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说自己不想嫁入皇家。

嫡姐说自己不想嫁入皇家。



原本赐给她与六皇子的婚事便落到了我头上。



婚后两年,我怀了身孕。



嫡姐说女子生育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搬来王府悉心照料。



夫君向我坦白,说自己对妻姐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求我成全。



我惊怒之下早产。



后来,我儿落水殒命。



落葬那日,我听到已是王妃的嫡姐与身边嬷嬷笑语。



「怎能让她一个侧妃所出的庶子占了个长。要怪,就怪她命贱,连累她孩儿也是个贱种。」



再睁眼,回到我诊出喜脉那一日。



01



「恭喜王爷,王妃这是有喜了!」



有人一把将我搂进怀中,语气欢欣。



「太好了,阿蘅,我们有孩子了!」



眼前由暗转明。



我看着面前萧定衍脸上不似作伪的笑意,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重生到了自己诊出喜脉的这一日。



此时,消息还没传回苏府。



一切都还来得及。



萧定衍搓着手在房中走了好几圈,欢天喜地道:「王妃院中下人都赏三月月银,好好伺候好王妃。



「等小世子生下来,另有赏赐!」



房中一时都喜气洋洋。



李嬷嬷凑上来:「恭喜王爷,恭喜王妃。老奴斗胆提一句,王妃有孕是天大的喜事,也该让苏家老爷夫人都知晓下。」



萧定衍一拍脑袋。



「是了。」



又叫了贴身小厮去传信。



我掀起眼皮看了李嬷嬷一眼,摁住萧定衍。



「王爷,今日天色已晚。等过几日我想回去一趟,自己跟父亲母亲说。」



我与萧定衍成婚两年。



此时的他尚未见过我嫡姐,对我甚为爱重。



闻言,亦没有其他意见。



我把玩着手边安枕的玉如意,噙着笑意开口Ŧŭ₉。



「如今我有了身子,不方便伺候王爷。不如——」



我的视线扫过李嬷嬷,又落在她身后的连蕊身上。



「连蕊是我从家中带来的,最是妥帖仔细不过。有她伺候王爷,我也放心。」



02



连蕊是李嬷嬷的干女儿。



上一世,苏云妩进府之后找个由头便把李嬷嬷和连蕊都调走了。



一直到那日我听到她与李嬷嬷的对话,方知原来李嬷嬷一直都是她的人。



至于连蕊。



我的孩子未足岁便早夭,这其中可没少了她的手笔。



上一世,她二人为苏云妩忠心筹谋。



这一次,若是有了利益冲突呢?



连蕊神色变幻,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难掩喜色。



萧定衍是眼下上京城中最受皇帝器重的皇子。



她一个小丫鬟,若是能成了豫王的房中人,自是前途不可限量。



「阿蘅,这事不急……」



萧定衍面色有些不悦。



我与他两世夫妻,自然知道他的性子。



最是道貌岸然不过。



我伸手轻轻覆在他手背,眼里是全然的依赖和知足。



「妾身知道王爷疼惜,只是王爷身边不能没有知冷知热的人。」



我抓着他的衣袖晃了晃,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姿态。



「夫君心里有我就好了,无事也可多来我这里坐坐。」



我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



「小世子可想爹爹呢。」



脸上到底现出些委屈来。



一番话,既处处为萧定衍着想,又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对萧定衍的不舍和在意。



直把他哄得又是一番小意温存。



离开时,萧定衍还是把连蕊带走了。



李嬷嬷喜不自胜,忙前忙后地给我端刚炖好的燕窝。



「多谢王妃抬举,连蕊是个Ṱû₃懂事的,奴婢一定好好教导她。」



「懂事便好。」我笑意深深,「日后要仰仗嬷嬷和连蕊的地方,还多着呢。」



03



前世,萧定衍与我新婚燕尔,也有过一段真心以待的时日。



他是个有野心的。



封王之后更是忙于拉拢群臣。



对于苏府,他亦是存了笼络的心思。



是以,苏云妩来王府时,萧定衍身边除了我,房中更无妾室通房。



这一次,我偏要先把这一滩水给搅浑。



次日一大早,连蕊梳笼了发来给我敬茶。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嫩绿色花罗褙子,整个人身姿窈窕眉目含春。



