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卧底生涯后,我夜夜做噩梦,被鬼压床。

结束卧底生涯后,我夜夜做噩梦,被鬼压床。

梦里,被我亲手杀死的黑老大像曾经那样,压着我共沉沦。

我夜不成寐,给他烧了一堆纸钱。

但他始终不肯消停。

后来,我被亡命之徒逼上了悬崖,准备跳下公海殉职。

可还没跳下去。

衣领猛地一紧:「用老子的命换来的一等功,说不要就不要了?」

1

我亲手杀死了我的爱人。

席宗年被捕的那天,原本可以越过边境,轻易逃走。

但是我,孤身一人进了树林,对他穷追不舍。

也是我,在他越过边境线时毫不犹豫选择扔下武器,赤手空拳跟了过去。

那时,对面的席宗年有枪。

枪里还剩最后一发子弹。

他把枪对准我,向来冷静桀骜的男人,突然就红了眼眶。

「程昱,你确定要赶尽杀绝?

「我以前,待你不薄。」

光影透过树林缝隙穿梭而下,落在他身上,折射进我眸子里。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

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动心……甚至以「完成任务」为由的越界。

它们如细密的银针,深深刺痛着我。

但最终,我还是敛了恻隐之心。

摇头:「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96007。

「你逃不掉的,除非……我死。」

这桩案子,组织协助我潜伏整整三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资源。

作为他们的重要线人。

我不能就此放手,功亏一篑。

所以那天,我不怕死地步步紧逼,企图用自己的命换他落网。

就算被打成筛子,也要吊着最后一口气将手铐扣上去,擒住他。

席宗年知道我想怎么做。

他紧紧扣着扳机,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最后,一步之遥。

他突然将枪口调转方向,对准了自己的心脏,抬手捂住我的左耳。

冲我无奈地笑:「宝贝儿,算你狠。」

……

砰的一声。

雁过铁栏,残阳似血。

过分滚烫的液体,糊满了我的双眼。

也彻底,染红了我的目之所及。

2

从噩梦中惊醒。

我弹起来抹开糊满眼角的汗,深重喘了几口气,调整呼吸。

那天,席宗年倒在了我眼前,当场去世。

他学过医,枪法又一向很好,不偏不倚。

正中心脏。

我没想过,他会这么激进。

我以为他至多朝我开一枪,泄愤吓唬我。

因为他分明罪不至死。

因为他知道,我会等他。

可他却那么做了。

等反应过来想救他时,席宗年已经没了呼吸。

那天黄昏下的场景,也就此成了困厄我数月的梦魇……往复循环。

3

从冰箱里掏出一罐冰啤酒,一口灌完后。

我又从药瓶里磕出几颗安眠药,一次性生咽下去。

明天还有工作的。

我不能睡得太晚,干正事儿时打瞌睡。

可酒没把我灌醉,安眠药也没催眠功效。

辗转反侧到半夜。

我想爬起来抽根烟,却突然动弹不得。

被子里一阵莫名的窸窸窣窣。

下一秒,一双覆着薄茧的大手倏地缠上我的腰……重重欺压了上来。

我被熟悉的触感吻到精神恍惚,勉强睁眼。

面前粗喘着气,欲念深重的人。

是……席宗年。

4

那晚「席宗年」缠了我一夜。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我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折磨欺凌,肆意横行霸道。

第二天醒来,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被鬼吓得精神恍惚。

身上酸痛得要命,却没留下一丝痕迹。

我分不清这是梦还现实。

只能拖着一副沉重的躯体,出门工作。

但幸好,今天社区分配的「工作」,是——

帮隔壁街道的老奶奶救猫。

我默默接下,没多说什么。

倒是路过的老李见了怪,摇头感慨:「你小子,今天竟然不吐槽让你打杂了!长进了昂……」

我笑笑,没说话。

毕竟总不能说,我昨晚在梦里被只鬼折腾了一夜,没力气干正事儿了吧?

要真说出去。

周围人就该把我架去精神病院,老板亲自来革我的职了。

5

隔壁巷子那只猫爬到了瓦片屋顶。

张姨在青石板桥上急得直跺脚,生怕那只猫一个脚滑,就滚进了湍急的河流里。

猫是怕水的。

我赶来之后让她放宽心,借着一个扶梯就攀爬了上去,一步步靠近那只猫。

它受到了惊吓,一个没站稳,蹬掉了一张瓦片。

底下是没有围观群众的。

看它没掉下去,我松了口气,嘴上安抚着再次靠近。

小咪见我没有恶意,扑到了我怀里,乖乖不乱动。

可抱住它,顺着阶梯往回走时。

一个小孩朝屋顶上扔了个响炮,猝不及防吓住了小咪。

它一个弹跳从我怀里挣扎出来,自己安稳跳到了地上,却不小心撞到了我的扶梯……

6

我整个人的重心疯狂往后仰。

等反应过来想学着猫弹跳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切发生得太猝不及防,就像那天残阳似血的黄昏,在眼前炸开的一片血花。

