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边关大捷,回京时身边多了个女扮男装的小军师。

夫君边关大捷,回京时身边多了个女扮男装的小军师。



进府当夜,这汉子茶硬是扯着他要彻夜长谈。



「咱今晚兄弟局,没女人在就是畅快!」



「这天下女子只爱围着男人争风吃醋,眼界实在狭隘!」



「说好啊,没你爹我同意谁也不许偷摸找相好,省得你们这些蠢货被女妖精骗了去。」



见状,我哭得梨花带雨柔弱地推开房门:



「夫君,打雷了我好怕……」



难道这穿越女不知道,绿茶专治汉子婊吗?



01



深夜,将军府偌大的书房里却觥筹交错,不时传来女子的娇笑。



我脱下鞋袜扔给小翠,故意赤着脚推开门。



屋内霎时安静,原本豪迈喝着酒的几人猛地停了下来。



在场的都是男子,只除了被簇拥在中间的人。



那女子一身青色长袍束着发,不羁地撂起袖子露出一段藕白的小臂。



这便是那传闻中的小军师,回京时众人才知她原是相府庶女苏芸。



「喝!咱哥几个今晚不醉不归,谁先走谁是孙子!」



苏芸喝得迷迷糊糊,红着小脸大大咧咧地晃倒在旁人怀中。



只是在看到我的刹那,她嘴角的笑瞬间凝固。



屋外雷声大作,我哭得梨花带雨柔柔弱弱地扑进坐在主位的男人怀里。



「夫君,打雷了我好怕……」



眼角的清泪滑落在男人的脖颈处,我顺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胡乱摸了几把。



我的夫君,安庆护国大将军霍璟。



猝不及防被美人投怀送抱,霍璟身子猛地一僵,几抹淡淡的红晕爬上耳根。



他起先有些不知所措,见我有些发抖又连忙慌张地将我揽入怀中。



「怎么不穿鞋袜,等会儿着凉了……我陪你回房睡。」



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哑,惊醒了屋内怔愣许久的众人。



「早在军中便听闻嫂嫂美貌天下第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霍璟你小子好福气啊!」



「郎才女貌着实般配,这杯我干了!」



大家热烈欢呼,纷纷仰头喝酒以示祝贺。



唯有苏芸一言不发坐在中间,望着我时脸色有些阴沉。



见我眉眼间睡意未消,霍璟当即起身要告退。



苏芸不满地当场就要作妖,她猛地抬手想揽住霍璟的脖子往自己柔软的胸上按:



「你小子重色轻友,见了媳妇忘了爹,还当不当我们是兄弟了?」



霍璟身手敏捷地躲开,皱了皱眉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抗拒。



桌上其他几人见状赶忙上前打圆场,好声好气地哄着苏芸:



「我们陪你喝。」



「对对对,喝到天亮喝到姑奶奶你满意!」



岂料苏芸还是甩着脸,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女人就是矫情,动不动哭哭唧唧,最烦这些儿女情长了。」



「我还是怀念咱们在军中上阵杀敌的日子,把敌军的头颅砍下来当球踢多爽。」



被骂矫情的我瑟缩几下,脸色苍白颇为不安地靠在霍璟怀里。



他脸色难看,边温柔地低声安慰我边大声喝住了苏芸喋喋不休唠军营的话。



「好端端说这些,苏芸你什么意思?」



混在男人堆里行兵打仗多日,苏芸一直被吹着捧着,还未被当众下过面子。



但她却不发作,反而笑吟吟地起身与我道歉:



「我和这些粗老爷们待太久打打杀杀惯了,倒忘了姐姐从小养在闺中金娇玉贵得很。」



「没想到姐姐心思如此敏感,一时心直口快是我不对,请姐姐莫要见怪。」



这话说得不动声色,实则却绵里藏针处处内涵我。



若是我执意与她计较,便显小家子气了。



死汉子茶!



我柔柔弱弱靠在霍璟怀里,含着泪低头啜泣。



「夫君,你也似苏妹妹那般觉得我娇气敏感、生性多疑吗?」



经我提醒,众人这才发觉苏芸话里话外的贬低之意,不由得纷纷变了脸色。



苏芸没想到我会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话,着急忙慌想要解释却被霍璟凉凉瞥了一眼。



「管家,送客。」



「诸位要喝酒请回自己府里,还是莫要上门来对我夫人指指点点的好。」



「夫人,我陪你回房。」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众人面面相觑,总觉得霍璟再怎么也不应对他们这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发这么大火。



待看到扑在他怀中泪眼婆娑、玉惨花愁的我,又不好多说些什么。



但大家心中不免对罪魁祸首的苏芸有些不满,当下心生嫌隙小声抱怨起来。



眼看大家就要离席,我赶忙掏出绣帕拭干泪水扯了扯霍璟的袖子。



怎么要走了,我还没玩够呢。



「夫君莫恼,苏妹妹也不是故意的。」



「大家喝得正尽兴,这会儿散席未免寒了兄弟们的心,我在这儿陪你就好。」



霍璟心中愈发怜爱,软得一塌糊涂,见我不哭也就依顺了。



「好,都听夫人的。」



02



众人本就不想闹僵,见气氛缓和纷纷落座打趣。



尤其是其中紧挨着苏芸的侯府世子杨钊,更显热切。



「嫂嫂最是善解人意,这杯杨某替苏芸干了赔礼。」



「苏芸你学着点,改改你这粗鲁的性子,小心日后无人上你相府提亲。」



莫名被点名,受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的苏芸大大翻了个白眼。



「谁要成亲?我对你们这些臭男人不感兴趣,我只喜欢香香的美娇娘。」



「若如其他女子般被困在四方大院里,日日洗手做羹汤,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天下女子只爱围着男人争风吃醋,眼界太过狭隘,我只关心家国大事。」



她长篇大论抒发得极其尽兴。



前脚说喜欢香香的美娇娘,后脚却又将天下女子统统贬低了一番。



话音落下,苏芸不咸不淡地扫了我一眼。



见我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细品茶茗,不由得轻蔑地嗤笑:



「姐姐你当真要留在这里吗?」



「我们喝酒时少不了谈些国家大事,都是些男人的话题,无聊得很。」



「若你听不懂直说也无妨。」



我仍挂着温温柔柔的笑,目光却盈盈落在酒桌中间的沙盘上。



那里摆着安庆边关布防图,不难看出众人正在复盘上月与匈奴在溧水的大战。



小军师苏芸执了几支红旗插在上面,我抬手一一拔了出来。



「兰乔你干什么?我靠你不懂别乱动行不行啊!」



她气恼地大喊,想从我手中夺过红旗却扑了个空。



我思忖片刻,状似随意地把旗子插在截然不同的几个方位。



「溧水多沼泽,毒瘴中蛇蚁遍布,视野狭隘。若要以原先的雁行之阵强行进军多有不便,容易中敌军埋伏。」



酒桌上大家喝着小酒旁观,只当看好戏并不在意。



唯有霍璟神色严肃,认真地执着兵旗与我对仗。



「诸位不妨看此处,溧水两边山脉嶙峋,内有山谷易守难攻且极为隐蔽。我安庆军可兵分两路从侧绕行,左右翼弯如钩迂回包抄匈奴。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我军必可大胜。」



一通排兵布阵,沙盘上的形势风云变幻,惊天逆转后竟是满盘皆赢!