听闻昨夜萧定衍房里的动静闹了很久,看来连蕊伺候人确实有一套。



我让贴身婢女桃桃去取了一对明月珰来。



「这是我从府里带出来的陪嫁,赏给你了。」



连蕊高高兴兴地立马戴上了那对耳珰。



「如今王爷尚未开口,我亦不好多言。清池院你且先安心住着,只要将王爷侍奉好了,早晚有名正言顺的那一日。」



我拍了拍她的手。



「你是我从府里带出来的,我自不会亏待你。」



通房丫鬟是没有独立院落的,说到底也就是个暖床的玩意儿。



只有府中姨娘才能分开住一个小院。



有了我这句承诺,连蕊与我身后的李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



脸上喜意更甚。



又跪着磕了头,表了个忠心。



连续几日,萧定衍与连蕊蜜里调油。



我又寻了个时机,抬举了原来伺候萧定衍笔墨的雪樱。



如此我安心养胎,连蕊和雪樱日日争风吃醋,变着花样讨萧定衍的欢心。



我与我这好夫君,各自都很满意。



这日,我的嫡母终于忍不住,带着苏云妩上门了。



04



等我更衣梳妆完,慢慢行至前厅。



王氏正大剌剌坐在主位上,面色不虞。



一见我,便冷笑一声。



「王妃如今身子贵重了。王府的茶再好,喝了这许久,也尝不出什么好滋味来。」



这是阴阳我端着架子,来晚了。



我微微一笑,并不与她争辩。



只在下首翩然坐下,又故意关切问道。



「听下头的人说母亲和嫡姐一起来了,怎么没见到嫡姐?」



王氏又哼了声。



「阿妩跟某些个白眼狼可不同,素来是个心善的。听说你遇喜,便备了药膳。一来便去厨房给你炖上了。」



我面上受宠若惊,心中只冷笑。



我这好嫡姐,可真是花样百出。



若真想为我做补品,自家府上是没有小厨房么,还巴巴地要来王府炖。



前世我并不明白,这桩与萧定衍的婚事明明一开始就是给嫡姐的。



为何她主动拒了,又要凑上来抢。



直到我前世临死之际,方才知晓,苏云妩在外头另有个情郎宋淮溪。



赐婚之时,萧定衍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而宋淮溪是二皇子党,彼时风头正盛。



如二皇子能登上太子之位,也算是前途无量。



然而前阵子二皇子犯事,一夜之间被贬。



萧定衍却乘风直上,崭露头角。



我一个庶女,成了豫王妃,这让苏云妩如何不恨。



「王妃!」



有外间伺候的婆子匆匆跑来。



「方才在王爷院内抓到个鬼鬼祟祟的女子,那女子在书房外探头探脑,现已关押在柴房。」



王氏神色微变。



我故作不甚在意地摆手道:「刘嬷嬷你是府上的老人了,既你不认识,那便是贼人。重重打一顿再扔出去便是了。」



「不成!」



王氏尖声惊叫,手里的帕子快绞成团了。



「你敢!那是你嫡姐!」



05



苏云妩浑身滴着水,衣衫不整,被几个婆子从柴房架出来。



她的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



王氏又是尖叫一声,扑了上去。



又看向我开口骂道:「苏云蘅!你这个失心疯的贱蹄子,这可是你嫡姐,你怎么敢这么对她?



「要不是你嫡姐把这王妃的位子让给你,你现在还能有这命?」



我神色未变。



「母亲可真是冤枉我了。我成亲时,嫡姐并未出现,也未曾来过豫王府。嫡姐是未出阁的贵女,府上下人不认识也是正常的。更何况——」



我笑了笑。



「哪有高门贵女没事往外男的书房凑的。」



苏云妩捂着胸口咳两声。



她一袭月白衣衫紧贴在身,发丝滴水。



整个人如一支雨中白花。



真真是我见尤怜。



「母亲,是我不识王府的路,都是误会。不怪二妹。」



话音刚落,自影壁之后转出一道人影。



「吵吵闹闹的这是做什么?若是惊了王妃的胎,本王一个都不饶!」



人群散开,萧定衍先是看到了我。



「阿蘅,你怎么在这……」



他的声音顿住,目光直直地看向委顿在地的苏云妩。



眼中浮现愣怔的惊艳之色。



我抬手抚了抚鬓边的金钗。



角儿都齐了,好戏才能开唱啊。



06



萧定衍将那几个捆了苏云妩的婆子狠狠罚了一顿。



听闻苏云妩是为了我这一胎而来,顺着话头便把人留了下来。



「阿蘅,府中良医医术再好,到底也都是男子。如今有妻姐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萧定衍神色温柔,殷殷嘱咐。



