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孟年是阿爹为我买来的冲喜童养夫。
他生得好看,我打小就爱缠着他。
更是仗着身份对他为所欲为。
直到某天我突然看到了空中飘着密密麻麻的字:
【这个恶毒女配能不能要点脸别来纠缠男主啦!她难道看不见男主每次见她时都会厌恶到冷脸吗!】
【她还那般折辱男女主!难怪等男主回京恢复太子身份后,迫不及待就要和谢家断个干净!】
我脑子笨,看不明白。
本想去问问陆孟年。
却意外撞见他和属下对话:
「殿下回京前可否要告知谢家人身份?」
「不必多言。」
陆孟年敛眸,神情淡漠:「赐予黄金万两,孤便同谢家毫无干系。」
于是我后知后觉。
原来陆孟年就是男主。
而我,是那个被男主怨恨又被灭了满门的恶毒女配。
1
我手里还攥着陆孟年的玉佩。
那是他自小就戴在身上的,平日里宝贝得很。
今日不知为何会掉落在花泥中。
还被人踩了几脚。
我看得心疼。
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后就寻来还给陆孟年。
顺便再邀个功。
却不想过来就听到了这番对话。
「谁!」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陆孟年身前那黑衣男子突然警惕低喝。
手中长剑随之出鞘。
我身子僵住。
以为偷听被发现了。
犹豫着刚想出去,却有人比我快了一步。
「我、我不是故意的。」
桑瑶瑶一瘸一拐地从石山后走了出来。
灰头土脸。
娇俏的脸上满是心虚:
「我只是想来和陆公子道谢。还有,陆公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玉佩找回来的!」
她又朝着陆孟年信誓旦旦道,眸光闪烁。
而桑瑶瑶一出现,那些字变化得更快了。
【啊啊啊啊啊小太阳女主和阴暗男主才是绝配!】
【一个是寄人篱下的表小姐,一个是被强迫冲喜的童养夫,呜呜呜磋磨男女主的谢家人真该死啊!】
【区区玉佩而已!女主你笑一笑,男主他能把命都给你!】
这些凭空出现的字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很快,我就知道了玉佩丢失的真相。
原来是桑瑶瑶在庭院中被一只狸奴伤到。
陆孟年护着桑瑶瑶。
一片慌乱中意外丢了玉佩。
我看得心中发闷。
又忍不住反驳着那些字。
我虽不喜桑瑶瑶,却从未折辱过她。
而我同陆孟年相识多年。
亲眼见到那玉佩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他自小就戴着不离身。
陆孟年也是惜命的。
因为他曾说过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又怎会轻易把命就给了旁人?
这些说得都不对——
「无碍。」
冷淡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茫然抬头。
从这个方向正好能瞧见陆孟年垂眸看着桑瑶瑶。
他似是轻叹了口气:「你可有先去处理伤口?」
「未、未曾……」
桑瑶瑶羞红了脸。
但很快面色纠结了起来。
咬了咬牙又说:
「我并非故意要偷听你们谈话的。但是陆公子,可否请你回京之时带上我一起?我、我可以付报酬的!」
桑瑶瑶要和陆孟年一起回京?
我愣住。
不知为何突然心慌得厉害。
我下意识去看陆孟年的反应。
不断劝慰自己说陆孟年一定不会同意的。
他连回京一事都不愿同自小就一块儿长大的我说。
又怎会同意带桑瑶瑶这个刚来谢府不久的外人一块儿回京呢?
直到我看到那黑衣男子想要对桑瑶瑶动手,却被陆孟年抬手拦下。
他顿了顿,像是在轻笑。
声音少了一丝清冷:
「……好。」
我瞧不清这人脸上的表情。
却能听到他答应了桑瑶瑶的请求。
于是失落难过又伴随着浓浓的酸楚一点一点碾压着心脏。
我下意识狼狈逃开。
又恍惚地想。
原来那些字说得都是真的啊。
2
陆孟年是我的冲喜童养夫。
我幼时体弱多病。
最后阿爹听了一云游方士的话,从人牙子手里买下了陆孟年。
「其实还有更好的。」
阿爹每每谈起这事时语气都酸溜溜的:「可偏偏你一眼就瞧中了这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的小子,非抱着人家不肯撒手,还冲过去替人家挨了一鞭子。你爹我受伤时都没见你嚎得那么厉害!」
「那自然是因为阿陆比阿爹生得好看啊!」
我理直气壮。
气得阿爹对我一阵吹胡子瞪眼。
但我喜欢陆孟年这事几乎是尽人皆知了。
许是冲喜真的有效。
自打陆孟年来了谢家后,我身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也是因此,阿爹暂时歇了替我另寻夫婿的念头。
我原以为再过不久我俩就会水到渠成地成婚。
直到我瞧见了那些字。
直到如今我听到陆孟年要回京了也不肯同我和阿爹说一声。
却愿意带着桑瑶瑶一块儿离开。
我不知是如何回了自己屋子。
手里还紧紧攥着玉佩。
那些凭空出现的字依旧不曾消失。
大多是夸桑瑶瑶和陆孟年如何般配。
而我是多么厚颜无耻地硬要拆散男女主。
我看得委屈。
可越看却越遍体发寒。
因为他们说陆孟年其实极为讨厌我,更厌恶着谢家的一切。
所以他回京恢复身份后断了和谢家的一切干系。
更甚至在谢家遭遇灭门之灾时袖手旁观。
任由我被人凌辱致死。
这便是恶毒女配的报应。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陆孟年从未说过不喜我。
他明明——
「阿英说你今日心情不好。」
视线中突然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陆孟年冷淡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可是要我陪你出门逛逛?」
先前坐在榻上想得出神。
连陆孟年是何时进来的都不曾发现。
我一惊,下意识抬头。
直直地撞入那幽深漆黑的眸底。
见我呆愣着看他不说话。
陆孟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怎么了?」
他生得实在好看。
可即便说着这般带有关心意味的话。
陆孟年深邃的眉眼依旧无波无澜。
飘在空中的字又变了。
【真服了,这个女配怎么这么多事!男女主本来都在商讨回京的事了,结果因为她心情不好男主就要被迫来哄她,真烦人!】
所以其实陆孟年是在气我打扰到他们了吗?
我移开视线,心里酸涩得厉害。
「无事。」
我摇头,强挤出一抹笑:「你若是有事要忙,不必过来陪我的。」
先前不曾注意过。
如今被一提醒,我这才惊觉陆孟年的确在见我时总是格外冷淡。
即便是亲近也保持着一份疏离。
我原以为他是生性如此又恪守礼仪。
可分明不久前他才对着桑瑶瑶笑过。
还那般温柔。
我想着,强压下那股难受劲儿。
更无心去注意这话一出来,陆孟年眉间折痕深了几分。
他抿了抿唇。
刚要开口,视线却突然停滞在榻上某一处。
我循着看去。
顿时手忙脚乱抓起东西藏在身后,脸上一阵发烫。
那是我绣了一半的香囊。
原本是打算送给陆孟年的。
可我手笨,绣的鸳鸯成了野鸡。
委实是拿不出手。
我又想起先前桑瑶瑶拿出的百鸟朝凤绣图。
那日我清楚地见到陆孟年的眼底也是闪过一丝惊艳的。
也是因此,我不服气地想要绣个香囊送他。
不过想来如今更是送不出去了。
我掩下眼底的失落,又把东西往身后掩了掩。
故作镇定地说:
「不是什么精巧玩意,只是绣着玩儿的。」
好在陆孟年也只是淡淡地瞥了眼就收回了目光。
轻嗯了声后。
又似是毫不在意地开口:「后日我得空。」
后日?
