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嫂怕新生儿被抱错。

哥嫂怕新生儿被抱错。

我开玩笑:「那就给宝宝盖个猪肉章,做标记?」

他们大喜望外采用了我的随口一说。

还盖在了脸上。

可后来,猪肉章没有褪色,也清洗不掉,成了小侄儿的「纹身」。

他每次被同学嘲笑是「肉猪」,哥嫂都跟他说:

「都怪你姑姑的馊主意!害了你一生……」

侄子终于再也忍不住,趁我熟睡,拿烧红的烙铁烫遍了我的全身。

「你不是喜欢给别人盖章、做标记么?自己也尝尝这个滋味!」

活活痛死后,我重生在了侄子出生前……

1

「瑶瑶,你说这医院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嫂子唐兰挺着个大肚子,气呼呼地坐在病床上,指着旁边桌上的一张宣传单。

「租个破脚环,一天就要五十块!还美其名曰『电子身份识别』,我看就是抢钱!」

我哥林海在旁边给她削苹果,闻言也跟着抱怨:

「可不是嘛!这生孩子住院本来就花不少了,还搞这些名堂。孩子抱错他们医院也有责任!这个脚环就应该免费!」

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唐兰,还不忘瞪我一眼,好像这医院的收费是我定的一样。

我假装低头刷着手机,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

「哦。」

可实际上,心底却满是惊涛骇浪。

没有肉被烤熟的味道,浑身上下也没有痛感……

我这是……重生了!

上辈子,也是在这个时候,侄子出生了,哥嫂两人也是像这么一唱一和地抱怨。

我当时刚毕业,傻乎乎的,听他们发愁,还真替他们想办法。

随口说了句:「实在不行,找块猪肉检疫章,盖个印儿不就行了?保证独一无二。」

一句玩笑话。

谁知道这对卧龙凤雏还真就当真了!

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那种紫红色的、检疫合格的滚筒印章。

在孩子出生后,趁着护士不注意,duang 一下,盖在了我那刚出生的、皱巴巴的小侄子脸上!

那印记后来用尽了各种办法,肥皂、酒精、卸妆油……甚至都上砂纸了,愣是没洗掉。

紫红色的「检疫合格」四个大字,伴随了侄子林耀祖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

他成了全小区的笑柄,外号从「盖章猪」到「小肉猪」。

而这一切的源头,被我哥嫂毫不犹豫地扣在了我的头上。

他们逢人就说:「都怪林瑶出的馊主意!好好的孩子,就是被她给毁了!」

林耀祖也恨我入骨。

最终,在他上大学后,因为这个章被心仪的女神拒绝。

他伤心疯了,那个深夜,拿着烧红的烙铁,走进了我的房间……

皮肤被灼烧的剧痛和焦煳味,我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重来一世,我只想说:滚!都给我滚!

你们的宝贝儿子,你们自己作去吧!

2

「哦?你就一个哦?」

唐兰见我反应冷淡,不乐意了,把苹果重重一放。

「林瑶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那破手机!眼睛不要了?」

她声音尖利,带着惯常的指责。

林海也帮腔:「就是,瑶瑶,你嫂子快生了,你帮着想想办法啊!万一,我是说万一,真抱错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他表情夸张,好像孩子已经被抱走了一样。

我划拉着手机屏幕,看搞笑视频,嘴角勾起又放下。

「我能有什么办法?」

「医院不是有脚环吗?嫌贵就不用呗。」

「以前没脚环,孩子不也都好好的?」

我把他们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丢了回去。

「你!」唐兰气结,「你这是什么态度?存心看我们笑话是不是?」

「我可没这么说。」

我放下手机,看着她。

「嫂子,这孩子是你的,哥,这也是你儿子。怎么养、怎么带、怎么防抱错,不该是你们自己操心的事吗?」

「问我干嘛?我又没生过孩子。」

「嘿!你这死丫头!翅膀硬了是吧?」林海把水果刀往桌子上一拍,发出「啪」的响声。

「我们这不是跟你商量吗?你还来劲了!」

「一家人,想个办法怎么了?」

「商量?」我冷笑,「你们确定是商量,不是等我出主意,然后出了事就赖我头上?」

「我可没那闲工夫替你们背锅。」

「我的建议就是,要么花钱买安心,租脚环。要么就省钱,自己承担风险。」

「别总想着既要又要,还要别人替你担责。」

「林瑶!」唐兰气得脸都白了,「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们什么时候赖过你?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

「对啊,我就是不懂事。」我点点头,重新拿起手机,「所以你们还是自己想吧。」

「反正孩子是你们的。」

病房里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林海粗重的喘气声,和唐兰压抑的啜泣声。

真吵!