那一瞬间我想,待会儿我的后脑勺也得开花了。

其实那一瞬间。

我好像,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

可下一秒。

耳边倏然掠过一阵风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托举……把我轻轻砸到了青石板上。

等我反应过来睁开眼,只有一群老大爷老奶奶凑上来,咋咋呼呼地抬起我,要给我送隔壁医院……

最后,这场行动以我跳起来翻了两个跟头,结束了他们的热心肠。

7

其实我只摔到了屁股。

社区里的杨哥听到张姨夸大其词的描述,坚信我受了伤还逞强,以工伤的名义给我批了两天假。

我想解释,他不听。

换以前,我肯定一倔到底,只要不倒下坚决不回家。

但杨哥叹了口气,又说:「我看你这一整天都精神恍惚心不在焉的,爬个屋顶都能摔下去……要真有正经事儿,那也不敢交给你啊?」

我愣了愣,迟钝地反应过来。

最终点点头,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回了家。

……

一个人静坐到深夜。

没有社交,没有网瘾。

从前三年风雨飘摇的卧底生活,让我养成了随时警惕的习惯,不对任何娱乐事件上心。

但,除了席宗年。

那个装直的死 gay,位高权重,尝过一次后总是拉着我共沉沦。

我担心他的安危,却被他扣着腰惩罚,「不认真」。

他很爱问,「程昱,现在还有闲心想其他破事吗?」

再是诱哄:「宝贝儿,腰抬高。

「埋那么下去,怎么搞?

「……」

席宗年就像个衣冠禽兽,平日里高冷得不苟言笑,杀人不眨眼。

而一旦脱下衣服。

他立刻化身一只贪婪的野兽,粗暴至极,在床上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组织里除了我,没人知道他疯狂的那一面。

这种关系,始于一次酒后意外,维持了将近两年。

突然,就他妈的有些怀念。

可爬起来,想抽根烟压下躁动时。

我的身子莫名其妙又不能动了。

僵在床上,耳边很快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

「宝贝儿,今晚想用什么姿势?

「我扶着你在上面,还是想乖乖躺着,被……?」

8

我咽了口唾沫。

眼前的席宗年太逼真,真到我无法思考,几乎成了痴呆。

等反应过来。

他已经扣住了我劲瘦的腰,俯下身子吻得入迷。

这死变态。

死了,还是和从前一样粗暴,游刃有余。

他附在我耳边,喃喃:「宝贝儿,这么久不见,想我没有?

「这么久没……现在舒不舒服?开不开心?」

我被弄到双眼迷离,连听力都有些涣散。

又哪里,答得上来。

……

事后。

我从床上惊坐起,外边已经日上三竿了。

鹅绒被猛然被掀开。

睡衣还在,浑身干爽。

除了腰部以下的身体酸痛,没有任何异常迹象。

可席宗年哄着我的声音……仍犹在耳。

9

我是个封建迷信,怕鬼的人。

当天我就爬起来,带了一大堆席宗年喜欢的东西,去祭拜他。

他生前没有亲人。

唯二两个兄弟,一个被我弄进了局子,一个是我。

只剩我来给他立碑,祭拜。

他的碑,是我亲自刻的。

上边不准我干越界的事,同事也一直紧盯着,防止我犯傻。

所以,写完述职报告后我休了年假,用了整整三个月刻出这块碑。

【故友,席宗年】

我坐在位置偏僻的墓碑前。

挨着放上一瓶五星长城,一束满天星,一篮水果,还有一包他最爱抽的黄鹤楼……

然后边烧纸钱,边质问他。

「都下去了,怎么还不安分点?

「既然当初死得那么决绝,就不要耽误我找下家,再来烦我……」

一滴泪砸在手背上,烫得皮肤发麻。

我喉咙发紧,出口的每个字,都像刀片划过。

「席宗年,我给你烧了很多很多钱,很多很多你喜欢的东西。

「所以你在下边要好好的,别整天想着报复我吓我,折损自己阴寿了……还有。

「以后,我就不来看你啦,老大。」

10

我接了个新的卧底任务。

三角区那一带的,大概率有去无回。

杨哥得知此事后,差点砸了我工位。

「程昱,你他妈才二十六岁,就那么急着去送死?!」

他红着眼揪住我衣领,厉声质问。

「你这么急着去死,让我怎么和你哥交代?以后怎么有脸下去见他?!」

「……」

我撇开了脸,不知该怎么ƭũₑ回答。

我哥死在二十六岁那年。

过了今年,我就比他大了。

殉职前,他把只有十五岁的我交到同事杨哥手里,要他保护好我。

杨哥一直做得很好,拿我当亲人照顾。

但我「自甘堕落」,主动游走于犯罪分子边缘。

又在大学毕业那会儿,成功争取到线人的身份,在席宗年所在的组织潜伏了整整三年。

五个月前,我好不容易全身而退。

如今却又想借着自己此前没暴露,进入另一个狼窝虎穴。

我能理解杨哥的愤怒,可我还是坚持:「哥,我想做这件事。」

从小到大,只要我想的,最后一定会做。

杨哥明白我的执着。

僵持整整五分钟后,他终于是泄了气,攥紧拳头重重捶了下我肩膀。

「以后要是你哥来梦里问候我,我他妈一定当面问候你,揍死你个死小子!