我一愣。
这才记起来后日便是上元节了。
前段时间我总缠着陆孟年让他空出这天来陪我。
原是打算在那日送出我的花灯和香囊,同陆孟年正式表明心意后便好商量婚期。
那时我只觉得陆孟年是我的童养夫。
他自当是要和我成亲的。
我也从未想过陆孟年是否心悦我。
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我深吸气:「后日——」
东西摔在地上的清脆声响打断了我的话。
陆孟年垂眸,兀地开口:
「我的玉佩,怎会在你这儿?」
声音里辨不出任何情绪。
3
以前的陆孟年极为在意这个玉佩。
年幼时我还老是和死物置气,觉得陆孟年更在意这个玉佩。
于是我偷偷把玉佩藏了起来。
我原是打算吓吓陆孟年,却没想到那日他生了好大的气。
冷着脸逼问我玉佩在哪。
我被吓坏了。
正巧又被阿爹撞见了这一幕。
阿爹只要是碰到我的事就会格外不讲理。
所以明明是我的错。
他却狠狠责罚了陆孟年一顿。
可即便如此,陆孟年也犟着脾气不肯先朝我低头。
被打到晕过去时手中还死死攥着那枚玉佩不放。
自此我便不敢轻易碰这玉佩。
如今听到陆孟年这话,我下意识捡起递给他。
又解释:「我先前在庭院里找着的,本想还——」
要说的话突然顿住。
我诧异地发现当陆孟年接过玉佩时,先前还在不断变化的字瞬间消失不见。
莫非只有我拿玉佩时才能瞧见?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原本收回的手重又探了过去。
却不想正好抓到了陆孟年的指尖。
他身子瞬间僵硬。
眸里的阴影逐渐加重:
「你……」
我顾不上瞧陆孟年的反应。
只在看到那些字重又出现时才松下一口气。
果真是只有拿着玉佩才能瞧见这些莫名出现的字。
可这是陆孟年的玉佩啊。
我有些发愁。
原本还想靠着这些字来知晓我谢家到底是为何会被灭门,看看能否找出法子来避开灾祸。
我虽心悦陆孟年。
可到底是阿爹和谢家于我而言更为重要。
于是我咬了咬牙,犹犹豫豫地开口:
「阿陆,我可否、可否向你讨要这枚玉佩?」
怕陆孟年想也不想就拒绝。
未等他开口,我又急急道:「几日!就借几日便好!」
陆孟年不语。
只眸光落在了我还ƭű₎握着他手指的手上。
轻飘飘的。
我自觉松开手。
可手刚缩回,又被他隔着衣料反手握住了手腕。
「你想要我的玉佩?」
陆孟年垂眸看我,瞳孔清幽。
手腕看似被轻拢着。
却又隐隐带着几分不容挣脱开的意味。
我不曾察觉,只硬着头皮嗯了声。
陆孟年又沉默了下来。
就在我以为他是不愿时。
手中突然被塞入了一样东西。
指尖相碰时,他停顿了下。
而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嗓音沉沉:
「那你拿好了。」
我诧异。
不是是否错觉。
我总觉得陆孟年说这话时像是意有所指。
正想开口时,余光瞥见那半空中的字又变了。
【等等!男主怎么把这么重要的身份玉佩给恶毒女配了!】
身份玉佩?
得知真相的我突然又觉得手中的东西变得极为烫手了起来。
又有些尴尬。
这可是太子信物啊。
直到又有几行字跳出:
【反正男主都要回京了,这玉佩也没什么用了吧。更何况他都把定情信物给女主了,既然女配想要玉佩就拿去呗,也省得她找借口继续缠着男主!】
原是无用了啊。
难怪陆孟年这般舍得。
我了然,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
强压下那股酸涩后。
我朝着陆孟年笑了笑:
「谢谢阿陆。后日便是上元节了,晚上还有灯会,阿陆可要去看看?」
陆孟年一错不错地看着我。
好半晌后轻嗯了声。
4
那些字说,桑瑶瑶会在上元节落水。
而陆孟年因为被我缠着没法脱身,未能及时救下桑瑶瑶。
导致她伤了身子又落下病根。
这也是后来陆孟年极为怨恨我的原因之一。
既如此,那便让他们二人去赏灯会好了。
说不准陆孟年一个高兴,回京之后偶尔会记起谢家的好,也不至于后面那般袖手旁观了。
我扯了扯嘴角想。
可又知道此事极难。
老实说,我原本是怨陆孟年的。
怨他冷漠不近人情。
谢家救了他,他却反而恩将仇报。
直到我得知幼时我每一次生病,阿爹都会狠狠责罚陆孟年。
因为他觉得是陆孟年没有照顾好我。
于是寒冬腊月里,年幼的陆孟年身着单衣被罚跪在雪地里。
直至我退烧方可进屋。
我受苦,他也一并得受着。
陆孟年本就是买来作为冲喜童养夫的。
在府中的地位也只是比一般的下人稍微好了些。
而他本来也能早些回到京城的。
却都被阿爹拦了下来。
因为阿爹担心陆孟年离开了,我就又会变回以前体弱多病的样子。
可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些。
他们都瞒着我。
难怪陆孟年不喜欢我。
难怪桑瑶瑶会红着眼骂我是个祸害,害惨了陆孟年。
难怪陆孟年会喜欢桑瑶瑶。
强扯出来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
我不想去知晓出门赏灯会的二人有多郎才女貌、情深意浓。
索性把玉佩扔一边后就趴在桌上。
愣愣地看着手上那个还不曾送出去的香囊。
鼻子突然酸得厉害。
我想我阿爹了。
阿爹对陆孟年做出那些事,说到底也是为了我。
却也是因为我才落得了那般下场。
等阿爹外出回来,我定要——
「你这是……在哭鼻子了?」
手中的香囊突然被抢走。
来人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你是被这香囊丑哭了吧?」
「萧、怀、风!」
先前悲伤的情绪瞬间消弭。
我看着翻墙而入的不速之客。
气得咬牙切齿。
5
萧怀风自Ŧů₌小就住我隔壁。
我俩关系好。
早些时候我身子好些了,也只有萧怀风愿意带着我上树下河地玩。
可不知为何,他和陆孟年一直不对付。
萧怀风老说是陆孟年在针对他。
但我那时偏心陆孟年,就觉得定是萧怀风的不对。
「你这见色忘友的臭丫头!」
每每这时,萧怀风就会戳着我脑门恨铁不成钢地骂:「你怎就被他吃得这般死?要是以后陆孟年不要你了,我看你怎么哭!」
「阿陆才不会不要我!」
我生气反驳。
却不想如今是一语成谶。
「你何时回来的?」
我抢过香囊,又问。
萧怀风喜欢四处游历。
我已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见到他了。
「就前几日。」
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过桌上的糕点啃。
又突然笑得跟个狐狸一样:「今儿回来,你瞧我在街上看到了谁?」
我瞥了他一眼,不吭声。
萧怀风狐疑地眯起眼:「你是不在意,还是已经知晓陆孟年和桑瑶瑶一块儿去——」
「子简。」
我打断了萧怀风的话,极为严肃道:「陆孟年不喜欢我,他更不会同我成亲。」
「他怎么就不——唔!」
「不准问!」
我拿起糕点堵住了萧怀风,神色烦躁。
萧怀风果真安静了下来。
但也没安静多久。
「所以这把你丑哭的香囊打哪来的?」
「……」
「你亲手做的?」
「……」
一阵沉寂后。
萧怀风重重叹气:「阿虞啊,你萧哥哥没看错人,你当真是做不来相夫教子之事,倒不如和我一块儿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吧。」
我斜眼看他:「这事儿你同我阿爹商量过了吗?」
萧怀风沉默。
最后又极为生硬地说回了这香囊:
「算了,既然有人错把明珠当鱼目,那你萧哥哥就当这识货之人。你且放心,我定不会辜负虞妹妹心意的!」
萧怀风这人素来不着调,嘴上没个把门的。
我也实在没心思和他多解释什么。
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些凭空出现的字。
索性就把香囊扔给了他:
「你想要便给你好了。」
陆孟年不在乎。
但也不能白瞎了我这段时间的辛苦。
可话音刚落。
我隐隐察觉到一道沉沉的视线锁在我身上。
那目光富有侵略性又危险。
直觉让人不适。
我皱着眉看去,倏地愕然:
「阿、陆孟年?」
陆孟年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
黝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我。
但很快,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了萧怀风手中的香囊。
停顿了几秒后。
又落在了被萧怀风不小心扫落在地的玉佩上。
眸色积蓄着逐渐浓烈的情绪。
如山雨欲来。
这场面着实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最后还是萧怀风轻嗤,出声打断了这般死寂。
「回来了?」
修长手指故意勾住香囊带子晃了晃。
萧怀风挡在我身前,朝着陆孟年笑里藏刀:
「真不愧是陆大才子啊,这么快就为自己的心上人赢下了灯王?」
于是我这才注意到陆孟年的手上还提着一盏花灯。
「陆公子!」
身后的桑瑶瑶提着裙摆急急赶来。
见我目光落在了那盏花灯上。
她脸色一变,警惕地挡在了那花灯前。
像是在担心我会开口抢了去。
我看得有些好笑。
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件旧事。
6
上元节的灯王得连着猜出一整条长街的灯谜后才能摘下。
前些年我见着眼馋。
但实在没那本事猜谜,就想花钱买下。
结果差点被气急的商家赶走。
「怎就不能花钱买了?」
我嘟囔,很是不服气:「他摆出来不就是为了吸引客人的吗?我早些买下,他还能早些回去呢,这人怎的这般不知变通!」
说到后面隐隐带上了几分怒气。
被我强拉出来的陆孟年在身侧安静地听着。
好半晌后,他兀地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什么都可以用银钱买下?」
花灯树下叶影绰绰。
我看不清陆孟年脸上的神色。
茫然看向他时,却又听到陆孟年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他说:「我去替你摘灯。」
「可你先前不是——」
不是一个灯谜都没有猜中吗?