我把手机音量调大了些,继续刷我的视频。

3

过了好一会儿,林海才吭哧吭哧地开口,语气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带着不甘心。

「那……那你说,用笔做个记号行不行?油性笔,洗不掉的那种?」

唐兰立刻反驳:

「那怎么行!笔有毒!再说小孩皮肤嫩,划伤了怎么办?万一感染了呢?」

「而且那也容易模仿啊!别人也用笔画一个怎么办?」

「那……那用红绳子?绑脚上?」林海又提议。

「更容易掉了!或者被别人解开换一个!」唐兰还是摇头,「不行不行,都不保险!」

两人绞尽脑汁,冥思苦想。

看着他们那副愁眉苦脸又抠抠搜搜的样子,我心里只有冷漠。

活该。

上辈子就是这样,又蠢又坏,还贪小便宜。

突然,唐兰的眼睛亮了一下。

她指着床头柜上,医院入院登记处盖的一个小小的蓝色印章。

「哎,老公你看!这个!」

林海凑过去:「什么啊?」

「印章啊!」唐兰兴奋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你说,我们能不能也找个印章,给孩子盖一个?」

「盖个只有我们家才有的图案!这样总不会错了吧?」

她越说越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

「找个洗不掉的印泥!盖在……盖在隐蔽点的地方?」

林海皱着眉,显然还在犹豫印章的来源和安全性。

但「独一无二」、「洗不掉」、「省钱」这几个优点,又让他蠢蠢欲动。

他搓着手:「这…Ţū́⁴…能行吗?去哪儿弄这种印章和印泥啊?」

唐兰白了他一眼。

「你傻啊!外面刻章的地方多得是!随便刻个什么图案!至于印泥,文具店里那种油性的,肯定洗不掉!」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脸上露出了算计的笑容。

「就这么定了!等孩子生下来,咱们就给他盖一个!看谁还能抱错!」

我靠在床头,听着他们敲定了这个「天才」计划,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看吧。

愚蠢是会传染的,而且还会遗传。

就算没有我那句「猪肉章」的玩笑,他们自己也能「殊途同归」。

这一次,锅可别想再甩给我了。

林耀祖。

你脸上的印记,是你亲生父母,用愚蠢和吝啬,亲手给你打上的烙印。

可别再找错报复对象了。

4

几天后,唐兰剖腹产生了个儿子。

六斤八两,哭声嘹亮。

林海抱着孩子,咧着嘴,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

唐兰躺在病床上,虽然虚弱,但眼神里充满了算计成功后的得意。

「快,快把咱们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她催促着林海。

林海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方形印章,还有一个红得发黑的印泥盒。

「嘿嘿,我特地找人刻的,」林海献宝似的,「你看这图案,是个『林』字,加了个小元宝!独一份!」

唐兰满意地点点头:「印泥呢?油性的吧?洗不掉的?」

「放心!店家保证!说是工业用的,渗透力强着呢!用水绝对洗不掉,得用专门的溶解剂!我试过,在猪皮上盖了一个,搓了半天都没掉色!」林海拍着胸脯保证。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俩,像看两个跳梁小丑。

工业用?渗透力强?

用在新生儿娇嫩的皮肤上?

他们是真不怕把孩子搞出问题来。

「那……盖哪儿?」林海拿着印章,有点犹豫,「手上?脚上?」

唐兰眉头一皱:「手上脚上容易蹭掉!再说,万一穿个袜子套个手套,不就看不见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最后落在了婴儿安静睡着的小脸上。

「盖脸上!」她斩钉截铁地说。

林海吓了一跳:「脸上?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唐兰瞪了他一眼,「脸上最明显!谁还能看不见?这样才保险!」

「而且,」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等咱们出院了,找点酒精或者汽油,肯定能擦掉!我查过了,这种油性印泥,虽然麻烦点,但是能去掉的!咱们在家偷偷弄,不就行了?」

她居然还提前查了怎么去除?

而且查到的结果是「麻烦点」,反而让她更放心了?

