晃动了下,药水直直地砸进眼睑。



条件反射地闭紧,湿润从眼角缓缓滑下。



「哥,流出来了。」



嗯……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程守为我滴完另一只,我本想起身找张纸擦擦,又被他按住了肩膀。



当他欺身压下来,我才猛然想起这句话在哪里看到过。



那本漫画!



大脑瞬间定位到那格黏黏糊糊的分镜上,我恨我突然灵光的记忆力。



「程守,好了好了,快回去写作业吧。」



程守充耳不闻。



指腹缓慢而轻柔地抚过眼尾、耳垂、锁骨……



我全身倏地紧绷。



这小子,肯定也看过了!



「哥。」



他的声音敲击鼓膜,酥麻感从天灵盖直窜尾椎骨。



「你的眼睛治好了,是不是,谁都可以碰你了。」



我想推开他,可身体发软,愣是一点都使不上力。



「是啊,可以正常生活了。」



程守沉默片刻,一字一顿地反问:



「正常生活?」



咂摸出他语气里的寒意,我直觉有些不妙。



但又不明白原因。



他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见我不吭声,游走在身上的手猛地加重了力道,皮肤被揉捏得生疼,我倒吸一口气,却无处可退。



「他们可以这样对你,你不会哭,反而还会笑起来,是不是?你倒是正常了,可我……」



他面无表情,将手从我衣服中抽出,捂住了我的眼睛。



「可我已经回不去正常生活了。」



「怎么会!」我的惊呼绵软无力,「你瞎想什么呢,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视野一片黑暗,恍恍惚惚中,我想起很久以前分吃橘子那晚他讲的话,顿觉自己摸到了症结所在。



「程守,我没有谈恋爱,答应过你的事,我都记得。」



程守久久没有回应。



可能因为兼职太满,太久没吃过正餐。



这次晕碳反应着实凶猛,意识在席卷而来的困倦中,一点点模糊。



我隐约听到程守轻嗤一声,声音很远。



「覃谅。你是骗子。



「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10



回学校后好几天,我脱换衣服都要嘶哈嘶哈。



程守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趁我睡着,在我肩膀上咬了一口。



很重。



醒来后痛得手臂抬不起来,全身都难受。



他留了字条去补习班,面对我的问罪,淡淡一句「骗我的代价」就把电话挂了。



骗他什么了?



我特么骗……好吧确实骗了。



但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火吧。



我拿出小镜子仔仔细细扒拉眼皮,不Ťṻ⁻知道他是哪里看到的刀疤。



室友催我:「帅的帅的,别臭美了,快点上线。」



我放下镜子慢吞吞开机。



屏幕上倒映出我的脸,我不由得感慨:「真是不能对我弟掉以轻心,一点点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因为在意你呗,换我,压根没发现你肩膀被咬伤。」



不仅没发现,还习惯性地把手放我肩膀好几次,差点把我送走。



「……啊,不过我还是很关心你的,你回家我可担心了,怕你这笨嘴一不小心就露馅儿。」



「这倒没有,我很谨慎。」



「以后也得注意,少提学校的事,S 大和我们可不一样了,晨跑啊,军训啊,足球课啊都是没有的。」



「知道知道,别罗嗦了。」



我麻溜打开游戏,手指翻飞输密码。



按下登入的那一瞬,大脑突然一凛。



「等等,你说什么?」



「啊?我说什么了吗?」



我猛地站起来,两步走到他身边,一把扳住他的肩膀。



身体无法抑制地发抖:「S 大……没有军训?」



「对啊……」室友被我吓一跳,语气迟疑起来,「之前不是说过吗,它操场翻修还没完成,这种活动全部推到大二了。」



大脑嗡的一下,眼前一阵发黑。



若不是室友眼疾手快扶住我,我可能直接瘫坐在地上。



「靠,你该不会说漏嘴了吧?不过也别太担心,你弟弟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安啦,以后别再说了。」