众人瞠目结舌纷纷噤了声,我撑着下巴柔若无骨地伏在霍璟肩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苏芸。



「苏军师,你看我下得对吗?」



相较之下,苏芸初始下的那几步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在座众人都久经沙场对打仗异常痴迷,见此眼中亮得可怕,当下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



「好计谋!与将军当初所用兵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分伯仲!」



「没想到嫂嫂不但貌美,竟还如此聪慧!」



我低头佯装羞红了脸,理了理耳边的鬓发颇为谦逊道:



「说笑了,这些国家大事向来是男人的话题,我哪里懂。」



「不过是随手玩玩,我是万万比不上苏妹妹的,她可是你们的军师呢。」



「……」



只见方才还理直气壮的苏芸此时正低头喝酒,默不作声。



不一会儿,她又装醉伏在旁人的肩膀上,眼神迷离地娇声嘤咛。



「霍璟,霍璟我喝醉了,送你爹我回府!」



「苏芸,我们送你。」



「不嘛!我就要霍璟送!还是不是兄弟了!」



我无趣地打了个呵欠埋在霍璟颈间,懒得看癫婆演戏。



「夫君我困了,回房吧。」



「好。」



被霍璟拦腰抱走前,我特地回头望了眼桌上的沙盘,心思流转。



确实还原了如今边关的布防图,只是……



03



进了里屋,我才觉得自己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小翠忙不迭地送上鞋袜,还温了小壶热酒配上三碟糕点。



「我记得夫人平日里爱喝茶?」



霍璟从下人手中接过木盆,粗砺的大掌握着我的脚踝浸入温水中。



想起苏芸那张脸,我嫌弃地随意晃动小腿溅了他一脸水。



「刚刚屋内茶香太浓,熏着我了。」



「水冷不冷?」



霍璟倒是好脾气,任我闹也不恼,只慢条斯理地拿过热帕子替我擦脚。



「瞧你说的,哪里就冷死我了呢?」



「霍璟你真是长本事,打了一年仗,身边多了个美娇娘,想必在军中过得很是快活吧。」



「我说呢,亏你在苏芸那里绊住,不然早就飞来了。」



见我阴阳怪气地拿乔,霍璟闷笑几声。



他起身委屈地把头埋进我颈间磨蹭,温热的呼吸喷洒带来一阵痒意。



我冷哼一声把霍璟揪开,捏着他的下巴在烛火下细细端详这张俊脸。



当真是红颜祸水!



「此Ţù⁵次北抗匈奴有六支军队,苏芸乃其中一军的军师,与我并无干系。」



「班师回朝那日,才有人来禀报说她乃相府庶女。」



「也不知她使了何种手段与杨钊他们为伍,今晚忽地就上门了。」



「一看就不安好心,夫人你要保护我!」



霍璟说得情真意切,清冷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



烛火摇曳,衬得他的眼眸愈发幽深。



见我不说话,他委屈巴巴地张嘴在我肩上磨了磨,又探身从桌上捻来一枚糕点。



「瞧,我在宫门口给你带的桂花糕香甜得很,尝一口。」



「不吃,我不饿。」



月色朦胧困意上涌,我拒绝地撇过脸去却被他一把掐住。



他猛地欺身上前,带着酒气的唇舌铺天盖地般覆了上来。



「可是我饿了。」



「?」



烛火荡漾,香汗淋漓间我喘息着推开他:



「你的俸禄记得充进库房,明日我要到东郊买宅子。」



「……都听夫人的。」



被翻红浪,芙蓉春宵,鸳鸯帐暖。



04



因操劳过度,翌日我浑身酸痛从床上醒来时已将近傍晚。



怕惹我生气,霍璟低眉顺眼地捧着后厨炖好的补品,一勺一勺伺候着。



不承想才喝到一半,相府的小厮忽然前来送了张素笺。



那笺上带了点女子身上的脂粉味,不知不觉间多了丝绮靡。



里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今夜到春香楼听曲儿喝花酒去,兄弟这回够意思吧!】



落款:苏芸。



又来了又来了,自称兄弟搞暧昧的死汉子茶!



霍璟面色铁青当即把素笺撕得粉碎,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



「夫人我是清白的,我从未也绝不会喝花酒!」



见他又委屈上,我抬手驯狗般挠了挠他的下巴,满意地点点头:



「走,陪我看花灯去。」



05



皇城每月十五都有花灯会,热闹非凡。



大街上我一手提着一盏琉璃六角宫灯,一手捏着一串糖葫芦。



霍璟跟在身后笑得开怀,双手捧了好几匹上好的绸缎。



待走到簪花小摊上时,我更是被精巧的小玩意迷到走不动道。



细细挑选时,忽然不远处许多男人簇拥着一妙人款款走来。



熟悉的娇笑声穿透人群清晰传来:



「真是扫兴,到青楼喝个花酒都不行。他夫人可真是太可怕了,换我我肯定受不了,管那么严。」



「若是我成了亲,日后肯定给夫君最大的自由,尊重他的意愿!」



闻此男人们笑了笑,高声赞赏吹捧起来。



「说得太对了苏芸,不愧是好兄弟你太懂我们了!」



「谁日后娶到你可真是好福气。」



苏芸得意极了,她豪迈地摇着扇子四处张望,却蓦地停下。



我隔着人群遥遥与她打招呼,佯装太远了什么也没听到。



而霍璟周身寒意缭绕,狠狠咬碎了叼在嘴中的糖葫芦。



见那群人快要走过来,我温柔地用袖帕擦了擦他嘴边的糖渍。



「夫君莫恼,那么快撕破脸就不好玩了。」



「而且,我好久没逗过蛐蛐了。」



几番叮嘱下,他才冷哼一声默默嚼着糖葫芦站在我身后。



苏芸当真以为我们听不到她的话,笑着上前叙旧。



只是看清了霍璟脖子上的几枚吻痕时,她脸色猛地僵硬了几分。



我佯装认真地弯腰挑簪子,实则暗暗欣赏那把快要被她揉烂的扇子。



「姐姐可真是有闲情雅致,我真不懂你们女子为何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在我看来舞刀弄剑有意思多了。」