觉得「麻烦」等于「别人模仿不了」等于「安全」?

这脑回路,真是清奇得让人叹为观止。

林海被说服了,或者说,是被「省钱」和「独一无二」的诱惑彻底俘虏了。

他ṱú¹搓搓手,小心翼翼地打开印泥盒,用印章蘸了蘸那黏稠发黑的红色印泥。

然后,他屏住呼吸,对准了婴儿光滑饱满的左边小脸蛋。

轻轻一按。

再抬起。

一个清晰的,带着元宝图案的红色「林」字,赫然出现在婴儿脸上。

像一块刚盖上去的,新鲜的猪肉检疫章。

红得刺眼。

丑得惊心。

婴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皱了皱小眉头,哼唧了两下,又睡过去了。

林海和唐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计谋得逞的喜悦和放松。

「看!多清楚!」唐兰得意洋洋,「这下我看谁还敢动歪心思!」

林海也嘿嘿笑着,收起印章和印泥,宝贝似的放回包里。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胃里一阵翻腾。

不是恶心,是觉得悲哀。

5

接下来的几天,侄子脸上的「猪肉章」果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每次护士来查房,或者抱孩子去洗澡、检查,第一眼就能精准定位到他。

「哦,是那个脸上有印章的宝宝。」

再也不会出现迟疑、核对姓名手环的情况。

效率?杠杠的。

其他病房的家属偶尔过来串门,看到孩子脸上的印章,表情都一言难尽。

有人好奇地问:「哎呀,这是什么啊?怎么盖脸上了?」

唐兰就挺着胸脯,一脸骄傲地解释:「我们自己做的记号!独一无二!防抱错!」

林海在旁边补充:「高科技!一般人想不到!」

那得意的样子,仿佛完成了一项惊天动地的发明创造。

别人听了,讪讪地笑笑,也不好再说什么。

但那种「你们是神经病吧」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唐兰和林海选择性无视。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聪明才智」带来的安全感里。

「看吧!我就说这招好用!」唐兰不止一次地跟我炫耀,「省钱又保险!比那什么破脚环强多了!」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强?

是挺「强」的,强行让所有人知道你们家又抠又蠢。

过了两天,唐兰看着孩子脸上的印章,突然皱了皱眉。

「哎,老公,你过来看看。」

林海凑过去:「怎么了?」

「这印章……是不是颜色变深了点?」唐兰指着那块红印,「而且你仔细看,边上是不是有点……晕开了?」

林海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婴儿的皮肤白皙娇嫩,那块红色的「林」字元宝印章,颜色确实比刚盖上去时更深了,像是渗进了皮肤里。

边缘处,也的确有一点点模糊的,往外扩散的痕迹。

「好像是有点……」林海嘟囔着,「可能是这几天没洗脸,脏东西糊上面了?」

「放屁!」唐兰骂道,「护士每天都给擦脸的好不好!我看就是这印泥有问题!」

「不可能!」林海立刻反驳,「我买的时候老板说了,绝对好用!肯定是孩子皮肤太嫩了,吸收了点颜色!」

「那……那怎么办?」唐兰有点慌了。

看着他们俩又开始为这破事焦虑,我凉凉地插了一句:「担心就洗掉呗。」

「你懂个屁!」唐兰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现在洗掉?万一后面几天被抱错了怎么办?你负责啊?」

林海也跟着帮腔:「就是!瑶瑶你别添乱!这印章是咱们的护身符!得等出院回家才能洗!」

「再说了,」唐兰摸着下巴,自我安慰道:「我查过了,这种工业印泥就是渗透性强,不容易掉色,说明防伪效果好!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等出院了,用点专门的东西,肯定能洗掉!麻烦点就麻烦点,安全第一!」

她又把那套歪理搬了出来。

不容易洗掉就是安全。

颜色变深就是效果好。

稍微有点扩散就是渗透性强,防伪度高。

行吧。

你们开心就好。

我撇撇嘴,拿起旁边的苹果,咔嚓咬了一大口。

懒得再理他们。

反正到时候洗不掉,或者留下什么印记,遭罪的也不是我。

林耀祖啊林耀祖。

自求多福吧。

你这爹妈给你选的路,属实有点「印」核了。

6

终于熬到了出院。

阳光灿烂,林海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林耀祖,唐兰拎着大包小包,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回家!回家!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唐兰伸了个懒腰。