「所以记得要像上次那样……」杨哥有些哽咽,「活着回来,明白吗?」

「当然啦!」

我龇牙扯出个笑,点头应下。

卧底多年来养成的良好心态,轻而易举便杨哥和把心理评估糊弄了过去。

但其实。

从席宗年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

我就一直,想结束这种毫无意义的生活。

11

申请通过当晚,席宗年又来找我了。

这次,他很生气。

抵着我的腰,质问了一堆无厘头的话。

「什么叫『故友』,宝贝儿?

「好朋友之间,会做这种事么?嗯?」

我溃不成声,拼命想摇头。

可浑身动弹不得。

席宗年掐着我滚烫的脸颊,又笑:「看来你还挺想我的,宝贝儿。

「这么早就想下来陪我,我活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一句爱我?呵!」

这声冷笑,让我整个身子不受控地,猛然一抖。

在组织里,众所周知。

席宗年这么笑,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

后半夜。

果不其然,我快死在了床上。

濒临昏厥的前夕,又被强制弄醒,掐着腰警告。

「程昱,明天去给老子把墓碑上的字改了。

「我不是你故友,也不想当什么兄弟死敌。

「我是你的,『先夫』。

「记住了吗,宝贝儿?」

12

妈的。

又是被白嫖,睡眠不超过两小时的一夜!