要说的话尚且堵在喉咙里。
我蓦然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陆孟年轻而易举地解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灯谜。
最后成功摘下了那盏灯王。
俊美出尘的少年提着花灯不急不缓地朝我走来。
又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将花灯递给了我。
垂眸时眉目似朦雨后的山黛:
「起风了,早些回去吧。」
于是我瞬间被哄得飘飘然。
连先前那些想要问的话都忘记了。
满心思都沉浸在陆孟年为我摘下灯王的喜悦中。
我原以为那是他心悦我的表现。
可如今细细想来。
陆孟年应当是不愿替我摘花灯的。
所以先前故意藏拙。
后来又愿意去解灯谜。
无非是因着他担心我会恼羞成怒,迁怒了无辜之人。
就如那些莫名出现的字所言。
在陆孟年的心中。
我素来是个仗着几分钱财就任性霸道,又不知羞痴缠着他的蛮横娇小姐。
他不喜我。
却又因着寄人篱下的处境而处处忍耐。
想及此,我抿了下唇。
刚想开口说我不会同桑瑶瑶抢时。
陆孟年就提着花灯,径直朝我走来。
就如几年前的那晚。
可如今他堵在我的跟前,不留半点缝隙。
压迫的气息猛地扑面而来。
但又在开口时极快消散。
「今年正好轮到陈师傅做灯王,你先前不是一直想要他做的花灯吗?」
陆孟年顿了顿,轻声:「如今可还喜欢?」
花灯是极好的。
我一眼就喜欢上了。
可握着花灯的那只苍白手背上青筋乍现。
像是在用力忍耐着什么。
分明就是极不情愿的样子。
八成是不想让我借机为难桑瑶瑶所以才给我的吧。
我撇了撇嘴,心想我也不想要了。
「自然是喜欢的。」
但顾忌陆孟年的身份,我假笑着接了过来。
观赏了几眼后就朝着桑瑶瑶走去。
「你过来做什么?炫耀吗?」
桑瑶瑶语气生硬,眼底带着隐隐敌意。
其实我一直都不太懂桑瑶瑶对我的敌意到底是从何来的。
我阿娘和桑瑶瑶的娘亲自小姊妹情深。
故而在得知桑瑶瑶失恃失怙又惨遭叔婶磋磨后,阿爹便想着法子将人从江南带了回来。
阿爹原也是打算替我寻个玩伴。
可桑瑶瑶在人后鲜少给我好脸色。
想着姨母姨父在世时待我极好,我便也不计较这些。
只是贴冷脸的次数一多,我也不乐意了起来。
底下的人惯会见风使舵。
见我不喜桑瑶瑶,那些人自然也就苛刻了起来。
有次被我撞见一群人对着桑瑶瑶冷嘲热讽。
我过去训斥下人。
却没想到桑瑶瑶反而恶狠狠瞪着我,冷声说了句「假好心」后就离开。
倒像是我指使着人去欺负了她。
我被气得半死。
可又瞧见寒冬腊月里桑瑶瑶还身着单薄。
我拉不下脸吩咐人做新衣裳给她,最后气呼呼地叫丫鬟把我不穿的衣裳送了过去。
却没想这反倒成了我羞辱桑瑶瑶的罪状之一。
但谁让她才是女主呢?
我深吸气,把花灯递给了桑瑶瑶。
不舍地看了几眼后,又说:
「我虽喜欢,但也知不能夺人之好。这花灯本是你的,还给你。」
花灯和陆孟年,我都不要了。
我只想要我的阿爹好好的。
想要谢家好好的。
至于旁的,我也不敢多想了。
我没回头。
自然也没注意到在花灯被我递出去时,陆孟年倏然僵硬了身子。
脸上的寒色愈发浓厚。
桑瑶瑶也愣了下。
但很快警惕:「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这人老是觉得我要害她。
于是最后一点不舍也消散。
我气闷地把花灯塞到她手里,叫了萧怀风就打算出门逛逛。
却被陆孟年叫住:
「谢虞。」
「做什么?」
我扭头,看见他正弯腰捡起地上的玉佩。
沾了尘灰的玉佩被这人安静又细致地擦了一遍又一遍。
随后才递给了我。
「你不要花灯。」
ṭūₐ暗沉沉的眸色里压抑着某种绷到箭弦的情绪。
陆孟年轻声问我:
「也不要玉佩了吗?」
玉佩自然还是要的。
可注意到桑瑶瑶投过来的目光。
我立马摇头,急忙道:「我没有要你的玉佩。这是我同你借的,待用完了我便还给你。」
等我寻到法子避开此次祸端,我才不要和这所谓的男女主再有什么纠葛了!
握着玉佩的手猛地用力到指节泛着白。
陆孟年怔怔地看着我。
目光茫然。
又隐隐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7
我没留意到陆孟年的异样。
也不再一门心思都扑到陆孟年身上。
起先还有些不习惯。
好在陆孟年也不知忙些什么。
整日里见不着人。
我便也慢慢克服了这种不习惯。
萧怀风一开始还乐见其成。
直到听我说要把陆孟年的卖身契还给他时。
这人才收起笑,严肃了几分:
「当真是不喜欢了?」
「我何时骗过你?」
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
「这可不好说。」
萧怀风慢悠悠地细数我的罪状:「你小时候为了给陆孟年买书买笔墨可没少诓了我的银子去,最后还要扯谎说是我贪吃贪玩把钱全花了去!」
说到后面神情控诉。
于是我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
这事的确赖我。
阿爹曾为我寻了位女夫子来府上。
只我性子顽劣又坐不住。
夫子说了什么大多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反倒是被我缠着过来陪了我几次的陆孟年却能次次对答如流。
那时夫子看向陆孟年的眼底既欣慰又惋惜。
我不曾注意到。
只是满心得意着陆孟年不光生得好看,还聪慧极了。
旁人定会羡慕我。
直到我撞见陆孟年私底下用沙盘练着字。
他眼底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光。
却在看到我过来时瞬间熄灭。
那个沙盘被跟在我身边的婆子一脚踢散。
她趾高气扬地训斥陆孟年贪玩,害我寻了他多时。
陆孟年一声不吭。
只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被踩了一脚又一脚的沙盘。
这已经是常态了。
阿爹说,陆孟年就是买来陪着我的下人。
没有让主子去寻下人的道理。
但其实那日陆孟年生了病,是我允了他去歇息的。
却也是我玩高兴忘记了这件事。
闹着要陆孟年来陪我。
「住手!」
眼瞧那婆子要扬手打上去了,我连忙喝止。
陆孟年白嫩的脸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
那双乌沉沉的眸子只安静地盯着我。
即便是要被责罚,他面上也依旧是一片麻木平静。
我被看得心虚,又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知怎的突然灵光一闪。
小声问:
「阿陆是想要读书吗?」
乌黑的瞳仁聚起一点光亮,又很快湮灭。
陆孟年没有回答,只说:
「小姐这次想要玩什么?」
我不太喜欢陆孟年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于是我说:「阿陆你对我笑笑,我就让你去读书,好不好?」
「……」
「是真的!」
我从未见陆孟年笑过。
可那次我看到他沉默了好半晌后。
努力扯着嘴角,僵硬地学着周遭人的笑容。
其实一点都不好看。
但我还是缠着阿爹让他送陆孟年去书院读书。
本来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那段时间里陆孟年都同我亲近了不少。
有时候还会主动和我讲起书院里和同窗的事。
直到我又开始发起高烧。
其实是因为我贪玩又不听劝,玩水受了凉。
可阿爹却把所有的罪责都怪在了因为去书院而没有陪在我身边的陆孟年身上。
等我病好后,陆孟年重又变回了以前那般。
整日里沉默寡言地跟在我的身边。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阿爹命陆孟年跪在院子里。
一点一点,亲手烧掉了他那屋子里的所有书。
我知道阿爹不对。
但我最没有资格去怪他。
我只好私下里让人买书送给陆孟年。
可这事很快就被阿爹发现。
我没了钱,就只能去骗萧怀风的银子。
又拜托他帮着寻了位老秀才暗地里为陆孟年答疑解惑。
如今萧怀风那儿还有一堆我当年签下的欠条。
不过这些事陆孟年并不知道。
他当年连我送过去的书都不要。
我只好瞒着他。
其实一切都早有苗头。
我眼神黯淡了一瞬,又很快打起精神强调:
「这次是真的!
「我是真的不喜欢陆孟年了!」
我说得斩钉截铁。
半点都不曾注意到萧怀风似是不经意地瞥过我身后某一处。
眼底笑意愈发浓厚。
8
萧怀风没想到自己回来一趟还能遇到这般有意思的事。
但平心而论。
他是站谢虞那边的。
如果谢虞真不要陆孟年了,他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同的。
毕竟那是他自小到大当亲妹妹宠着的。
可是当长剑横在他脖子上,甚至划出一道血痕时。
萧怀风还是没忍住想和谢虞绝交一段时间。
「我说你够了吧?」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的人。
心想着府上的护卫还是要换一批了。
连个人都拦不住!