「是啊,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林海也松了口气。

我跟在后面,看着他们俩轻松的样子,心里却惦记着另一件事——那块扎眼的「林」字元宝。

回到家,安顿好一切。

唐兰抱过孩子,端详着那张小脸。

医院里光线不好,看得不真切。

现在家里亮堂堂的,那块红印越发刺目。

颜色深得发紫,边缘晕开得更厉害了,像是劣质颜料在宣纸上洇开的丑陋痕迹。

「老公,你看……」唐兰的声音有点发紧。

林海凑过来,脸色也变了。

「这……怎么看着比在医院还严重了?」

「赶紧洗洗!肯定能洗掉!」唐兰抱着孩子冲进卫生间。

林海也跟了进去。

我没动,坐在客厅沙发上,竖着耳朵听。

先是哗啦啦的水声。

然后是唐兰略带急躁的声音:「怎么搓不掉啊?」

「用点力试试?」林海建议。

「我不敢啊!你看他脸都红了!」

婴儿的哭声隐约传来,细细弱弱的,带着痛苦。

「用点宝宝沐浴露?」

「不行!还是洗不掉!」

「那……用湿巾沾点酒精擦擦?」林海出了个馊主意。

「你疯了!酒精多刺激!你想毁了他的容啊?」唐兰尖叫。

林耀祖ẗů₄的哭声更大了些。

我皱了皱眉,站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

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林耀祖的小脸蛋,被搓得通红。

那块印章周围的皮肤,明显有些破皮了,渗出点点血丝。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小身体都在发抖。

唐兰拿着一块柔软的毛巾,手足无措,眼圈也红了。

林海则拿着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划拉着。

「网上说……可以用卸妆油试试……」他小声说。

「卸妆油?那玩意儿大人用的,能给婴儿用吗?」唐兰犹豫了。

「试试吧!总比酒精强!」林海把手机递给她看,「你看,好多人都说这个管用!」

唐兰咬咬牙,从她的化妆包里翻出一瓶卸妆油,倒在化妆棉上,小心翼翼地往那块红印上擦。

孩子哭得更凶了。

那油腻腻的东西糊在破损的皮肤上,看着就难受。

然而,印章依旧顽固。

颜色似乎淡了一丁点,但更像是被油脂浸润后的视觉效果,本体还在那里,深嵌在皮肤纹理中。

「不行!还是不行!」唐兰把化妆棉一扔,彻底崩溃了,「怎么办啊!林海!都怪你!买的什么破印泥!」

「怪我?」林海也火了,「当初是谁说这个主意好?是谁得意洋洋跟人炫耀?盖的时候你不是挺开心的吗?」

「我那是为了孩子安全!谁知道这印泥这么毒!」

「毒?我看是你脑子有毒!省那几个钱!买个正经的记号笔会死啊!」

「你他妈现在怪我?要不是你抠搜!舍不得多花点钱住单间!我用得着想这种办法吗?」

「嘿!你还有理了?!」

两个人就在卫生间里,当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开始互相指责,唾沫横飞。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了。

从谁家亲戚随礼少,到谁妈说话难听,吵得不可开交。

我靠在门框上,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7

终于,唐兰把矛头指向了我。

「还有你!林瑶!」她通红的眼睛瞪着我,「你不是大学生吗?你不是有文化吗?你当时怎么不拦着我们?啊?你就眼睁睁看着我们犯傻?安的什么心!」

林海也立刻找到了同盟:「对!瑶瑶!这事你也脱不了干系!你明明知道这可能有问题,为什么不说?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们出事?」

哦豁。

这样锅也能甩到我头上?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

「拦着你们?」

我反问:

「我没拦吗?」

「我说担心就洗掉,你们怎么说的?」

「『你懂个屁~』『别添乱~』」

我学着他们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重复。

「我说这玩意儿可能有问题,你们怎么说的?」

「『高科技~』『护身符~』『安全第一~』」

「我说万一洗不掉怎么办,你们怎么说的?」

「『肯定能洗掉~』『麻烦点就麻烦点~』」

我每说一句,他们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说到最后,唐兰和林海都张着嘴,哑口无言。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我一个没常识的,怎么敢拦着你们这两个『聪明绝顶』、发明了『惊天动地』防抱错技术的『高科技人才』呢?」