一派贴心夫婿的模样。



我露出感动的神情,转头向苏云妩道:「嫡姐尚未出阁,住处还是要僻静些好,不如就住听澜居吧。」



萧定衍眸光微闪,温声道:「那处的竹林和莲池甚好,妻姐如此心性,自然会喜欢的。」



苏云妩脊背挺直,气质清冷如细雪白梅。



「多谢王爷费心。」



费心的明明是我。



那听澜居在王府后院最角落处,花影树丛众多。



又有一道角门正对着萧定衍的书房。



花前月下,正适合他俩暗度陈仓。



我不止费心,可真是操碎了心。



前世,萧定衍来找我坦白,说自己对悉心照顾我的苏云妩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当时只顾伤心。



痛哭过几回后,又想着这原本就是他俩的姻缘,便也自请让出了正妃之位。



不成想,苏云妩进门没几个月,也生下了一个儿子。



那时我方知,原来他二人早已在我眼皮子底下无媒苟合干柴烈火。



如今,上天垂怜给了我又一次机会。



我当然要把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07



「奴婢瞧得真真的,昨夜王爷亲自送大小姐去的听澜居。」



昨日用过晚膳,王氏志得意满地回苏府了。



我推说有些疲累,先一步回了院子。



萧定衍不仅把苏云妩送了回去,还陪她在花园里散步聊天。



分别时,两人依依不舍。



整个王府后院的人可都看得分明。



我对镜比着首饰,择了一支步摇插上。



一连几日,苏云妩做足了姿态。



对我的衣食用物,无不尽心。



甚至连安胎药,也是她亲自煎好了送到我院中。



苏云妩来送药时,恰好是萧定衍处理完朝政归府的时辰。



二人常在我院中相遇。



这日,苏云妩自进屋后,便心不在焉,眼神飘忽。



一直往门口瞟。



我垂下眼,刚要接过那药碗,苏云妩的手腕一翻。



伴随着她一声惊呼,一整碗还冒着热气的药便尽数泼到了她手上。



与此同时,门口珠帘轻响。



萧定衍已经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了苏云妩的手。



甚至把我推到了一边。



「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萧定衍满眼心疼和怜惜,捧着苏云妩烫红的手像捧着稀世珍宝。



还小心翼翼地吹气呼了两下。



桃桃扶着我在一旁坐下。



「王爷,我没事。」



苏云妩含羞带怯地抽回手。



「王爷刚才可差点把妹妹撞倒。」



萧定衍这才看向我,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转而又语气责备。



「那药碗这么烫,王妃不能好好拿稳么?非要烫了人才算?」



桃桃开口为我分辩。



「是大小姐没拿稳,幸好王妃躲过了,不然烫到肚子上可怎么好?」



萧定衍恼羞成怒,一掌拍在桌上。



「苏云蘅,你姐姐每日辛苦为你安胎。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尚且如此,你不领情反而纵容身边丫鬟往她身上泼脏水。」