陆孟年依旧言简意赅:「欠条。」
就像那晚大半夜他被人从床上拎起来。
这人也只是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香囊。」
萧怀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孟年在说什么。
「你疯了吧?」他没忍住骂,「这都多少年前的东西了!」
他自然不会认为陆孟年是打算替谢虞还债。
不过是因为那是谢虞写下的欠条。
而这个疯子单纯是想霸占有关谢虞的一切东西。
陆孟年不吭声。
只抬起乌沉的眸子安静地看着他。
一股寒意猛地从后背蹿起。
萧怀风最后还是骂骂咧咧地去找当年谢虞给他的欠条了。
一共十三张。
天知道他从桌子垫脚那找到最后一张时有多喜极而泣。
「就这些了。」
萧怀风铁青着一张脸扔给他。
陆孟年猛地皱起眉。
似乎是对萧怀风这种粗暴的对待极为不满。
他小心翼翼地把每一张欠条都铺开展匀,仔细叠好后又用帕子护着。
萧怀风随意瞥了眼,忍不住咂舌。
他要没看错的话。
那帕子的一角都能抵了这几十两的欠条。
看来阿虞那丫头没诓人。
陆孟年果真是寻到了京城的家里人,身份显赫了。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萧怀风扯了扯嘴角,实在是没眼看下去了。
但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知从何时起,谢虞给他的每一样东西最后都会落在陆孟年的手上。
纯靠陆孟年又争又抢。
一开始陆孟年打不过他,每次都是被他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后来莫名其妙就变成被揍的人是他了。
少年气性大。
觉得打架输了这事委实丢人,难以开口。
每次都是来了就打。
但后来萧怀风琢磨着这事不对劲。
尤其是陆孟年的身手越来越好。
反应过来后大怒:
「你这是拿我练手来了?」
彼时陆孟年正小心翼翼地护着抢过来的一串糖葫芦。
谢虞给的。
但用的是萧怀风的银子。
陆孟年闻言瞥了眼躺在地上的萧怀风。
倒也没否认,嗯了声。
于是萧怀风更气了。
他就说!
谢虞这丫头平日里大手大脚到看到个人就想给点东西。
怎的陆孟年不去抢别人的,偏偏只抢他的!
萧怀风气急:「你要真想学拳脚功夫,随便找个谢府的护卫都成啊!」
「他们不会教的。」
陆孟年语气平淡。
萧怀风一愣,这才想起眼前这个人在谢府的尴尬身份。
「你就不怕被发现?」
陆孟年不说话。
那时萧怀风啧了声,说了句:
「你也就仗着阿虞喜欢你。」
「你以前就仗着阿虞喜欢你。」
面前放了一袋沉甸甸的银两。
萧怀风知道陆孟年又在试图断了他和谢虞的联系。
他笑了笑,抬眸看向那人时眼底隐隐带上了几分挑衅:
「可如今你也听到了,阿虞说她不喜欢你了。」
他能看出来谢虞说这句话时的认真。
这丫头打小就被宠得娇,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
唯独喜欢一个陆孟年喜欢了这么多年。
要他说,不值得。
陆孟年这人实在危险。
不然谢叔也不会不断出手压制。
可惜连谢叔这般老狐狸都看走了眼,以为狼崽被断了爪牙又驯养多年真就成了条狗。
而如今狼崽重又长出了新的利爪尖牙。
萧怀风收敛起吊儿郎当的态度,难得露出了几分杀意。
「我不知你到底是谁。可你既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再招惹阿虞!」
那日在街上他看得分明。
上元节人潮拥挤,桑瑶瑶以为自己一直是被陆孟年护着。
却不想那面具下早就换了一个人。
直到摘灯王时,陆孟年才出现。
不过这些也没必要再同阿虞讲了。
毕竟在外人看来,就是陆孟年同桑瑶瑶游了灯会。
而陆孟年也并非良人。
对于萧怀风的警告和挑衅,陆孟年充耳不闻。
他自顾自地将帕子收好,细致妥帖地放在心口处的位置。
同那个香囊放在了一块儿。
萧怀风瞬间破功:「陆孟年!」
「阿虞不会不喜欢我。」
那双黑眸沉甸甸到仿佛落不进一丝光亮。
谢虞不在。
陆孟年便不再收敛着浑身戾气,阴鸷地盯着萧怀风。
他说:
「阿虞喜欢什么样,我便是什么样。
「她若是不喜欢我了,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便是。」
9
萧怀风从淮城给我带回的酒是好酒。
醇馥幽郁。
他说近日瞧我心情不好,便让人给我送来让我开心下。
想到阿爹回来后我就喝不着了。
我没忍住贪多了一杯。
结果这酒后劲太足。
后半夜烧得我难受。
迷迷糊糊时又觉得身上重得厉害。
耳边似乎也有人一直在小声喊着我:
「阿虞、阿虞……阿虞娘子、娘子……」
什么娘子不娘子的。
我还未出阁呢!
我被吵得烦,恶声恶气地回了句「我不是你娘子」。
周围瞬间沉寂了下来。
就在我以为能安然入睡时。
手背上突然一阵滚烫的湿润。
但很快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擦拭了去。
「阿虞就是我的娘子。」
那人小声又委屈地辩解着:「你说过的,我的娘子只能是你。」
这话我曾对陆孟年说过。
小时候生病难受,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就泪汪汪地抓着陆孟年的手。
逼着他答应他的娘子只能是我。
若我真死了,他也不准再去找旁人。
我不太记得陆孟年最后有没有答应。
不过他那般厌恶我,想来如今更不会记得这些事了。
「没说过没说过没说过!」
我只觉得这梦好烦。
我都打算离陆孟年远些了,怎的做梦还要梦到有关他的事情!
这么想着,我便也说出了口。
那人身形倏地僵硬。
「娘子不喜欢陆孟年?」
「不喜欢!」
「为何就……不喜欢了?」
低哑的声线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没想理,只觉困乏得厉害。
可那人固执着偏要得到答案,问了一遍又一遍:
「阿虞为何不要陆孟年了?」
「因为他实在没趣极了!」
被缠得烦了,我闭着眼胡乱扯了个借口:
「说又说不得碰又碰不得。
「我靠近他一点就直往后退,我倒成了那欺负良家的登徒子!
「往日里同他说什么有趣的事,他都木愣愣地听着,半天才哦了声,像是多说一个字就要了他的命,更别说主动同我讲话了。
「我养条狗都知晓要撒娇讨好我。可这么多年了别说讨好亲近,陆孟年连根木头都不曾送给我,前几年那花灯还是我缠着要来的!」
一开始只是想随意说几句打发了去。
可睡意被打搅,酒意上了头。
我越说越委屈了起来。
干脆坐起身,掰着手指一点一点数落着陆孟年的罪状。
到最后我的声音也低落了下来:「更何况,陆孟年又不喜欢我,我也——」
「喜欢的!」
那人急促地打断了我的话。
我不快地转过头,瞬间愕然。
我觉得我这梦做得实在忒大胆了些。
不然我怎么会瞧见陆孟年半跪在我床榻前。
眼角被刺激得发红,像是刚哭过一般。
他抿了抿唇,小声又认真:「我喜欢娘子的。」
话刚说完。
这人白皙的脸侧染上了明显的红晕。
果真是在做梦了。
陆孟年怎会说喜欢我,又怎会喊我娘子?
他连回京一事都不肯同我讲。
我木着脸看了那人一会儿。
随后扯了被子躺下,闭眼。
动作一气呵成。
好在那人也没继续闹我。
只是抓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
喉间溢出满足的喟叹。
无人打搅,我又困乏了起来。
直到床榻前的那人又小声问我:
「娘子既然说陆孟年无趣,那娘子想要他变成什么样的?」
我翻个身:「萧怀风——」
我想让萧怀风替我赶走梦里这个烦人的家伙。
可我实在困极了。
只喊出一个名字便又陷入了沉睡中。
全然不知道床榻前的那人身子陡然僵硬住。
素来冷淡的眸中燃起嫉妒的烈火。
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更是带着难言的黏性。
好半晌后才俯下身。
嘴唇贴了贴我的手腕,轻声又委屈:
「娘子不能不要我……」
10
陆孟年的卖身契不见了。
我原本是找出来放在床头那小柜子里的。
却不知怎么就找不着了。
算了。
反正陆孟年是太子,这卖身契于他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想开的我很快就把此事抛之脑后。
可陆孟年却变得奇怪了起来。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
他终于不再穿那些灰扑扑的衣裳了!
这人本就生得好看。
如今墨发梳起,又束在一顶红玉发冠中。
月白色的衣袍更显丰神俊逸。
我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感慨到底是有了心上人,木头竟也晓得打扮了起来。
「阿虞。」
分神间,陆孟年已走到了我面前。
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
我多看了几眼,讶然:「木雕?」
「嗯。」
微垂的睫毛颤了颤。
陆孟年低声:「阿虞说想要。
「我手笨,做不太好,阿虞莫要嫌弃。」
话也多了起来。
但许是不太习惯说这种话。
一串话停顿了好几次。
说得磕磕绊绊的。
我留意到陆孟年手指上还残留着细小的伤口。
大概是做木雕时不小心伤到了。
可我什么时候说想要木雕了?