第二天。

我顶着黑眼圈准备特训相关的流程,毫不意外被赶了回去——

「精神状态,极其不佳。」

回家路上我没有改碑文,我去风水大师那儿要了张不会伤害鬼,但鬼也不能近身的符。

入睡之际,我警惕地随身携带。

可到了深夜。

又是熟悉的动弹不得,喷打在耳边熟悉的炽热呼吸。

席宗年从我睡衣兜里掏出那张符,轻而易举便撕碎,捏烂。

轻蔑地讥嘲:「宝贝儿,这都信,你还能再蠢点吗?」

「……」

符文是假的,毫无用处。

我又被折腾一夜,白日里补觉。

第三天,我往屋里撒了把糯米,还把电视屏幕调成林正英他老人家的帅照。

可。

当晚席宗年一拳砸烂了电视机,踩着糯米爬到了我床上。

掐着我脖子气笑了:「程昱,你今晚最好祈祷电视里的人跳出来,救你。

「否则你就算昏死过去,我也会把你反复弄醒……直到天亮。」

「……」

13

我知道席宗年这么做的理由。

无非是和杨哥一样,不想让我去送死。

这死鬼。

当真是死了还不消停,死了还要缠着我。

百般无奈之下。

我只能在睡前,给他留了封书信。

【先夫,席宗年启。

【……】

后边的内容挺俗,无非威胁。

特训可以不训,接头的同事我也可以不要。

哪怕是以普通群众的身份,我也会孤身一人挤进去,收集情报。

只不过,那样更容易死罢了。

……

那一晚。

我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

可第二天大雪飘进窗头。

心脏陡然被酸涩与落寞填满,钝痛蔓延。

14

后来我进入特训营,再也没梦到过席宗年。

那些荒唐虚渺的梦恍若隔世经年,一晃五个月过去。

特训结束后。

杨哥替我收了包袱,亲自送了我一程。

列车很快停靠在终点站。

前来接应的人很低调,一路没什么话,把我领到了码头干苦力活。

刚来的底层,都是如此。

「这里的高层是些『面具人』,除了他们的二把手,没什么人见过他们真面目。」

旁边话密自来熟的阿彪一边搬东西,一边拉我八卦:「而咱们组织里所有任务的相关事宜呢,全权交由各散家的二把手处理……

「哎呀,你刚来不知道,他们忒恐怖啦!尤其是其中那个爱穿黑衣服的!」

我没停下手头的苦力活,用当地方言笑着问:「那人怎么恐怖了?」

「啧。」阿彪眉头蹙成了「川」字,「他是本家 boss 的亲信二把手,用刑特别狠,我们都叫他『黑无常』……」

我顿了顿手头的动作。

脑海里瞬间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禁摇头:「那确实,挺可怕的。」

15

来这边的第三周。

我很快就从码头搬水泥的工人,一路势如破竹爬进了组织内部,混在一帮经历过魔鬼训练的小弟中。

平日里打群架清场子,是常有的事。

因为各方面身手比同行出色,我还引起了几个帮派二把手的注意,ŧū́ₘ对我青眼有加。

连阿彪都惊叹:「明远哥,你不愧是打五岁起就行走江湖的混子啊!晋升得这么快,简直就是独一份……」

我应付性地笑了笑。

姜明远,是曾因打架斗殴进过局子的江湖骗子,下流履历毫无破绽。

但这一切比起当初席宗年的组织,都太过顺利。

我紧绷的弦,时刻未松。

毕竟那位「黑无常」,至今还未露过面。

16

又一次被派去赌场要债。

我扮演起高利贷大哥的无良打手,带头将欠债赌徒的家包围了起来。

巷子里阴湿破败,他逃无可逃。

最终认命瘫在地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任由打手们怎么揍都不肯还钱。

「妈的,把他手砍了!」

这次行动带头的刀疤哥气急败坏,掏出一把杀猪刀,扔我面前。

我利索捡起,试探性地劈烂了他身侧的发霉木桩,厉声质问:「到底还不还?」

赌徒眼睛都不曾眨一下,无动于衷。

刀疤哥让我砍。

我攥紧刀柄,手心满是汗。

但还没抬起。

吱吱呀呀的木门突然一阵松动——

倒在地上满身血的赌徒陡然睁开眼,在木门被推开的前一瞬爬起来大吼:「囡囡,往外跑!!」

刀疤哥立刻反应过来。

我身手比他快,抢先一步冲到门前抵住出口,一把拎起小女孩就冲下楼,塞进了一楼老大爷的破纸皮堆里。

等其他人冲下来,一脸茫然。

「他妈的,人呢?刚刚明明就是那猪兜女儿的声音!」

刀疤哥一把揪住我衣领,「姜明远,你确定自己连一个五岁小女孩都跑不过?」

我露出掌心被飞镖扎破,血淋淋的伤口。

「抱歉,她会玩暗器,跟丢了。」

「……」

17

因为那场失误。

我按帮里的规矩领了罚,暂时被踢出了内部,又回到码头。

阿彪惋惜:「大材小用。」

我笑了笑,没附和他。

和阿彪一起干了一周活后,他被晋升了。

留我一个人在码头搬水泥。

咸湿的海风吹得我心累。

没过两天,阿彪突然又激动不已地跑回来,告诉我刀疤哥还需要人手。

「明远哥,这次你可别再犯傻了,好好干!」

塞进手心里的纸条很简短,只有两行字。

今晚十二点,公海,悬崖边。

杀一个「卧底,逃犯」。

我猛地一怔。

心底大概已经知道有诈,但不得不赴约,见那位「卧底」。

深夜。

悬崖边的海风呼呼作响,比码头咸湿更甚。

「姜明远,来得挺快呵。」

那位刀疤哥从越野车上下来,同时拽着一个被胶布封嘴的男人,将他当踏板踩在脚下。

「他,你熟不熟?」

是当初让我混进码头,初次接头的那位卧底。

18

我握紧了衣兜里藏着的手枪。

故作惊恐:「刀哥,我不该一时鬼迷心窍,通过表哥走后门进组织……」

「砰」的一声。

一颗子弹擦着我脚边杂草而过,发射子弹的枪抵在了我同事的脑袋上。

「别给我大题小做,那女孩分明是你放走的!」

刀疤哥给手枪上了膛,「而你,是他招进来的!」

我僵住了掏枪的动作。

这种距离加上手枪的射程,我没有救人的胜算,即使掏枪反抗也只会被打成筛子。

但所幸僵持三秒,刀疤哥很快表露真正意图:

「你功高盖主,虽然我已经找借口把你赶出去了,可上边那些大哥还是经常提起你……你说,该怎么办呢?

「听说你姜明远,很讲义气,重亲情。」

我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

所以松开了握枪的手,「如果我从这儿跳下去,刀哥就会放了我表哥,对吗?」

「你表哥是我们老员工,我本来就舍不得杀他。」

我释然笑了笑,「那好。

「希望刀哥信守承诺,不要伤及无辜。」

海风呼啸。

峭壁边缘一颗石子落下,沉进翻涌的大海便湮灭无息,甚至没能泛起一丝涟漪。

我转过身,也要就此随那颗石子去。

可在跳下去的前一秒。

衣领陡然猛地一紧:「用老子的命换来的一等功,说不要就不要了?!」

19

耳边肆虐的风声被温烫的手隔绝。

我僵在原地,对上席宗年冰冷视线的那一刻……如遭雷击。

鬼?