苏芸酸里酸气地扫了几眼摊上的首饰,颇为嫌弃地摇摇头。



来了来了,汉子茶的茶言茶语。



我饶有兴致地揽了一支流苏蝴蝶簪别在髻间,眼波流转。



「人间风月妹妹自是不懂,夫君,我好不好看?」



「好看。」



「簪子好看还是刀剑好看?」



「当然是夫人最好看。」



霍璟眼中闪过一丝痴迷与惊艳,发自肺腑地赞叹着。



围观的众人纷纷附和点头,把苏芸气得脸色铁青却不知如何发作。



直到听闻我要花五两银子买下来,她才猛地一把从我手中夺过簪子。



那张素白的小脸上霎时间盛满了义愤填膺:



「姐姐一只簪子就要五两,你可知五两可供给边关百姓一家五口生活一年?」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百姓仍活在水深火热中,我不求姐姐像我一般只身远赴军营报效国家,但姐姐身为京城贵女日子未免太过骄奢了些!」



这番新奇且高尚的论调着实令人耳目一新。



不少围观的百姓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顿时觉得此女只应天上有。



我则被惊得忍不住挑了挑眉。



啊不是,她有病啊?



怎么还随时随地道德绑架别人!



在苏芸挑衅的目光下,我招了招手喊来暗中跟在后头的护卫:



「上月铖州水灾,我从将军府库房里拨的一万两赈灾银到了没?」



「都到了夫人。按照您的吩咐在城外施了足足一月的粥,还为流民们添了衣物、请了郎中,铖州百姓如今人人都夸夫人是活菩萨呢!」



护卫当下上前一五一十尽心尽力地禀报起来。



听得围观的杨钊等人拍手叫好:



「嫂嫂不仅温柔貌美,还如此大义!杨某敬佩!」



「将军夫人做了此等好事却从不外扬,当真是个不慕名利的妙人啊!」



我抬着下巴笑眯眯欣赏苏芸铁青的脸色,等看够了才朝她伸手:



「这下簪子可以还我了吧?」



「……」



五两银子正要递给店家,却见那老头子笑着摇了摇头。



「这簪子就当送夫人,也算小人沾沾夫人的福气了。」



「谢谢店家。」



我美滋滋地道谢几番,张扬地别着簪子在苏芸眼前乱晃。



许是为了缓和气氛,许是为了护着苏芸,杨钊主动上前邀约大家到醉香楼一聚。



有了台阶下,苏芸这才拂了拂袖勾上他的肩膀小声嘟嘟囔囔:



「我早说了我与这些女子合不来,不过随意说了她几句,竟这般斤斤计较。」



「哼!你小子可不许背着你爹我偷摸和女人相好,怎么也要带到我面前过过眼才行。」



两人凑得极近,极为亲密,说话时半点不避讳。



苏芸本就矮了些,这会儿手一抬半边酥胸都贴在杨钊的臂弯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对于这个问题,那位与杨钊青梅竹马立下婚约的相府嫡女想必很感兴趣。



我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地随众人进了酒楼。



06



醉香楼乃全京城最名贵的酒楼,一顿饭少不得上千两。



苏芸点菜点得极其尽兴,丝毫不在意价格。



我买五两的发簪她唠唠叨叨那么多,上千两的奢宴她倒无妨,真是可笑。



不多久,宴席的饭菜很快布齐,色香味俱全。



苏芸面前恰好摆了碟醉香楼的招牌菜凉拌鸡丝。



她二话不说抬手夹了两筷子放进霍璟手边的小碗里,还颇为体贴地挑走了里面的姜丝香料,粗中有细令人赞叹。



见我挑着眉看她,苏芸坦坦荡荡仰起下巴挑衅道:



「夹个菜而已姐姐不会介意吧?我们都是好兄弟,姐姐莫要多想。」



那双夹菜的雪白象牙箸被她含在嘴里,带上几丝银白的涎液。



……



我啜了口清茶,抬眼看她时笑意在唇边荡漾:



「怎么会呢,我还要谢谢妹妹才是。」



「往日在将军府只有下人为我们布菜,难得妹妹作为相府庶女肯纡尊降贵服侍大家,我倒是难为情了。」



当众被我降了身价,苏芸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但碍于在场的人都毫无察觉,她为了维持人设不好发作,只能铁青着小脸愤愤不平地继续夹菜。



但那只盛满鲜香鸡丝的小碗,转眼间便被我拿到手边。



「你干嘛,这是我夹给……」



气急败坏到一半,苏芸又不得不消停。



只因霍璟的碗还好端端地放在他手边,那只小碗确实是我的。



方才不过是他把小碗抬过去想给我剥虾吃。



沾了苏芸口水的鸡丝我是不会吃的,当下只美滋滋地捧着霍璟的碗吃清甜的虾肉。



出师未捷身先死,苏芸低头闷闷不乐地吃着饭,连带旁边杨钊的打趣都不接话。



直到店小二拎了几壶温酒上来,她又精神抖擞地直起身子。



小二粗心大意,竟少拿了两只杯盏。



见此,苏芸抓住良机大大咧咧地趁霍璟不注意,拾起他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她喝得豪爽,透着清香的酒液顺着嘴角从她白皙的颈间滑落,叫人看直了眼。



饭桌上几位男子心照不宣地逐个与她敬酒,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霍璟本在低头为我剥虾,骨节分明的手几下翻飞,雪白的虾肉就到了我唇边。



发觉自己的酒杯进了苏芸口中,他顿时死死皱着眉:



「你为何拿我酒杯?」



「你爹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起我来了。兄弟们在军营里同吃同住,咱俩还谁跟谁啊?」



