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段琛当了十二年的好兄弟,直到有一天我们从同一张床上醒来。
段琛玩笑说要负责,我只笑着一脚踹到他腿上,「滚,都是男的,矫情不矫情。」
我们默契地把这段意外掩盖,他继续当他的直男,我当见不得光的同性恋。
暗恋的心思被戳破时,段琛落荒而逃的身影并不让我意外。
再见面,段琛难得打扮正式,像开屏的公孔雀。
我忽视他炽热的目光,把旁边的男人拉进,「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新男友。」
1
醉酒误事。
从段琛的身边醒来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只有这四个字。
段琛赤裸的手臂搭在我的腰间,灼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脖颈边。
身后还在隐隐作痛,我深吸一口气,撑起身子,想去摸床头的烟。
刚动了一下,段琛醒了。
刚睡醒的嗓音有些低哑,带着欲望未散的性感,「宝贝,早。」
不知道把我当成了谁。
我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脸,「段琛,睁眼,看看我是谁。」
肉眼可见的,段琛的身子僵住了。
他睁开眼对上我的眼神,又揉了揉眼睛,仿佛睡懵了似的。
最后他坐起身子,揉了揉乱成鸡窝的头发,「也给我支烟。」
我们俩在凌晨抽完了根「事后烟」,段琛先开了口,「身材不错,手感挺好。」
等半天等来这句话,我差点被烟呛了个半死。
余光看到他的手抬起来,像是要给我拍背,伸到一半又顿住,最后放下了。
「放心吧,哥会对你负责的。以后就不是没人要的黄花大闺男了。」段琛开玩笑道。
十二年的朝夕相处,我很了解他。
看着混不吝地插科打诨,实际非常不自在。
毕竟段琛是直男。
不说游戏人间,但也交过不少女友。
每个他都带给我见过。
我清楚他的理想型,黑长直,大眼小脸,腰软腿细。
哪个都跟我不搭杆。
我冲他笑了,抬腿狠狠踹了他一脚,「滚,都是男的,矫情不矫情。」
被褥滑下,我的上半身露出来,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刚刚还有所缓解的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看着段琛越发不自在,我打发他去买早餐。
「这事,就当个意外,过了就过了。」
2
段琛是我邻居家的小孩,也是传统意义上的隔壁家的孩子。
小时候我招猫逗狗时,段琛趴在屋里的桌子上乖乖写作业。
我拿着半人高的树枝捅他放在窗边的那盆仙人掌,「段琛,下来玩儿。」
段琛不干,他要写作业。
我就继续戳。
他家的仙人掌隔几天就被我戳烂一盆,最后索性不放绿植。
从玩弹弓砸碎别人的窗到逃课去黑网吧,段琛都是善后的那个。
我是没人管教的野孩子,久而久之,段琛他妈也成了我半个妈。
该打打该骂骂,却也会在我和别人打架满脸血的时候偷偷抹眼泪。
我几乎是住在了段琛家,和他形影不离。
不知道段琛是不是和我混久了,他学会了逃课,抽烟,打架,也学会了早恋。
少年的校服松松垮垮搭在肩上,一只手搂着一个温柔乖巧的女生,对我露出个嘚瑟的笑,「黎煜城,这我女朋友,漂亮吧?」
青涩的情窦被梅雨季的细雨浇灭,我生平第一次后悔带段琛学坏。
3
我们默契地把这件事揭过,只是车内的气氛还是有点尴尬。
我的脑袋昏沉,眯着眼睛装睡。
段琛开车向来平稳,很快车内音乐被调低,温度也变得适宜。
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了。
段琛的声音很低,在跟人打电话。
「那个女生挺好的,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妈,你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鼻尖闻到一丝烟味,混杂着段琛身上干净的香气。
我后知后觉想起来,段琛他妈好像是给他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的。
喉咙有些干痒,我懒得出声,挥了挥手就打开车门下车。