他一脸失望。



「终究是我宠你太过。」



08



苏云妩在一旁泪盈于睫,楚楚可怜。



低低地倒吸了一口气。



萧定衍带着苏云妩拂袖而去。



不多时,便听说王府的良医全到了听澜居。



甚至萧定衍身边的小厮还拿了他的名帖,连夜去请太医院正。



桃桃关拢了门窗,愤愤道:「如此兴师动众,不知道的还以为有性命之忧呢。」



我修剪着窗前的矮子松,笑道:「可不紧要着么,原本该属于他的高不可攀的月亮如今又肯为他洒下月光,换了哪个男人不心动。」



搁下手里的小金剪子,「去库房挑几匹颜色鲜亮的好料子,送去清池院和濯柳阁。



「春日晴好,让她们多出来走动走动。」



这一阵,萧定衍对苏云妩的处处上心。



连蕊和雪樱吃不准我的意思,没敢往萧定衍面前凑。



我这边厢衣料刚送完,雪樱便高高兴兴地梳妆打扮,拎了个食盒往书房去了。



雪樱性子活泼,又是自小伺候在萧定衍身边。



情分自是与旁人不同。



而那日萧定衍在我院中发火之后,对外我便只称身子不适,再不多管。



雪樱更是撒娇卖痴,用尽手段争宠。



苏云妩原在萧定衍面前拿腔拿调,只一味撩拨,并未曾让他得手。



萧定衍被撩出一身火,出了听澜居便去找雪樱。



如此几次三番,两人都觉得对方占了自己的便宜。



没几日,萧定衍接了圣旨处理官银注铅案,一连几日没回府。



后院就闹了起来。



09



我赶到撷芳园时,雪樱和苏云妩身边的张嬷嬷正被一群仆妇丫鬟拉开。



雪樱钗环散乱,形容狼狈。



口中仍在高声骂个不停。



「还高门贵女,我看那言谈举止,连妙妙馆的诗月姑娘都学不来的。」



诗月是青楼头牌。



雪樱虽未指名道姓,但在场无人不心知肚明,说的便是苏云妩。



张嬷嬷是苏云妩的奶娘。



闻言袖子一挽就甩了雪樱一巴掌。



雪樱也是个豁得出去的,当下嚎了一声。



又死死拽住张嬷嬷,把头往她怀里撞。



张嬷嬷一时被顶得倒退几步,跌坐在地「哎哟哎哟」地叫唤个不停。



我冷眼看了会儿,才开口。



「人都跑哪里躲懒去了?不知道来拉人?」



两人被拉开。



雪樱到底身形小又不经事,吃了很多暗亏。



那胳膊上都是掐出来的青紫,连脸上都有指甲抓出来的几道血痕。



我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到底怎么回事?」



雪樱早没了之前的气势,跪在地上捏着帕子拭泪。



「娘娘也知道,王爷素爱用晨露泡茶。奴婢侍奉王爷,不敢不尽心,每日更是风雨无阻采集露水。只是自打Ṱú₄苏大小姐来了之后,便占着莲池也不让人动。



「奴婢气不过,来理论了几句。这老刁奴便说,左右王爷日日都在听澜居。奴婢那里备不备茶,也不关紧要。」



雪樱提高了声音。



「奴婢本就是伺候王爷的。只是这话,知道的是暂居王府照顾王妃的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房妾室争宠。」



我没有疏散周围的人。



这撷芳园是王府的花园,来往之人甚多。



雪樱声音清脆,口齿清晰,又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甚至连外间的仆妇下人都在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上一世,苏云妩住进豫王府之后只需背着我勾搭萧定衍。



所有人都以为是萧定衍看上了苏云妩。



她一个柔弱女子,又背负着家族期待,如何能与堂堂豫王殿下抗争?