他知道的。



我们时隔三个月重逢的第五分钟,他就知道了。



朝思暮想的哥哥在骗他。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问。



正常地和我聊天,怕我一个人在家寂寞,带饭回来和我一起吃,给我滴眼药水Ŧű̂₇,在我昏睡过去后,又给我换上了干净的睡衣。



对欺骗的惩罚,只是在肩头咬了一口。



手机震动。



【明天下午有阵雨,出门记得带伞。】



我怔怔地点开本地天气预报,午后两点有雨。



指尖左划,S 市,天晴。



程守接受得如此平静,我很不安。



我宁愿他把我骂一顿。



思忖再三,我编辑了一条信息。



捧着手机纠结了两个多小时,才点击发送。



【你不怪我吗?】



发完后我缩进被窝开始当乌龟,紧张地等到半夜,他都没再回复。



已经睡了吧……



我失眠了一整晚,怕前功尽弃,怕他难过,怕对不起妈妈,恨自己怎么没再聪明点儿。



第二天整个人精神恍惚,上完课大雨倾盆而下,我才想起来自己还是忘记带伞了。



室友倒是带了,但他要去接同样被雨困在图书馆的女朋友。



「你等等啊,我送完我对象来接你。」



我摆摆手:「没关系,阵雨应该很快就停了,我等一会就好。」



这一会儿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雨势始终没有变小。



我坐在台阶上盘算用什么姿势跑,才不会淋湿包里的电脑。



正想撩开衣服把包塞胸前,突然有一股湿润潮气迎面而来。



有人在我面前站定。



时间好似在此刻按下了 0.5 倍速,雨珠溅起的水花变成慢动作。



我盯着这双有些眼熟的板鞋,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目光像是在峭壁攀岩,艰难地一点点攀附而上,到达眼前这人的喉结时,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不是和你说了要带伞?」



语气没什么起伏。



心脏猛地坠落,感官回归,大雨声磅礴。



我站起身,胸口止不住地剧烈起伏。



「你他妈——我不是说了不许来找我?」



「你还说了要和我一起看高处风景。」



程守一脸平静地说出足以扼住我喉咙的话语,看到我猝然失声的样子,又弯起一点很浅的笑意。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也大可以放心,我不会执着和你一个学校。毕竟你这么大费周章,处心积虑地联合爸妈骗我,我当然要如你所愿。」



心落回原处,又不自觉地轻轻揪起:「那你今天……」



「我今天是来告诉你,我也会处心积虑地实现我自己的愿望。」



程守将伞放下,上前一步,双手捧住我的脸。



深秋,冻雨,他的手凉得我一哆嗦。



「哥,你猜愿望是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你该回去了,票买了吗?你请假来的?」



「装傻。」



程守哼笑一声,「其实你很聪明。知道我喜欢你,还能装傻。」



「不不不,你这只是……」



指腹堵住了我的辩驳。



「想说我只是青春期冲动,想说我保护你太久产生错觉,想说我们待一块儿太多年分开不适应……是不是?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当面说,就是不想给你讲这些狗屁话的机会。



「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也用了很漫长的时间一一排除,最后留下来的答案是,我喜欢你。



「不是亲情的喜欢,是有情欲的喜欢。」



我慌慌张张去推他,却根本推不动。



他长大了。



跟在我身后的小不点,在不知不觉间慢慢长大,成长到与我并肩。



骨骼拔高,肌肉坚实饱满,对我的爱和欲望,从潜滋暗长到再也克制不住。



声音不自觉发抖。



「程守,你别说了,不许再说了。」



他却置若罔闻。



「哥,那天晚上,你其实醒过来两次吧?看到弟弟在对自己做这种事,选择沉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演技真好,差点又被你骗过去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柔软而冰凉的唇贴了上来。



轻轻一触,很快分开。



大脑炸开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到做不出任何反应。



「我不会让你背负引诱未成年的罪名,所以我只做到这里。



「但是哥,你敢永远都不回家吗?」



11



程守将伞留给我,自己淋雨回了车站。



当天夜里,我却发起了高烧。



烧得迷迷糊糊,隐约看到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在朝我招手。



我看不清她的脸,本能觉得厌恶。



她见我没动,不满地嗤笑。



「我勾引大的,你勾引小的,怎么不算一脉相承?不愧是我生的,和我一模一样呢。」



惊醒后我连滚带爬下床,冲进厕所吐得昏天黑地。



小时候妈妈经常带着我跑外婆家蹭饭。



总有邻里在看到我的脸后,露出鄙夷神色,转头指指点点。



「……和那个狐媚子越来越像了……」



我不知道狐媚子是什么意思,不像个好词。



跑去问妈妈,妈妈认真地看了我一会,笑着摸摸我脑袋:「和你没关系,你只是单纯长得漂亮。」



高兴得我吃多了两碗饭,外婆板着脸给我盛第三碗时,开始骂骂咧咧。



「你就养吧,把狐狸精养大了,回头咬你一口,你就知道疼了。」



妈妈笑笑,并没有当一回事。



如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自己什么可以做,什么绝对不可以。



和程守相爱,绝对不可以。



12



入冬后,妈妈戴上我织的围巾,拍了照片发给我,顺便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我盯着家这个字眼,良久没有回复。