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手臂被有力地拉起,紧接着我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段琛的手按在我的额头上,「发烧了,别逞强。」
「啪」的一声,我动作比脑子快,把段琛的手一把打开。
段琛手里的烟还没来得及灭,怕烫到我,他下意识直接夹着烟往掌心里握。
他皱了皱眉,反应不大,我却觉得他有些难言的痛苦。
「抱歉,你没事吧。」
段琛没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了,声音有点哑,「今天这事儿是我混蛋,但是你发烧了,我总得照顾你。」
「等你好了,你想怎么整我都无所谓。」
我沉默下来,任由他扶着我往家里走。
楼道里很黑,等到了楼层才会亮灯。
以至于我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楚我家门口蹲着的那个人。
在我踏出电梯门的那瞬间,那个黑影就猛地扑到我的面前,将将要抓到我的手。
我只感觉到腰上一痛,段琛把我往后边揽,然后就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楼道灯亮了,我看清那张痛的狰狞的脸,是我亲爸。
4
黎启东来找我无非就是为了钱。
在他开口之前,我干脆了断,「没钱。」
黎启东半晌才说得出话,「放屁,你这小子都搬进大小区了,兜里怎么可能没子儿?」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笑得有些猥琐,「段琛,你不怕我把你那个龌龊的心思说出来吗?」
黎启强知道一个秘密。
他知道我喜欢段琛。
因为这件事,他像是拿捏住了我的命脉,这些年我几乎无有不应。
确实活得窝囊,但是我人生中拥有的东西太少,段琛是最重要的那样。
我承担不起失去他的代价。
但是Ťū́₆今天,我突然有些累了。
段琛已经拿着钥匙在开门,看我似乎无动于衷,他着急了。
「段琛,你嫌我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你以为我儿子就不是吗!」
段琛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冷漠的眼神,我从没有见过。
门完全关起的前一秒,黎启东喊了最后一句,「我看上你爸,他看上你,真不愧是我儿子!」
踏进玄关,我脸色发白,猛地推开段琛往卫生间冲过去。
干呕了半晌,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劣性基因可能真的会遗传,我身上流着黎启东的血,剜也剜不掉ṭů⁹。
段琛靠在卫生间的门口,看着坐在地板上有些狼狈的我,眼神很平静。
他的手垂在身侧,手指动了动,但最后还是停在原地。
「恶心吗?」我问他。
「他很恶心。」段琛回答果断,但对我闭口不提。
我看着他垂在身侧微微颤动的手,几Ťű̂ₘ乎以为他就要察觉ŧü⁾到了什么。
我又想起前几周段琛他妈塞给我的一沓女生的照片,笑着说我是他最好的兄弟,肯定知道他最喜欢哪种类型。
我精挑细选,最后私心挑了一个卷着大波浪的御姐。
段琛不喜欢这个类型,但我其实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
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我。
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本来准备给自己一个鱼死网破的机会。
事到临头,还是怂了。
我对上段琛的眼睛,平静地说,「我也挺恶心的,跟兄弟上床这事想着就难受。」
「段琛,咱俩以后少来往了吧。」
5
我从朋友的口中得知,段琛最近过得不太好。
「你是不知道,他跟失了魂似的,估计是跑了老婆。」
邵凌川在一旁幸灾乐祸。
我也跟着笑了笑,不是跑了老婆,是跑了兄弟。
说是少来往,但是我们心里都明白,基本就是逢年过节才会打声招呼的普通朋友关系了。
我跟段琛的友谊维系了十二年,一朝割席,对于他来说伤害应该也不亚于失恋。
但是不这么做,只怕到最后局面会更加难堪。
「段琛这届女朋友不简单,以前他失恋也没见这样啊。」
我跟着抿了口酒,开始回忆以前段琛谈恋爱是什么样的。
跟女朋友吃饭逛街看电影,各种节日礼物从不落下,好像就是最模范的男朋友做派。