我扯了扯嘴角,敷衍地道了声谢。
不曾注意到陆孟年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发间。
他似是一怔:「阿虞今日为何——」
「陆公子!」
桑瑶瑶的声音突然插入。
在看到我时,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然后忽视了我。
径直朝着陆孟年笑盈盈:
「陆公子,我正好寻你有些事!」
我撇了撇嘴,生生忍下了桑瑶瑶的这番无礼。
刚打算主动避开。
却没想到陆孟年突然失态地抓住了我的手。
「阿虞。」
喉结微滚。
陆孟年叫着我。
嗓音听上去异常艰涩。
目光更是带着一股莫名心悸的偏执:
「那根发簪……为何会在她的头上?」
桑瑶瑶今日戴了一支红玉簪。
同陆孟年的那顶发冠原是一对的。
而那这簪子,也原是我的。
那日寻卖身契时见到了。
我想着自己日后也用不上了,就干脆让人送去给了桑瑶瑶。
没想今日这两人竟都用上了。
倒是心有灵犀。
我扯起一抹假笑:「我觉得这颜色很配表姐,就送给她了。」
陆孟年愣愣地看着我。
神情瞧上去竟隐隐有几分委屈。
「那我呢?」
「你——」
「阿虞。」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眼睛瞬间一亮。
顾不上思考陆孟年这话有多奇怪。
甩开他的手后,提起裙摆就往后跑去。
「阿爹!」
11
阿爹回来了。
回想起这段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要时时刻刻担惊受怕的日子。
我就忍不住委屈。
抱着阿爹不肯撒手。
「这是怎么了?」
阿爹脸上笑意微敛。
目光扫过前面那两人后,嗓音沉了下来:「可是谁让我的宝贝女儿受委屈了?」
杀意乍现。
桑瑶瑶面色一僵,下意识就要往陆孟年身后藏去。
而陆孟年一言不发。
那双黑眸似是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淡薄。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焦躁、不安……
最后尽数被狠狠压制了下去,化为浓稠的欲。
「没什么。」
想着身后那两人都得罪不起。
我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说:「我就是太想阿爹了。」
自打阿娘过世后,阿爹就收起所有野心一门心思照顾着我。
我从未和阿爹分别如此久过。
「阿爹的事可都处理好了?」
半个月前,阿爹突然说有急事要去忙。
连夜就赶去了别处。
甚至连我都不知道阿爹去了哪儿。
「嗯。」
阿爹的目光不经意地划过陆孟年,又很快收回。
他抬手拍了拍我的脑袋:「阿爹带回来不少东西,阿虞可要去看看!」
「要!」
我急忙道。
但是在看宝贝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说。
我扯着阿爹的袖子:「阿爹,我——」
「我不日就要回京。」
陆孟年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那顶红玉发冠不知何时被摘下。
他笔直地朝着阿爹跪下。
跪、跪下了?!
这可是当朝太子啊!
我吓得一个激灵,扭头去看阿爹。
却没想到阿爹脸色极为平淡:
「寻到家里人了?」
「是。」
「那就回吧。」
阿爹笑了起来,可眼神锋锐:「跪我又是为何?」
「想在回京前求您应允一件事。」
「求什么?」
「求——」
陆孟年停顿了下,抬眸看我。
他分明还是那副极为冷淡的模样。
可眼底深处翻涌着的浓郁情绪却烫得我下意识移开视线。
却又不知那种怪异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
陆孟年到最后也没说出所求是什么。
只是朝阿爹磕了几个头。
但每磕一个头,阿爹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差。
最后他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骂了句「混账东西」。
手中的铁核桃重重地朝陆孟年砸去。
砸伤了额角。
赤红的血蜿蜒过脸侧,最后一滴滴落下。
陆孟年依旧跪得笔挺。
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陆公子!」
「阿爹!」
桑瑶瑶挡在了陆孟年的身前。
神色警惕。
而我拦着阿爹,苦口婆心地劝:
「阿爹莫要动手,有什么事好好说啊!」
「我同这个畜生没有什么好说的。」
阿爹似是气狠了,又叫来了人:
「把他给我赶出去!」
「不行!」
我瞬间大惊失色。
因为我看到几日不见的字重又冒了出来。
【女配她爹下手也太狠了吧!男主都要破相了!】
【楼上别担心,男主是故意没躲开的!毕竟被外人看到肯定就知道是谢家对他不好,这样男主回京后断亲也有了正当理由!】
【男主的暗卫们都看着呢!谢家嚣张不了太久的!】
原来、原来这也是故意的吗?
我心一凉。
担心等陆孟年一走,那些暗卫就冲出来灭了谢家。
我咬了咬牙挡在陆孟年的身前:
「他受伤了,不能走!」
即便是真要走。
那也不能带着伤和对谢家的怨恨走!
12
可陆孟年还是走了。
是被冲进来的一队护卫带走的。
那护卫头子临走时还面色黑沉地放下了狠话。
说谢家伤了他主子,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桑瑶瑶也跟着一块儿离开了。
她那么讨厌我。
肯定又要趁机在陆孟年面前说我的坏话了。
想到陆孟年的身份,我就忍不住胆战心惊地扯了扯阿爹的袖子。
「阿爹,陆孟年他——」
我想说陆孟年是太子。
我们家以后会遇到连阿爹都解决不了的祸端。
不能让陆孟年记恨上谢家。
可这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着我说出陆孟年的身份。
以及说出那些字的秘密。
想及此,我急得眼眶又红了几分。
可阿爹却误以为我是在担忧陆孟年。
原本缓和下去的脸色重又紧绷了起来。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
「你当真就那么喜欢姓陆的那小子吗?即便他、他都对你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啊?
我泪汪汪地抬头看阿爹。
不明白陆孟年到底做了什么事会惹得阿爹如此发怒。
我下意识摇头:「没有——」
却没想阿爹更生气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撒谎来袒护那小子!」
我:「?」
不是阿爹,您到底在说什么啊?
好不容易让阿爹相信陆孟年没对我做什么。
可是在解释我为何不再喜欢陆孟年上又犯了难。
我不想同阿爹撒谎。
我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而后灵光一闪。
我带阿爹回了院子。
等我好不容易找了纸笔出来时。
却发现院子里乌泱泱跪着一大群人。
我愣住:「阿爹?」
「女儿啊。」
原本铁青着脸的阿爹勉强挤出一抹笑,语气温和:
「你这院子太小了,阿爹替你重新换个。
「我这次回来时还给你买了不少首饰衣裳,以前那些旧的也都扔了吧。」
说到最后。
阿爹的语气隐隐咬牙切齿。
13
最后,不光是院子和衣裳首饰换了。
就连我身边的丫鬟婆子也全都换了一批。
尤其是我最喜欢的那几件衣裳。
阿爹直接让人烧了。
他亲自盯着。
还时不时发出冷笑。
因着这事,我同阿爹发了脾气。
跑隔壁和萧怀风说这次回来后的阿爹有多不讲道理。
「那些人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了,阿爹说赶走就赶走,丝毫不留情面!还有那些衣裳,好多我还没来得及穿……」
说着我就心疼了起来。
ẗŭ̀ₖ却没想萧怀风听了后笑了起来。
意味深长地说:「你说你阿爹不讲道理,却不知还有更不讲道理的人在。」
我问是谁,萧怀风却不肯说了。
「行吧。」
我叹了口气,倒也没追问下去。
只是看着他面露担忧:「你这风寒怎的到现在还没好?当真不需要我替你寻个更好的大夫来瞧瞧?」
萧怀风面色一僵。
「阿虞。」
他迟疑了会儿,像是怀着某种必死的决心:「那个陆——」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萧怀风的话。
我认出闯进来的那个人是那天带走陆孟年的护卫之一。
他瞥了眼萧怀风,走到我面前。
面无表情:「谢姑娘,主子晕倒了。」
我沉默了会儿,扭头问萧怀风:
「你刚刚想说陆什么?」
「没什么。」
萧怀风也同样木着脸:
「那个陆大夫还不错,我觉得要换的应该是我府上的护卫。」
我看着门外倒了一片的人。
里面似乎还有几个谢府的护卫。
心想回去我也得和阿爹提一提这件事了。
当然。
前提是我要能回得去。
14
我没想到陆孟年会弱不禁风到被阿爹的铁核桃砸得旧伤复发。
见到我时。
他先是一愣。
而后下意识慌张地把手上的东西藏了起来。
「阿虞……」
眼神闪烁,隐隐心虚。
我撇了撇嘴。
心想藏什么呀。
不就是一件红色衣裳吗?
我不爱红色。
倒是见桑瑶瑶穿过几次红色衣裙。
那些护卫也真是瞎了眼了。
说什么陆孟年是因为我才迟迟不肯回京。
又只有我才能劝动他回去。
大白天地就在说胡话了。
可即便早已经打算放弃喜欢陆孟年了。
看到陆孟年伤重躺在床榻上还要拿着桑瑶瑶的东西时。
我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心酸了会儿。
「那日是我阿爹做得不对。」
但想到过来的目的。
我还是主动走上前低声道歉:「你若是气不过,我来替阿爹赔罪。」
陆孟年突然沉默了下来。
我眼尖地瞥见他垂在被褥上的手背爆出了条条青筋。
手指猛地抓紧又松开。
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总不能是气急了想打我吧?