我语气里的嘲讽拉满。

「现在洗不掉了,孩子受罪了,知道来怪我了?」

「早干嘛去了?」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自己作的死,自己受着!」

我丢下这几句话,转身就走。

留下他们在原地,脸色铁青,像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卫生间里只剩下孩Ṱū⁽子微弱的哭泣声,和他们俩粗重的喘息声。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气氛降到冰点。

他们俩不再吵架了,而是联合起来,继续跟那块印章死磕。

卸妆油不行,又试了什么风油精、牙膏、白醋……

各种网上的偏方轮番上阵。

可怜的林耀祖,那块皮肤被反复折腾,红肿就没消过。

稍微结了点痂,又被他们用新的「武器」给搓掉。

看着都疼。

我实在看不下去,说了句:「要不去医院看看吧?让医生处理。」

「去医院?」唐兰立刻尖声反驳,「你知道去医院弄这个多贵吗?问过了!激光!一次就好几百!还不一定一次能弄干净!」

林海也在旁边帮腔:「就是!花那冤枉钱干嘛!医生肯定也是瞎弄!」

得。

还是舍不得钱。

为了省那点住院费想出盖章的馊主意。

现在为了省治疗费,宁愿自己瞎折腾。

真是抠到家了。

8

过了两天,他们不知道又从哪个犄角旮旯的论坛上看到了新希望。

「老公!你看这个!」

唐兰举着手机,兴奋地给林海看。

「这里说,皮肤是有新陈代谢周期的!表皮细胞会不断脱落更新!这种印泥虽然渗透性强,但时间长了,随着皮肤代谢,颜色肯定会慢慢变淡的!」

林海凑过去看了半天,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真的啊?太好了!我就说嘛!人体有自愈能力的!」

「对!就是时间问题!」唐兰长舒一口气,把手机一扔,「不折腾了!等他自己慢慢长好就行了!」

「嗯!等他长大了,肯定就看不出来了!」林海也彻底放心了。

他们俩又恢复了之前的「自信」。

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

皮肤新陈代谢等于印章会自动消失。

多么完美的逻辑闭环。

于是,他们心安理得地停止了对林耀祖脸蛋的摧残。

只是每天看着那块越来越扎眼的红印,自我安慰:「快了快了,马上就淡了。」

我看着他们俩那盲目乐观的样子,没再说什么。

有些坑,是他们自己挖的。

不摔到底,是不会死心的。

……

时间一天天过去。

林耀祖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了一个蹒跚学步的幼儿,又长成了一个背着小书包上幼儿园的小屁孩。