因为以前他总是忙于创业,我还替他送过几次玫瑰。
他的女朋友收到以后显得很开心的样子,眉间的笑意让我有些羡慕,又有点嫉妒。
但是很快,她脸上的表情就淡下来,「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段琛他以前也是这样吗?」
我拧起眉头,有些疑惑。
她又想了想,「对别人很温柔,但是我总感觉他离我很远。」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段琛在我面前永远都是那副欠扁的样子,让我产生了一种撕裂感。
没过多久,他们俩就分手了。
段琛赖在我家里大醉一场,有些难过,但更多是困惑。
「我是不是不适合谈恋爱?」
他盯着电视里放映的电影,没头没脑地问。
「我已经在努力学习怎么做好一个称职的男朋友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劝他,太违心,不劝他,太冷漠。
我最终选择沉默。
估计也没想等到我的回答,段琛很快就睡了过去。
我把电视机关了,回房间找了个毛毯给段琛盖上。
在阳台抽完一根烟以后,我打开日历,数了数日子。
离我的二十七岁生日还有 56 天,我决定在生日之前给我十年的暗恋一个交代。
6
再次见到段琛是在邵凌川的聚餐上面。
我跟段琛的共友一大堆,他身边的人都知道我,我身边的人也都认识他。
但是没人知道我俩已经掰了。
段琛风尘仆仆地赶到时,周围已经只剩下了我身边的一个座位。
因为段琛一次喝醉酒的时候闹了场笑话,把坐在我旁边的男人硬生生挤走了,抱着我的腰不松手,说这明明是他的位置。
自那以后,身边人都默契地把我们俩的座位排在一起。
我对上段琛的眼睛,第一反应是他瘦了。
下巴变得更加瘦削,隐隐露着一股颓丧的感觉。
在我旁边坐下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香味。
话题短暂地落在他身上,打趣两句,又很快转走。
「好久不见。」
段琛的声音有些低哑,他清了清嗓子,有着对疏离气氛的不自在感,「最近过得怎么样?」
非常老套的问好,没想到也会发生在我们俩之间。
「也没有很久。我挺好的。」
「都已经 36 天了……」段琛说到一半,好像意识到什么,不再继续。
气氛又陷入到难言的沉默中。
邵凌川拍了拍桌子,提议玩个段戏。
这群人酒过三巡,个个都玩嗨了,连声叫好。
玩划拳,输了的要么喝酒,要么做惩罚。
我对这游戏向来敬谢不敏,玩不明白。
但是段琛脑子活,几乎没人能打赢他。
今天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没赢过一把,心不在焉的样子,输了就自虐一样的喝酒,好像非要把自己灌死了才罢休。
我把他手里的啤酒瓶夺下来,拍在桌子上,用的力气很大,砸出的声音震天响,「段琛,没你这样喝酒的。」
似乎是察觉出我们俩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周围没一个人说话的。
段琛靠在椅子上,头往后仰,仰看着我,眼神有些不清醒,「不是不愿意管我了吗?」
我压着脾气,把段琛欠下的酒全喝完了,「我替他玩。」
开局第一场就输了,意料之中,但我不乐意喝酒,选了惩罚。
抽出一个惩罚,让身边的人查自己的手机。
似乎是有意缓和我和段琛的气氛,邵凌川想把我们俩凑一块,指定段琛来查。
我把手机扔给段琛,他知道我的锁屏密码,也没什么可以背着他的。
段琛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紧接着,脸色有些微微变了。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目光看向屏幕。
屏幕上停留在手机相册的页面,是一张睡颜照。
段琛的睡ṱú⁸颜照。
在决定不给自己留退路的那晚,我趁着段琛睡着偷偷拍了一张他的照片。
觉得好歹留一张照片,万一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也算是一份念想。
我以为段琛会查我的社交软件,没想过他会去翻我的相册。
我寄希望于段琛没有看懂这张照片背后的情愫,但是段琛的眼神很明显。
唯一的一张照片,给我判了死刑。
真到了这一刻,我心里却异常地平静。
我把手机拿回来,触碰到段琛的手指,冰的吓人。
不知道是他的手凉,还是我的手凉。