他粗喘着气,狠戾而没有温度的目光很快转投向对面,让掏枪的刀疤瞬间偃旗息鼓。

「二、二当家的,您怎么来了?」

「Boos 让我来的。」席宗年将我从悬崖边拽回他身边,「这个人,我要带回去亲自审。

「他的生死,轮得到你私自做决定么?」

「……」

不是Ţū́ₓ鬼。

脑子突然就一片空白。

直到稀里糊涂被席宗年带进一间铁皮厂,我的听力方才恢复一星半点儿。

「黑镜怎么又带人回来了?」

「这新来的一看就是犯什么大事了吧,黑镜脸这么黑!」

「黑镜出了名的用刑狠,上次被他用这种脸色拖进去的人,直接惨叫了一整晚……」

「啧啧,今晚有这小子指定也会被打得嗷嗷叫,有他好受的了……」

「嘭」的一声。

那帮小弟的八卦彻底被隔绝。

席宗年将我抵在门边掐住脖颈,急不可耐……吻了下来。

20

久别重逢的吻不算温柔。

甚至称得上粗暴,报复性般的厮磨。

我抬手想砸他一拳。

却猝不及防被攥住压到头顶,口腔里蔓出一片血腥味儿。

「杀了我,还要揍我咬我鞭尸?」

席宗年终于是松口,抹了把嘴角血迹气笑了:「宝贝儿,你好样的。」

「……」

缺氧的头脑此刻异常清醒。

被吓的。

「席宗年,你到底……」

嘶哑的质问未落音,他就一把抓起我的手,往他心脏处带。

砰咚,砰咚。

无边黑暗中。

掌心的温烫一路蔓延,竟传递至眼角。

「那把枪里没有子弹,被端掉的那个组织,也不过是本家在外试探消息的幌子。

「你脚下,才是我们真正的地盘。」

我如遭雷击,掌心攥出了血。

不由怒吼:「那你刚刚为什么不顺着他的话,杀了我?!你明知我……」

「好了。」

他用指腹温柔地揩走我眼角湿润,下一秒却反手将我桎梏在一块铁皮桌上,俯身近乎耳语:

「几个月不见,待会儿记得叫大声点,越惨烈越夸张越好……明白吗宝贝儿?」

「……」

「程昱,信我一次。」

21

铁皮桌上的血腥味儿直冲脑门。

我被席宗年摁着掐住后颈,听他耳语不断……还要被逼迫叫出声。

这种用以掩盖暧昧声的惨叫,我向来熟稔。

一夜下来,嗓子都哑了。

身上淤青红痕遍布,沾点血便像极了酷刑审讯后。

席宗年显然意识到了这点,在我难以动弹时抽出一柄利刃,面不改色往自己小臂上划了下去——

极其利落的一刀,霎时鲜血四溅。

我瞳孔骤缩。

想爬起来却被摁着,任由哗哗往外流的血均匀砸在我身上,听他碎碎念:

「从今天起,你就是阿飞。前段时间是我把你从局子里弄出来,也是我给了你新身份,让你进内部打杂……而程昱,死在了那场乱斗中。」

阿飞,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之一,当初为了掩护他正被关在局子里。

我明白他的意思。

抿了抿唇,点头。

却在他要离开的前一刻,猛地起身攥住他衣角:「席宗年……

「回头,是岸。」

他僵凝一瞬。

回头,却漫不经心扯出个笑,一字一顿掰开我的指尖:「我已经没有岸了,宝贝儿。

「谁让,我这辈子注定就栽在你手上了呢?」

……

22

黑镜对新人用刑的事传遍了组织。

「啧啧,昨晚那惨叫声,那一地的血……跟特么杀猪现场似的!」

「没死半残算他命大,据说黑镜最后什么也没审出来,这才把他留了下来……」

这些话甚至传到了码头。

阿彪听说后火急火燎赶过来,看到席宗年又猛地一抖,像只鹌鹑似的朝我招手。

ŧŭₙ我一瘸一拐地过去。

「明远哥,药!」

他瞧见我手臂上的淤青,顿时两眼一黑低声蛐蛐:「都怪我不知道那天黑镜也要来,把你送进狼窝了……」

我笑着说不关他的事。

刚想接过,却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这是你在组织里认识的新朋友?」

「嗯,上个月。」

阿彪不敢说话。

席宗年皮笑肉不笑夸我会交际,转头沉下脸……让人把阿彪轰出了方圆五里。

啧。

这醋坛子。

23

我以「旧相识」的身份,名正言顺越级跟在了席宗年身边。

就像从前的那三年。

他明面上是生意人,出入会所,我便当他的保镖如影随行。

有需要走小道,我也能当他的得力武器,替他办事。

组织里没有小弟不满,提出抗议。

因为外界盛传。

我每天都会因各种小失误而遭受责罚,夜夜被黑镜关在房中,有鞭声打斗声传出。

他们常常投我以同情的眼神。

以为黑镜忌惮我的能力故意找茬,却又舍不得放走,才留下如此虐待。

我的前上级刀疤哥也听说了此事。

再一次碰到他,是在赌场。

席宗年在里边谈正事,没让我进。

我百无聊赖地蹲在路边玩石子。

刀疤哥领着一群小弟,给我围了起来。

嘲讽:「姜明远,后悔吗?

「听说你离开我们猛虎帮后,天天在本家被黑镜虐打……不如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回来怎么样?我们大哥,很看重你。」

我顿了顿手中挑石头的树枝。

突然就想起昨天,阿彪劝我回码头的事被席宗年得知后。

当晚遭受的「惨无人道」的折磨。

不自禁打了个哆嗦,起身退后假笑:「不了吧刀哥,我们老大挺好的。」

他欲言又止,最后撂了句「不识好歹」。

我转身。

席宗年不知在转角处站了多久,扯出个笑。

「终于学会相信我了,宝……」

我捂住了他的嘴。

皮笑肉不笑:「老大,闭嘴。」

当晚。

席宗年把我带回了一栋别墅,告诉我。

「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从前在江城漂泊的那三年,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中,最不值一提的三年。

就如同我曾以为端掉的窝点,立下的大功。

也不过是他们最不值一提的幌子。

我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也不了解「他们」。

……

24

半个月后。

席宗年带我参加了一场夜总会。

原本计划两年内才能进去的内部晚宴,他只用两个月就把我送了进来。

「为什么,老大?」

踏上游轮的前一刻,我拽住了席宗年的衣角,踟蹰不前。

「你应该知道一旦让我接触到『那位』,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席宗年顿住脚步,收了枪。