这一段故事传出去,也不过是豫王风流。



前世,我顾着自己的身孕,无知无觉被蒙在鼓里,才让她干干净净成了豫王妃。



这一次,可别想不沾尘泥了。



10



我让雪樱回濯柳阁思过。



在萧定衍回府处置前,不准再踏出房门半步。



张嬷嬷是东陵王氏出来的,是个得力能干的。



她上前一步潦草行了个礼,端着架子道。



「今日之事往小了说是老奴在豫王府受了欺辱。往大了说便是王妃御下不严,不敬嫡姐。无论什么话传出去,都有损豫王府声名。」



张嬷嬷恨恨瞪了一眼雪樱。



「此等贱婢,依照东陵王氏和苏家的规矩,都得好好打一顿扔出去!」



我笑了笑,道:「寻常是这个理。只不过雪樱如今是王爷的房里人,王爷素来偏宠几分。即便我是王府主母,也不好越过王爷,私自处理王爷的人不是。」



张嬷嬷在苏府都是眼高于顶,常把自己当主子。



如今眼见我要轻轻揭过,抬脚便往我身前拦。



我抬起眼皮看她。



「张嬷嬷这是什么意思?」



张嬷嬷肃然道:「二小姐是苏府出来的,若是管不好这王府,说出去也是苏家没教导好。老身不介意替二小姐管管内宅后院。」



话音未落,我身后的李嬷嬷已经一脚踹在她小腿上。



「什么腌臜老货,也敢在王妃面前胡诌!瞎了你的狗眼,整个王府哪来的二小姐三小姐,只有王妃娘娘!」



几个粗使婆子一拥而上,将她利落捆好。



上一世,李嬷嬷和连蕊是苏云妩的人。



借着她二人,苏云妩一来王府就立稳了脚跟。



而这一次,连蕊先一步成了萧定衍的通房。



李嬷嬷自然站在我这边。



我叹一声。



「张嬷嬷以下犯上,便循例,打五棍吧。」



11



张嬷嬷这些年在苏府拿乔托大,日常并不伺候主子。



身子骨也并不似看着那般健硕。



五棍下去,整个人已经叫不出声。



等到抬回听澜居,苏云妩抱着她哭了一场,又跑来我院中闹。



被李嬷嬷拦了,说王妃受了惊,已经歇下了。



等到三日后萧定衍回府,刚进门就被得了风声的雪樱迎去了濯柳阁。



雪樱一袭烟粉色云萝裙,脸上还戴着一块面纱。



整个人朦胧又雅致,直把萧定衍看得人都呆了。



然而一进屋,雪樱就开始哭,又把面纱摘了给他看脸上被张嬷嬷划出来的血痕。



一面是正得宠的俏丫鬟,一面只不过是毫不相关的老妪仆妇。



及至苏云妩又端着清冷姿态去找萧定衍,他终究还是护着雪樱。



苏云妩见此,也ẗṻ₋没哭闹,半推半就地留萧定衍过了夜。



次日,萧定衍就让他身边的管事去押着雪樱掌嘴十下。



这掌嘴之刑并不是人手打,而是用浸了盐水的竹片。



十下打完,雪樱一张脸已经没法看。



外头闹得厉害,我只说身子不适,去了城外庄子上休养。



萧定衍沉醉于美人乡,巴不得我不在眼前。



出发前,苏云妩装模作样来送了送。



「妹妹,我来照顾你这一胎,原该与你一道去庄子上的。只是,张嬷嬷伤了身子,我终究是不放心。」



说话间,又露了些领口。



暧昧的红痕若隐若现。



我只作不觉。



前世,苏云妩吊足了萧定衍胃口才让他得手,自然食髓知味。



这一次,她是为了出一口气,为了压过雪樱。



萧定衍能从昔日的落魄皇子到现在一手遮天的豫王,难道看不明白么。



不过是图新鲜不说破罢了。



我的好姐姐早已ƭŭ₁失了先机。



如今在萧定衍看来,摘到手的月亮便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月亮。



12



等我回府时,雪樱的脸已经彻底毁了。



李嬷嬷垂手道:「大小姐买通了府中良医,给雪樱姑娘开的丹参羊脂膏里掺了草木灰。伤口久涂不愈,留了疤,是再也好不了了。