周围人看我们面色不对,开个玩笑想缓解气氛,「怎么了?不会真查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吧?」
「没有!」段琛的声音有点大,没了往日的平静,失态得明显。
邵凌川看出点什么,打了个哈哈,重新组织大家玩乐。
聚会的气氛重回火热,而我和段琛这一角,是格格不入的沉默。
重逢以来,一直都是他找话题。
最后的那层遮羞布被扯下来,我理解他不愿再叙旧的心思。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我的暗恋并不高明,能瞒到现在已是意外。
所幸以后可能也不再相见,我忽略心中绞痛,想要开口给最后这场会面一个体面的收场,段琛却比我先开口。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点意外……」他的表情是少见的茫然,像初生的羊羔,对陌生的冲击束手无策。
我虽然比段琛大两个月,但是一直以来,在我们的关系中,是他照顾我多些。
或许是因为我生性鲁莽,又没什么能让我挂念的东西,总会闯出些不一样的祸事。
而段琛大多时候只是默默给我收拾残局,直到有一次,我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我打好石膏一瘸一拐地想从医院里面溜出去的时候,正撞上被送进医院的段琛。
他的额头上还有残留的血迹,旁边医护人员手中的纱布红得可怕,那一瞬我的脑子里天旋地转,浑身都开始颤栗,十几年来从未发作的晕血在碰到段琛时轰然爆发。
段琛没拦我,眼神冷,声音也冷,只说了一句话,「黎煜城,你要混,我陪你。」
段琛的手里其实没有绳子,他也不愿给我套上太多枷锁,但是我是那只围在他身边转圈的玩具小狗。
开关是段琛的伤口,段琛的悲伤,段琛的担心。
一旦触发,我总会乖乖回到他身边,并且永远不再离开。
只是现在,电池好像要失效了。
7
回到家里,我难得地给自己请了几天假。
同事都调侃工作狂终于知道休息了,也是难得。
其实以前不休息只是因为我的生活单调,也没有什么休息的必要。
从以前的招猫逗狗到现在跟个老干部一样的规律生活,很难说是因为年少轻狂已经过去,还是段琛的影响实在太大。
这期间,邵凌川来过一次。
这么多年的朋友,没什么遮遮掩掩的必要,他也看出来了我跟段琛之间的气氛不对劲。
「怎么回事?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闹绝交?」邵凌川语气带笑,似乎以为就是一次普通的闹别扭。
但是我跟段琛当朋友那么久,几乎从没有红过脸。
他不舍得骂我,我不舍得气他。
都说一段关系彻底断绝前,总会有一段时间的回光返照。
我不知道在宴会的那一次见面算不算是回光返照。
但是我只是对邵凌川摇了摇头,「这次不一样,是认真的。」
邵凌川看我的神情不似作伪,面上的笑也慢慢收了起来,「你们俩多少年的交情了?怎么突然说断就断,舍得吗?」
心力交瘁这么久,我也懒得瞒了,索性全盘拖出,「我不想当他兄弟,我想当他对象。这个理由够断交吗?」
邵凌川的表情停滞了一瞬,但是调节还算快,像是早有预料的样子。
「我早该知道了,你跟段琛待一起那眼神,没猫腻都不正常。」
我踹了他一脚,「嘴巴放干净点。」
邵凌川最后走的时候撂了一句话,像是琢磨很久之后才说的,「我觉得你不是全没机会,真不试试?」
试试吗?我想了一下。
还是算了。
8
我很快调整状态,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我主动申请了为期一周的出差,在忙碌中充实自己。
其实没有谁离不开谁,我觉得离开了段琛我也可以过的很好。
事实是我表面依然光鲜,只是孤独总是悄无声息地从缝隙里袭来,渗透我的每一寸骨骼。
这样不行,所以我要积极开始自救。
我决定放下段琛,放下这段维持了十年的,见不得光的暗恋。
重新投入一场新的恋爱。
9
落地机场那天,恰好是我的生日。
邵凌川早早给我打点好了,说一定要给我举办一场盛大的,难忘的二十七岁大寿,庆祝我即将迈入大龄剩男的行列。
我嗤笑一声,没跟他贫嘴,想到什么,嘴角弧度平了些许,问他,「你没叫他吧?」
没指名道姓,但是我们心知肚明。
邵凌川拍拍胸脯,「你放心,我怎么可能主动叫他?」
他这么说,我也放了心。
直到我迈入大门后,在一众面孔中捕捉到段琛的脸。
我才意识到,邵凌川刚刚在跟我玩文字段戏,他说他不主动叫他,但是不包括段琛自己主动来问。