我嘀嘀咕咕。
就听到陆孟年嗓音沉沉:「要阿虞做什么都可以?」
我一愣,有些犹豫:「我、我不太会照顾人。若你想要、你想要——」
我咬了咬牙。
刚想说我也可以学时。
手腕突然被抓住。
用的力气不大。
轻柔到仿佛可以忽视。
可下一秒,陆孟年突然俯下身来。
一个极轻的吻落在了我的手腕内侧。
而后一阵刺痛。
是陆孟年叼着我内侧的一块软肉,犬齿轻轻磨着。
又从喉间溢出满足的喘息。
我低头,只能瞧见那长而直的睫毛垂下。
以及殷红的唇瓣。
我被惊吓得说话也不利索了:
「陆、陆孟年……」
「那阿虞留下来陪我,可好?」
陆孟年抬起头,朝着我弯了弯眸子。
我大脑一片空白。
这绝对不是陆孟年!
他不可能做出这般登徒子行径!
于是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地扬起了手。
「啪」。
15
阿爹砸了当朝太子的头。
我打了当朝太子的脸。
问:谢家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可没有人能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眼睁睁看着陆孟年被我一巴掌打得偏过了头。
垂落的黑发遮住了他脸上大半的表情。
好在陆孟年似乎并不在意。
反而是瞧着我似乎被吓到了。
纤长浓密的睫毛落寞地垂了下去。
他克制着嗓音里的颤抖,轻声:「别țüₐ怕我。」
我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心想怕倒也还好,就是过于惊吓了。
安静了一会儿后。
陆孟年又突然问:「这件衣裳我似乎先前从未见你穿过。」
「嗯。」
我也想略过这件事不提,故而飞快应道:
「先前的衣裳都被我阿爹丢了烧了。」
陆孟年有些愕然。
但很快平静:「烧了便烧了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
他似乎有些乏了。
便叫人领着我先下去休息。
可刚走出那屋子还没几步路。
耳力甚好的我就听到陆孟年低低的闷哼声。
偶尔夹杂几声急促的喘息。
这人伤得这么重吗?
我难免惴惴不安。
直到晚上有下人送来了新的衣裳。
「你们连谢府的绣娘也一块儿带来了?」
看着这样式极为熟悉的衣裙,我有些茫然地问。
自然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陆孟年的手下和他主子一个样儿。
都是锯嘴葫芦。
我倒也没太生气。
毕竟虎落平阳被犬欺。
明儿我还得想法子去讨好他家主子。
我叹了口气。
原以为会睡不着。
可睁大眼睛瞪着床顶没一会儿,我便困乏了起来。
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谢家小院的卧房。
还是先前的那个。
新换的那个院子虽又大又好看。
可我总觉得哪哪都不习惯。
甚至还不如陆孟年给我安排的这处地方。
真要说什么不好,那就是这儿的虫子太多。
隔日醒来,我身上多了不少红点。
手更是累得抬不起来。
许是昨晚睡梦中打了一夜的虫子吧。
我想着,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只是陆孟年的脸过了一夜后,肿得更加厉害了。
那明晃晃的巴掌印瞧得我都心虚了几分。
可他似乎心情好极。
尤其是在注意到我穿着他府上下人送过来的新衣裳时。
像是有一点光亮落入到那乌黑的瞳仁中。
整个人是肉眼可见地愉悦了起来。
古怪极了。
我有些莫名。
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尤其是我原以为我是被抓来照顾陆孟年,再被他折辱一番的。
可事实上,我在这儿过得似乎比在谢府里还要舒心些。
因为陆孟年并不限制我做什么。
反而一味纵容。
似乎真的只是字面意思那般。
他只要我留在这儿陪他。
仅此而已。
那天的异样仿佛也只是我的错觉。
白日里见到的陆孟年依旧冷淡。
但对我的要求无有不应。
甚至我要写信给阿爹报平安,他都寻了护卫替我送了过去。
就和过去一样。
有时候我甚至恍惚觉得陆孟年或许并没有如那些字所说的那般怨恨着我和谢家。
直到我再次见到了桑瑶瑶。
她似乎并不惊讶会在这儿看到我。
只是看向我的目光中少了从前的敌意。
多了几分同情。
她叹气:
「谢虞,你快逃吧。」
我瞬间愣住。
16
桑瑶瑶说,陆孟年早就允了她太子妃之位。
「不然你以为他为何会带着我这么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子一同回京?」
我突然就想起那些字也曾说过。
陆孟年早就把定情信物给了桑瑶瑶。
我皱了皱眉,问:
「可这和我逃不逃有什么关系?」
「你该不会觉得殿下如今对你百依百顺是对你有情吧?」
桑瑶瑶惊讶地摇了摇头:「谢虞,你还是被你阿爹保护得太单纯了。他一直都极为厌恶冲喜童养夫这个身份,更是觉得耻辱。他想报复你阿爹,他想让你爱上他,最好是为情所困,寻死觅活。」
我沉默了好半晌。
抬头震惊又悲愤地看着桑瑶瑶:
「我虽然是笨了些,可你不能真把我当傻子啊!」
就凭我以前那般喜欢陆孟年。
但凡他不对我这么冷淡,或是稍微对我表现得亲近一些,我都能对他死心塌地。
「可你瞧着他如今碰都不给碰一下的模样。我偶尔撞见他换衣裳,这人都要紧张兮兮地把衣服裹得紧紧的,像是怕被我看到一点去……你说他是在勾引我,想让我爱他爱到寻死觅活?」
我语气控诉。
桑瑶瑶也随之沉默了下来。
她嘀咕了句「原来不是傻子」后。
咬了咬牙,又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诱惑:
「你不想知道谢家家破人亡的真相吗?」
一句话。
成功让我冷静了下来。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那些字已经很久没有提供有用的信息了。
直至如今,我都不知道谢家后来到底是遭遇了什么。
更寻不到避开祸端的法子。
「很简单,」桑瑶瑶朝我狡黠一笑,「你让陆孟年跟我回京。」
17
桑瑶瑶说,陆孟年待我是不同的。
陆孟年的那些手下也说。
陆孟年是因为我才迟迟不愿回京。
也只有我才能劝他离开。
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今日怎是你来送药?」
略显沙哑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陆孟年皱着眉,下意识接过我的药碗。
「可有烫着手?」
我摇了摇头:「哪有这么娇气。」
可陆孟年不信。
见着我手上红了一点,就急着用价值连城的药膏给我抹上厚厚一层。
我是习惯了陆孟年的照顾。
毕竟从小到大都是这般。
他虽对待我冷淡了些,可照顾起我来却是无微不至。
甚至做得要比我身边的丫鬟婆子更好。
若不是后来年岁大了,男女有防——
我恍惚了瞬。
又低头看向陆孟年。
他抿着唇,眉头紧皱。
小心翼翼地托着我的掌心。
修长指尖轻柔地涂抹,好让药膏彻底化开。
又滑过指缝。
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直至那点红彻底消失。
分明应是极为正经的动作。
可不知为何由陆孟年做出来,却莫名让人脸红心跳。
我突然想起陆孟年却顶着脸上那红肿的巴掌印过了好几日。
一个大胆又不敢置信的念头逐渐浮了上来。
我有些慌张地别过头。
却在余光瞥到床上一抹熟悉的绿色时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那不是我给了萧怀风的丑香囊吗?
怎会在陆孟年这儿?
许是我的目光过于灼热。
陆孟年有所察觉地抬起头。
他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侧了侧身子。
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
「好了。」
「阿陆,你喜欢我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陆孟年瞬间僵硬了身子。
动也不动。
只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我仰头看他,又问了一遍:
「你喜欢我吗?」
若是不喜欢,为何依旧对我百依百顺?
若是不喜欢,为何会如此细致妥帖地照顾我?
若是不喜欢,为何会偷偷藏着我送给别人的香囊?