「王爷知晓了,也没多说什么。只叫人把雪樱姑娘移出了濯柳阁,如今安置在外院。」



前世,我知晓苏云妩的一切算计后原本尚有一口气。



是雪樱趁我惊怒交加下,将我推入深井。



她对萧定衍情根深种,然而萧定衍在我进门之后却没将她收入房中。



苏云妩看出了她的野心,许诺会给她一个姨娘之位。



窗外,春雨缠绵。



我用玫瑰脂子擦着手。



素白干净,不染丝血。



13



萧定衍前阵子的官银案处理得当,受了赏。



这是个大案,其间利益纠葛众多。



萧定衍作为主审官,得罪人亦是免不了。



为了维系关系,笼络官员,他与我商量想办个春日宴。



「阿蘅,我知你如今双身,甚是辛苦。只是,如今储君之位空悬,多少双眼睛放在我这里。官银案牵涉太广,即便我处处小心,亦无法避免得罪Ṫū⁺各方势力。」



他握住我的手。



「阿蘅,各宗妇夫人处,还得劳你帮忙。」



我微微一笑,轻轻靠在他肩上。



「王爷放心,妾身与王爷自然一条心。」



萧定衍面露感动。



「阿蘅,得妻如此,是吾之幸。」



我笑意未变,却只想作呕。



前世,我怀着身孕,为了他的前程,亦是劳心劳力办这场春日宴。



而宴会之后没多久,他却同我说,他爱上了苏云妩。



如今他舔着这张脸来托我办席,身上却还带着苏云妩常熏衣用的香。



「妾身一定,给王爷一个终身难忘的春日宴。」



14



连日几场雨后,豫王府大宴宾客。



借的由头,是庆贺王妃有孕。



一大早,苏云妩送了煎好的安胎药来。



我眼风都没给一个,只比着腕间一对鎏金璀璨的镯子。



苏云妩咬了咬唇,又将药碗往前递了递。



「二妹,今日辛劳,记得把药先喝了。」



我扬眉一笑。



「嫡姐,此前你故意打翻了药碗,害我被王爷训斥。眼下我可不敢再接了呢。」



苏云妩依旧清冷无尘的模样,只淡然道。



「二妹误会我了。」



「是么。」我翩然起身,伸手接过药碗。



「嫡姐日日为我精心调制安胎药,其实么,只需多加一味蒲黄和牛膝草。等到时日长了,孩儿就算不滑胎也会早产。是吧?」



苏云妩面色一变。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即便你不喜我,也不该猜忌我至此!」



我垂眼笑起来。



慢慢抬起药碗,然后,从苏云妩的头顶缓缓倒下。



苏云妩有一瞬间的愣怔,转而惊声尖叫起来。



我勾了勾唇。



「嫡姐,记好了,我是手滑没端稳。」



我掐住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



「苏云妩,即便你爬了王爷的床又怎样呢?今日这样的场合,跟他一起站在人前的,是我苏云蘅。



「王爷喜欢你,觉得你伺候人的功夫到位,顶天了也就是个侧妃。日后,还要辛苦嫡姐,奉我一杯主母茶。」



苏云妩那张一贯目下无尘的脸终于碎裂。



她的眼里浮现出嫉恨。



「苏云蘅,你凭什么在我面前叫嚣?你这豫王妃的位子不过是捡我不要的,如今我要拿回来,你也得乖乖双手奉还。



「区区庶女,也想翻身在我之上?不自量力!」



我嗤笑一声,撇开苏云妩的脸。



拿起一方丝帕细细擦着手。



「忘了跟嫡姐说,此前受二皇子——」我顿了顿,「啊不对,现在应该叫庶人萧蔺禹,牵连而入狱的宋家,就是那个庆阳侯府,如今又起势了。



「听闻宋小侯爷为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也不知负了他的那些人,今夜睡不睡得好呢?」