没想到苏芸面不改色,酒过三巡更是不拘小节地扯开了衣领泄出几丝春光。



她这番话倒是坦荡,只是以女子的身份说这些未免不引人遐思,浮想联翩。



旁人或许不知,我的兄长便是安庆军副帅,亦是六军中二军的统帅。



据兄长所说,霍璟防备心极强,日日都独自在帐中饮食就寝,从不曾与此人亲近。



既已知道内情,我只静静品着茶看她当跳梁小丑,信口胡诌。



见我久久不说话,霍璟揽了揽我的腰委屈地凑到我耳边。



「夫人,你说句话啊!」



「霍璟,你今日为了陪妻子丢下我们这群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罚你三杯!」



被围着的苏芸登时上前打断我们的亲昵,把酒杯「还」了回来。



清透的酒液倒在瓷白的杯盏中,盏沿还残留了些淡淡的口脂。



「不喝就是不给兄弟们面子,大家说是不是?」



「对!喝喝喝!」



杨钊几人竟也盛满笑意纷纷应和,推波助澜起来。



霍璟黑了脸,神色莫测地望着这群从小到大深交的好友。



还不待他大发雷霆推桌走人,我婷婷袅袅捧着杯盏笑眯眯站了起来。



「既是夫君为了我怠慢了大家,那我替夫君喝。」



「姐姐你行吗?这可是醉香楼的招牌梨花白,不同你们京中贵女爱喝的果饮,烈得很。」



「寻常男子两杯下肚便倒地不起,何况是弱不禁风的女子,姐姐莫要为了面子喝坏了身子。」



苏芸掩唇嗤笑,玩味地打量我,话里话外都带着浓浓的优越感。



方才她与大家共饮时壶中不过是些微辛的清酒,现下听见我要替霍璟喝却喊小二换上了烈酒。



手段低劣,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不妨来个噱头,若我能喝下三杯,此次宴席便由妹妹做东?」



「三杯不够,至少五杯。」



「好啊,至少五杯。」



死汉子茶,这梨花白一坛千金,看我不喝死你。



07



我挽了挽袖袍利落地提起酒壶一倾,甘冽的酒液从玉壶中洒出,尽数落在薄薄的杯盏里。



在苏芸期待的眼神中,我启唇抿了一小口后立马咳嗽起来。



在众人注视中,我状若西子捧心般泛着泪花蹙起眉,还不忘低声惊呼:



「哎呀,这酒好呛!」



一杯……两杯……三杯……四杯……五杯……六杯……



嘴上说着呛但连续五杯下肚后我依旧没停,仰头喝得潇潇洒洒。



见此客栈内众人纷纷惊奇,连远处的食客都不禁侧目窥视。



霍璟温柔抚了抚我的后背,笑得既无奈又骄傲:



「喝慢点,小心呛着。」



「嫂嫂好酒量!真是女中豪杰!」



待小二笑着上来点头哈腰续空了两坛酒,我才风轻云淡地放下酒杯。



杯盏在桌面叩出清脆的声响,惊醒了脸色难看的苏芸。



我牵着霍璟的手,居高临下地朝她俏皮眨眨眼:



「我们要去看花灯,就不奉陪了,妹妹记得结账。」



话音落下,在旁边等候已久的店小二当即上前递上账簿:



「客官,您这桌共计五千两银子。」



「什么?五千两!」



苏芸被我当众打脸后本就在勉强维持微笑,这下听到五千两终于绷不住了。



她带着怒意猛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大声质问起来。



见她面色不虞,掌柜的面色恭敬却不失严肃地上前:



「客官,您这边上等座每位茶水费一百两,喝了两坛我们店家亲手酿的梨花白,一坛一千两,这边还点了招牌八宝鸭与至尊鹅,都得了当今圣上的妙赞。」



「贵自然有贵的道理,总计五千两。」



掌柜捋了捋山羊小胡子,抱着算盘目含精光打得啪啪作响。



每算一笔账,苏芸脸色就多难看一分。



她虽是相府之女,但府里每月支给她的银子却不多。



这硬生生挖出去的五千两足够让她夜不能寐。



我靠在门边静静欣赏苏芸一阵青一阵紫的脸色,心情极其舒畅。



汉子茶栽跟头难道不比花灯好看?



「先记账。」



众目睽睽下,她只好佯装大气地吩咐道。



但掌柜的却是面露难色地指了指门口招牌上大大的红字。



「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本店不予记账。」



「不过我们店家吩咐过,凡是兰小姐的好友皆是贵客,贵客允许赊账。」



他恭敬地向我点了点头,麻利地吩咐小二当场写了赊账条递给苏芸。



不仅落了面子且最后还要掏钱,苏芸心不甘情不愿地咬着下唇在上面画了押。



尔后竟是闹着脾气连饭也不吃,径直离开了。



她这一走,以杨钊为首的几位男子也浩浩荡荡跟着追了出去。



徒留满桌价值千两的美味佳肴白白浪费。



我暗中抬手招来小二,嘱咐他将那些好的吃食送到东巷,给那里的乞儿。



先撩者贱,这次姑且让她损失点钱财,再有下次我就不客气了!



「太好玩了哈哈哈哈!你是没看到走的时候那苏芸的脸比锅底灰还黑呢。」



好戏落幕,我靠着河边的柳树笑得花枝乱颤,被拂动的柳枝柔柔滑过水面。



霍璟俯在河岸边,照我的吩咐抬手将两盏花灯推远。



「夫君,你今年求了什么?」



「和往年一样,与兰乔琴瑟和谐愿百年。夫人你呢?」



绰绰灯影落在他俊秀的脸上,竟将那原本清冷的眉眼化成一池春水。



闻言我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仰头看天。



「和往年一样,天天发大财!」



「小财迷。」



「今日我这醉香楼得了笔 5000 两的大生意!走,我请你吃绿豆糕!随便吃!」



「夫人最好了。」



08



花灯节后我与霍璟陪家中老太君到寺庙里祈福了半月,过了段清闲日子。



直到赏花诗会的帖子送上门,我们方才回了京。



此乃京中一年一度的盛事,皇城里的名流贵族才子佳人齐齐聚于西郊。



诗会来了不少未出阁的女子,因此男宾女宾又分别占据了一处水榭以作休息。



「兰乔,你今日这身烟粉色水纱长褂可真是娇俏!」



「妹妹你头上的点翠金步摇瞧着好稀奇,我好喜欢……」



「嘿嘿,这是南月斋新上的首饰,你若喜欢我差人给你府上送上一支!」



「那怎么好意思,那我明日请你去吃醉香楼吃芙蓉糕。」



「苏绾,你家香粉铺子是不是来了批上等胭脂,给我留点我怕抢不过。」



水榭连廊里,京中贵女们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



个个明眸皓齿,面若春桃,都是水灵灵的美人。



正当我与诸位妹妹们悠闲地围炉煎茶、赏花扑蝶时,便见苏芸独自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我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还以为这汉子茶会去男宾们所在的水榭呢。



不承想有什么妖风,把这贱人给刮来了。



苏芸今日一身素白长袍,略施了些粉黛,看着唇红齿白颇有些书生意气。



在我的眼神暗示下,大家你推推我搡搡地散开了些,但还是不约而同地探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我身旁空了出来,苏芸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随手抬起一盏茶浅啜。



无端被她霸占茶盏的贵女嫌弃地撇撇嘴,在角落里皱巴着小脸。



「我还是不习惯你们这些女子附庸风雅的无聊活动。」



「想来去年我与霍璟在边关看雪看星星,还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真是肉麻死了!」



苏芸吐了吐舌头,嘴上嫌弃脸颊却飞上一抹娇羞的酡红。



……信她的鬼话!