我早该想到,从我十五岁生日到如今,段琛从未缺席。
在十五岁以前,我对生日这件事情没概念,因为没人在乎。
在十五岁以后,段琛替我在乎。
今天的段琛难得打扮正式,白衬衫黑色西裤,外搭了一件驼色大衣,头发上还抓了发胶。
显得比我这个寿星还要庄重。
他的眼神在触到我时亮了下,腰背微微挺直,手往上抬了抬,像是要给我打招呼。
我往他那个方向挥了挥手,加快了脚步。
然后,同他擦肩而过,忽略了他抬起来的要拥抱我的手臂。
我把那个向我跑来的小男孩搂进怀里,笑着对大家说,「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男朋友。」
10
这场出柜猝不及防,连我都不好说当时是不是太过冲动。
但是因为在场人数不多,而且都是亲近的好友,大家调侃调侃这事也就过去了。
除了段琛。
他像是被时间定格住了,没有参入大家的打趣,只是自己一个人坐着。
虽然没有看他,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
等到所有人都落座,他又忽然站起,椅子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出去一下。」
段琛的脚步有些快,显得背影仓皇。
夏嘉良的视线从段琛身上收回,若有所思了会,探过头来跟我咬耳朵,「哥,就是他吧?」
有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类的原因,夏嘉良的嗅觉敏锐到可怕。
我跟夏嘉良相熟的原因是他和他的男朋友分手了,在酒吧里买醉,嚎啕大哭。
他是跟我一同出差的同事,我没理由把他一个人扔下,只能硬着头皮陪他,被他当成了倾诉的对象。
在回程的的士上,他安安静静地在看窗外的风景,突然转头看着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哥,其实你也是吧。」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我点了点头。
或许是好不容易碰到同类,夏嘉良对我总有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我们很快就熟了。
作为人情往来,我也对他说了一些事情,只是都很细碎。
但ţųₘ他很聪明,把事实拼凑得大差不差。
在回去时,他突然对我眨眨眼,「哥,如果这次你生日他在的话,跟我做件事吧。」
11
夏嘉良拉着我去了卫生间。
他俏皮地对我撒娇,「我去上个厕所,你要乖乖在这等我哦。」
我对他这种结伴上厕所的幼稚行为搞得哭笑不得,点了点头。
一缕很熟悉的烟草味飘过来,我顺着望过去,看到了隐在绿植后面的段琛。
扫了一眼,我很快收回视线,靠在墙上专心等夏嘉良。
脚步声缓缓逼进,我余光里看到段琛把烟头按在垃圾桶上,又走向洗手池净手。
最后,他停在了我面前。
相对良久,他开了口,声音有点沙哑,「在一起多久了?」
「没多久。」
室内空气不流通,我难得得有些烦闷,想要出去透透气。
手腕突然被段琛狠狠攥住,力道大,连带着他的语气也刺耳,「现在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吗?」
我从未觉得如此疲惫,淡淡回答,「只是出去透个气。」
段琛回身看了一眼洗手间的方向,又回头看我,眼眶红着,最后还是松手,跟我到了露台。
我从烟盒里抖出条烟,收回去时被段琛拦住,「给我一根。」
段琛嘴中叼着那根烟,我下意识找打火机想给他点上,但他只是歪头,像接吻一样同我嘴中那根烟相触。
我皱起眉头,在点燃那根烟的时候快速退开,恢复到合适的距离。
相顾无言,我们只是吞云吐雾。
我余光中看到段琛几次开口,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沉默。
一根烟燃到尽头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他是不是很好?」
我不太确定段琛的「他」指的是谁,但是在对上他的眼睛的那一刻我又有了答案。
明明这应该是段琛想要的结果,我有了男朋友,放下对他的执念,我们之间重新退回到普通朋友的距离。
我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明晃晃的,不可忽视的悲伤。