宋淮溪此人,确实阴鸷狠戾。



上一世,他起复之后找上苏云妩想要报复。



然而那时我已自请成了豫王侧妃,只待良辰吉日将苏云妩迎为正妃。



而眼下,苏云妩却尚未得到萧定衍一句承诺。



也不知她还能全身而退么。



我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春意蓬勃,无限生机。



「今日来的都是亲朋,跟外院看护说一声,也不必过于紧张。另外备些酒水茶点给他们,让大家都热闹热闹。」



15



萧定衍如今在皇城炙手可热。



权贵都以能收到豫王府的请帖为荣。



整个春日宴宾客如云。



席间,兵部尚书的夫人韩氏凑趣道。



「看王妃的肚子尖尖的,应是个小世子呢。」



我抿唇轻笑,极轻地点了点头。



「府中良医正也说应是男孩。」



又有些神秘地压低声音道,「暮云大师的仙鹤送子图果真有用。」



一旁的沐国公夫人坐得近,闻言也凑过来。



「是临昭寺的那位暮云大师么?」她兴致勃勃,「听说可是位得道高僧呢,尤其是他的丹青墨宝,那可都是沾了佛光的。」



韩夫人有些意动,斟酌着开口。



「王妃娘娘,那幅仙鹤送子图,可否让妾身一观?」



韩氏膝下至今无所出。



偏偏兵部尚书是个痴情种,发誓此生不纳妾。



因着子嗣问题,韩氏没少延医问药。



我面上有些犹豫。



「夫人有所不知,那幅画并不在后院。之前求画的时候大师帮忙算过了,最好是挂在王爷日日可见到的地方,才最有用。」



我歉然一笑。



「眼下也是在王爷的书房呢。」



都是内宅妇人,擅进男子书房亦是逾矩。



韩氏有些不死心地问了句:「不能让下人跑一趟取来吗?」



沐国公夫人推了她一下。



「韩姐姐有所不知,暮云大师的画那可都是开过光的。悬挂前要看风水,要净身更衣,绝对不能随意移动。否则可就不灵了!」



一直在一旁安静听我们说话的首辅夫人季氏轻声细气开口。



「我也很好奇那幅送子图,不如娘娘悄悄带我们过去瞧一眼?」



当ţù⁹朝首辅位高权重,又铁面无私。



寻常很难攀上关系。



眼下季氏这么说,我更无法推辞。



便让李嬷嬷带人去清了清路,免得冲撞贵人。



一路沿着抄手游廊穿过内仪门,忽瞥到幽绿树影间闪过烟粉色的衣角。



我不动声Ṱű̂₉色地看了眼桃桃。



桃桃略一点头,落后几步匆匆离开。



又绕过前院正厅旁的东角门,到了书房。



刚靠近门口,就听到里头有说话声传来。



「你若不给我一句准话,我就再不让你碰了!」



16



女子声音又娇又媚。



在场的夫人们面面相觑。



紧接着,就有男子带着笑意接话。



「冤家!受累的是我,舒服的可是你。」



说到后头低下去,里头又是一阵暧昧的动静。



这下,外头的贵妇们自然明白是什么情况。



纷纷拿帕子遮着飞红的脸,转身要走。



只听里头女子又道:「我并不想与二妹相争,只是昔日圣旨赐婚,原该是你我喜结良缘。二妹嫉妒我是家中嫡女,事事以我为优先,便哭闹抢了这婚事。只怪我,控制不住爱上了你。日后,难道要我向自家庶妹执妾礼么。」