漫不经心挑眉:「嗯,我愿意。」

「……」

他给我的那些证据,经核实不假。

所以他大可以靠自己反水,自首。

可偏偏,选择把这抵消罪责的头等功交与我,引导我一步步接触核心。

有时我真想掰开他的脑子……看看里边到底在想些什么。

25

夜总会上人流如织,觥筹交错。

我跟着席宗年左右逢源,结识了不少高层。

他们都不是些省油的灯。

一来便对我反复试探,想寻根探底。

但有席宗年在,没一个人敢明着动手,表示不满。

一圈下来。

席宗年烦躁地避开人群,带我上了二楼包厢。

见,那位「Boss」。

一个姓徐的老头。

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站在落地窗前欣赏夜景的背影,大半截都入土了。

听说,他膝下无子,唯有一个亲女儿和干儿子。

席宗年称他为「干爹」。

汇报近期公务时,徐老头没有刻意赶我走,也没有质疑我的身份。

显然,他信了外界的传言。

但一口气还没松下来。

在我要维持边界感,主动提出要走时。

一把冰冷的枪,猝不及防抵在了我后脑勺。

26

席宗年的神色骤变。

可看清我身后那人的瞬间,他只是蹙了蹙眉,收回了掏枪的手。

有些不耐țųₔ烦:「徐婉,把枪放下。」

我僵了僵身子。

席宗年从前提起过,自己在孤儿院有个「走失」的妹妹。

想必就是这徐老头老来得的女儿,徐家的黑道千金。

透过落地窗的反光,我看到一身朋克风、叼着棒棒糖的女孩摇头,撇撇嘴:「我不。

「席哥哥,你好不容易回本家了,为什么不陪我整天还和这个男人走那么近?」

席宗年无奈解释,是工作。

徐婉没撤枪,哭着闹着对她爸撒娇,要她爸把席宗年的工作都丢给别人。

二十岁的年纪,十几岁的心性。

徐老头也不恼,权当这把上了膛的枪是玩具,和他女儿笑着打趣不行。

席宗年脸都黑了。

还是我疯狂给他使眼色,才让他忍住了掏枪的冲动。

「好啦,好啦。」

徐老头最后推开了那把枪,但没能放走席宗年:「你哥哥还有正事要做,先自己去玩吧,过两天让他来陪你。」

徐婉原本不肯妥协,无奈席宗年的低气压太唬人。

最后她咬咬牙,垫脚拽住我的衣领:「我走可以,你们谈正事,让他陪我玩。」

「不行……」

「可以。」

我抢先把席宗年的后话堵了回去:「老大你们先忙,我来陪大小姐。」

27

徐婉把我带到了游轮的甲板上。

开门见山:「你知道我喜欢他吧?」

我了然笑了笑,「知道。」

要不然,席宗年也不会那么抗拒提起自己的妹妹,每次一提便是「忘了」。

「他这辈子,注定是要娶我的。」徐婉勾了勾自己的发梢,迎风飘扬:「从他十九岁那年加入我们的组织,我就认定他了。」

「他十九岁才来你们家?」

「那又怎么了?反正席哥哥从小就不近女色专注事业,一进我们组织就不要命地往上爬,不是为了娶我是什么?他啊……」

我在徐婉讲述席宗年的从前时愣了愣,接过身旁服务生盘中的酒,不自觉抿了口。

十九岁进组织。

这是我闻所未闻的。

席宗年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九岁。

所以,他花十年,爬到了这个位置。

现在又为什么要全部放弃,功亏一篑?

我还没有想通。

身体就莫名发软……竟在习习凉风中滚烫了起来。

酒有问题。

等我反应过来,徐婉也侧过头,扬眉拍了拍手掌。

一堆保镖跳了出来,将我拖进包厢。

她居高临下勾唇:

「不是说了,我讨厌不近女色的他接近男人吗?

「姜明远,你就脏一下,让我哥厌恶远离你吧。」

28

所有电子设备被收走。

徐婉在包厢外坐了二十分钟,还没等到她想看的画面。

因为我抓着一柄极利的匕首,让那几个壮汉保镖根本近不了身。

近了便死,一刀致命。

她看得不耐烦,Ŧū́⁴索性又让人在屋子里点了几根熏香,加大了催情的剂量。

通过监控传话:「就认命吧,姜明远。没人会来救你的……」

我咬破了舌头,忍不住徒手握住刀刃。

燥热糜烂的空气中,身上仿佛有几百只尸蟞在蠕动,但这并不足以摧毁意志。

疼痛让人清醒。

在徐婉气急败坏,想放更多的人硬上时。

席宗年终于看到了那条我盲打的短信,罔顾一切赶过来。

子弹擦着徐婉的发梢而过。

他几乎要咬碎后槽牙:「开门,给我滚!」

那晚。

是徐婉第一次见到那么愤怒,杀意那么重的席宗年。

她什么都明白了。

29

席宗年没能把中药的我带回家。

半路找了家酒店,难受地疯狂了一夜。

混杂着血腥味,还有艳俗的熏香。

他当解药。

但这药效太重,持续到了第二天下午,方才有消退的痕迹。

第二晚好不容易睁开眼。

强撑着下床,不料听到阳台上,席宗年正在打的一通电话。

那头很激动:

「哥哥,我们真的可以下个月就订婚?你没有骗我?」

席宗年徒手掐了火光闪烁的烟头,轻笑:「不用下个月,就下下周吧。」

「那你以后真的不会喜欢姜明远,只喜欢我吧?」

「嗯,喜欢你。

「他,只是个炮友而已,不用在意。」

周遭太静了。

静得我掌心伤口渗出的血滴在地上,都让席宗年听到声响,回了头。

30

「订婚,什么意思?」

席宗年扫了眼我紧攥的拳头,没有太大的波澜。

「字面意思。」他重新点了根烟,「你只管做好你的事,其他的不用在意。」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你……」

「那我是你的什么人,让你在意?伴侣,朋友,还是死敌?」

席宗年拧眉凑近,强制掰开了我渗血的掌心。

「程昱,如果你真的在意我,当初会对我穷追不舍,现在又揪着我不放吗?

「你明知我这个身份,是没有回头路的。」

我抿了抿唇。

「无论如何,我都会。

「捉你归案。」

他吐出一口烟țũ₋圈,仿佛气笑了。

「所以从你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是我的死亡倒计时,整个三角区的倒计时。

「我只是想在有限人生中体验结婚的感觉,想遂了那女孩的愿……让她在为数不多的时日里,不要留遗憾。

「不可以吗,阿 sir?」

31

那日过后。

席宗年照常一点点将机密透露给我,带我游走于本家和各个散家间打探消息。

唯一不同的是。

我们形同陌路,他再也没有碰过我。

他陪徐婉的时间变多了,我整日忙着收集证据,传递机密。

席宗年说得对。

将他们一网打尽之日,也是整个三角区的死亡沙漏静止之时。

他想帮徐婉实现愿望,在情理之中。

他对我说出的那些话,也无可厚非。

我没有资格阻止他和谁结婚。

毕竟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我。

或许我应该,笑着祝福他们最后的幸福。

32

把那些机密传给上级后。

我没有想到,他们的收网日期定在了席宗年的订婚宴上。

「那天所有帮派都会到场,届时我们里应外合,联手控制现场一网打尽……」

通讯员的话让我久久没能回神。

这日子用于收网,无疑是最好的。

但那天,是席宗年最重要的日子。

道德与良心纠结许久。

最终我还是收敛了恻隐之心,默默开始准备工作。

33

席宗年最近很晚才回家,完全没有过问我的进度。

想来,他不会想到我选择在他的婚宴上动手。

正如当初他没有想到,我会对他穷追不舍。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高强度的准备持续到订婚当天。