「挺好的。」我突然没了朝他捏造出一个幸福幻象的欲望,只是很简略地回答。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敷衍,段琛狠狠吸了一口烟,对我说,「黎煜城,你够狠的。」
抽的太狠,段琛的眼睛都被烟呛出了泪。
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我回身看,夏嘉良正从露台门后朝我探出个头,见我看来又招招手。
「哥,我打扰你们了吗?」
我扫了段琛一眼,见他好似也已经无话可说,我冲他摇摇头,「没有,我们走吧。」
走出没几步,身后传来段琛的声音,他叫住了我,「黎煜城。」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咱俩还算朋友吗?」
我点点头,「当然。」
段琛说,「可我不想当你的朋友了。」
12
事实证明,之前的见面确实算得上是回光返照。
我想了很多次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如何难堪收场,或者是以我主动离开作为结尾,唯独没想到最后提出结束的是段琛。
夏嘉良的表情有些讪讪地,向我道歉,「对不住啊哥,我是不是搞砸了?」
我摇摇头,「不干你的事。」
夏嘉良曾跟我拍着胸脯担保段琛也绝对对我有意思,需要的只是一个刺激。
我没信,但是答应他演这出荒谬的戏也只是因为我想让段琛放心。
但是现在看来,也许只是无用功。
这件事过后,夏嘉良对我很是愧疚。
时常献点无伤大雅的小殷勤,为了减少他的愧疚,我也照单全收。
直到有一天半夜,夏嘉良突然打电话给我,声音压的低,语气又急又气,「黎哥,快过来,你那暗恋对象发疯了!」
13
我赶到夏嘉良的小区的时候,正看到段琛和另一个男人缠斗不休。
段琛打得又快又狠,毫无章法,像是在单纯地宣泄情绪。
段琛很少动手,他坚信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是靠拳头,但是在我问他为什么要学跆拳道的时候,他混不吝地对我笑,「怕你以后受欺负了来找我哭啊。」
此时他的拳头毫无章法,像是一昧地在宣泄情绪,对于那个男人的反击也无动于衷,好像失去了痛觉。
夏嘉良在旁边急得不行,上去想拉开他们,身体挡在两人中间,段琛一拳正正砸在他腰上。
「小夏!」我冲过去,扶住夏嘉良,段琛的动作终于停住了。
他发红的眼睛落到我身上,最后定在我扶住夏嘉良的那只手上。
夏嘉良弓着身子,揉着腰,但是面色却有点尴尬,低声对我解释,「黎哥,那人是我前男友。」
他没说更多,但是我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我拍拍他的肩,「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见他摇头,我转头,对上了段琛的眼睛,「你们先走吧,我跟他解释。」
14
段琛一路上都很沉默。
到了车上,他看着我平静的面色,终于发飙,「你就这么喜欢,连出轨都要维护?」
「让他先走,怎么,怕我再揍他一拳?黎煜城,怎么以前没看出你是个恋爱脑?」
「说够了吗?」我拧眉。
「没有!」段琛打断我。「我们之间十二年的感情你说丢就丢,跟那人在一起有多久,就被迷得找不着北了。黎煜城,你真有意思。」
「要是早知道他是那种朝三暮四的货色,我说什么也不会把你让给他!」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明明说着狠话,但是段琛的表情却很受伤,像是我让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话听着好笑,「你准备怎么不让?段琛,你不过是我的朋友。」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黎煜城,有时你脑袋挺活的,有时候我又觉得你蠢得不可救药。」
「我说了我不想当你朋友,」我同他对视,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强烈预感。
他说的下句话,这个预感应验了,「是因为我想当你的恋人。」
15
就像在沙漠跋涉太久的旅人看到近在咫尺的水源。
真到了这时,我反而疑心那是海市蜃楼。
我又突然想起从他身边醒来的那个早晨,他搂着我的腰,声音温存地喊了声宝贝。
二十几年的直男因为上床一次突然变弯,可能性有多少?