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Ŧűₖ最近我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本以为是因为担心程守,时间一长才发现并不是。



切除泪腺的后遗症,正在慢慢显现。



我好像失去了一个情绪的宣泄口,高兴也好,难过也好,各种情绪在我体内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无处发泄。



医生是对的,我的情感压抑和社交障碍逐步变得严重。



室友安慰我可以和他多聊聊,但心情从嘴巴讲出去,又从耳朵回到身体里。



毫无作用。



我变成一个养蛊的容器,把情绪的怪兽养得越来越庞大狰狞,压的我喘不上气,又无计可施。



我只能逼自己不去想让自己产生波动的事,每天麻木地上课、做兼职、织永远不会送给程守的围巾。



寒假转眼就在眼前,我又开始焦虑。



很想回家,很想。



那天之后,程守依旧每天给我发日常琐事,除了他十八岁生日问我准备了什么礼物,我保持沉默外,其余消息一一正常回复。



像极了寻常人家的寻常兄弟。



但我们都知道,平静之下涌动着怎样的暗流。



只等待一个契机,这番假面就会被彻底撕碎。



而回家,就是这个契机。



妈妈知道我寒假不回家和朋友去旅游后,难掩失望,却又催着屏幕外的爸爸,让他给我多打点旅途经费。



爸爸凑到镜头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通轻啧一声:「是不是瘦了啊,爸多给你点,出去玩不要省。」



想哭,可我已经什么都流不出来了。



妈妈让爸爸转完账,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哎呀,小守也得有。」



程守清冷的声音响起:「我不需要。」



没看到他,单单听见他的声音,心脏就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我深呼吸两口,借口有事匆忙挂了电话。



其实我没出去旅行,把爸爸转来的钱单独存在一个账户里,这个账户里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动。