我沏茶的手一顿,浑身莫名起了层鸡皮疙瘩。



「妹妹,匈奴与我军于季春交战,安庆军又于孟冬大捷班师回朝。」



「你们于夏秋驻守边关,好似无雪可赏。」



清亮的茶汤在盏中打转,我细细品茗慢悠悠地拆穿她。



苏芸猛地呛了口水,眼中浮出一层薄薄的愠怒。



她眼眸幽深,直直看着我,冷不丁就笑了:



「兰乔,你不用这么防着我,我没兴趣和你雌竞。」



「我和你们这些封建愚昧只知道宅斗的女人不一样,我是翱翔九天的凤。」



「而且,我要是真想和霍璟有什么,你觉得你拦得住吗?」



恰巧此时,西边男宾所在的水榭中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苏芸遥遥望向人群中长衫而立的男子,目光中透出几丝深情。



论相貌论才情论家世,霍璟在京中同辈里确实是顶顶好的。



我挑了挑眉,嘴中的茶忽然有些难以下咽。



不得不说,苏芸气人是有一套的,说话听着怪恶心。



面对她的挑衅,我只浅笑不作声懒得搭理。



09



「啪!」



安静的水榭中,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起。



苏芸忽然抬手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娇嫩的脸上很快浮上几道红痕。



她得意洋洋地捂着脸,冷笑:



「兰乔,你觉得我的兄弟们会信你,还是信我?」



说着,她满脸委屈状就要离开。



笑死,汉子茶也玩绿茶这套?



等苏芸从我身旁经过时,我忽然起身擒住她的胳膊。



趁着柱子的遮挡,我抡着手用尽全力狠狠在她脸上左右各扇了两巴掌。



那张白中透红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了起来。



我满意地看着她眼中透出惊慌与气恼,紧接着一脚把她踹进旁边的池塘里。



「兰乔,你!救命……」



苏芸还没来得及尖叫,我利落地跳入水中扯住她的头发狠狠一按。



旁边看好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姐妹们登时围了过来。



「兰乔你好威武!」



「不对,此时要喊救命。」



「对对对,救命啊!兰乔落水了!」



「救兰乔救兰乔!」



两方水榭相隔不远,听到惊呼声男宾们很快就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于是我人还没泡透,就被霍璟从池塘里捞了上来。



「夫君,我好怕……」



我有模有样地从嘴里吐出几口清水,攀着他的脖颈边咳嗽边柔弱地低低啜泣。



哭得那叫一个娇花照水,我见犹怜。



大家都慌了,忙不迭地围着我安慰。



「救……救救我……」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注意到自己狼狈爬上来的苏芸。



她委屈巴巴地在人群中寻找霍璟的身影,看到他正紧紧抱着我眼中又添了丝气愤。



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黏在杨钊身上,软软呼呼地贴着。



「好端端的怎么落水了?」



杨钊怀中搂着受了惊的「好兄弟」,不免有些心疼。



但苏芸眼中渗出一点泪光,却倔强地仰着煞白的小脸。



她大大咧咧地摇了摇头,努力扯出一丝笑意。



「没事,别小瞧你爹我!」



「就是吵了几句,不知道为何姐姐妹妹们就是不喜欢我,看来我真和这些女人玩不来。」



「只是没想到兰乔会误会我和霍璟……没事啦,就是推了我几下。」



装模作样!



在场的贵女们纷纷朝着翻她白眼,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



男人们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看我时表情中带着丝难以言喻。



见状,我靠在霍璟肩上哭得更加梨花带雨。



「妹妹怎来告我的状?你在军中会些拳脚,我手无缚鸡之力怎能推你下水?」



话说得有理有据,神情也更为令人怜惜。



不少人都赞同地点点头,唯有杨钊几人紧紧皱着眉面带质疑。



相比我这个外人,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好兄弟苏芸。



10



「嫂嫂你未免想得太龌龊,我们都当苏芸是知己好友,她与阿璟并无私情。」



「莫非有什么误会?嫂嫂你别乱拈酸吃醋,苏芸她心无城府,仗义执言,不像一般小女子那般想得多。」



「对啊,与苏芸相识多日,还不曾见她哭过呢。」



「嫂嫂,要不你给苏芸道个歉,此事就算过了。」



说话间,杨钊心疼地把她搂得更近。



苏芸身上的衣衫被打湿透出几分肉色,被这么一搂酥胸顿时紧紧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两人发丝缠绕,瞧着多了几分缠绵。



但苏芸一反常态地推拒了几番,看着我阴阳怪气道:



「你别扶我了,免得那些女子又觉得我勾引人。」



「我都说了,你们压根没把我当女的看,她们偏不信。」



听了这些话杨钊脸上一黑,带着威严横扫众人。



「看谁敢!」



他乃荣亲侯府小世子,安庆军三军副帅,因此在京中世家子弟间颇有号召力。



我仍是懒洋洋地倚在霍璟怀中,挑起眼皮子扫了那群贵女几眼。



其中一女子挽着兰花髻,身着粉白银边大袖罗裙,系着梨花白洒金腰封。



端庄大气,仪态万千。



正是与杨钊青梅竹马立下婚约的相府嫡女,苏绾。



见我出手教训苏芸时她只静静旁观,不做阻拦。



现在看杨钊朝我发难,又见苏芸这般惺惺作态终是忍不住了。



只见那抹倩影几步上前,用了些巧劲将苏芸从杨钊怀里揪了出来,毫不犹豫当众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苏绾你干嘛!」