我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似乎自我能见到那些莫名出现的字后。
我就从未问过陆孟年他是如何想的。
我信了那些字。
然后认定了陆孟年怨我、怨谢家。
更是会在未来会对我和谢家的灾难视而不见。
如此说来。
我似乎也没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喜欢陆孟年。
想及此,我有些心虚。
而陆孟年依旧一言不发。
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如果不好说——」
「喜欢的。」
压抑着沙哑的声音响起。
陆孟年近乎急迫地开了口:
「我心悦阿虞的!」
可说完似乎又觉得不妥。
他抿了抿唇,狼狈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又有些难堪地别过头。
却让我清晰地看到那隐藏在黑发下的耳垂红得快要滴血了。
陆孟年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我心悦阿虞。」
我问了两遍。
他回答了两遍。
于是掌心接触的地方瞬间变得滚烫了起来。
我下意识收回手,扯开话题:
「药快凉了,阿陆你先把药喝了吧。」
陆孟年嗯了声。
却莫名让我瞧出了几分委屈。
尤其是在端起药碗时。
他动作一顿,轻声:「阿虞想要我喝药?」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不敢对上陆孟年的视线。
我垂下眼帘,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你得把药喝了,身子才能快些好起来啊。」
「好。」
陆孟年不带任何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
「阿虞。」
在我讶异地注视下,这人突然俯下身,亲吻着我的手腕内侧。
温热濡湿的舌尖异常鲜明。
从未有过的酥麻一路往上直钻到心底深处。
我下意识想收回手,却被陆孟年用不容抗拒的力道握着。
而后一阵刺疼。
远比先前那一次疼得多了。
我倒抽了口凉气。
可偏偏咬了人的罪魁祸首瞧上去比我还要委屈。
陆孟年蹭了蹭我的手,黑漆漆的眸底藏着令人心惊的欲望。
他轻声:「你要等等我。」
18
陷入昏迷的陆孟年被手下抬进了马车。
还说喜欢我呢。
算计好了一切都不忘让人把桑瑶瑶一块儿带走。
对上桑瑶瑶那得意的眼神。
我忍不住在心里酸溜溜地想。
越想越觉得陆孟年可能也同我一样,只是嘴上说说的。
临走时,我把玉佩还给了陆孟年。
因为就在前一夜,我得知了那场灾祸的根源。
谢家富甲一方。
丰厚家产早就引得当地县令的垂涎。
于是官匪勾结,谢家家破人亡。
我急急赶回去同阿爹说这事。
可阿爹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讶异。
他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感慨道:「我的阿虞终于长大了。」
「阿爹!」
「莫要担心。」
阿爹说他早就知道了这些事。
也早早做好了万全之策。
我有些茫然。
而阿爹突然话锋一转,笑眯眯地问我:
「阿虞可想去江南?」
19
阿娘的家在江南。
阿爹说他很早就想来了。
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家没出事。
阿爹和我还活得好好的。
偶尔还会收到萧怀风的来信。
信上说本地县令被砍头了。
因为官匪勾结。
【幸好你们离开得早。】
萧怀风在信中感慨:【听说那狗官下一个就打算对付谢家呢!】
一切都和那些莫名出现的字对上了。
唯一不对劲的——
我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去想陆孟年。
他都回京当太子去了。
还允了桑瑶瑶太子妃之位。
自然也不会再和我有什么纠缠。
至于那句等等他的话,我也没放在心上。
我开始跟着阿爹学经商一道。
可成效不是太好。
手底下的铺子最后只有一家小食肆勉强维持了下来。
阿爹也曾努力过。
但最后还是认清了现实。
他决定为我招一位上门女婿。
我说好啊,隔壁那书生就不错。
结果隔天书生就搬家了。
阿爹幽幽地叹了口气:「命不好。」
我也不知他在说谁。
后来我又瞧上了谢家酒楼新来的那个俊俏账房先生。
结果还未开口说几句话。
那人就忙不迭地拒绝了我:
「多谢小姐厚爱,可在下已有家室。虽是幼时允下的童养媳,但在下也定不做那负心郎!」
我:「???」
这话怎么听得这般不对劲?
就在我费尽心思寻第三位时。
有人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我的小食肆。
哭唧唧地抱着我的大腿:
「祖宗,收手吧!」
是许久未见的桑瑶瑶。
20
我原以为桑瑶瑶已经风风光光地在京城当她的太子妃去了。
「还太子妃?我呸!」
她不顾形象地啃着鸡腿。
抽空还恶狠狠地骂了几句陆孟年:
「我都快被这黑心的榨成人干了!」
桑瑶瑶说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来这的目的就是完善这个世界的剧情。
也就是作为命定女主来拯救阴暗男主,并协助他完成霸业。
「没错,你看到的那些弹幕其实是我故意让你看到的。」
坦白的时候,桑瑶瑶很是心虚。
她说她只是想让我主动离陆孟年远些。
这样她就能更容易带陆孟年回京,剧情也能继续发展下去。
定情信物是假的。
允了太子妃之位一事也是假的。
不过是为了让我能和陆孟年分开。
「可谁知道剧情早崩了啊!」
「怎么会崩呢?」
我有些茫然:「他不是主动带着你回京吗?」
「主动?当然主动了。」
桑瑶瑶惨然一笑:「他纯粹是拿我当工具人!哪有危险就用我来挡刀,还逼着我说出后面的剧情提早扫清了京城的障碍,就为了能早些——」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桑瑶瑶深吸一口气,紧紧抓着我的手:
「好妹妹,看在我帮你提前预知了危险的份儿上,你就帮我求个情吧!」
这人实在哭得太惨。
周围的客人也都被吓跑了。
我没能抽得出手,只能叹了口气:
「可我也见不到人啊。」
「你能见到的!」
桑瑶瑶立即止住哭,眼冒精光地递给了我一个香囊:
「你只要今晚睡觉时把它放在枕头下就行!」
21
桑瑶瑶说我晚上就能见到陆孟年了。
可我等到困乏了也没见着人。
又上当了。
我气呼呼地想。
可等到后半夜时,我迷迷糊糊察觉到床榻前多了一人。
我大惊。
只是还没等我做出反应。
那人已轻车熟路地上了我的床榻,动作轻柔地环着我的腰身。
低哑又熟悉的声音落入耳畔:
「娘子……」
我:「???」
先前都是「小姐」「谢虞」地叫。
好不容易后来哄着叫了声「阿虞」,叫完就冷脸抿着唇倒像是我占了多大的便宜。
结果晚上上了我的床就一声声叫着「娘子」?
到底是谁不知羞!
我憋着气,想看看陆孟年到底要做些什么。
却没想到他的动作越来越过分。
蹭蹭贴贴还不够。
竟还要用上我的手?!
想起先前住在陆孟年那儿时每晚我都睡得昏沉,早上手却极累。
我本以为是打虫子累着了。
没想到——
「娘子不乖,分明答应了等我,却一声不吭就离开。如今竟还要去寻其他人?他们有我服侍得娘子好吗?」
远不像白日里那般沉默寡言。
陆孟年越说越委屈。
但很快语气凶狠了起来:「不过没关系,他们活不到同娘子成亲的日子。」
「你说谁活不久呢?」
实在听不下去了。
我抓着陆孟年那只越来越过分的手,语气幽幽。
身后的那副身躯陡然僵硬。
「阿、阿虞?」
重又恢复成白日里的冷淡。
我被气笑了:「你再装一个试试?」
22
陆孟年晚上爬床不是第一次了。
先前在谢府时就经常干。
再细致些。
我身边的人也早就被陆孟年策反了。
难怪阿爹回来时那般生气。
我分神地想。
可人是陆孟年的人。
那些衣裳首饰呢?
我突然想起那日陆孟年被带走得匆忙。
许多东西还来不及收拾。
比如床上那件像极了是喜服的衣裳。
上面的刺绣手法十分眼熟。
当初我甚至还以为是陆孟年绑了谢家的绣娘过来。
而阿爹那么生气地要烧掉那几件衣裳。
陆孟年又那么高兴看到我穿上那些衣裳。
我停顿了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陆孟年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突然问:「我的衣裳都是谁做的?」
手指不自在地微微蜷起。
陆孟年的嗓音无比艰涩:
「……是我。」
得到这个不算意料之外的答案后。
我脑中第一反应就是——
陆孟年这厮伤重在床都不忘了绣喜服吗?
那衣服我试过了。
我穿着正正好。
我还说陆孟年不曾送过我什么东西。
谁想这贴身衣物,还有卧房里的每一样物什都是陆孟年亲自操办的!
难怪我说那地儿住得如此舒心!
一时间又羞又恼。
我气道:「那白日里你为何总是对我如此冷淡!」
陆孟年紧抿着唇不说话。
脸色苍白。
好半晌后才低低开口:「阿虞莫要厌我……」
他这情况有些不对。
我皱着眉,强硬地捏着陆孟年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才发现这人眼尾红得彻底。
他安静地看着我。
一眨眼,竟ţū²是簌簌地落下泪来。
滴落在手背上。
无比滚烫。
我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你、你哭什么呀?」
我一个姑娘家都没他这么会哭的!
「阿虞不喜欢太黏人的……」
袖下的手指不受控地颤抖着。
陆孟年的声音很轻,像是陷入了梦魇:「那只狸奴,阿虞不喜欢。」
我顿住。
狸奴……
我是养过一只狸奴, 但后来被我厌弃。
可这同我喜不喜欢黏人的又有什么干系?