他愣了一会儿,脸色突然变红,「我没跟别人上过床,当时是把你误认成了泡芙。」
泡芙,段琛从小养到大的狗。
这个误会啼笑皆非,段琛的面色又重新冷下来,「你和夏嘉良呢?」
「我不准备跟他分手。」
听到我这话,段琛差点炸了。
下一秒,他就被我的话堵回去了。
「因为我跟他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事到如今,我决定把话说开。
「你看到的那张照片是真的,你的猜想也是真的。」
「但是段琛,」我对上他藏不住轻松愉悦的眼睛,「二十几年的直Ťṻ⁶男一朝变弯,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16
段琛最近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身边。
夏嘉良凑过来,「哥,他在追你啊?」
我犹豫半晌,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不知道如何定义现在和段琛的关系。
我们仿佛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但是段琛又时常在一些小细节上面下功夫,让我感受到不一样的地方。
以往出去看电影的双人ŧū́ₐ份套餐换成了情侣套餐,可乐只有一杯,却插了两根花里胡哨的吸管。
无论多忙,我下班的时候总能在公司门口看到段琛的车,这人在大冷天还得靠在车上凹个造型,也不怕着凉。
在回家的路上,我意外发现了一只躲在草丛里面喵喵叫的小奶猫。
我把它揣在兜里带回去,临下车的时候却被段琛喊住,他说他比较有照顾宠物的经验,他先养,等我准备好宠物用品再还给我。
等过几天,他又不认了。
段琛对我笑得无赖,「都说有了孩子能套住娘,你想它了就来我家就好了。」
我踹他一脚,他没闪没躲,眼神柔和下来,看着我又说了一遍,声音低沉,「如果想了,就来找我,好吗?」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自那以后,我每周都得去段琛家里看猫。
若是有事或者不想看到段琛那张脸,有一周没去, 段琛就会揣着小猫,死皮赖脸地挤进我家,美其名曰小猫想我了。
段琛和小猫处不太来, 和夏嘉良更甚。
我问他原因,他又总闭口不答。
直到一次,我们逛商场的时候, 他突然盯着一个方向不走了。
我顺着看过去,发现是一台夹娃娃机。
看起来粉粉嫩嫩的,不像段琛会喜欢的东西, 他却走不动道了,还硬拉着我要我给他夹一个。
我笑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要夹你自己夹。」
段琛低着头不说话了, 半晌才开口, 「你给夏嘉良夹, 都不给我夹。」
我愣了下,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时候。
我和段琛彻底断交那段时间, 夏嘉良总喜欢把我拉出来走走。
他说不能总是一个人闷着, 容易闷出病来。
估计也就是那时候,顺手给他夹了个娃娃。
我掐着段琛下巴抬了抬, 看他没哭,才放下心来, 「你跟踪我啊?」
段琛又沉默好一会,「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多看看你。」
那段时间, 夏嘉良因为愧疚和出于朋友的责任感,特别关照我, 几乎与我形影不离。
殷勤讨好与担心关照, 落在段琛眼里,估计都成了另一副景象。
我转开视线, 「想要什么?哥给你夹。」
段琛的手指隔着玻璃点了点,「那个。」
他指的玩偶, 是一个浅黄色的梨子。
「黎煜城,我要那个。」段琛又强调了一遍。
梨子落到闸机口的时候,段琛弯腰去拿, 却被我抢了先。
「段琛, 友情永远比爱情牢固,如果踏出这一步, 就永远回不去。你想明白了吗?」
段琛笑了下, 「如果牢固的代价是看着你跟别人在一起, 我宁愿承担这份风险。」
我把手里的梨子玩偶抛给他,「那就收好了, 就这一个, 多的没有了。」
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段琛跑到我身边, 牵住我的手, 「我觉得小猫挺想你的,咱们要不先回去吧。」
「……段琛,演都不演了?」
「还有你家有点小, 住不下咱们两个人,你可以搬到我家里来。」
「谁说要跟你同居了,你能不能要点脸?」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