猝不及防又被扇脸,苏芸忍不住尖叫出声。



倒是杨钊瞧见苏绾有些慌乱,急忙扯住了她的袖子。



「绾儿,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相府家事,还望小世子莫要插手。」



苏绾冷冷甩袖将他挥开,抬手死死掐住了苏芸的脸颊逼迫她抬起头。



「觊觎别人的相公,你和你娘一样狐媚子,下贱!」



「苏芸,你怎么下贱都和我没关系。但你未出阁便当众与男子拉拉扯扯,若是污了相府的名声我有一万种方法弄死你,你信不信?」



话音落下,苏绾使了个眼色给一旁服侍的下人。



相府的人当即用衣袍胡乱裹着苏芸,把吵吵嚷嚷的她带了下去。



「绾儿你怎么了,你从前最是温婉大方,怎今日也这般蛮不讲ƭůₓ理?」



也许是被苏绾这番雷厉风行的作为吓到,杨钊在原地呆愣许久。



回过神后,他当即大男子主义发作忍不住皱眉出声斥责起来。



「小世子失言了,我堂堂相府嫡女还轮不到你教训。」



闻言苏绾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给什么好脸色。



「是不是兰乔与你乱说了些什么?」



「你莫要相信,我与苏芸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只当她是好兄弟,并无拉拉扯扯。」



众目睽睽下杨钊自觉被下了面子,冷声辩解起来。



但苏绾不多理会,她从下人手中取来她的云锦长袍,蹲下来披在我身上。



「回府后我会随父亲大人上门取消你我二人婚约,杨钊你并非我良配。」



「绾儿,你莫要说气话。」



杨钊还想上前纠缠,但被霍璟身旁的护卫拦住。



将我扶到石桌旁休憩,霍璟这才走到他身旁冷声警告。



「杨钊,日后你我不再是兄弟,还请你莫要再带着苏芸打扰我夫人了。」



「霍璟你也被这个女人蛊惑!苏芸说得果然不错,我看兰乔这个女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自从你娶了她就闹得我们兄弟不和!」



听到这番诋毁我的话,霍璟攥紧拳头周身寒意更甚。



叮嘱下人照顾好我后,他硬生生擒着杨钊一路拖出了水榭。



不一会儿,外头就响起了杨钊的惨叫声,还有些嘈杂的劝和声。



「兰乔,我知你待我好,但不承想你竟肯为我落水,做如此大一场戏。」



苏绾凭栏站了半晌,静静看着塘中的波澜走了神。



最后她眉眼舒展,轻叹一口气走到我身旁,为我沏了杯热茶。



我拾盏一饮而尽,朝她眨眼笑了笑。



「不亲眼目睹,你怎会对杨钊死心。」



那日酒楼一别,我便写了封亲笔信派小厮送到相府给苏绾。



只是她久久不回信,应当是心中难以割舍这份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



难得今日有此良机,使些小手段能让她在出嫁前看清杨钊的真面目也好。



「日后你若有事尽管开口,我定助你。」



「倒是有件事需姐姐帮忙。」



此时水榭内早就散了场,只剩我与她二人。



我抬手理了理苏绾有些凌乱的鬓角,细细叮嘱。



「下月秋猎由应天府操办,令弟乃应天府尹,麻烦姐姐私下替我要份猎场布防图来。」



「还有,小心苏芸和杨钊。」



「好,我明日差人送到将军府。」



苏绾不知我为何忽然在此处谈及秋猎,有些云里雾里。



但她深知我秉性,不多犹豫当即点头应了下来。



恰巧此时霍璟教训完人回来,我与苏绾就此分别。



「怎么跳水里了,不慎着凉如何是好?」



霍璟拦腰将我抱上马车,细细用云锦替我擦掉鬓发上的水渍。



我笑嘻嘻地揽住他劲瘦的腰,在他怀里胡搅蛮缠乱闹。



「夫君,我今日可是办成了件大事!」



「这京城的天,要变了。」



11



秋猎原本乃皇家盛事。



但当今圣上宽厚仁慈,下令命朝中重臣及其家眷一同随驾前往。



我穿着骑射服随霍璟前往猎场,在营帐中果然看到了几抹熟悉的人影。



赏花诗会后,苏芸行事低调内敛了许多。



见了我她竟装作无事发生,推开人群朝我盈盈一笑。



「嫂嫂,霍璟骑术射术了得,有他在你们将军府定能拔得头筹。」



「他要是只顾自己围猎,对嫂嫂照顾不周你就告诉我,我帮嫂嫂教训他。」



我默不作声后退几步,被她这几声嫂嫂喊得忍不住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这汉子茶上次落水,脑子也进水了?



瞧见我嫌弃的动作,她嘴一噘又想发难,却被旁边的杨钊眼疾手快拦住了。



几人离开前,那杨钊还不留痕迹地在我身上睨了几眼。



没了他们的打扰,整场秋猎下来显得极为酣畅。



我骑着汗血宝马与霍璟在林中竞猎,潇潇洒洒。



骑到树林深处时,周围更显幽静。



风吹草动间,几支冷箭从暗处疾驰而来。



霍璟从腰间抽出佩剑将其一一ẗūₜ打落,很快就和蹿出的黑衣人扭打起来。



见状,我从衣襟中拿出狼烟点燃,也抽出软剑纵身跃入包围圈。



京城中人人只知霍璟娶了个婀娜的皇商之女,却不知我自幼通读策论,舞刀弄剑不在话下。



我幼时随娘亲到寺庙祈福,途中遭山贼劫走害了场大病。



爹爹爱女心切、忧心忡忡,又恰巧与前护国大将军霍老将军为故交,因此动了心思将我送往武场学些功夫自保。



也就在那时,我认识了霍璟。



黑衣刺客一波接着一波,身法招式极为狠辣,瞧着都不像中原人。



有了狼烟为引,很快猎场上的护卫从西边赶了过来。



我提着软剑愈杀愈猛,堵住黑衣人的退路,却忽然听闻身后的惊呼。



「夫人小心!」



一支穿云箭竟从西边猛地射出,直冲我心口而来。



浓浓的血腥味传来,我颤抖着手接住了倒下的霍璟。



那瞬间,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箭矢飞来的方向看去。



护卫军里一抹人影着急忙慌地离去,无意间落下了一条鹅黄色的发带。



「带将军回营!」



我检查了霍璟肩膀上的伤势,发现那箭口上竟淬了层无色无味的剧毒。



再看他的脸色,隐隐蒙了层灰翳,唇上早已没了血色。



把他托付给护卫后,我策马往山谷更深处疾驰而去。



ƭú⁽12



回到营帐中时,苏芸正站在帐前满脸哀愁地与人拉扯。



细听几番,原是太医要为霍璟开刀拔箭,需要一位女眷从旁服侍添水。



大家在军营里寻我几次无果,这苏芸便自告奋勇起来。



「我与霍璟本就是好兄弟,眼下照顾他亦无妨。」



但身边仍有识眼色的人拦下她,苦苦相劝。



「拔箭治伤少不得宽衣解带,服侍添水难免有肌肤之亲,你是清白女子,日后如何嫁人?」



众人担忧的眼神中,苏芸咬着下唇红了眼眶,大义凛然地低下头:



「生死面前不论男女,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被天下人非议又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一不为之动容,纷纷低声议论。



拦人的护卫也当即拉开了营帐,任由她闯了进去。



看来苏芸为大义舍身救将军的美谈不出明日就要在京城里流传了。



这美人恩,最难消受。



苏芸才踏进帐内便迫不及待地伸手扯开床上人的衣带,要为之宽衣。



她的动静太大,霍璟从昏迷中醒来后猛地抬手制止。



「滚开,我要我夫人。」



「兰乔都弃你于不顾了,你还想着她!还不如我这个兄弟够义气!」



被当头怒喝后苏芸有些气急败坏,故意大声地斥责我。



那骂声穿透帘布,正好落在我耳中。



我掀开帐门,瞧见苏芸竟不顾霍璟的阻拦硬是要扯开他的衣物。



一番推搡后,霍璟肩上的伤口又裂开几分渗出鲜血。



见此,我压低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戾气,直接上前拎起她的衣领用力一甩。



角落里霎时传来杂物倒地的声音,还掺杂着女人的痛呼。



这动静把提着金创药赶来的太医都吓了一跳。



从未想过我会动手,苏芸揉着胳膊站起来脸色出奇难看。



刚刚我把她扔出去时无人在场,此时她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对我还手。



顶着太医们疑惑的目光,苏芸看我的目光中带着些正义凛然的指责:



「嫂嫂,我知你不愿其他女子近霍璟的身,但性命攸关,嫂嫂切莫因为胡乱拈酸吃醋害了他。」



「我曾在军中见过军医缝针救人,定能帮到太医们。」



「还望嫂嫂以大局为重,莫要在此处添乱。」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太医们捋着胡子表示赞同。



其中有位年轻些的小太医想上前劝我离开,只是还未走近便被我凶狠的眼神吓退。



我把背篓扔到地上,里面的几捆草药掉了出来。



这时大家才发现我浑身狼狈,衣裙上都沾满了泥点子。



「都是些麻醉、止血、解毒的草药,夫人莫非精通医术?」



「略知一二……来人,把这个女的带下去。」



营帐外的守卫本是应天府的人,我赶回来后又多了一批将军府的护卫。



得了我的令,当即有带刀侍卫进来把苏芸强行拉了下去。



清静下来后,太医们忙不迭地准备热水准备开刀取箭。



我仔细替霍璟除下身上的衣物,心疼地拿帕子擦拭着他肩膀处大片的血污。



「夫人你怎么才来,我身子险些要被别人看了去了。」



「乖,闭嘴了。」



在他委屈的目光下,我塞了条毛巾到他嘴里示意他咬着,太医利落地举刀上前。



我低头抵在他额间以作抚慰,尔后给太医让位。



那箭上的毒罕见,在中原少有流传,就算是太医们也不见得认识。



因此解药只能由我现场亲自配置。



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帐内都是浓浓的血腥味。



等太医终于把那支带着倒刺的毒箭取下来时,霍璟已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我把调制好的草药敷在他伤口上,又嘱托太医去熬药。



直到半夜,大家才终于歇了下来。



遇了刺客,猎场内皇亲大臣们早已在第一时间撤离。



只有些与霍璟交好的人仍留在现场观察情况。



走出营帐时,我顺手从木架上抽出一柄长弓。



拉满,搭弓,射箭。



13



「啊!!!」



尖锐的惨叫划过长空,刺破了难得的安静。



杨钊众人本已疲惫不堪,昏昏欲睡之际,只听旁边传来动静纷纷惊醒。



定睛一看,苏芸原本好端端坐着,此时一只手臂却被硬生生贯穿。



鲜血淋漓,她竟是硬生生疼晕了过去。



罪魁祸首的我仍然搭着弓丝毫不作掩饰,满脸戾气望着他们。



抬手,又搭上一支箭。



「兰乔,你疯了吗!」



最先抱起苏芸护在怀里的人是杨钊,他目眦尽裂死死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只举着满弓对准他,冷声开口。



「苏芸射伤我夫君,物证我已提交大理寺。」



「若你现在不带她滚得远远的,那下一箭我射的就是她的脑袋了。」



苏芸这一箭要射的人本是我,只是那时霍璟拼死替我挡了下来。



误伤了心上人后她过于慌乱以至于将自己的发带落在现场。



加之本次秋猎为了区分猎物,每人用的箭都不同,而穿云箭,就是苏芸的箭。



被威胁后,杨钊等人恨恨地望了我几眼,尔后抱着苏芸远去。



我只站在原地,望着苏芸那张痛晕过去的苍白小脸,嘲讽地笑了笑。



她想杀我是真,但杀我用自己的穿云箭?



苏芸茶是茶,但还不至于那么傻。



所以苏芸,你又是替谁做了嫁衣呢?



「兰乔,你要的人抓到了。」



等现场的人都走空后,一个隐匿许久的人从营帐背后走出。



苏绾颇为担忧地在我身上四处查看几遍,又拿出袖帕拭去我脸上的污渍。



「谢啦。」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但你如何得知今日有刺客?」



14



那日的秋猎因刺客众人不得不半途离开,尔后仍心有余悸。



只可惜当时现场太过混乱,黑衣人们不知怎的就全消失了,没留下半点线索。



为了安抚诸位大臣,一月后圣上特地在宫中举办了盛宴。



此次苏芸没再出现。



我那箭射得极深,几乎能废掉她一只手。



交到大理寺的物证齐全,为了保住苏芸相府也没上门找我麻烦。



我端坐在大厅里品着茶茗,眼皮忽然跳了跳。



目光扫了眼身旁,这霍璟被喊走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



此时,有一太监慌慌张张到了殿外,着急地朝我磕头。



我放下酒杯,面上从容Ṭù³地走了出去。



「夫人大事不妙,将军在偏殿被人……下药了!」



「知道了。」



为我通风报信的太监拿了赏钱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从怀中拿出几封帖子,命贴身护卫快马加鞭出宫。