她嘤嘤哭泣起来。



「好了,你莫哭。待我想想。阿妩,你又何苦逼我,左不过多等些时日,日后我荣登大宝,皇后之位总该是嫡出贵女才对。」



书房内的说话声渐渐低下去,暧昧声渐响。



季氏面色铁青。



她出身清贵,自家夫君又是位高权重的首辅,为人向来清正。



是京中贵妇之首。



方才那对话,两人的身份显而易见。



众人看向我的目光都带着怜悯。



正要转身离去,却有人从旁冲出,直接撞开了书房门。



萧定衍这书房本就在府中僻静处,他与苏云妩勾搭上之后更是不喜人伺候在前。



今日府上办宴,全都在忙碌。



此时无人把守,也无一人来拦。



书房门户大开,便看到窗边的小榻上两道交叠的人影。



女子衣裙散乱,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



白嫩修长的腿正紧紧盘在男子的腰间。



正是萧定衍和苏云妩。



那冲进去的人影抄起一旁的花瓶就往两人身上砸。



「贱人!我让你毁了我的脸!去死吧!」



眼见着那花瓶就要砸到人,却是萧定衍侧身挡了下。



花瓶碎裂。



萧定衍的后背沁出血来。



有人惊呼,有人尖叫。



萧定衍面色阴沉。



捂着胸口坐在榻上的苏云妩神色慌张穿过人群看向我。



我无声无息地勾了勾唇。



然后,在她惊愕的目光中,晕了过去。



17



此后半个月,弹劾萧定衍的折子一本接一本。



他母妃出身低微,没有母族撑腰本就举步维艰。



春日宴撕开了一个口子,自他封王以来的桩桩件件便都被摆上台面。



稍有不慎,昔日二皇子便是前车之鉴。



皇帝接连几日把萧定衍叫去宫中痛斥。



萧定衍灰头苦脸,连带着对苏云妩也没好脸色。



苏家丢了大脸,便只当没这个人。



苏云妩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继续住在听澜居。



雪樱被活活打死,最后一条破草席一卷扔了出去。



如今府上最得脸的就成了连蕊。



苏云妩堂堂苏家嫡女,日日就费尽心思与连蕊争宠。



她没了苏家做依靠,只能全心攀附萧定衍。



只是,月亮之所以高悬心上是因为它清冷、高不可攀。



一旦攀折在手,便也觉得滋味不过如此。



凡此种种,我一概不管。



放了些权给李嬷嬷和连蕊,任由她二人和苏云妩斗得风生水起。



如此一转眼,夏走秋凉。



一片秋意萧瑟中,二皇子萧蔺禹,反了。



18



烛火摇曳。



我一身云烟素绫寝衣,坐在窗边给肚子里的孩子纳一双虎头鞋。



桃桃搬了张小凳,坐在对面描制花样。



屋子里早早烧了炭,暖烘烘的让人骨头都犯懒。



「王妃,听说庆州那边,战事吃紧。本来半月前就该把叛军击退,如今只怕是难了。」



桃桃又压低声音问。



「不是说叛军拢共也没多少人,怎么一直打不下来?」



我只笑笑,没接口。



桃桃又追问:「好娘娘,跟奴婢说说吧,奴婢哥哥也在军中,担心得很呢。」



我叹口气。



「你看咱们王爷行六,上头三位公主两位皇子。除去反贼萧蔺禹,和那个病秧子三皇子,便是我们王爷最有可能继承大统。上头那位久久不立储君,也是缺了个时机。只可惜春日宴,让王爷折了一道。如今豫王府风雨飘摇,自身难保。依我看,庆州,便是那个时机。」



我顿了顿。



「区区三万反贼,能多成气候?之所以久攻不下,只不过是皇上还念着旧情。要我说,不破不立。王爷,就是太优柔寡断。」



窗外,疏落的树影间有道人影无声无息地离开。



北风呜咽,凛冬将至。



19



十月底,萧定衍上书请旨, 率兵前往庆州平乱。



我即将临产, 自然不便跟随。



连蕊一身茜色骑装,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



她到我院中拜别。



此番萧定衍出征,只带了她随行。



我让桃桃备了些日常用药, 另有一册医书一并放在小匣子中给她。



「此去只有你跟着,你是个细心妥帖的,务必照顾好王爷。」



连蕊行了个礼, 点头应是。



稍晚间,有丫鬟来报。



说连蕊姑娘回去便把那些药品扔了, 那册医书倒是没见扔出来。



那医书记载了好些日常用得上的治伤治病的方子。



最重要的是, 有一帖《内府秘传孕子方》。



说是能一举得男。



我继续纳着虎头鞋。



那日李嬷嬷在窗外偷听, 只消稍一暗示, 连蕊便吹了几天枕头风让萧定衍去庆州。



萧定衍这几月失了圣心, 正是郁郁不得志。



两相一权衡,也决定赌把大的。



我手下不停, 利落地绣好老虎眼睛。



有野心就好,就怕她没野心。



20



萧定衍离京三月,我产下一个男婴。



与上一世的孩儿长得一模一样。



消息传到庆州,萧定衍让人带回来一块玉佩。



说给孩子取名叫「承瑾」。



我将信纸放于烛火上慢慢烧了, 回头又唤孩儿的名字——景祎。



又月余, 桃桃的哥哥传回消息。



说萧定衍在军中议事时吐了血。



军医一看, 竟是伤了根本。



再查下去, 从随军的侍妾屋中搜出了雷公藤。



连蕊一口咬定是我陷害她。



然而,无论让多少大夫来看,那确实是张好方子。



至于雷公藤, 许是李嬷嬷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把方子里的白芷认错了吧。



李嬷嬷和连蕊被连夜用军棍打死。



至开春, 战胜消息传来。



萧蔺禹被生擒, 已押解回京。



传信的小兵连滚带爬冲进豫王府。



他的胳膊上还扎着一段白布。



原本在襁褓中睡得香甜的孩儿突然闹起来。



小兵跪倒在我面前。



他的声音遥遥传来。



似不真切。



「豫王爷, 殁了。」



全府上下都跪倒, 哭声一片。



我抱着怀中的孩子,轻声哄着。



那药伤了萧定衍的身子,上了战场稍有不慎, 丢了命也是正常。



我的好夫君,用自己的贱命给我儿搏了个好前程。



我轻轻的,笑出泪来。



21



王府大丧那日, 苏云妩趁乱逃走。



几日后,却被宋淮溪用一辆车送回。



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高马之上, 容貌昳丽的宋淮溪笑意深深。



「听闻豫王府跑失了一个贱妾, 宋某特来送回。」



我面色平淡。



「多谢小侯爷。」



宋淮溪的靴尖点在苏云妩的下巴上。



苏云妩瑟缩了一下,浑身颤抖。



「阿妩,」宋淮溪轻声呢喃, 如情人低语, 「我最恨别人背叛我了。



「不够聪明的话,就别来招惹我。」



22



萧定衍平叛有功,幼子袭爵位。



后三年,皇帝驾崩, 皇三子萧颖康即位。



改年号为顺和。



顺和八年,帝逝,传位于豫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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