他脸上的那块「林」字元宝印章,非但没有像他爹妈期望的那样随着新陈代谢变淡、消失,反而像是被刻进了皮肤里。

颜色依旧是那种暗红色,边缘虽然不再扩散,但形状清晰可见。

一个方方正正的「林」字,扣在一个元宝图案上。

滑稽又刺眼。

幼儿园的小朋友,是最天真也是最残忍的。

他们不懂什么叫委婉,什么叫顾及他人感受。

「林耀祖!你脸上有个猪肉章!」

「哈哈!他是盖了检疫合格的猪!」

「肉猪!肉猪!林耀祖是肉猪!」

嘲笑声像针一样扎在林耀祖幼小的心灵上。

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不愿意去幼儿园。

每次出门,都下意识地用手捂着半边脸。

唐兰和林海这才真正慌了神。

但这慌乱,很快又被新的焦虑取代。

因为他们发现,林耀祖的皮肤变得异常脆弱。

特别是脸上那块被反复折腾过的区域。

稍微晒一下太阳,就发红发痒。

吃点海鲜,或者接触到花粉,就会起大片的红疹,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溃烂流水。

去医院检查,医生说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们脸上。

「这孩子小时候脸部皮肤是不是受过什么损伤?或者接触过什么刺激性强的化学物质?」

医生看着化验单,皱着眉问。

「皮肤屏障严重受损,导致他现在是高度过敏体质。以后得非常小心护理,很多东西都不能接触。」

唐兰和林海面面相觑,脸色惨白。

他们想起了当初那些疯狂的清洗行为。

酒精、卸妆油、风油精、牙膏、白醋……

那些他们用来对付顽固污渍的东西,被他们一遍遍地涂抹、揉搓在婴儿娇嫩的皮肤上。

他们以为的「安全第一」,最终换来的是伴随孩子一生的「印」核伤害和脆弱不堪的皮肤。

真是莫大的讽刺。

9

时间是把杀猪刀,但显然,它对林耀祖脸上的印章手下留情了。

小学、中学……

林耀祖就像一个活体广告牌,走到哪里都自带「林氏元宝」的防伪标识。

那块暗红色的印记,镶嵌在他日渐长开的脸上,像一块丑陋的补丁,打在他敏感的自尊心上。

青春期的男孩,自尊心强得像个炮仗,一点就着。

而这块印章,就是那个永远呲呲作响的引信。

「喂!『印』哥!今天脸上又过敏了?」

「别碰他!小心传染!他那脸跟发面馒头似的,指不定有啥脏东西!」

恶意的调侃,无孔不入。

他试过用刘海遮挡,但那块印记太大,范围太广,欲盖弥彰。

试过用粉底,结果劣质的化妆品让他本就脆弱的皮肤雪上加霜,红肿溃烂得更厉害。

唐兰和林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们带他跑遍了各大医院的皮肤科,尝试了各种昂贵的药膏和治疗方法。

激光、磨皮……能想到的法子都试了。

但那印记像是和他融为了一体,颜色或许能淡化那么一点点,但形状,那个方正的「林」字和元宝轮廓,依旧顽固地盘踞着。

每一次治疗失败,都像是在林耀祖心上又划开一道口子。

而唐兰和林海的每一次叹息和自责,在他听来,都变成了虚伪的表演。

「别治了。」

终于有一天,刚从ťũ₈医院回来的林耀祖,对着唉声叹气的父母,冷冷地开口。

他脸上刚做完激光,红肿未消,还蒙着一层纱布,只露出一双阴郁的眼睛。

「儿子,再试试,医生说……」唐兰试图劝说。

「我说别治了!」林耀祖猛地拔高声音,吓了唐兰一跳,「治不好的!你们心里清楚!这玩意儿,跟我一辈子了!」

林海皱眉:「耀祖,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林耀祖扯下脸上的纱布,露出那块更加狰狞的红印,「你们当初拿酒精、卸妆油、风油精、牙膏、白醋往我脸上招呼的时候,想过我会变成这样吗?!」

他一步步逼近他们,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喷涌而出。

「你们怕我被抱错?怕我不是你们亲生的?」

「你们是有多不自信?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

「为了一个可笑的、万分之一的可能,你们就毁了我一辈子!」

「我这张脸!这身破皮肤!都是拜你们所赐!」

他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唐兰和林海被他的质问堵得哑口无言,脸色苍白如纸。

那些被他们刻意遗忘的细节,那些疯狂的清洗画面,此刻被儿子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空气中,腐烂发臭。

「耀祖……对不起……我们……」唐兰哽咽着,泪水夺眶而出。

「对不起?」林耀祖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嘲讽,「对不起有用吗?能把我脸上的章抠掉吗?能让我不过敏吗?能让那些嘲笑我的人闭嘴吗?」

「你们生了我,却给了我一身洗不掉的耻辱!」

「我真恨!恨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说完,他猛地推开挡在面前的父母,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唐兰无助的哭泣和林海沉重的叹息。

10

那之后,林耀祖和父母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他不再和他Ṫű̂ₜ们交流,放学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吃饭的时候,也总是低着头,沉默地扒拉几口,然后迅速离席。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唐兰和林海试图弥补,小心翼翼地讨好他,给他买昂贵的球鞋,最新的游戏机。

但林耀祖要么直接拒绝,要么收下后,转手就扔掉或者送人。

他开始逃学,和社会上的一些小混混搅在一起。

那些人或许不在乎他脸上的印章,或者说,他们各有各的「印章」,各有各的不堪。

在那里,他似乎找到了一点扭曲的归属感。

但他脸上的印记,实在太特别,太具有「故事性」了。

即使在混混圈里,也成了别人取笑的谈资。

「哟,『元宝林』来了!」

「今天发财了没啊?脸上顶着个元宝,是不是特招财?」

「来财!来财!」

他变得更加暴躁,易怒。

一言不合就和人动手。

打架成了家常便饭,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唐兰和林海看着儿子一步步滑向深渊,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他们试图管教,换来的却是林耀祖更强烈的反抗和更长时间的夜不归宿。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只觉得痛快。

那天,林耀祖又是一身伤地回来,脸上添了新的淤青。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盯着电视屏幕。