在宿舍躺了两天,楼下的很多店陆续关门。



他们都要回家过年了。



我也想回家,很想,很想。



第三天,程守给我打来了电话。



「你自己买票回来还是我给你买?」



长时间处于麻木状态,反应变慢了不少。



我消化了好一会,才继续扯谎:「程守,我寒假出去玩了,你知道的。」



「骗人之前记得把运动步数关掉。」



愣了愣,确实忘记了这一茬,这两天只下了趟楼,步数应该在好友圈沉底了。



「你不愿意回来也行,我去找你,我们两个人过年。」



声音轻轻敲击在鼓膜上,在身体里一圈圈漾开,从涟漪,到骇浪。



我无法遏制地发抖:「程守,你别逼我了。」



「逼你?」



他笑笑。



「我还没开始逼你。」



13



我终究还是回了家。



爸妈已经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和我说话时总带着点小心翼翼。



邻居阿姨来串门,瓜子嗑得咔咔响。



「小谅这是失恋了吧。」



爸妈相视一眼,没接话茬。



程守看过来时,我条件反射地摆手否认:「我没谈恋爱。大一不谈。」



他微微皱起眉,走过来攥住我的手腕:「跟我进来。」



挣扎被无视,程守把我拽进房间,关上门。



「你还瞒了我什么?」



我急了:「我真没谈!」



「不是问你这个。」



他抬起我的手,「为什么把指甲啃成这样?」



焦虑的时候,啃指甲是一种发泄。



流不出的眼泪,总要用另一种方式流出来。



「说话。」



我别过头,不想回答:「我啃个指甲都要管,这个哥你来当算了。」



程守沉默几秒,突然掐着我的下巴逼我直视他。



「是……眼睛?」



一直很佩服他的敏锐度和判断力,永远那么准。



「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下巴上的力骤然加大,隐忍的怒气一触即发。



我忍不住喊疼,又怕被门外的爸妈听见,只得小声央求他:「程守,我谁都没说,你别告诉爸妈。」



他松开了我,看起来却更生气了。



比知道我用假录取通知书骗他生气上百倍。



我放低姿态,讨好地拽拽他衣袖。



「其实还好,只有一点点小后遗症。」



「小后遗症?」



「嗯……就是想哭的时候流不出眼泪,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



程守黑沉的眸子宛如暴风雨前夕,看得我心惊肉跳,本能要逃。



「好啦就这么点事,我去看看妈妈厨房要不要帮忙。」



手还没够到门把手,身体陡然Ṫũ̂¹一轻。



反应过来时,我已被程守拦腰抱起扔在床上。



背后是柔软床垫,身前是像山一般压下来的程守。



我惊慌失措,伸手抵住:「程守……不要……」



「不要?」



他脸上的恨意和愤怒灼热刺骨,一手抓住我两只手腕,死死按在头顶。



「从小到大,你只会对我说不要。别人让你脱裤子你就脱,要和你通宵打游戏你就和他睡一个被窝,我呢?」



「不是……这不一样,不能这么对比……」



「我只能压抑住自己的本性,守在你身边,时时刻刻把你崩溃修补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像个贼一样趁你睡着了才敢做自己的时候有多崩溃?」



胸腔像是炸开了一包酸水,腐蚀着五脏六腑,蔓延到四肢百骸,灼烧每一处神经。



好痛。



好痛啊,程守。



程守的指尖划过我干燥的眼尾,嗓音染上一抹哭腔。



「为你赶走那些人的时候,我心里不是厌烦,是嫉妒。



「哥,你从来没有为我哭过。



「只有我得不到你的眼泪。」



他撬开我的唇齿,吻得又狠又深。



或许上次那样浅尝辄止的轻触在我熟睡中发生过无数次,但这样激烈而光明正大,是第一次。



第一次,我放任自己做了绝对不可以做的事。



我想回应他。



14



认清自己终究流淌着婊子的血这个事实,我突然释然了。



尤其在被程守压着狠狠发泄了一通后,内心是久违的宁静。



推开房门,妈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我在她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钩针挂件。



「咦,手艺见长啊。」



她接过后左看右看,一个个安排到位。



这个挂在汽车钥匙上,这个挂包包上,这个挂工位上让同事羡慕…… 



我忍不住插嘴:「同事不会羡慕这个啦。」



「瞎说,你给我织的围巾, 她们眼睛都看直了。」



「真的吗,那条织错了好多,我学了几种新针法,过完年再织一条。」



「织给爸爸吧,他嘴上不说, 心里也羡慕着呢。」



「好。」



「小守就算了, 这孩子天生不怕冷。」



「嗯。」



我在心里默默说, 过完年,春天很快就到了。



我的围巾也派不上用场了。



妈妈将挂件收好,站起身:「饭菜给你们留着呢, 我去热一热,你去把小守叫醒。」



「妈妈。」



我叫住她。



她身形一顿。



「有什么事, 等吃完饭再说吧。」



「我想申请国外的交换生项目。」



妈妈默了默:「去多久。」



「两三年。」



两三年,应该足以让程守改变心意了吧。



妈妈依旧沉默,好一会儿, 她突然说:「你不要妈妈了吗?」



怎么可能不要, 就是因为想要这个家, 才想逃。



「因为小守?」



她平静得让我心慌。



「以前我不想过多介入, 但现在,我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你对小守,是什么态度?」



我慢慢从沙发往下滑,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妈妈, 对不起。」



我没有办法背叛自己的心和身体。



对程守,我一样是有情欲的喜欢。



夜深了,没人说话时, 宁静的氛围会逐渐变得浓稠,直至凝固。



「小学三年级, 小守在作文里写以后要和哥哥结婚,那时候我们都觉得只是童言无忌。



「但他到了初三, 还是这么写,我就知道他是认真的。



「一直没说是因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 我养你的时间比小守还要长,你是老天给我新生活的礼物,也是我重视的儿子。」



最后那句话, 她在我成长历程中讲过无数遍。



面对别人奚落的时候,面对亲人不满的时候……面对她重视的儿子喜欢上她亲生儿子的时候。



「你为了个人发展想出去, 我支持你, 如果因为小守, 那没必要。」



她走过来,伸手拉起我:



「我只有一个要求, 无论你们发展成什么样, 过年都要回家吃饭。」



身后的门吱呀打开, 程守揉了揉眼睛。



「饿了。」



他看了看转身进厨房的妈妈,又看看我。



「你们在聊什么?」



我抿抿嘴:「聊接下来要给爸爸织一条围巾。」



「哦,我也要。」



他垂眸揉揉我被抓红的手腕, 压低声线道歉:「下次我轻一点。」



下次啊。



我好像又有救了。



程守逼着我让我哭出来的时候,我痛痛快快地哭了,尽管没有眼泪。



我慢慢回握住他的手。



「没关系。先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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