陆孟年说,先前刚送来时那狸奴对我爱答不理的。
我却偏偏极为宠它。
「后来那狸奴黏人了, 阿虞却不喜欢了。
「若阿虞发现了我竟是这般痴缠之人, 定会生厌的……」
嗓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意。
我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般理由。
「那你可知那狸奴早有了别的主人, 甚至为了旁人伤了我?所谓的黏人也不过是畜生机灵, 想借此讨好我罢了。」
我被气笑。
陆孟年也猛地抬头,愣住。
平日里清冷出尘的人木愣愣地看着我。
眼睫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
「所以阿虞……」
手指猛地收紧。
陆孟年哑声:「阿虞并不厌恶我这般行径?」
还未等我开口, 他便抬手阻止了我:「阿虞等等。」
陆孟年不再看我,声音也越来越冷静。
可偏偏一字一句又像是撕开了结痂伤口,任由鲜血淋漓:
「我想每时每刻都同阿虞亲近, 同阿虞做尽最为亲密之事。
「我想要阿虞眼底心底都只有我一人。
「甚至有时候,我看到阿虞同旁人说笑, 我都会恨不得让那人从此消失——
「如此,阿虞会怕吗?会……讨厌吗?」
最后一句很轻。
轻到像是有一阵风吹来, 都能吹散了去。
可我注意到陆孟年在颤抖。
克制不住的颤抖。
他不敢看我。
我想了想,伸出手握住了陆孟年:
「是这般亲近吗?」
「……不, 还要更亲近。」
「那如果我不喜欢,你会强迫我吗?」
「不会!」
他猛地抬起头, 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
「我永远都不会强迫阿虞做不喜欢的事情。」
「那我为何要怕你?」
我歪头看他:「怎么不叫娘子了?我还挺爱听的。」
于是风平浪静。
专注到近乎痴恋的视线重又落回到我身上。
没有了任何掩饰。
可那张白皙俊俏的脸蛋却腾地通红。
倒像是我在调戏他了。
我看得好玩,扯着陆孟年的领口就想亲他。
却被他慌张地往后避开:
「阿虞,不、不可!」
「为何不可!」
我气势汹汹。
陆孟年眼底恢复了一丝理智。
他难堪地别过头,低声:「若是你后悔了……这般不好。」
所以即便忍得再难受。
陆孟年也只是亲了亲我的手腕。
「可如今你我在同一张床榻之上,旁人会信我们是清白的吗Ṫų₌?
「你先前说了那般的话, 旁人还会信我们是清白的吗?」
话音刚落,陆孟年脸色苍白了几分。Ṱű₌
他嗫嚅着和我道歉。
我听不惯,索性大着胆子坐到了他怀中。
笑眯眯道:
「还是你当真要看着我嫁给别人?」
一瞬间。
陆孟年眼底的凶戾和占有欲彻底遮掩不住。
却在对上我的视线时消散个干净。
我突然想起白日里桑瑶瑶对这人的评价:
「伪君子」。
还真是。
眼尾逐渐勾起了绯意。
陆孟年的喉结滚了滚,似是在叹气:
「阿虞又在捉弄我了。」
「那我找旁人去!」
我作势要起身,却被陆孟年扣住了手腕。
他难得凶狠:「不许!」
动作幅度太大。
有一物件从他宽大的袖口中掉了出来。
我眼疾手快地捡了起来:「链子?」
陆孟年脸色僵硬。
我反应过来:「你今夜打算捆我回去?」
说到后面声音大了起来。
我心想陆孟年要真这么做,那我定是要生气的。
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却没想陆孟年有些难堪地闭上眼:
「……不是。」
「什么?」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孟年抿了抿唇。
而后在我震惊地注视下低下头。
咬着链子,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双手束缚了起来。
正正好。
又有些难为情地开口解释:
「不是给阿虞准备的。」
我倒抽了口凉气。
心想陆孟年去了一趟京城后到底学了些什么回来啊!
「仇已经报完了, 如今我也并非太子。」
乌沉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链子的一端已经被塞到了我的手上。
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张无比眼熟的卖身契。
青年顿了下,唇边扬起了一抹温柔如水的笑。
他极为认真道:
「现在只有谢家的陆孟年了。」
这次轮到我愣愣地看着陆孟年了。
我一直都知晓这人生得好看。
却不承想他笑起来时竟、竟——
竟是这般诱人!
我没忍住俯下身。
啄了啄陆孟年说完这句话后就微微绷紧的唇角。
突然笑开:
「那你如今可还有娶我的聘礼?
「阿爹说了,即便是上门女婿, 聘礼也不可少!」
谢家的人, 素来便是这么霸道。
勾起的眼尾重又红润了起来。
可这次。
光亮坠入无尽的黑暗中。
却始终不曾湮灭。
陆孟年含笑地仰起头, 任由着我的胡作非为。
「阿虞。」
他低低地叫了我一声又一声。
喘息从唇边溢出。
最后又化为满足的喟叹:
「我心悦娘子, 久矣。」
23
萧怀风说,陆孟年抢了他很多东西。
还打伤了他那么多护卫。
年幼时的练手费也还欠着没给。
他得回来一一还清。
「都是太子了, 总不能还欠债不还吧?」
萧怀风语气恶狠狠。
而阿爹后来也不曾瞒我。
他说当初的确是陆孟年提醒了他县令的歹心。
「不过我也同他演了一场破裂的戏码, 帮他肃清了一些敌人,我不欠那狼崽子什么的!」
话虽这么说。
但我知道阿爹总嫌弃我找的人不行。
他不止一次冷嗤:
「这么多人里竟挑不出一个比那狼崽子好的来, 当真是废物!」
我缩了缩脖子,心想毕竟陆孟年就只有一个呀。
我知道他们在等陆孟年。
我知道也在等。
好在,我还是等到了。
24.陆孟年视角
陆孟年很不喜欢那个叫谢虞的丫头。
聒噪。
烦人。
还弱得要死。
即便他知道自己是被谢虞救下的。
他也知道自己是被买来作为谢虞冲喜童养夫的。
但他还是很讨厌谢虞。
他恶毒地想, 凭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人还能活得这么天真快乐呢?
……
谢虞好像很喜欢他。
她老是要他陪着。
还逼着他吃了好多东西。
说吃得壮壮的才不容易生病。
可她自己吃了那么多, 不还是个病秧子?
陆孟年觉得谢虞真的很烦。
而且是个小骗子。
……
谢虞又生病了。
他又挨打了。
所以谢虞为什么不能死呢?
这样他也可以早点死了。
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
谢虞揍了那群欺负他的小孩。
她说他就应该打回去。
真要出事了她来顶着。
小骗子。
分明刚才吓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说要帮他打回去。
结果拎起棍子就被自己绊倒了。
一边疼到哭还要一边安慰他。
还是个傻子。
……刚刚好像摔到脑袋了,该不会变更傻了吧?
他才不要被傻子缠着。
……
谢虞说她可以让他去读书。
他其实也没有那么想去书院。
不过是不想陪着这丫头罢了。
听她唠叨真的很无聊。
可是陆孟年听人说,谢虞为了让她阿爹能同意,答应做许多她不乐意做的事。
比如练字。
比如刺绣。
谁家姑娘刺绣能把自己的手指戳得跟个萝卜似的?
谢虞又哭唧唧地来找他了。
说要他吹吹才能好。
陆孟年真的不乐意做这种幼稚的事。
于是他看向了罪魁祸首。
皱着眉想, 刺绣真的那么难吗?
……
刺绣一点都不难。
单纯是因为谢虞很笨。
笨死了。
他都学会了。
……
书被烧了。
他又被罚了。
但陆孟年第一次没有恶劣地想谢虞要是死了就好了。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火光。
心想。
原来谢虞这么离不开他啊。
后来他又收到了书。
还有老秀才不图回报地给他答疑解惑。
笨死了。
她当真以为他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吗?
但是陆孟年很烦。
因为买书找人一事,谢虞又和萧家那小子走得很近。
他一点都不喜欢萧怀风!
……
陆孟年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可谢虞只是一个女配。
梦里的他不喜欢谢虞。
甚至后来冷眼看着谢虞被折磨致死。
怎么可能呢?
陆孟年觉得这个梦真的很荒诞。
因为谢虞一点都不坏。
又笨又傻。
他怎么会讨厌谢虞呢?
直到后来桑瑶瑶入了谢府。
而那个梦里,也有一个叫桑瑶瑶的女主。
陆孟年会爱上桑瑶瑶。
谢虞会死。
哈。
真是笑话。
陆孟年冷漠地想着。
随后面无表情地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刺下一刀。
作为今日见到桑瑶瑶后失控的惩罚。
他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
偷藏谢虞的衣服被发现了。
谢明暴怒。
差点把他打死。
可陆孟年跪得笔直。
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朝着谢明磕了个头。
他恶劣地想。
更过分的事还在后头呢。
……
陆孟年有了瘾症。
只对谢虞。
他无法克制住想要触碰的欲望。
想要抱着谢虞。
想要每时每刻都和谢虞贴在一起。
想要谢虞只看到他一个人——
逐渐疯癫而又偏执。
可这一切都终止于谢虞不喜欢那只狸奴了。
阿虞不喜欢黏人的。
于是一切欲望和渴求都被压制。
陆孟年想。
没关系的。
阿虞喜欢什么样的。
他便是什么样的。
只要阿虞喜欢。
……
陆孟年心悦谢虞。
他要他的阿虞。
年年无忧。
岁岁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