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沉默了很久,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姑姑……你说,他们当初为什么非要弄这么个玩意儿在我脸上?」

11

他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脸颊上那块凸起的印记。

「我问过他们,他们就只会说对不起,说怕我被抱错。」

他转过头看我,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充满了痛苦和迷茫。

「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怕我被抱错?他们是多不待见我?连亲生儿子都认不出来?」

「如果真的爱我,怎么会舍得让我顶着这么个鬼东西过一辈子?」

「他们毁了我,姑姑,他们彻底毁了我!」

他低吼着,拳头狠狠砸在沙发上。

「你爸妈那时候……确实是太紧张了。刚出生的婴儿都差不多,他们是怕万一……那是他们能想到的,最保险的办法了。他们是真的爱你,怕失去你。」

「爱我?」林耀祖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爱我就给我盖个猪肉章?!」

「爱我就让我从小被人指指点点?!」

「爱我就让我变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种爱,太沉重了!我他妈承受不起!!」

他眼中的恨意,浓烈得化不开。

我知道,有些结,一旦系上,就再也解不开了。

那天晚上,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果然,出事了。

夜里,我被楼上凄厉的惨叫声惊醒。

冲上楼,就看到毕生难忘,却熟悉万分的一幕。

林耀祖手里拿着一个烧得通红的烙铁——那是他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以前家里修东西用的旧工具。

唐兰和林海倒在卧室门口的地板上,脸上、身上,是触目惊心的烫伤!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

林耀祖像疯了一样,眼神狂热又空洞。

「既然生了一只肉猪……那两只猪爸爸猪妈妈……也该烫猪皮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这样……才公平……」

眼前的这一幕和前世我临死前的场景重合。

可我却还是觉得不够。

唐兰和林海是自己作死,而我则是被甩锅冤死。

他们的下场不该和我一样。

应该比我更惨才对!

至少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于是, 我拨通了救护车。

救护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唐兰和林海被紧急送往医院。

伤口太深,面积太大,而且因为那个老旧烙铁上的铁锈和污垢, 引发了严重的感染。

嫂子唐兰没能撑过去。

几天后,就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真是可惜。

不过还好,哥哥林海捡回了一条命。

但他的脸, 他的身体,都留下了大面积的可怕疤痕。

皮肤溃烂,组织增生,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形容可怖的丑八怪。

他对林耀祖的恨意, 取代了之前所有的愧疚和爱怜。

出院后, 他把林耀祖赶出了家门,断绝了父子关系。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这个畜生!」

「滚!永Ţû²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12

林耀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彻底混迹街头, 偷窃、斗殴,成了派出所的常客。

但他脸上的印章,像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

在那个弱肉强食的小社会里,他依然是被排挤、被嘲弄的对象。

别的混混至少外表看起来「正常」, 而他, 顶着一个滑稽的「林氏元宝」, 像个异类。

这让他更加暴戾,也更加孤独。

最后的结局, 似乎早已注定。

在一场街头斗殴中,为了争夺一个可笑的地盘,或者仅仅是为了发泄无处安放的戾气,他被人用刀捅中了要害。

倒在肮脏的后巷里时,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脸。

不知道是想遮住那耻辱的印记, 还是想留住最后一点体温。

临死前, 他拨通了我的电话。

「姑姑……你为什么……要给我爸妈出这种馊主意啊?」

听着他的胡言乱语,我猛地意识到——

林耀祖似乎也重生了!

「你的死完全是活该,你根本不知道我活得有多耻辱……」

「不对……你怎么没死呢?为什么死的是我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姑姑……」

我假装听不懂, 怕他死后警察查到些蛛丝马迹。

「耀祖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

这之后,便没有人再回应我了。

等警笛声响起,警察来的时候, 他已经凉透了。

ṭů³林耀祖死后, 林海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他身上的烫伤需要有人给他上药,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自然是不会去的。

于是, 他的伤口开始慢慢地溃烂。

越烂越多。

据说等邻居发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臭得不成型了。

唐兰,林海, 林耀祖。

他们一家三口, 用一种惨烈的方式,验证了什么叫「孽力回馈」。

当初一个荒唐的决定,一个自以为是的「爱」的标记,最终变成了一场无法挽回的悲剧。

他们都为自己的偏执和错误, 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

真是应了那句话——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而我也终于安全了,可以去过更好的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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