一切安排妥当后,我才赶往偏殿。



踹开房门时,苏芸跌坐在地上,衣衫半褪,眉目含情,面带春色。



而霍璟则衣着整齐,坐在床边提着剑冷冷抵着她的脖颈。



「霍璟让我帮你好不好,你就只当是一场露水姻缘,我不会害你的。」



「想死还是滚?」



锋利的剑刃向前一分,毫不留情地割破了苏芸娇嫩的肌肤。



我缓步踏入殿内,看霍璟平安无事,只是呼吸略微急促后松了口气。



「夫人!你来美救英了!」



见了我的身影,霍璟面中泛起一抹潮红,委屈巴巴地喊了几声。



我点点头从袖中摸出药瓶塞了颗药进他嘴里,扒开他擒在我腰间的手。



「来人,给将军提几桶冷水。」



「乖,我还有事要忙。」



门外的护卫鱼贯而入,我拎着苏芸的衣领一桶冷水把她从头浇到脚。



等她清醒些后直接拖着她往大殿走。



15



回了大殿才发觉内里气氛压抑沉重,众人面色严肃。



「兰乔,方才探子来报匈奴入侵,边关大乱。圣上大怒,怀疑军中有人泄露了边关布防图。」



苏绾从宴席的前方走到我身边,低声在我耳边呢喃。



跌坐在地上衣衫不整的苏芸却像忽然抓到了什么把柄,抬头望着我时眼神极亮:



「是她!是兰乔!她看过我们的边关布防图!」



她说的是霍璟边关大捷回府那晚,也是我与苏芸初见、在沙盘上击败她那晚。



在她言之凿凿的指认下,大家免不得将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没有急于否认,而是轻轻挑起她的下ƭú⁷巴居高临下地质问。



「苏芸,那晚提出要到我将军府饮酒,复盘溧水之战的人是谁?」



苏芸皱了皱眉,似乎不懂我为何发问,并无他想便做了回答。



「杨钊说兄弟们回京应当好好聚一聚……」



听到了预想中的答案,我点点头继续追问。



「那秋猎中给了你淬毒的穿云箭,告诉你我在东边的是谁?」



「杨钊说你们遇到了刺客,可以趁机……」



「最后一个问题,今晚替你出谋划策将霍璟带到偏殿下药的人,又是谁?」



大殿内安静得可怕,苏芸在我步步质疑下终是苍白了脸色。



「杨钊说想成全我,让我与霍璟生米煮成熟饭。」



我冷哼一声松开了她的下巴,她彻底瘫软在地默默流着泪。



「你为他人做的这嫁衣倒是漂亮。」



「望陛下明察,缉拿叛贼杨钊。」



话音刚落,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现。



霍璟压着五花大绑的杨钊,神情凝重地跪在殿前。



被制伏后杨钊仍在狡辩,凶狠地望着我咒骂。



「兰乔,这些都是你的小人臆测!你并无证据!」



「圣上英明,我杨家三代忠良,小儿杨钊冤枉!切莫听这妇人一面之词!」



安永侯护子心切,当即跪在殿前边叩头边老泪纵横。



在场官员们都颇为动容,有所不忍。



恰巧此时,殿外大理寺卿带着一名浑身是伤的黑衣刺客觐见。



此人正是我安排苏绾在猎场外围蹲守,趁刺客们撤退时抓到的匈奴人。



而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一封密函,正是猎场的布防图。



我笑眯眯蹲下,扬手拍了拍杨钊那张惨ẗṻ₅白的脸。



「你接近苏芸,就是为了从她手中拿到猎场的布防图, 好抓住漏洞安排匈奴刺客刺杀霍璟吧。」



「巧了,我从苏绾手中也拿到了布防图, 我也利用漏洞抓住了你们。」



那名刺客在将军府受了许久的酷刑才被送往大理寺, 如今见了我当场供认不讳就招出Ţũ₌了杨钊。



事情已然败露, 杨钊顿时面如死灰。



但被拖下去前他仍是不甘心地扯着我的裙摆。



「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我利落地踹了他一脚, 从他手中收回鲜妍的裙摆。



「见面的第一晚,夫君书房内摆出的边关布防图有误, 那时我便猜到房中有内贼需提防。」



「本以为是苏芸, 但她太蠢了。而把她带到霍璟身边的你,瞧着倒是有几分心眼子。」



「你身为侯府小世子,在朝中身居高位的兄长却更得父亲宠爱。」



「你在军营里多年并无立下大功,眼看侯府大权即将落在兄长手中,便动了心思。」



「只要拿到边关布防图, 舍几座城池与匈奴人勾结, 再佯装击退匈奴,你杨钊即可立下汗马功劳,封侯拜相。」



「但霍璟始终是个绊脚石,有他在你就无法成为统帅。」



「于是你猎场派匈奴人刺杀他不成,今晚又想方设法诱使他犯错落马, 如此一来你便能趁机取而代之率兵出征。」



殿内杂乱的声音消失了, 众人皆静静听我娓娓道来。



杨钊听得失了神,始终不明白为何我能推测出他的全盘打算。



最后他嘴角嗫嚅几下, 终是被擒着下了天牢。



还剩下一个苏芸。



一番话下来她似懂非懂, 愣愣地坐在地上仍有些迷茫。



如此看来,她确实是个不太聪明的汉子茶。



直到她被护卫架着抬下去,才回过神来冷冷自嘲:



「兰乔你赢了。但输给你这种封建女性, 我真的不甘心。」



「苏芸,你自己明明也是女子,却总以男子的目光高高在上凝视女子。」



「你看不起我,也看不起这里所有的女子。」



「在你眼中女子喜爱胭脂水粉是错, 女子沉醉儿女情长是错,但这些又错在哪里呢?」



「女子可赏花扑蝶也可舞刀弄剑, 可洗手做羹汤也可上阵御马杀敌, 可谈论天长地久也可筹谋家国大事。温柔、坚韧、果敢、怯懦这些词从不分男女。」



「你没有输给我,你只是输给了自己对女子的厌弃与偏见。」



16



杨钊泄露的边关布防图有误是真,但匈奴卷土重来也是真。



圣上命霍璟领兵驻守边关, 击退匈奴。



这一去,约莫又是一春秋。



临行前,霍璟日日缠着我不放, 清冷的眉眼间时不时带上几丝哀怨。



「夫人,明日我就要启程了。」



「嗯嗯嗯, 夫君多保重。」



「……夫人是否还有话还未曾嘱咐?」



「你明日起床时小心些, 莫要吵醒我。」



「……」



幽幽烛火下霍璟嘟嘟囔囔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温柔地将我揽入怀中。



指尖在我脸上流连描绘了好几回, 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霍璟起身时果然十分谨慎,带着行囊干脆利落地出了府。



只是军队出发前, 他仍不死心地站在大门处久久眺望。



直到小厮笃定地摇了摇头,霍璟这才满脸哀怨地转身上了马车。



我坐在车厢内托腮等了许久,直到一双熟悉的大手掀开帘幕才笑出声。



「将军可还缺一名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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