地点又是一艘巨型游轮。

徐家并不知道,这附近已经埋伏好了十几艘小型游艇,只等时机成熟便实施抓捕。

证据,也早就传回了总部。

我携着贺礼上了游轮,路过席宗年时。

笑着说了句「恭喜」。

他淡漠抬眼,没什么反应。

倒是挽着他的徐婉一脸得意,接过我的红包撂进海里,笑嘻嘻说「谢谢」。

「……」

仪式举行在二楼。

我没敢进去,特地和同事换了个位置,来外边接应。

一切进行得都还算顺利。

只是在打击最后一层外围时,我光顾接应。

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刀疤哥靠近,最后用枪抵住了我脑袋。

「姜明远,你他妈竟然真是个条子!」

34

这一步是我意料之外。

但,也没什么所谓。

该打击的都打击了,他们落网已成定局,一个都跑不掉。

「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

刀疤咬牙切齿,用力抵了抵:「你当人质,我不信他们不会救你!」

「那我就先去……」

「死」字还未落音。

一声枪响擦着耳膜而过,溅了我满脸血。

抵在脑袋上的枪「啪」的掉在了地上。

对面端着枪,白色西服血迹斑驳的人是……席宗年。

刀疤看到他,立刻转怒为喜:「二当家的,他是条子的人!快把他杀了……」

席宗年不耐烦「啧」了声,再次把枪口对准他脑袋:「闭嘴。」

刀疤蒙了。

让他更蒙的是,席宗年一步步凑近,竟是为了冷笑着问我。

「那么着急送死,宝贝儿是想尽快来给我殉情么?」

他下颌也沾了血。

我想,不应该。

「你提前,在里面动手了?」

「不然你觉得,我真是来体验跟别人结婚的?」

席宗年自嘲般笑了笑,「程昱,你果然不信我的爱,也不肯信我。

「那么现在,铐了我?」

……

我迟迟未动。

身后浩浩汤汤跳上甲板的人很快隔绝我的视线,将他铐了起来。

第二次了。

心突然就揪成一团,几近窒息。

可红着眼眶,咬牙转身要走时。

席宗年突然擒住我的手腕,附在我耳边说了句话。

「……」

35

后面的收网都很顺利。

有席宗年在里边当内应,徐家人轻而易举便落了网,被捕入狱。

阿彪也被抓了,但好在他脑子笨,一直留在码头工作,没犯什么大事。

做笔录那天,他看我的眼神很复杂。

但最后还是对我竖了个大拇指,「明远哥,你真是干啥都行,好样的!」

……

一切尘埃落定。

有人问我要了我哥的遗物。

我收拾了所有相关的东西,还把我哥小时候送我的贵重钢笔塞了进去。

回家取好后,我待在局子里等人。

杨哥知道我在等谁,要带我去见见,我没去。

我等他,主动出来。

36

席宗年被捕前对我说的话,是「好好活着,等我出来」。

那一刻。

所有的猜忌怀疑被坐实,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唯余庆幸。

幸好,他和我是同类人。

37

在这里等的第五天清晨。

审讯室那边突然喧哗一片,说「对上了」。

心脏骤然忐忑到快要跳出胸腔。

一直到,当天下午日薄西山。

我倚靠在冰凉的椅子上发呆,耳边猝不及防响起一声熟悉的,「宝贝儿」。

「抱歉久等了,宝贝儿。」

「……」

仰头,窗外的阳光透过缝隙梭进来,刺目至极。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

起身,便红着眼重重捶了他一拳——

「席宗年,骗我那么多次,好玩吗?!」

他任由我捶打。

最后擒住我的手,将我的头摁进怀里。

「回家再打,宝贝儿。」

(正文完)

番外-席宗年视角

1

我和程昱是同类人。

十五年前,我的父母死在了这个组织。

十年前,我以线人的身份,坚持辍学进入这个组织。

那时和我接头的,是个刚入职的毛头小子。

因为身份特殊信息闭塞,只有他和我接头。

我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潜伏。

徐老头以为自ťùₐ己在路边捡到了好苗子,以为终于找到了能保护好他女儿的继承人, 以为能掌控年轻的我。

他便不遗余力培养我。

让我的行事从青涩稚嫩,到成熟稳重。

只待有朝一日,一网打尽。

……

我和程昱不同的是。

唯一和我有联络的那位通讯员, 在五年前殉职了。

自此, 我孑然一身,没有人能证明我的存在。

2

五年前,收网时机还远远未成熟。

我只能继续潜伏, 直到程昱的出现。

那三年, 是徐老头让我出门磨砺的三年, 分了不少产业链过来。

见到程昱的第一眼, 我只觉似曾相识。

后来他的所作所为毫无破绽, 可我敏锐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那股熟悉的韧劲儿, 不惧死亡的刚毅。

于是一步步提拔他, 想借他之手摧毁江城这个窝点。

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一场意外。

他意外和我滚了床单, 意外成了我的床伴。

埋在心底的什么东西便如雨后春笋, 势如破竹般,疯狂滋长。

……

3

假死的那天, 其实徐老头派了人来接应。

我到底是他培养了多年的苗子,他舍不得就此斩断。

可程昱不要命也不要功劳地追了过来。

他活不活无所谓, 他只要我落网。

我早知如此。

但时机尚未成熟, 我不能落网。

所以, 我用早已准备好的气枪和怀里的血包, 伪造了死亡现场。

程昱果然傻眼了。

那一刻他甚至不敢低头,不敢触碰。

也不敢带走我的尸体。

这在我的预料之中。

后来那片树林燃了把小火。

我趁乱中被救走。

而程昱精神恍惚,被其他人扣回了局子。

4

我假死后, 曾回过江城。

临走那天程昱的状态, 实在不太好。

我只是想看他一眼。

结果便看到, 他在家自残。

没什么意识地自残。

我让人假扮他邻居, 冲进去阻止了他。

但他伪装得太好, 骗过了身边所有人,连他那位杨哥都没发现异常。

邻居敲门, 他渐渐也不开了。

我没了辙, 只能趁他白天出门把他的安眠药换成了维生素, 偶尔给他水杯里加点料。

一种让人不会失去意识,但身体动弹不得的药。

他果然以为鬼压床。

我警告他。

「只要一死,天天都会被我这么折磨,这么报复。」

他终于开始害怕。

自残次数变少了。

我让人盯着, 回了三角区。

后来却听说,他申请到这边做卧底。

这边的危险程度不比江城,谁也保不准有没有意外。

我再次开始惩罚他。

想让他当个普通人, 过普通的生活。

但这次,他无动于衷。

5

程昱初来三角区那段时间,我被徐老头派去了出任务。

当初见过程昱的那几个人, 都被我威胁遣出组织了。

没有人见过程昱, 认识他。

我把他带回了身边。

不能告诉他身份,是因为没有确凿证据。

与其费尽心思让他相信我是同类人,不如让他明白我想反水更方便。

好在一切还算顺利。

落网那天, 我并没有把握一定能找到证明我身份的证据。

那位公职人员的遗物,兴许为了保密完全没有提及我。

但幸运的是。

他们最终在一只留存了七年的录音笔中,检测到了我的声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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